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整裝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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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楊文坐在王寡婦家的炕上,對麵坐著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躺在老婆的懷裏,小貓一樣睡著了。---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
王寡婦笑眯眯地望著這一家三口,不住地念叨:“真好,真好,一家人在一起真好……”
楊文說:“嫂子,麻煩你出去燒點兒水,我跟孩子他娘說幾句話。”
王寡婦一出門,楊文接過了孩子,滿是胡子茬兒的嘴巴撅起來,豬拱地似的親兒子嬌嫩的臉。
老婆幽幽地說:“他爹,你這樣不好呢,咱兄弟整天不著家,你又跟著他不知道在做些什麽,我這心一直抽抽著。”
楊文嗯了一聲,說:“以後我注意著點兒……暫時你就住在這裏,我出門幾天,過了年就接你回家。”
老婆說:“玉生接我過來的時候,啥也沒說,我還以為你又出事兒了呢……”
“沒事兒,”楊文說,“我叫玉生接你過來是怕欒光杆兒去咱們家羅嗦。你不知道,咱兄弟惹那檔子事兒不小,維持會的人抓他,抓不住就得跟咱要錢,我哪有錢給他們?過來躲著也好。”
悶了一陣,老婆說:“你又要出去,年就不在家過了?”
楊文點了點頭:“嗯,不在家過了,我跟幾個兄弟要去外麵辦點事兒,過了年才能回來。”
老婆問:“咱兄弟也一起去?”
楊文頓了一下,說:“你別問這麽多了,一會兒我就走,你好好跟王家嫂子處著,我很快就來接你回家。”
老婆接過孩子,嬌嗔地剜了楊文一眼:“晚上不在這兒睡了?”
楊文伸出手按了按老婆的大腿:“等我安頓好了,有的是時間跟你睡。好了,我要走了。”
楊文走到灶間,摸出一遝鈔票遞給王寡婦,沉聲道:“嫂子,這幾天麻煩你了,你幫我照看照看老婆孩子,以後我會報答你的……”見王寡婦張張嘴想要說什麽,楊文搖了搖手,“我兄弟那邊你不要惦記他,他沒事兒。嫂子,我勸你一句,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我兄弟那樣的人風風火火沒個安穩,不值得你掛記。我聽說你男人去了東北,東北那邊很亂,估計他很快就回來了,回來以後你們好好過你們的日子,這比什麽都強……還有,我走了以後,警備隊我那個叫玉生的兄弟會經常過來看你們的,有什麽難處就對他說,他會幫你的。”
王寡婦在往灶口裏填柴禾,爐膛裏的火軟軟地映在她的臉上,讓她的臉看上去就像一隻熟透了的蘋果。
楊文見她不說話,說聲“就這樣吧”,轉身要走,王寡婦摸著大腿站了起來:“大哥,我怕是懷孕了呢,這幾天老想吃酸的。”
楊文不禁皺了皺眉頭,懷孕?想訛人是吧,我兄弟才認識你幾天?蔫蔫地說:“沒算算是哪個的?”
王寡婦說:“我沒說是武子的。”
楊文舒了一口氣:“那是誰的?”
王寡婦瞥一眼楊文,又坐下了:“是欒鳳山的,他欺負我好幾回了……玩夠了就把我丟給了穀子。”
“這個孩子不能要……”楊文的話剛一落地,王寡婦就開了腔:“武子說他喜歡孩子,不管是誰的,他都要。前幾天我找過欒鳳山,我讓他承認這孩子是他的,可是他不說人話,說這個孩子是個‘二合水’,是他跟武子兩個人的,讓我先跟武子掰扯掰扯……”難道欒鳳山知道楊武住在這裏?楊文感覺心裏有些毛糙……王寡婦繼續嘮叨:“欒鳳山說,這個孩子要是生下來,將來肯定是個人物,是狐狸和獅子的種兒,又狡猾又勇猛。我說,既然你不承認,我就把孩子打了去。欒鳳山拿槍頂著我的頭說,你要是敢打了去,我一槍送你去見閻王。我就沒敢。欒鳳山是個畜生,他……”楊文的胸口一堵:“別聽他的,這個孩子要是生下來,害了你也害了孩子。先這樣吧,過幾天我回來再說。”
王寡婦點了點頭:“我等你和武子回來幫我拿個主意……我的心亂了。”
楊文說聲“那就等我們回來”,剛要挪步,猛地停住了,外麵有輕微的聲響。
楊文的老婆抱著孩子從裏屋出來了:“他爹,你咋還不走?”
楊文噓了一聲,一隻手推回老婆,一隻手探到後腰,不小心碰在傷口上,呲一下牙,拽出槍,悄悄閃到門後。
金福家的炕上。
漢興見關成羽不說話,放了一下心:“沒事兒就好,我還以為二哥被鬼子抓走了呢。”
楊武嘿嘿一笑:“我說過的,咱哥們兒沒那麽容易就死。”
傳燈問張彪:“你們殺了山口?”
張彪點頭:“對。我沒插上手,他被你四哥一拳打透了胸膛,這叫一報還一報。”
傳燈的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有些興奮,有些恐懼。
關成羽摸著楊武的肩膀,口氣淡然地說:“你把山口打死了,從今往後是徹底不能在青島地麵出現了,必須跟我一起走。”
楊武咬著牙點頭:“那就走。”
張彪插話道:“鬼子也看見我了,我也不能在青島露麵了,我也跟你走……”一想,衝玉生笑道,“兄弟,麻煩你了,你去我家告訴我娘,就說我被日本人抓去東北下煤窯了,不一定什麽時候回來,讓她去我大舅家,方便的話,你開車送她去,我大舅家在臨沂。”
玉生點了點頭:“放心。”
喇嘛用力搓了一把臉,摸著傳燈的手說:“七弟,看來咱兄弟倆也要分開一陣子了,我也沒法在下街混了,我也要跟著大哥走……”反眼一瞅關成羽,“大哥,咱們要去哪裏?”
關成羽沉聲道:“嶗山。”
漢興一怔:“嶗山?為什麽要去嶗山?那邊更亂,除了鬼子經常過去掃蕩,還有好幾幫土匪,你們去了能做什麽?”“當山大王!”楊武哈哈大笑,“收編了那些‘綹子’(匪幫),咱哥們兒當嶗山王!我以前在胡占山‘綹子’裏幹過,那是個什麽玩意兒啊,心眼兒比針鼻還小,根本不是做大哥的材料……還有‘八大皇’那個路公達,除了折騰百姓,他們還會幹什麽?去!去嶗山收編了這幫孫子,嶗山是咱哥們兒的!”
“我也去,”傳燈被楊武說得有些躍躍欲試,一拍大腿,“豁出去了,去嶗山當山大王去!”
“都給我穩著點兒,”關成羽橫了傳燈一眼,“以後無論辦什麽事情,都要跟我通通氣。”
“明白,明白,”喇嘛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腆著臉笑,“大哥,要不讓傳燈也跟著咱們上嶗山?”
“他不能去,”關成羽摸了摸傳燈的肩膀,把頭轉向漢興,“你們倆都不能去,家裏需要你們。”
“對,他們兄弟倆沒有暴露,不能去,暴露身份的都去,是不是各位大哥?”喇嘛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
關成羽沒有理這個茬兒,握一把玉生的手,沉聲道:“我們走了以後,家裏有什麽情況你多費心,能解決的就解決,不能解決的就去找漢興。漢興,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事情就告訴玉生,他在警備隊開車,進出方便,讓他去找我。玉生,我在華樓山暫時住一陣子,你可以去華麓宮找楊道長,他會找到我的。”玉生點了點頭:“大哥放心去吧,這邊有我。”
“玉生,你到底有幾個大哥呀?”楊武笑道。
玉生跟著笑了笑:“打鬼子替咱中國人出氣的都是我大哥。武哥問的是巴光龍吧?那是我的結拜大哥,龍虎會就是他成立的,現在也謀劃著跟鬼子幹呢。知道衛澄海吧?他當了‘獨行俠’,整天踅摸著殺鬼子,巴光龍跟他是好兄弟……”“不管別人的事情,”關成羽搖了搖手,“跟著我去嶗山的,這個年就不能在家過了,不去的在家好好過年,有什麽事情我會下山跟大家聯係的。喇嘛,一會兒你溜回家一趟,安慰安慰你媽,讓他放心,然後趕緊回來,玉生開著車,咱們這就去嶗山。”
“外麵下這麽大的雪,能行?”漢興瞥一眼窗外透進來的雪光,擔心地問。
“沒問題,”玉生挺了一下胸脯,“開車走嶗山的路,我走了好幾年。”
“漢興,傳燈,你們這就走,在家好好陪老人家過年,不要告訴他咱們之間的事情,以後我去對他解釋。”關成羽說。
“你放心去吧。”漢興沉穩地說。
“等你去了警備隊,”關成羽說,“多搜集一點鬼子的情報,我鐵了心要跟他們死拚到底了。”
“我知道,”漢興下意識地瞄了傳燈一眼,“傳燈也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傳燈想笑又沒笑出聲音來,心裏小小地別扭了一下,感覺自己忽然有點兒長大了。
喇嘛見傳燈要走,急急地將劉全的事情對關成羽說了一番,關成羽沉思片刻,開口說:“明天想辦法找他,今天來不及管了。”
見關成羽不再說話,漢興攥著傳燈的手,悄悄走了出去。外麵起風了,雪片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
玉生掏出懷表看了看,征詢地望著關成羽。
關成羽摸一把喇嘛的肩膀:“你去把金福喊進來,我有話對他說。”
金福哈著滿嘴白氣進來了:“大哥,是不是應該走了?外麵平靜得很。”
關成羽盯著他的眼睛,慢條斯理地說:“剛才我想好了,你不能跟著我走,你有家。等我打好了基礎,一定來接你和弟妹一起走。”
“我並不是非要跟著你去嶗山不可,”金福把被雪花粘成棉花坨子的帽子使勁在炕沿上一摔,“我是看上了你的血性,跟著你幹能看到光明!嶗山我不去,我要幫你先處理了周五常!”關成羽默默地抱了他一把:“好兄弟……”撒開手,一字一頓地說,“一會兒我們就走,你好好在家睡一覺,明天一早就去濟南……本來我想讓你在家過了這個年,可是我害怕周五常又溜了,那樣以後很難抓到他。你去了濟南以後,不要讓他發現,一直跟蹤他好了。一旦認定他將在那裏住下,你馬上回來告訴玉生,我會去濟南跟你見麵的。”
金福用力一點頭:“就這樣!”轉頭來找楊武,“武子呢……武子,你是不是先去找你哥過來?”
“不用找了,”關成羽緊了一把褲腰,衝大家一招手,“都跟我走,上玉生的車。”
“各位兄弟,你們都保重啊……”金福的聲音就像從土裏發出來的。
王寡婦家的那條胡同靜悄悄的,一陣風卷起胡同口的雪,揚場一般撒進胡同。
楊文蔽在門後悶了好長時間,輕喘一口氣,將槍別回後腰,回頭對王寡婦說:“我走了,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你們不要隨便出門。”
王寡婦回一聲“知道”,繼續往灶口裏填柴禾,火苗將她的臉映得毛毛茸茸,很嬌柔的樣子。
楊文的老婆在炕上擱下孩子,發瘋一般撲過來,一把抱住楊文,腦袋紮在楊文的胸脯裏,嚶嚶地哭。
楊文使勁摟了樓老婆,感覺兩腿有些發軟,鼻子竟然也跟著酸了起來:“他娘,別這樣……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老婆的兩條胳膊蛇一般纏住楊文的身子,越勒越緊:“我知道我知道……他爹,我知道你很快會回來的,我和孩子等著你……”
不好,要掉眼淚……楊文甩一下頭,用力推開老婆,打開門,一頭撞了出去。
天井裏的雪很厚,幾乎沒到腳脖子上麵。
雪還在下,一綹一綹的風刮過來,將雪吹得海浪一般。楊文站在天井裏,四周的白雪映得他就像一個釘在白紙上的釘子。我要走了,我要跟隨幾個生死兄弟奔赴嶗山殺鬼子去了……楊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可以挺起旗幟,帶領我揚眉吐氣的真漢子,我終於等到了!我一直沒有忘記自己的爹娘是怎麽死的,我一直沒有忘記自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爺們兒!一隻烏鴉隨著狂呼著卷過來的風,箭一般射向夜空,蠻橫的叫聲讓楊文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不對,暗處有人!楊武迅速拽出匣子槍,閃身到了門後。四周依然靜悄悄……難道是我太過小心了?楊文穩了穩精神,慢慢挪動腳步,身子靠到了門外。
胡同裏的風很小,一絲一絲地刮,細小的雪粒翻滾著從門前走過。
應該是沒有人……楊文將槍掉個頭,反插在袖管裏,吸一口氣,慢慢走了出來。
牆頭上有一隻野貓悄沒聲息地走過,楊文抬頭一看,突然感覺不對,牆後麵有細細的白氣上升,有人潛伏在那裏!
楊文沒有停下腳步,踩著積雪哢嚓哢嚓地走。
果然,東邊牆頭上冒出來一個披著一頭雪花的腦袋,兩眼夜貓似的緊緊盯著漸漸遠去的楊文,回頭噓了一聲:“欒爺,他走了。”
欒鳳山提著一杆柴禾似的漢陽造長槍從雪地裏冒出來,衝後麵壓了壓手:“哥兒幾個,你們先去把那兩個娘們兒抓去維持會,不聽話就地槍決,然後等我們的好消息,”轉回頭,低聲說,“穀子,咱爺們兒立功受獎的機會到了。快,你在後麵繼續跟著,我去前麵看看。”說完,一貓腰躥過一堵矮牆,眨眼不見。穀子重新蹲下,戰戰兢兢地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劃了好幾根火柴也沒點上,索性把煙吞進嘴裏,胡亂嚼幾口,呸呸吐了,緊一把褲腰,翻身出了牆頭。
楊文已經走上了大路,他在路邊頓了頓,甩一下手,轉身往太陽膠皮前麵的那個橋洞子走去,一路走一路唱:
西北連天一片雲,
天下耍錢一家人,
清錢耍的趙太祖,
混錢耍的十八尊……
穀子野貓一般從胡同裏閃出來,剛一挪步就被一隻大手拽翻在地,楊武的膝蓋直接跪上了他的脖子:“想活就別出聲。”
與此同時,一輛卡車駛過來,幾條漢子跳下車,悄沒聲息地鑽進了胡同。
楊文搖頭晃腦地進了橋洞子,回頭一望,後麵沒有一個人影,剛一定神,旁邊鑽出了欒鳳山:“文子,這是要去哪裏?”
楊文晃悠一下身子,嘬嘴笑道:“啊哈,是欒爺啊,怎麽這麽勤懇,要過年了還不在家歇著?”
欒鳳山湊上來,從身後亮出漢陽造,輕輕頂在楊文的腰上:“文子,不是當叔的故意找你的麻煩,你惹了人命案子,叔沒有辦法,奉了皇軍的命令找你去維持會問話,跟我走吧。別跟我毛愣,你的老婆孩子已經被我的兄弟請去了維持會,毛愣的話沒啥好處。”
楊文說聲“欒爺客氣了”,哈哈腰,笑道:“我跟你走還不成嘛。欒爺,說實在的,以前我跟著您老在滄口這一帶闖蕩,沒少給你添麻煩,這次又……”隨著一聲沉悶的槍響,欒鳳山的嗓子發出一聲被噎著的聲音,手裏的槍呱噠一聲掉在地上,兩眼不相信似的看著楊文,身子軟軟地靠在了楊文的身上。
“這次又給您老添麻煩了。”楊文把這句話說利索,撐出兩條胳膊,慢慢將欒鳳山的身子鋪到地上,微微一笑,轉身往板橋坊方向走。
王寡婦家的那條胡同裏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槍聲,楊文這才覺察到剛才欒鳳山沒有撒謊,撒腿往胡同口衝去。
王寡婦家的胡同口。穀子趁楊武一楞神的刹那,從楊武的身子下麵鑽出來,驚鼠一般往前躥。
楊武罵聲“彪子”,一抬手,槍響的同時,穀子麻袋似的撲倒,抽搐幾下,再也沒能起來。
楊武提著槍,剛要往胡同裏跑,抬頭看見了捕食的豹子一般衝過來的楊文:“哥,出什麽事兒了?”
楊文不搭腔,擦過楊武的身體,箭也似衝進了胡同。
胡同裏拍死的蒼蠅一般橫七豎八地躺著幾條穿維持會衣裳的屍體,關成羽踏過屍體衝出來,跟楊文一下子撞了個滿懷:“趕緊走,鬼子來了!”話音剛落,胡同裏炸開一個手雷,隨著這聲巨響,張彪和喇嘛在一片火光裏跳了過來:“快走!胡同那頭全是鬼子!”“我老婆呢?我孩子呢?!”楊文發瘋似的拽開關成羽往裏麵撲,關成羽一拳打倒了他,回頭衝張彪一擺頭:“扛他走!”一手一把匣子槍,對準幾個撲進胡同的鬼子扣動扳機。就在張彪和喇嘛齊手過來抓楊文的時候,楊文已經騰空躍起,大鳥一般衝進了胡同……
完了,張彪的這聲“完了”還沒說出口,胡同裏又一次響起一聲悶雷似的爆炸聲。
關成羽回頭大喊:“張彪,你還在等什麽?大刀,大刀!你二哥死了,你的大刀呢?殺狗日的啊……”大聲嘶喊著,鐵塔一般立在胡同口,瘋狂地朝裏麵掃射。張彪從身後抽出大刀,剛往前衝了兩步,就被從後麵趕過來的玉生攔腰抱住了:“彪哥,不要衝動!再拖下去全都得死……關大哥!冷靜,冷靜!”
楊武一步衝過來,邊朝胡同裏打槍邊喊:“我哥哥呢,我嫂子和我侄子呢?哥哥,你出來呀——”
張彪猛地勒住楊武的脖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勒到了胡同外麵。
喇嘛已經貓在車上了,渾身哆嗦,就像一隻被暴雨淋濕了的小貓:“三哥,四哥,快上來,那邊全是鬼子……”
楊武被張彪勒得說不出話來,猛地將一條胳膊插到張彪的兩腿中間,一使勁,張彪橫空摔到了卡車旁邊。
楊武挺著槍剛一轉身,雙腿就被張彪抱住了:“四弟,留得青山在……”
“我哥哥死了!”暴怒的楊武抽不出腿來,揚起槍把子,一下一下地砸張彪的腦袋,“撒手,撒手,我哥哥死了,我哥哥死了……你是怎麽說的,不求同生,但願同死!你撒謊,你撒謊,操你媽的,你們全在撒謊!”手上的槍突然沒了,喇嘛舉著楊武的槍,冷冷地對著他:“我不想死,我不想死!聽我的,馬上給我上車,馬上!”
楊武一下子傻了,他竟然敢拿槍對著我?
就在楊武一楞神的工夫,張彪跳起來,一拳打在他的太陽穴上,就勢一蹲身子,將楊武扛在肩膀上,往車廂上一扔,回頭大喊:“大哥,快走!”
鐵塔一般的關成羽被身材矮小的玉生抱住腰,拖尾巴似的拖拉著玉生往前走,他在不停地扣動扳機,可是槍口隻冒火光聽不到響聲。
關成羽的腦子裏麵全是鮮血,有師父的,有師兄的,有楊文的,還有一些看不清麵目的中國人的……
眼前騰起一陣一陣的火光,關成羽知道那是鬼子的手雷在爆炸,可是他聽不見,他感覺四周睡著了一般寧靜。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從火光裏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孩子,她的手裏還有一個孩子!關成羽的腦子像是猛然炸開了一個禮花,楊文留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他留下來的根!我不能死,我要替我兄弟撫養這個孩子,我要讓我兄弟在那個世界安安穩穩地睡覺……關成羽甩開玉生,一個趔趄撲到女人的身邊,雙手捧住了孩子。女人動作緩慢地衝關成羽張開了嘴,她在笑:“大哥,他是你們所有兄弟的孩子。”說完,身子軟軟地癱在了地上。關成羽的耳邊轟然響起那些隆隆的爆炸聲和厲鬼尖叫般的子彈破空聲,猛轉身,箭步衝向了卡車。
“等一等,等一等——”玉生剛剛把車發動起來,胡同裏就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嬌小的女人。
“大哥,帶她一起走?”玉生轉頭問不停親吻孩子臉的關成羽。
“開車。”關成羽沒有抬頭,頭發裏滲出的鮮血一滴一滴掉在孩子嬌嫩的臉上。
“武子,快來救我,武子……”一顆子彈凶狠地射進了她的後背,卡車嗖地躥了出去。
“四哥,她是誰?”喇嘛舔著嘴唇問滿臉淚光的張彪。
“他差點兒成了你四嫂。”張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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