卓凡方騰身而起，那佛眼之中一道乳白的光環便射了出來。他隻覺得周身真氣一滯，整個人便從空中掉落下來。腦中一陣激靈，如同塞了漿糊一般，一片混沌。

    冥冥中混沌開了，他睜開眼，忽而發現自己化身了一個嬰孩，抬眼看，周圍有人在喧嘩，細細一分，竟然似極了他的父母哥哥，他們衣著破爛，枯瘦如柴，然而在嬰孩降生的時候，卻是一臉的喜色，那喜悅，來自於真心，瞧得卓凡渾身一顫，咿呀自語，惹得至親陣陣歡笑。

    “孩子他爹，這小娃娃，咱們給他取個名吧。”

    “我找就想好啦，就叫狗娃吧，名字賤一點，容易養活。”

    時間一點點流逝，狗娃轉眼間隻比他爹矮上一個頭啦。

    “娃啊，咱們家窮，我托了個熟人，帶你出去做事。”

    狗娃背上行囊，遠走他鄉，臨行時，瞥了一眼自家的茅草棚，看到步履有些蹣跚的父母，淚流滿麵。

    狗娃去了一個小鎮，在鎮上的地主家打長工，每日裏被那惡管家欺淩，做牛做馬，一個人幹三五個人的活兒。

    他比以往更瘦了，瘦得皮包骨頭，每天夜裏，以淚洗麵，還不敢讓人知曉，隔了數年，好不容易攢下了一百個銅板，他已經沒有了力氣回家，托一個平時要好的同鄉帶回，數月之後傳來消息，那同鄉不僅攜了他的血汗錢潛逃，還去往他的家裏，以他惹下大麻煩為由，騙取了雙親一輩子的積蓄，他的娘憂思過度，就這般去了，他的二哥忍不住餓，偷取了地主家兩杆玉米，被生生打斷了腿！

    狗娃不哭了，他哭不出眼淚了。

    他整日裏渾渾噩噩，再也沒有心思做工，一日被那管家抓了現行，一陣毒打過後用席子卷了扔進了江裏，也是他的命大，那席子被一團蘆葦卷住，漂啊漂，在江中遊蕩，碰上了一處官船。

    這官船的主人乃是一名七品的老校尉，平生無子無女，此時卸甲歸田，正準備回歸故裏享受天倫。

    狗娃被救了起來，從此之後，他便成了這老校尉的義子，他失憶了，他記不起自己到底是誰，他不知道自己來自於何方，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隻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對他很壞，刻骨銘心的壞！他的心中埋藏了一顆種子，他要變強，他要讓欺負和蔑視他的人，匍匐在他的腳下。

    經過很久的調養，他的身子骨強了，他習了武，沒日沒夜的練，就連老校尉也是暗暗心驚，他征戰多年，手下跟過多少兒郎，沒有一人如同狗娃這般能夠吃苦。

    狗娃去參加了武舉，斬將奪旗，一路高歌，居然奪得了朝廷的武狀元。這一下當真是風從虎，雲從龍，狗娃的身價飆升，他年輕有為，無數的官員都來巴結。

    “我從今天起，不叫狗娃，叫雲霄！”

    從此，朝廷中便有了雲霄將軍！

    二十年征戰，雲霄將軍大發神威，破南蠻，滅東夷，更是擊敗了北疆犯境的五十萬蠻族騎兵！

    升驃騎大將軍！一時間聲名如日中天。朝野之間，莫能有抗之者。

    一日，他領軍開拔，路過一處小鎮，鎮民夾道迎接，迎接大將軍光臨。本地的地主前來他下榻的驛站，請求為大軍供應軍需。

    恰巧間，雲霄將軍與地主打了個照麵，地主及其身後所有人，一刹那的都變了臉色，那管家，也認出了當年的狗娃，竟然一路匍匐，趴著過來，添雲霄將軍的虎頭金靴。

    腦中如電般閃過，雲霄將軍憶起了所有的往事，他想起了自己心中仇恨的種子，便是被如今眼前這些人種下！

    他一聲令下，數十顆首級落地，他心頭十分暢快！

    權力，讓他享受著無上的快感。

    他憶起了父母哥哥，他一路狂奔，回到了生他育他的那個小村落，從此，他的心中沒有了恨，卻有了責任，他的家族，漸漸昌盛起了，他的父親坐享高堂，他的哥哥，入朝為官，他的手下兒郎，乃是軍中棟梁，如今的雲霄將軍，手握天下兵權，天子之下，僅此一人！

    然則，功高者蓋主，天子終於出手了。

    雲霄將軍的權力大受削弱，他為了自己的親人，為了高高在上的權力，他不得不得抗爭。

    他的手下，有天下精兵二十萬，所有的兒郎都勸他造反，然而幾仗下來，卻是損失慘重。

    這一日，他領兵過一小鎮，身邊跟著，不過十數騎而已。回想往事，陣陣唏噓。

    正麵街上，走來一和尚，這和尚敲著木魚，徑直到了他的麵前。

    “將軍，你落得這般下場真是淒涼，若是我助將軍百萬雄兵奪這天下，如何？”

    “來人，拿下這個信口雌黃的和尚！”

    和尚笑了，木魚一敲，滿街的行人都化作了和尚，張開口，是同一個聲音。

    “將軍，你莫非就甘心如此束手？”

    “將軍，你放得下你那高高在上的地位麽？”

    “你不願意再上一步，榮登大寶？”

    “你隻要應一聲，出賣你的魂魄，我便可成全你！”

    是啊，地位，權力，責任，雲霄將軍的心頭牽掛太多，出賣了魂魄，又算什麽，他瞪著滿街的和尚，他相信此人有這等的神通，到底應不應呢？

    ……

    卓凡腦中，浮現出這一幕幕場景，最後那和尚的話語，一次次重複，他的眼神，一片迷茫。

    到底應是不應？卓凡沉默了，久久沒有動靜，他的手，開始顫抖，他的眼角，有淚滑過。

    驀然間，他張開了眼！他不能自已地大吼：“我，不答應！”

    腦中有聲音在盤旋：“為何不答應！為何不答應！你這般做，對得起你的父母，對的起你的哥哥麽？你難道不願意，讓欺淩你的人，匍匐在你的腳下？”

    卓凡久久不語，半晌，他眼中精光暴射，語有悲意：“你以為我不知道麽！這是一個夢！隻是一個夢！”

    腦中的聲音忍不住一陣驚歎，似乎有些慌亂。

    隻聽卓凡續道：“歲月永流逝，修真無時間！人之一生，如花草枯榮，修道之人，不因物喜，不已己悲。然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個夢，權當是我給他們的夢，給自己的夢！我願意沉醉在這個夢中永不醒來，但是，這到底隻是個夢！”

    半晌無聲，卓凡腦中的畫麵一片片崩潰，不論是狗娃，還是雲霄將軍，終究化作了一捧黃土，歸於虛無。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聲音再度傳來。

    “好堅定的尋道之心啊！”言語間不勝唏噓之意：“也罷！我便放你……且慢！”

    那聲音忽而變得陰陽怪氣起來，似乎換了個人。

    卓凡瞪視著眼前的羅漢金身，隻覺得一股妖邪之氣在空中彌漫，那羅漢刹那間，化作了明王！那明王在刹那間，竟然化作了滿目猙獰的修羅！

    桀桀笑聲傳入卓凡腦中，聲音十分陰邪：“方才之事，到底隻是一夢。一場虛幻罷了，若是一場真實的淪陷，定然讓你永墜入輪回之中。”

    修羅的雙目之中，射出兩道紅光擊打在卓凡與曼妙的身上，曼妙本是昏沉了過去，此刻卻是一伸玉臂，悠然轉醒，她的臉頰上升起兩道紅霞，媚眼如絲，直勾勾看著卓凡，盈盈嬌聲道：“凡……凡哥哥，好……好熱……”

    卓凡隻覺得腹中湧起了一團熱火，幾乎不能自已。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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