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溫柔的回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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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在離開靖南的幾周裏,肖國光的團隊在橋樓、水巷和民居等地方繼續作業,這裏似乎沒有任何時光流逝的痕跡,又或許是因為到處都已經有了時光的沉澱,才會顯得那麽漫不經心。
陸可琉義務地留在老肖身邊幫忙,除了將之前自己負責的資料更詳細地闡述給其他同事,還幫著逐步給房間、庭院、牆、柱、門等地方進行測量。
忙完一天結束,久違的繁瑣工作讓人感覺到有些四肢發酸,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了彭少暉發來的語音微信。
“小可?最近怎麽樣,你忙不忙?”
陸可琉不自主地笑了起來,回複他:“還不是老樣子,我在靖南,你呢?”
彭少暉的回複中,語氣帶著一如既往的熱情:“最近和賀洋忙《尋隱》的前期宣傳,他好像心情不錯,這片子他的工作室投資巨款,他居然一點也沒壓力。”
陸可琉被對方感染,也不禁笑道:“他一向很有天分,做事又有分寸,何況還對自己很有信心。”
“哎,我也是才剛聽說了一件事,當初是賀洋和劇組提議《尋隱》一定要來‘靖南’拍攝的,為此還到處跑關係、斥資千萬,所以啊……這拍戲的地方原來就是他選的。”
陸可琉有了一瞬的驚異,手指放在屏幕上來回摩挲,卻再也沒有按下去,她心裏感覺到有一種溫度,漸漸地蔓延到全身,溫熱而暖融,與此同時,卻也有看了一種心驚肉跳的錯愕。
過了幾分鍾,彭少暉的語音又過來了,語氣含笑,又有些調侃的意思:“小可,你說,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了。
如果以前還能用各種借口來解釋賀洋的行為,那麽,賀洋強行要求劇組來靖南拍戲,便不能說是巧合了吧。
世界那麽大,偏偏找到她在的那一隅古寺,這份心思和用意已經昭然若揭,就算她想要裝傻也沒有退路。
那賀洋花費這麽多心力,又掩飾目的來找她的原因到底為了什麽,他真的想要和她……複合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陸可琉兩頰滾滾發燙,心也跳得不像話,好多話到了嘴邊想要問彭少暉,可是又再度咽了下去。
陸可琉說不出究竟是歡喜,還是心煩,她已經想到賀洋約去劇院的用意,隻是又該如何說服自己呢。
那一晚,他畢竟是沒有應她的邀約,在她的回憶裏,愛情既成了“萬徑人蹤滅,獨釣寒江雪”。
一切唯有再次的等待,至少,她想親自聽他的答案。
……
在靖南的那些古建築,一眼望去隻是不起眼的滿覆塵土的古老藝術,可是,那每一塊磚瓦,每一個鬥拱,都有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二百年的曆史,它們堆在一起,就像是高山般成千上萬的歲月,讓人感到敬畏而讚歎。
陸可琉有時候會想,這大概算是她的“移情”了,那些石頭與木料,同樣代表了漫長到令人絕望的時間,也代表令人麻木的愛情。
陸可琉回西泠市的那天,提前與賀洋聯絡過了,他們約在西泠市一家名為“waterhouse”的劇院看戲,那地方是由小倉庫改建而成,屋頂還開辟出了閣樓公寓,色彩明豔又優雅,是小而迷人的地方。
陸可琉從家中出發,在路上稍微堵了十分鍾,但好在還是準時抵達,她望向劇院門口,外麵是下過陣雨的春天,天色不算太好,有烏雲滾滾地壓著,但溫度讓人感到涼爽愜意。
片刻,看到賀洋戴了黑框眼鏡和帽子,站在沒什麽人的樹下等她,她走過去一段距離,還沒上前打招呼,他已經笑著走過來,垂下雙眸看著她,唇邊揚起一抹俊逸:“來啦。”
這樣隨意而安然,就像每一個約會夜晚的相逢。
她不知不覺便臉紅了,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男人忽然就變戲法似得從背後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小束綁著金色絲綢的鮮花,花開的嬌豔欲滴,一看就是應該送給情人的禮物。
“……謝謝,你也太講究了。”
她接過米分色的花,盡管麵色微微有些不知所措,但那雙眼睛亮的就如今晚的皓月當空。
“雖然送花很老套,但我想來戲院是浪漫的事,不如就把它做的浪漫一點。”賀洋把這可以稱之為俗氣的事做的仿佛從善如流般自然,他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說:“我們先進吧。”
陸可琉手裏牢牢地捧著花,那香味陣陣襲來,她邁的步子比他小,便看到男人溫和清雋、自持冷然的側臉,今晚他穿了妥帖的白襯衫與暗色格子的長褲,儒雅中又有些難辨出原由的神采奕奕,她的心頭緩緩地收緊,想到過去無數次對他說過的話——
你這麽好,沒人不喜歡你。
身邊都是工作人員和客人在來回走動,兩人落座以後,賀洋才摘下眼鏡,她看到這人無論是眉骨、眼下的淚痣或者是交疊在腿上骨節分明的雙手,每個細微之處都能令人怦然不已。
開場前十分鍾,她的餘光看到賀洋竟然將手機直接關了機,她微微驚訝,問:“你怎麽關機了?萬一別人有急事,怎麽找到你?”
他抬眸看她,壓低聲音輕輕地卻又篤定地說了一句:“讓他們等。”
陸可琉被這幾個字震得一愣,這個人和過去……真的有許多不同了。
他們坐得很近,而且還是第二排中間的好位子,安靜的時候,她甚至能聽見他清淺的呼吸聲,一下下撫過她的心間,正當這樣偷偷地望著他的時候,賀洋也突然回頭,就這麽直直地看著她。
這一刻,陸可琉並不知道舞台上在演怎樣的劇目,但眼前有他側對著她的目光,他的笑容幾不可查。
對視了一會兒,賀洋一字不說地回頭,繼續看著舞台上的演出,有種氣定神閑的感覺。
一場演出看下來,陸可琉的心思全然不在演員們精湛的表演裏,而是滿腦子想著接下來會不會發生什麽,然而,目前一切又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賀洋還時不時地側過頭來,與她討論情節。
當所有主演和配角都出來一一謝幕,全場掌聲不斷,陸可琉也跟著鼓掌對演員致謝,她回頭看著賀洋,眼神示意他是不是該走了,不料他隻是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會兒,出口時,聲色尤為讓人恍惚:“等人散去一些再走。”
她覺得也有點道理,就點了點頭,佯裝平靜地坐在原地等著。
這一等就是劇院裏的所有人都不見了,連同工作人員的影子也沒見到。
陸可琉這才覺得古怪,還沒開口說話,整個小劇院裏的光線黯淡下來,她張了張唇,就這麽轉身看到暗紅色的沙發椅上,賀洋獨自坐著,半邊側臉仿佛融在漆黑的夜裏,此刻眉宇間蘊含著淡淡的神色,笑容又輕又緩。
她微微一愣,聽見不知從何而來的雨聲……是哪裏下雨了嗎?
再仔細分辨,陸可琉發現這不是外麵傳來的雨聲,而是整個劇院正在播放的背景音效,這斷斷續續、戚戚簌簌的聲響,仿佛將她帶回了那個與賀洋親密交纏的午夜,又像是閃電破空、雷聲轟鳴中,他們訣別的那一天。
賀洋輕柔溫和地看著她,終於說:“陸可琉,你知道嗎,我知道你脆弱的一麵,才發現你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堅強。”
陸可琉心裏越發緊張:“……什麽意思?”
“如果我知道當時你找過我,要等我來,我一定會來的。”
賀洋從座位上站起來,立於她的麵前,語氣堅定不移地說:“我會來,我會抱緊你,不讓你受寒,不讓你生病,不讓你錯過去見外婆的最後一麵……”
陸可琉的眼角溢出了眼淚,這一股情緒來的太突然,猛烈到讓她還沒想通到底怎麽回事就已經酸了鼻尖,她眼眶溫熱,望著眼前賀洋漸漸模糊的輪廓,甚至有了迫不及待想要逃跑的念頭。
奈何,他沒有給她任何機會,已經俯身向前,頗有些強勢地兩手一收,將她抱入懷中,用他的力量完全地把人拉扯其中,那柔軟又熾熱的感覺肆意蔓延。
陸可琉詫異萬分地抬起了頭:“怎麽可能呢?你沒有食言?可我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我還發消息給你,你才回複的……”
賀洋知道這些安慰遠遠不夠,因為這就是命運的現實殘忍之處,它們都是真實發生
在她的生命中,讓人痛不欲生過,他隻要一想起來,心中就像被無形的手給掐著,感覺很疼。
“我沒有看到你的短信,我不知道是誰答應你的,但我也是在前陣子的‘殺青宴’上才從瞿晨光的嘴裏得知。陸可琉,我們怎麽會走到那種地步的……”
那是他一輩子的遺憾。
賀洋知道如今的陸可琉還是有些愛著他的,但這種愛因為已經有過人海中的擦肩而過……讓她覺得並不擁有他也沒有關係。
可是,他怎麽能放棄,對於他來說,這些年來心中所有的“我想你”,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