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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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兩日已過,兩女殷勤服侍,兼之夫人並家中老小更常來探望,許瓊本是連醫院都沒住過的人,驀得受到如此優待,尤其唐朝禮數甚多,隻覺得渾身不自在,巴不得早日好起來,不再受這“隆遇”才是。隻有一點,一直隻見夫人來,卻沒再見過“老爺”的麵,問了兩女,才知道州裏獲住了兩個劫匪,立刻派人通知許老爺過去,至今仍未回來。
許瓊無事也隻得暗暗養息,雖未傷到筋骨,傷勢也不算輕了,但畢竟是個童身,尚在發育期,恢複的也很快。隻躺了三四天的樣子,便可以咬著牙由兩女扶著慢慢走兩步,初時每走一步都覺得兩腿鑽心入骨的痛,好在軟組織損傷後本該慢慢恢複運動,故得一天好似一天。前來診治的大夫亦驚訝許瓊的恢複神速,又哪裏知道許瓊本是二十多歲的人,用二十多歲的標準來要求十歲的身體,小孩子家精力旺盛,自然事半功倍。喝起藥湯子來更是眼也不眨,恨不得連渣都吃下去。
一陣喧鬧聲遠遠的傳來,許瓊不禁又推測:“看來夫人和我都禦下寬鬆,惟獨父親十分嚴肅,所以這些下人一聽老爺回來了都很緊張,出來收拾亂局,卻不怕被我和夫人聽見。”
正愣神間,雨寧輕輕碰碰他,道:“公子楞什麽?該你走啦!”許瓊一看,卻見雨寧的一匹馬已經站在踩雙車的位置上,再看雨寧和彩虹皆麵有得色,笑嘻嘻的看他如何應付。
對於中國象棋的起源,各路專家們曆來都說不清楚,群眾思維是因為棋盤上有“楚河漢界”幾個字便認為是西漢年間出現的,可是在文物發掘時隻能最早找到宋朝的棋盤,那麽隻好暫時認為中國象棋是起源於宋朝,發展於明朝。不過現在許瓊到了唐朝後,發現唐朝確實有象棋,並且身邊這兩個丫頭還很在行。當然據彩虹說雨寧的圍棋才是強項,許瓊自己不懂,也萬萬沒有考校她的意思。
許瓊默默盤算幾步,就算連將七軍,也將不死雨寧,就算最後保得雙車,也要被破了士相,馬炮隨即也要丟光,再看雨寧還有雙車一馬一炮,士相俱全,考慮再三,終於油然一笑,伸手攪亂棋局道:“好姐姐果然厲害,小生再也不敢討教了。”
雨寧和彩虹聽許瓊小小年紀就這麽油嘴滑舌的說話不禁對視一笑,彩虹笑道:“公子的腦子真是不靈光了,從前連老爺都……都……”卻被雨寧暗地裏下手止住。
許瓊笑道:“怎能因為這個就說腦子不靈光?要知道象棋之道,是需要背譜解譜的,我現在什麽都不記得,自然連棋譜都不記得啦。”
雨寧“噗嗤”一聲笑了,對彩虹說:“瞧咱們公子,我說啊,別說是摔這一下輕的,就是摔死了也不會忘記騙人。”彩虹也笑道:“公子,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啦?你何嚐看過什麽棋譜?咱家的書倒不少,還真找不出什麽棋譜來。”
許瓊也微微一笑,算是承認自己在騙人,心中卻狠狠的一酸,皆因為他想起自己的哥哥就是象棋五段,自己準備高考的時候哥哥不在家找人下棋了,後來自己就上學走,從那以後就很少再回家,家裏的棋譜也很多,可惜自己從沒看過一眼,早知道從那時就一去不回,自己就不考什麽大學,什麽也不學了,就算什麽也不會隻會下棋,總是還可以和家人在一起,可是現在……
心裏酸了又酸,隻好又往好一點的地方去想,畢竟自己當初沒學象棋,才有時間看了別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否則又怎麽憑一個“大周長安二年”的年號知道現在的一些天下大勢。這還是“小白”大學沒畢業的時候,那時一個網友聲稱要寫一本關於唐朝的書,太忙了沒空找資料,小白剛好有一些曆代紀年表之類的東西就拿了出來,自己先細細看了一遍,發現唐中宗和武則天的在位時間有些混亂,細究之下才理清了頭緒,原來那份紀年表比較馬虎,沒分別寫清中宗兩次在位的年代,就直接把唐中宗寫在武則天之後,而年代的前後卻都超過了武則天在位的範圍,也幸虧這一番詳查,許瓊對這一時代的年號多少有點印象,所以自從確認了現在是武則天在位時期後,就立刻知道武則天的時代已經快要過去了,因為長安這個年號隻用了四年,到了公元705年的時候中宗再次即位,改當年為神龍元年,顯得對武則天很不尊敬,這一點給“小白”的印象很深。
隻顧凝思,渾不知兩女已收拾了棋盤,各司其職的把房間打理了一遍,原來這幾天許瓊不時的就默念些什麽或自己出神,兩女早習以為常,更兼之自“失憶”以來凡事絕不苛責,故兩女不事事都要他過問。
不多時,聽見外麵一群腳步聲傳來,許瓊察覺,知道是“父親”許天行來了,忙打起精神,現在他已能下床坐在桌前,隻是不方便站起來。
簾子掀起,許天行大步走了進來,還沒開口,見許瓊以手按桌要站起來,忙道:“坐著!”然後三步並做兩步走過來按著他,然後揮手,兩女忙出門去,並招呼著老爺的從人站的離門遠遠的。
許瓊現在可說是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心想決不能露出絲毫馬腳,不能惹出父親的懷疑,暫時失憶不要緊,若讓許天行認為自己摔壞了腦子,再廣置姬妾多生幾個聰明兒子那可大大不妙,萬一自己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一旦自己的獨子地位不能保持,日後再發生嫡庶爭鬥可就糟糕透了。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事前把事情想好了避免枝節才是最重要的。許瓊在檢察院去批捕部門之前是幹反貪的,搜集證據什麽的比較上路,然而幹偵查比較謀定後動,必要時給予雷霆一擊這些亂七八糟的講究許瓊更是爛熟於心。
許天行等兩女走後,立刻緊緊握著許瓊雙臂,眼中流露著深刻的感情看著他,神色肅穆的道:“好兒子!我許天行有子如此,夫複何求!”許瓊一震,忙作勢要起身作揖,又被許天行按下。
許天行深深的看著他,嚴肅的道:“瓊兒,從小爹就教你,好男兒決不折腰!你都不記得了?”許瓊在心裏大力點頭,他要起身給“父親”行禮這件事是經過多次考慮的,最後也沒法拋棄“現代人”的平等思想,終於決定作個揖了事。真想不到這時代的兒子見了父親竟然是不需要請安的,嘴上隻好喃喃道:“孩兒不孝,孩兒什麽都不記得了,倒也……也不是全不記得……多多少少,有那麽一點點……”
許天行歎口氣,深深的道:“也難為你了,從萬丈高崖上跳下來,能保住條小命已是洪福齊天,爹又能有何奢望?”說著話,許瓊見他眼角已有些閃動,心中自然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感情,立刻想起自己真正的父母親得知消息時該是五雷轟頂般的震驚,證實之後又該有撕心裂肺的痛苦,都會比眼前這位慶幸於失而複得的“父親”更甚十倍百倍,心中不禁一陣壓抑,眼淚奪眶而出。
再堅強的人隻要勾起了傷心事,第一滴眼淚流出後也難免會一發不可收拾,更何況許瓊本來在感情上就並不怎麽堅強,不過他總算比較有理智,哽咽了幾次,把喉嚨都哽咽的難受,終於止住了嚎啕大哭的衝動。
許天行見他逐漸平靜下來,緩緩起身道:“瓊兒,你跟為父說一說,到底是他們推你下去的,還是,還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許瓊一怔,實在不知眼前這位父親問這話的意圖,可是看他表情沉重,不像是可以敷衍過去的,隻得喃喃道:“我……我也記不清了,好象,好象……我沒醒過來時,好象迷迷糊糊想到,若這裏是陰間,可,可是我自找的,沒人給我報仇,孩兒想,也許那時,是我自己跳……下來的吧……”話剛出口就覺得嗓子幹啞的難受幾乎說不出話來,慢慢地才流利一些,這也是剛才哽咽了幾次的後果了。
不過這話一出口,許瓊就覺得自己說對了,一個十歲大小的孩子麵對強權決不低頭,寧願放棄生命,也不能不說這是一種優秀的品質。
許天行神情激蕩,卻冷冷笑道:“瓊兒,那兩個匪徒也說你是自己跳下去的,爹知道你性情使然,不管什麽事絕不妥協,上次白家的憐兒下棋把玉環輸給你,爹娘對你說盡好話你也不還,非要她自己贏回不可,那時爹就知你秉性剛直,日後絕不會久居人下。為此,爹信了他們的口供,不過……”說到這裏,語氣轉而慈祥起來,望著許瓊,一字一句道:“瓊兒,你難道沒有想過,你的命隻有一條,若丟了,可就再也沒有了。”說著話,意味深長的看著許瓊。
許瓊垂首道:“瓊兒知道了,可是……”
許天行道:“可是什麽?你一個貴介公子,落在草寇之手,心中不服,便想盡辦法不讓他們如願,是不是?”
許瓊把頭垂的更深一些,以此代表他的肯定答複。
許天行的語氣又略帶一點嚴厲,道:“你又可曾想過,你若不死,他們也隻不過要些錢物,轉身就走,回頭你便可以找他報仇,留著你的有用之身。日後還有大好前途,還可以成為國家棟梁,你若真的丟了性命,莫說你爹、你娘要隨你而去,就連許家上下幾百口的身家性命,也都別想留著了。”
許瓊不解,他當然不解的很,為什麽自己一死就非要全家死光?
不過忽然他就解了,第一,許夫人曾說許氏一家都仗著他的福力,這是迷信的成分,什麽命軟命硬相生相克的無稽之談。第二,許天行以此來恐嚇他,讓他以後珍惜生命萬勿輕生,這是人文主義教育的成分,暗示他隻要能活下去,別說什麽贖金,就是導致別人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因為他自己的一條命代表的是幾百條人命,是棄車保帥的道理。
所以許瓊就用蚊子般的細小聲音道:“瓊兒明白了,爹是想叫瓊兒好好活著。”許天行立刻陰霾盡掃,滿意的點了點頭。
對這個孩子他其實一直都很滿意,他一生無子無女,到了四十歲頭上才有這麽個兒子,樣樣都好,不管教什麽都一學就會,隻是貪玩了些,這次事故能得不死,以後想必更有進益。
許天行大力拍了拍許瓊的肩膊,道:“這幾天你確是驚恐了些,不用急著去書房了,等你把以前的事慢慢記起來再說吧。”說完輕歎一聲。許瓊的失憶畢竟是最大的損失,剛才夫人也把幾位名醫的診書都給他看過,皆言此事天定,非人力可圖之,隻看天意如何,或著休息一陣子就好了,或是要從頭來過。重新教一個十歲大的孩子或者是件很困難的事,不過從眼前的情況看,許瓊並沒有把事情全忘記了,或者是隻忘了和他自己有關的事,生活常識倒還在。最重要的是,隻要自己苦心教他,,終是可以成功的,自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生是為他而生,死也要為他而死,定要把平生所學傳授給他,讓他成為國家的棟梁之材,自己的下半生隻有這麽一件事,再沒有其他了。
許天行撫摩著許瓊的頭,喃喃的似乎在自言自語:“孩子大了,背書或者不如從前了……”卻又像是猛的從睡夢中驚醒,大力拍了拍許瓊的肩膀,安排他安心靜養,似乎有無限心事的走了。
許瓊在兩女關注的目光下,奮起全身的餘力脫衣上床,似乎隻需片刻便沉沉睡去。
他做夢都想變回原來的自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