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雨樓奇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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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安麗等人到了虹呂的居城晦明城後竟然便不肯走了,其行為舉止不能不讓人覺得頗有些與居心叵測的洋人對著幹的意思——盡管洋人們曾經好吃好喝地庇護了她差不多有兩年之久。此時徐膽和野田敦才悲哀地發現,自己簽的護送合同竟然是“包工製”而不是“包時製”的,也就是說,隻管伴隨這位女孩子主公走完路到家,而無權對走一個月還是兩年,一千公裏還是一萬公裏提出任何意見。如果說是饒遠路多花時間也罷了,繞遠路時還可以看看山山水水,可是清安麗留在晦明城不走的原因並不在於此……

    又是一個晴朗的早晨,穿著一身華麗綢衫的清安富和趙信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門。在院子裏打掃衛生的徐膽終於忍不住發問道:“又陪主公去逛街啊?咱們什麽時候可以動身?”

    清安富忽然詭異地笑了笑:“你們兩個毛頭小子,可是寂寞難耐了?可惜我們要陪主公去采買東西,沒時間陪你們到那些地方去,哈哈!”

    野田敦也忍不住出言抗議道:“需要買多少東西?已經在驛站裏呆了十六天了,買再多的東西我們搬得動嗎?”

    趙信搖搖頭說:“唉,你們兩個就會掃興,難怪才一起出去一天主公就不要你們再陪了。”

    徐膽怒道:“是她搞種族歧視,說帶著洋人逛街會被人恥笑的!”

    “此去以北數千裏,一出泰嚴地界可就再無此等盛景了。”清安富忽然歎了口氣:“當年我清安家行商四海時,大陸第一分店就設在這晦明城,可以說是我們大多數人的第二故鄉。你們這些毛頭小子不能體會別人的鄉愁思緒,隻會不住搗亂,被討厭也是應該的!你們這些天老在晦明城裏逛,可感受了不少,是否繁華無比?告訴你們,前麵的泰嚴城還要宏偉,還要繁華!可謂大陸之明珠啊!”

    徐膽低聲嘀咕道:“老實說,也就比我的故鄉昆山熱鬧點罷了,還是仗著人比昆山多十倍……”

    清安富沒聽清楚他在嘀咕什麽,伸手從腰間摸了一吊錢出來丟了過去:“接著,你們今天就去實實在在地開開眼,開開葷。洋人雖然不講禮儀廉恥,但你們兩個還太小了點,說不定還是童男子?哈哈,好好地去樂一樂吧,出了泰嚴就沒這種好日子過了。不過千萬別告訴姑娘說你們是洋人啊,小心被踢下床,嚇出終身隱疾,啊哈哈哈哈!”

    兩個少年洋人給氣得手足發顫,然而還是無可奈何。

    十六天以來,這個落難公主回國團就是這樣運作的:早晨清安麗在兩名武士的陪同下出門逛街,徐膽和野田敦自由活動,晚上才在驛站一起吃飯。因為第一天逛街時便發生了很不愉快的爭吵,清安麗對兩個洋人手下非常冷淡,據野田敦統計,自衝突之後的十五天內,她一共隻向二人說了五句話,都是交待清潔掃除一類的工作,還有幾十句交待工作的指令是向空氣發出的,可見她已無師自通地掌握了中波信號的發射傳導方式。當然,徐膽和野田敦對她那張白粉臉可沒什麽企圖,不講話也沒什麽關係,可她又不發工資(清安富說傭金已經全部交給雷克薩組織了,氣得二人直咬牙),搞得二人隻能一天到晚在街上鬼旋,遇到吃飯時便隻能乖乖地回驛站吃免費招待。而這種日子看來一時還到不了頭,因為清安麗仍逛得樂此不疲,毫無產生絲毫審美疲勞的跡象。

    不過這一回稍微有點不一樣,清安富雖然再次倚老賣老地嘲笑了二人,卻慷慨地扔來了一吊錢,雖然不算飛來橫財,但購買力已相當可觀。二人屈辱了片刻,手裏有錢心裏不慌的充實感又頂了上來,於是興致勃勃地把院子打掃幹淨後一起出門逛街去了。

    晦明城位於泰嚴郡的東南角,晦明河穿城而過,給城市和郊區帶來了無限生機。此城扼守天宮殿的西北角,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因此既是一個軍事要塞,又是一個繁榮的商業城市。徐膽和野田敦盡管不太看得起這種古代的繁華,但對城東的煙花柳巷可是向往已久,隻是沒錢支撐,萬萬不敢跨過那座通往紅燈區的石橋一步。如今有錢在身,終於可以大步邁向初次嫖娼之路,但二人又為了誰先邁出這第一步而爭執了起來。不料爭執了幾句,旁人聽到他們說話的腔調奇特,立即發現了其洋人身份,頓時圍攏了數百人來觀看洋嫖客的尊容,四下裏給圍得水泄不通。二人這時才心裏大悔,不住盤算著是否該跳河遁走。正在此時,忽然一隊巡城騎兵飛馳而來,為首的人大喝道:“無知刁民,圍在這裏幹什麽,都給我散開,散開!”

    高聲呼號之後,巡城騎兵們便揮動馬鞭四麵亂打一氣,不到兩分鍾就把聚眾阻道的刁民們掃除得幹幹淨淨。為首的騎者本欲繼續收拾徐膽和野田敦這兩個禍亂之源,卻忽然認出了他們,笑了起來:“這不是清安家聘請的兩名洋槍手嗎?”

    徐膽這才仔細向那人看去,認出了是前些天在晦明河邊遇到的城守虹呂,連忙上前一步說:“原來是大人,多日不見了。”

    虹呂點了點頭說:“這些天到泰嚴府辦事,今天才回來,你們還沒走?”

    徐膽歎了口氣說:“嗨,有什麽辦法呢。”

    “你倆的處境,我一早就在預料之中了。”虹呂笑了笑,用馬鞭指著對岸,問:“想去那邊?”

    徐膽和野田敦的臉頓時又燒得通紅,兩個腦袋連忙如撥浪鼓一般搖個不停。虹呂大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啊,害什麽臊!我走了半天路也乏了,幹脆由我作個東,一起去喝兩杯如何?來,上馬吧!”

    虹呂選了一家名為“春雨樓”的豪華妓院開席。城守出馬,眼光自然是非常準的,無論是堂子的裝璜還是婊子的素質都相當地高,高到了色心蠢動的野田敦亦不敢輕易動手動腳的程度。一班人早已認識,雖然談不得多麽熟悉,但幾杯酒下肚,在身邊陪酒姑娘的拉攏互敬之下,雙方的距離迅速拉近了不少,氣氛很快熱烈了起來。徐膽和野田敦還是第一次喝白酒,很快喝得滿臉通紅,言語間也放肆了起來。閑談之間,虹呂說:“說起來,雷克薩洋人國與我們世界交往已有七、八年之久,但很多人都對其所知甚少。我更是第一次跟洋人當麵交談,把酒言歡呢,嗬嗬!”

    徐膽問:“將軍對雷克薩國知道一些什麽?”

    虹呂說:“尋常人說起洋人國,總以為是一個地處大海彼岸,遙不可及的蠻荒大陸。實際上這天下四方數百年前就都已歸附婆羅教聖光籠罩之下,哪裏會有那種地方!據我所知,雷克薩這個洋人之國並不存在於世。”

    徐膽和野田敦默默地點了點頭,但虹呂的幾個手下卻聽得迷茫了起來,其中一人忍不住問道:“大人,可雷克薩國明明存在,而且我們麵前就有兩個雷克薩洋人啊!”

    虹呂輕笑了一下,點點頭說:“難道你們忘了莫沼森林?”

    說到“莫沼”二字,虹呂的幾個手下麵皮都變了顏色,適才那個發問的支吾道:“難道?”

    虹呂點頭說:“不錯,雷克薩應與我們世代之敵幻魔和靈魔的情況相仿,他們的國家,他們的世界是一個‘片界’,也就是單獨的世界,與我們並存的世界。說起來雖然很玄妙,但幻魔和靈魔的情形你們都知道,也無需多費口舌解釋了。對於同一世界的國家,來往其間隻需乘船騎馬,而對於不同的片界,則需用極強的空間轉移法術打破空間障壁才能來往交通。幸好雷克薩國並非幻魔和靈魔那樣的魔怪之域,雖然擁有能夠大量快速送兵穿越片界的奇特機器和火力威猛的洋槍武器,卻自知文治不足,尚屬蠻荒,仰慕我天朝文化風情,與我為善,否則我們可就更加吃緊了!對了,我們叫你們雷克薩國,你們又是怎樣稱呼我們這裏呢?”

    野田敦笑了笑說:“因為這裏的人往往自稱‘天朝’,所以我們就叫這裏‘天界’,聽起來蠻好聽的吧。”

    虹呂拊掌笑道:“不錯,還不錯。天界,天朝所臨之界,準確,好聽!那麽,能給我們講些趣聞了嗎?”

    徐膽向野田敦看了一眼,使了個眼色,野田敦心領神會,小心翼翼地撿了些不著邊際的奇聞,閑扯了一些洋人少女平均十四歲就再無處女啦、女人們總是穿著暴露濃妝豔抹著滿街吊凱子啦一類的天界人最願意聽的下流段子,搞得在座諸君哄笑不已,氣氛熱烈了起來。又喝了一陣,虹呂問:“二位來我這城池有一段時間了,對這裏的看法如何?”

    野田敦已被身邊的陪酒姑娘揉暈了頭,聞言便說:“城守大人,我的看法是:極度繁榮下掩蓋著巨大的危機。”

    虹呂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說:“哦,這等危言聳聽的說辭,是靈牙伽羅軍那個洋槍隊長告訴你的吧?”

    野田敦搖頭晃腦地說:“這隻是小可的一己之見。我們二人來到此地,原本對這裏一無所知,靈牙伽羅軍的洋槍手也沒有時間與我們交流,這都是半個月來,我們在這裏一點一點看到、聽來,思索到的。”

    虹呂嗬嗬一笑,問:“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

    徐膽接過話說:“外敵窺伺,地方不寧,晦明這等繁榮之地,卻遍街漫布著成群的乞丐,好些人都是拖家帶口全家流落街頭。我們曾在他們身邊仔細傾聽,發現使他們背井離鄉的原因大多並非幻魔、靈魔等外敵的燒殺,而是地方豪強的逼迫或土匪的欺淩。然而晦明守城衛兵卻總是以皮鞭對待他們,為的隻是使街麵看起來更整潔一些。”

    這席話說出後,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尷尬。虹呂張口想反駁,但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仰頭飲了一杯,說:“這裏已比許多地方好得多了。”

    野田敦歎息道:“這裏的山川秀美壯麗,但民生之苦,有負盛景哪。”

    虹呂放下了酒杯,正色道:“二位年紀尚幼,但卻是有心之人,雖然是公卿文人所不齒的洋人,但誰說洋人便沒有救世之心呢?既然言語相投,所以本人應當言無不盡,想必對二位更深地了解天下頗有裨益。”

    徐膽和野田敦都沒有搭話,隻是眼睜睜地看著虹呂。虹呂點了點頭,遣走了陪酒的妓女和在下座的衛兵,開始耐心地解釋了天界的局勢:在上古傳說中,天界是一個物產豐饒、人煙稀少之地。沿襲至今,物產豐饒這一特點尚存,人口卻在數千年的文明進程中不斷增長。在這個悠久的過程中,產生了天界唯一的宗教婆羅教。這個宗教的修行方式和組織結構與人間的佛教有些相似,但不講究男女之別,教中最重要的角色光明守護者便是世代由女子擔任,也有好幾位女性曾擔任過大教宗之職。

    在婆羅教初興之時,它隻是一個很單純的宗教,然而當時的天界比這個宗教更加單純,單純到不存在任何的政治組織,自然而然地,婆羅教滲透到了天界的每一個角落,天界逐漸成為了一個由婆羅教統治和守護的政教合一的世界。

    婆羅教的宗教和政治中心天宮殿就在晦明城下遊,同時承擔著天界的政治朝廷和宗教教廷兩種角色。千百年來,駐守天宮殿守護聖教的武士不斷被派往世界各地執行各種任務,有一些人立下了大功,獲得了“神將”的稱號,隨著其家族的不斷擴大,逐漸成為了鎮守地方的強力勢力。到了聖戰前夕,婆羅教的神話色彩已經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頗為直接的政治交換——遍布六十四郡的諸多神將家族事實上取得了大小不等的領地控製權,同時必須向天宮殿奉上忠誠才能取得以天宮殿為首的正統政界的承認。然而那隻是聖戰之前的情形,聖戰開始後,一切都開始改變。

    “話說這民生之苦,乃是從兩百年多前的聖魔戰爭時開始。在那之前,天下可謂渾然一體,六十四郡的郡守皆為天宮殿指封,凡有戰事之時,大家不分彼此,不計得失,並肩奮勇作戰。因為在那個時期,並沒有太多家國之念。無論泰嚴或靈牙伽羅郡守,都隻不過是天宮殿下屬的武神將之一。”

    “神將?”野田敦很感興趣地問:“那是什麽樣的,會飛嗎?我們聽到好多次,但一直沒人解答,很疑惑。”

    虹呂笑了一笑,搖搖頭說:“該怎麽說呢?按照上古典籍的記載,別說是飛,那些遠古神將一個個都是能夠開山斷海的大神!但是現在看來,那些聖魔戰爭之前的典籍虛構誇大的成分很大,天宮殿的神將中雖然有力量極強的,但不會有那麽多,否則傳承至今,怎麽會出現忽然間人才便消失殆盡的情形,天下再無史書般記載的那種高手了?!身為四等神將的我很清楚自己隻是擁有一些超過常人的力量,其餘並沒有什麽特殊的,但即使是這樣,成為一個神將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更多的靠天賦而不是苦修,因此數量一直處於嚴重不足的狀態,舉世不過兩千餘人。以我們泰嚴虹家而言,自聖戰至今,每代人能夠取得神將資格的都隻有兩百多人,已經是天下少有的強勢家族。至於神將的基本概念,怎麽說好呢……”

    說到這裏,虹呂忽然指著自己的額頭正中說:“我們稱這裏為‘天眼’,是人體最神秘的力量之源。雷克薩與天朝交往已有數年,大概已有人打聽到了一些情況,不知你們是否知道,是否明白?”

    野田敦嗬嗬一笑,攤手道:“這有什麽,我當然知道,而且我的天眼就……”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意識到漏了嘴,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睛惶恐不安地四下張望,希望在座的所有人都沒聽見剛才他說的話。然而他那話說得真氣十足,想聽不見還真是相當地困難,人人都以詫異的眼神盯著他不放。野田敦隻得岔開話題:“嗬嗬,哈哈,我早就聽說天眼是人體力量之源,如果能夠通過修行開啟天眼,就可以擁有比常人強得多的力量,成為神將,是這樣吧?我們還是話說回來,剛才說的是‘聖魔戰爭’,那就是對外抗擊侵略者的戰爭了?”

    虹呂用意味深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說:“是幻魔的入侵,那些家夥來自一個名叫‘伽南’的片界,自上古時期便不斷入寇我方,二百年前聖魔戰爭那次尤其不同,賊軍勢力極大。而且正史中雖沒有記載,但民間始終有一種謠言:那次的賊軍之所以勢力如此之大,侵害天下五年方退,幾乎陷天下於萬劫不複,是因為有我方神將獻地率部助陣。”

    野田敦啊地一聲叫出來,說:“這可就麻煩了,成為了不單純的抗擊侵略戰爭。”

    徐膽輕輕地籲出了一口氣,向野田敦掃了一眼,還是配合著他繼續把話題岔開,問:“最後還是獲勝了吧,可為什麽會說民生之苦源自那時?”

    虹呂微微一歎:“聖魔戰爭是我們世間有史以來發生的最大規模的戰爭,以往的任何一次戰爭規模都無法與其相比。據說戰況最激烈時,百人左右的神將編隊動耶不到一天就死傷殆盡!這代表什麽?以我們泰嚴虹家之盛,也隻頂得住兩天便會滅族!”

    “戰鬥者很少啊。”

    虹呂點了點頭:“神將嚴重不足,而臨時征召的士兵極弱,完全無法參與正規戰爭。在這種情形下,許多發奮修行但無法成為神將的人加入了軍隊,立下了許多戰功。大家很快發現這些不合格者因長期世代習武,身體比平民強健得多,具備相當的武鬥技能,同時人數又比神將多得多,也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幫助神將辦到許多單打獨鬥無法完成的事,從此對下級武士產生了極大的依賴。到了後期,如果不是下級武士的浴血拚殺,聖魔戰爭是無法獲得勝利的。但是在勝利的同時,卻帶來了一個不良的後果。”

    野田敦插嘴道:“尾大不掉。”

    “不錯,說到點子上了!”虹呂鼓了鼓掌:“正是這樣,戰爭結束後,以往六十四郡的神將家族多有家破人亡,舉族滅亡的,天宮殿在論功行賞時,一些新封的郡守或地方武官便由非神將的功勳武士家族接任。同時,為了在戰後民生凋敝的情況下有效抵禦幻魔可能發起的繼續攻擊,天宮殿鼓勵地方保持足夠程度的武力。但你們都知道了,神將每代都隻有那麽點,雖然個別地方有差別,但總體來說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總數基本平衡,永遠不夠用,再加上聖魔戰爭的影響,那些通過修行無法成為神將的人就不再歸家務農,而是繼續練武修行,成為了世上一個新的階層,一直影響至今的武士階層。有人甚至說,聖魔戰爭之前的時代是單純的宗教時代,而之後的時代就是武士之間為了獲得更多榮譽、金錢和領地相互征伐的戰國時代。這種說法有些誇張,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生全麵內戰,但是武士時代的說法卻很難讓人駁斥。神將不就是武士的主人,力量更強大的武士嗎?二百年前,天宮殿通過婆羅教束縛著神將和各大家族,有效控製著天下六十四郡,但是如今天宮殿的敕令可以通行之地已經越來越少了,即使是世代以忠誠著稱的我們泰嚴虹家,也多次發生了封還敕令的情形。但已經沒有人感到奇怪,這種事已經司空見慣了。天宮殿想要維持他們的尊嚴,就必須得取得我們大族的支持才行。”

    徐膽和野田敦聽後都不禁長籲起來。徐膽說:“城守大人雖然是神將大族的一部分,但好像挺反感現在的形勢?”

    “二百年來,形勢一直在向對武士有利的方向發展,但我不認為這應該是世界的主流。”虹呂慨然說:“我雖然出身於神將家族,本人也是天宮殿認可的四等神將,但卻是個有誌匡扶天下的明眼人,不是那些眼睛隻看著金錢和女人的碌碌之輩。聖魔戰爭結束後,地方諸侯逐漸開始不聽號令,許多家族不再按期赴天宮殿覲見,原本天下一統的局麵也開始劇烈變化,現在雖然仍有‘六十四郡’之說,實際都已成為了獨立國家,所謂的郡守本應是天宮殿的屬官,可全都已經稱王了,包括我們虹家——可天宮殿也隻有默認這種情況發生。為了爭奪領土,許多人開始大肆擴軍備戰,侵略別郡。諸侯們或為擴土,或為自保而爭相擴軍,但是武士階層不工不耕,本身於國民生計無利,擴軍備戰時又時常需要強逼民夫入伍,更是對民生雪上加霜,百十年來,也有不少人試圖扭轉局勢,但因為種種原因終究功虧一簣,世事可謂每況愈下。我一直有心在這亂世中有所作為,但卻茫然不知該如何下手,隻能日日在這繁華都市中坐收漁利,當個富家子弟,可歎,可恨!”

    盡管從虹呂的簡短解釋中還不能完全體會武士政治的概念,徐膽和野田敦對天界的認識亦深入了許多。虹呂解說完畢後稍微有些疲態,休息了片刻,正色對二人說:“不知二位對挽救天下局麵有何高見?”

    徐膽苦笑了一下,說:“我們隻是兩個十六歲的少年洋人而已,問這麽大的問題是不是太抬舉我們了?”

    虹呂笑道:“兩位不必拘泥,這類話題已是街頭巷尾稍有文化者的必談話題,並不犯忌。我們就當是隨便聊聊,也無不可呀。”

    野田敦微一沉吟,說:“那我就獻醜了,簡略說說一點想法。我認為,天界現在的局勢之危,首要的並不在於外敵入寇,而在內部紛亂,民生不寧。天下紛亂已久,人心思寧,此時必須有一個強有力的人站出來,號召天下,以統一的意誌、統一的步調、統一的力量來消滅一切阻擋大一統潮流的反動力量!隻要意誌堅定,克服難關,必能做到以戰養戰,實力不住擴大,以革命的暴力鎮壓反動腐朽的阻礙,最終實現天下一統,綏靖外敵,民生安樂!”

    虹呂聽得出了神,慌忙離開座位來到野田敦身邊,懇切地說:“在此之前,從未聽人如此細致地描述過如此光景,請野田大師再說詳細一些!”

    野田敦不過散布了點法西斯主義思想,便年紀輕輕地晉升為“大師”,可見古代社會的高級職稱實在是太容易騙到了。徐膽聽得直想笑,借口上廁所便溜了出去。這麽多年相處,他和野田敦對於對方是再熟悉也沒有了:野田敦生來膀大腰圓,人人初見他都會以為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其實卻正好相反:野田敦的思維之慎密是非常罕見的,學習成績也是一等一的好,隻要是他感興趣的東西,不費什麽功夫就能研究得一清二楚,取得高分;即使是不感興趣的枯燥課目,也能輕易靠死記硬背攻下來。然而人無完人,智力高超的野田敦卻是個行動上的矮子,膽識魄力實在差得離譜,也隻有在毫無性命之憂的遊戲中才能把他的才智發揮得遊刃有餘,即使是在那樣的世界中,在涉及大的利害得失時,他也一樣需要徐膽為他拿主意做決斷。適才他所說的那些法西斯主義救國的大道理,指望由他親手去實施,還不如區指望老母豬會上樹更現實一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