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西門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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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

    而在稍外一點的拐彎後麵,慕容覆水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他倏得伸出手來,又是兩粒鮮紅色的丹藥送入口中。射月站起身來,擔心地看著慕容覆水的狀態,渾沒想起當時自己進行這麽一項大工程的時候其實比慕容覆水驚險百倍。

    眼看慕容覆水的真元耗費殆盡,射月正想著要不要主動申請接替他時,慕容覆水已經自己睜開眼睛,見射月一臉緊張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先害了害羞,俊臉一紅道:“月姑娘,隻怕要勞煩你接替在下片刻了……這個,前兩個時辰不用動它,兩個時辰之後再輸入真元,就像這樣。”伸手搭在射月雪白的手腕上,一波波的真元遊蕩過來,射月用心地感受著,卻聽慕容覆水道:“便是這個程度,不用太急,也不能太緩,六個時辰之後在下便可複原,到時再來接替姑娘,若心力不濟時可服用小還丹兩粒。”說完把羊脂玉淨瓶和裝著小還丹的玉瓶都交到了射月手中,慕容覆水轉身走進內室,坐在許瓊旁邊,瞬間便沒了聲息。

    射月坐下來,默默看著手中的羊脂玉淨瓶,計算著時間,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別的事情。

    許瓊是她命中注定的男人麽?若是的話,那麽所謂的“一語成讖”,也必將使許瓊成為她師門的煞星。什麽是煞星?射月想不出來,但至少也知道遇見這樣的字眼就一定會殺人,一定會流血,一定會結下解不開的怨仇。這兩句話都是出自一個人之口,自己用誓願確定了第一句,卻沒去管第二句。是不是煞星呢,又算什麽呢?難道修道之人也要執拗於這些世間的因果麽?

    射月想得癡了,卻越來越沒頭緒,漸漸地看著光陰將盡,便收攝心神準備繼續慕容覆水的養藥大計。

    可是就在這一刻,後麵竟忽然傳來一絲真元的波動,射月心中一顫,隻覺得這一絲真元竟與自己像是有著及其玄妙的關係。她確定沒有任何印象,可是仍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誰,靠近了山中這個冬天毫無人跡的地方?

    射月站起身來,看了看裏麵一坐一躺的兩個人,輕輕彎腰把兩個瓶子放在慕容覆水的身邊,輕輕走了出去。

    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石頭,被射月一揮手便滾到旁邊,射月站在突兀的洞口內,心念遊離出去,可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仍沒有任何收獲。

    “是誰?莫不是偶爾經過罷了?”

    射月喃喃地自言自語著,就在她要收回心念回洞的時候,忽然那感覺又來了,這次由於她一直留心,所以顯得清晰了一些,雖然更短促,卻又有了新的收獲。

    是和許瓊有關的人!

    射月轉身向洞內望了一眼,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輕揮衣袖,身形似箭般激射而出,大石在她身後又悄無聲息地合攏了。就在這一刻,她的身影又再加速,幾乎是閃電般地向那心念中探知的方向飛去。說是飛有些不恰當,就算是修行中人也不會再如此之短的距離內禦劍或是禦風,不過射月隻是用輕功的身法便已經達到了這個效果。

    這種純粹使用身法達到的速度極限便是慕容覆水這麽高深的道法也是不能趕超的,說起來還是這個道理,術業有專攻。

    隻一瞬間射月便已經趕到了地方,在一個寧靜的小山穀裏,一位身著道袍的老人背對著她靜靜坐著,幹瘦的身體沒一絲顫抖和晃動,就像整個人都已經和天地融為一體。

    “來了,原來……”幹澀的嗓音從老人口中傳來:“原來是你這女娃,可惜他們兩個怕是有緊要事體才沒發覺,是不是?”

    射月隻聽老人語態蒼涼,卻不知何故,緩緩向老人正麵走去,邊走邊道:“前輩所說的他們兩個,是指許瓊和慕容覆水兩位公子麽?”她走的很慢,是因為她在看見老人的一瞬間便提起了渾身的戒備,這老人的身上似乎散發著死亡的氣息,令她心神不安。

    老人幹枯地笑道:“正是,你便是許瓊身邊的月姑娘麽?嘿嘿,好厲害啊,一個十幾歲的小小徒兒便有如此高深的造詣,若非我九陰派出了許瓊這個徒兒,隻怕就要被闡教門下比下去啦。女娃子,你說說,這人修道,是為了什麽?”

    射月一怔,此時她正要走到可以看見老人側麵的地方,心中有些分身,冷不防老人提了個問題,便隨口答道:“立人本,護社稷,與天地爭。”

    老人笑道:“很好,很好,原來闡教立意便是爭鬥,老人家活了一輩子還不怎麽相信,誰知快要死了,終於聽到闡教的後輩打正了旗號,甚感欣慰啊……甚感欣慰!女娃子,你莫要看我,別嚇著你……”

    說這話的時候射月已經走了大半圈,正好看見這老人的麵相,就算老人說著,還是不由自主的雙手捂住了小嘴,震驚地睜大了眼睛,渾身都顫抖起來。

    老人的臉上,已經沒有臉了。

    兩隻深深的眼窩,裏麵卻空無一物,可是不管怎麽說這也是他臉上最顯眼的五官了,因為就算沒有了眼珠,仍有眼眶,還是可以看出從前他是有眼睛的,而別的……東西,都已經沒了,隻剩下一片血肉模糊,一些地方不但血肉模糊,還是在臉上掛著,隻怕風一吹就會掉下來一樣。

    射月張大了嘴,心中不由自主地湧起一陣驚悚,而這個時候老人已經知道射月看見了他的麵容,轉而麵對著射月。

    射月“啊”的大叫一聲,想要轉身回避,老人已經站起身來,繼續背對著射月。

    “我命已不久。”老人還是那蒼涼的聲音,絲毫不帶一點痛苦或者悲傷的意味,隻是蒼涼和冷淡:“你能來便好,他們兩個隻怕是見不到我最後一麵了。我什麽都沒有留下,隻因時日不多。女娃子,這裏的物事便托你交給許瓊兩人,貧道如此來如此去,隻是來時惶然去時愧疚,都無可再言。嘿,貧道出塵子,有勞姑娘了。”

    話音剛落,老人便“唰”的一聲沒了蹤影。

    射月這才恍然大悟道:“出塵子?豈不是公子的二師叔麽?仙長!仙長!你回來啊!月兒不明白你說的話!”可是在這冬季的山中,隻有她自己的聲音久久回蕩著。

    射月漫無目的地追了幾步,惴惴地回過身來。出塵子她是聽許瓊說過的,大概除了許瓊的師父除塵子之外,這位道長是許瓊感覺最親近的師門前輩了吧。許瓊對他的敬仰是蘊含在形容到他的每一句話中的,雖則平生隻見過一麵,可是許瓊往往感覺隻有這位師叔隨時在他的身邊。

    可是現在的出塵子……

    射月出塵子原來坐處的布包,渾渾沌沌地走回山洞去,她不知今天的事情日後該怎麽告訴許瓊,難道就是把兩人的對話原原本本轉述一遍?射月使勁搖了搖頭,仍不敢想象許瓊知道了此事之後會變得怎樣。

    漸漸地就走回了山洞,射月隻覺得自己腳步十分沉重。輕輕歎了口氣,該麵對的,還是要去麵對,射月走了進去。

    進洞走了一步,忽然又是一種一樣的感覺如潮水般襲來,射月身子輕輕顫了顫,用極小的腳步緩緩拐彎向內走去,隻看了一眼,登時感到一陣眩暈。

    洞內較窄處堵著的大石頭……開了!

    射月大呼一聲衝了進去,入眼的是這兩日來一直看見的石壁和平滑地地麵,可是整個洞內卻空無一人。她驀得站住,渾身都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兩行眼淚禁不住劃過麵龐。

    許瓊不見了。

    他躺的草堆像是受到大力衝擊一般,幹草飛得到處都是,可是兩個人都不見了,慕容覆水的蒲團在地上靜靜放著,似乎一毫都沒有動過,可是許瓊的草堆卻散開了。

    射月大呼一聲衝出洞去,望著茫茫烏雲著的天際,卻不知要去哪裏才好。

    “公子……公子!”射月心如火燒的嗚嗚哭著:“是射月不對,不該隨意離開的,你到底出了什麽事!”

    天大地大,卻沒人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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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覆水是被一陣奇異的響動驚醒的,以他的道行本不應該聽到響動才驚醒,可是一則他心力交瘁,二則十分信任射月在這兩個時辰裏絕不會出什麽問題,便放心地入定精修了,可是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卻感覺不到射月的存在了。

    “怎麽回事?”慕容覆水的精神立刻全麵繃緊了,射月不見了,又有響聲驚動了自己,實在說不好現在出了什麽狀況。

    看了一眼“熟睡”的許瓊,慕容覆水緩緩走出去,到了權充大門的石頭旁,背著手等石頭自己滾開讓路。

    外麵毫無一絲動靜,慕容覆水卻沒來由地感到一絲緊張。

    兩個瓶子都放在自己身邊,石頭還在當路堵著,射月不見了,這隻能說明射月是自己出去的。她這麽緊張許瓊的樣子,怎會留下兩個精修的人,而放棄這護法之責呢?慕容覆水百思不得其解。

    “十餘年不見,師弟安好?”

    心中忽然傳來一段深沉的聲音,慕容覆水臉色大變,他知道這是大師兄西門吟雪到了。

    沒有多想半個字,慕容覆水第一時間便轉身衝回洞內,到了許瓊的身邊,一把拽起他來。

    許瓊從睡夢中驀得驚醒,還沒睜開眼睛就施展開天視地聽之術,這次慕容覆水沒有刻意隱跡藏蹤,自然感覺得到,不過同時又是一股貌似很厲害的神念與他心念擦肩而過。

    許瓊大呼一聲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站立的人,同時口中迸出一大口鮮血出來。

    那是個妖異的身影的,就算洞中光線甚好,他自己又目力極佳,可是看上去仍是黑黑的,甚至是流動著的。那身影的主人正看著自己,也看著剛剛強行拉起自己的師兄慕容覆水,整個麵容和眼神都是那麽陰沉,仿佛隱藏著無盡的陰險和暴虐。

    “快走!”慕容覆水大喝一聲,許瓊立刻回過身來,真氣和真元同時運行使用,整個人差點便要飛起來。慕容覆水卻不管許瓊怎生動作,他一直就拉著許瓊沒放著,這時隻是身形暴退,拽風箏般拉著許瓊飛一般逃出洞去。就在他身形剛要開始動的時候還沒忘一腳踢向幹草堆,每一棵幹草都像神兵利器般疾射向西門吟雪。

    西門吟雪卻沒有作勢追趕,也沒有手忙腳亂的隔擋,他隻是嘿嘿一笑,已經飛滿了石洞的幹草便喪失了全部的動力,輕輕軟軟地掉落了一地。

    “嘿嘿,兩位小師弟……還是要謝謝老三啊,你把老四給找到了……你們兩個真夠愚蠢……嘿嘿。”

    西門吟雪笑著,整個身影都脫離了黑暗,瞬間他便從天魔變回了神采天成的俗世佳公子,一副比實際年齡少了足足三十年的少年模樣,晶瑩圓潤的肌膚令天下最美的少女都要嫉妒。他輕輕挑起嘴角笑了笑,似乎天下間的一切都在他壞壞的笑容麵前失色。

    “兩個無知的小子……嘿,老四還挺不錯。”西門吟雪的笑容瞬間變得陽光起來,他輕輕走出洞去,口中自言自語著:“哼,見了師兄就逃,全然不分個尊卑,日後大師兄我做了掌門,還不每天罰你挑水一千桶?哈哈哈哈,不準用武功,更不準用道法,一千桶水,嗯嗯,到三十裏之外去挑……”

    西門吟雪邊走邊賣弄著風情,似乎連道旁的枯草都在他的觀眾一般。這時又一個修行人的神念被他捕捉到,他卻不屑一顧。

    “哪來的女子?長相似乎不錯……我西門公子可沒工夫理你,我要去追我的師弟,恩,追師弟去。二師伯被人殺了,大師伯下落不明,師門的信物一定落在老四的手裏,畢竟老三剛剛下山一年,還不一定和兩位師伯碰上呢,就算碰上了也不一定看中他,還是老四和他們廝混的日久,所以一定要著落在老四的身上,一定要跟他要回來。他要是不樂意怎麽辦?算了,吃點虧把蜀山派的靈草園陣圖給他吧,不算啥……哈,那小丫頭大喊大叫的還挺著緊老三,嗯?應該是老三的女人吧,看樣子老四還小著呢。老三啊老三,你隱跡藏蹤的本事可不低啊,離遠一點都摸不著你的痕跡,不過你也不是啥聰明人,早被我下了手法都不知道……哈哈哈哈!”

    西門吟雪在心中自吹自擂了一陣子,也不用輕功道法,就這麽撒腿向前跑去,至於跑的方向對不對,他可就全然不管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