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五日，就在野田敦來到憔郡一周之後，商業公司這樣一個陌生的事物首先出現在了寧安城內。在風裏軒的支持下，野田敦很快找到了辦事地點，把公司的牌子掛了出來。盡管向來訪者解釋“公司”為何物費了不少力氣，但野田敦依舊樂此不疲。

    折騰了兩天後，野田敦開辦的“北國公司”的名字在本就不大的寧安城內傳得家喻戶曉，人人都知道這個公司是一個用洋名的商號。其實野田敦原本想用“株式會社”這種自己更加習慣的名字，奈何憔郡人普遍文化水平很低，學習意識更低，沒人願意多認多讀幾個字，不管野田敦如何提醒“素質，注意你們的素質”也沒有用，最終他隻得老老實實地用安平加代定下的“北國風險投資開發股份有限公司”的名字。盡管大家已認可了北國公司的存在，但究竟為什麽一個洋人要跑來商業一點都不發達的憔郡開商號則沒人想得通。想不通歸想不通，憔郡本不是什麽可以供人無事生非的好地方，大家忙碌起來也就興趣漸淡。而就在大家對北國公司的熱情稍有降低時，一個消息傳來：北國公司總經理，雷克薩洋人野田敦前往王宮拜見了寧安王，賓主雙方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展開了詳細的會談，並一起把酒言歡。在會談中，寧安王向野田敦頒發了“憔郡招商投資重點聯係單位”的證書和銘牌，承認北國公司為憔郡官方許可的商號。

    第二天一早，針對非法經營者的大清查活動開始了。

    眼見捕快官兵們在寧安城裏四處奔走查處非法經營者，傳統商人們不由集體陷入呆若木雞的困境。但發呆歸發呆，官兵們不會因為你發呆就另眼相待，不管是慷慨激昂或是唯唯諾諾還是傻不愣癡，統統鐵鏈套脖抓進衙門要求交待不法事由的伺候。商人們普遍精於算術，但疏於文化，實在搞不清楚自己錯在哪裏，隻有少數頭腦精明者及時通過行賄方式取得了政策麵的消息，了解到了這次執法風暴的緣由：原來萬惡的洋人野田敦向寧安王出了一個喪盡天良的主意，他建議寧安王對所有商家、店鋪和工場作坊進行登記備案，以杜絕非法經營和偷逃稅款現象的存在。在此之前，天界舉世諸國從來沒有哪裏有過什麽法人登記製度，收稅也是看見人才收，難免因各種原因或保護傘籠罩而出現大規模的漏網魚群。野田敦幫寧安王算了一筆帳，讓他得知每年從自己手心裏流失的稅負有多麽嚴重，那些商人循例孝敬自己的禮物財寶與這些偷逃的稅負相比多麽微不足道之後，一向好脾氣的寧安王巨巨地怒了。

    查處非法經營者的風暴刮得頗為厲害，不到三天時間寧安城95％的商人都給關進了號子。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有人有意無意地向他們吹風：如果加盟北國公司，成為這個目前唯一合法注冊公司的旗下企業，則可以立即得到自由，一切如常；或者就是繳納巨額罰款，然後親自到寧安王麵前去申請注冊登記，申請成功準許營業後再按期繳納經營稅、增值稅、管理費、清潔費、市容占用費等諸多稅費，總之別想過得如以前那般滋潤。

    其實這些稅費的設置都是合理的，人間的企業一樣要交那麽多林林總總的稅費，一樣活得很瀟灑。問題是稅費規格種類雖然合理，稅率的製定卻純屬心血來潮，未經任何可行性分析，任何商人挨上這種稅費都會肥的變瘦，瘦的拖死，而且還不是一次性的，年年歲歲都得如此減磅。由此也可以看出：寧安王並不是一個講法製的君王，更多的是講義氣——他對主動善意提醒他可以如此斂財的野田敦心懷好感，因此特地設置了這種不甚合理的稅案，等於是逼迫眾人歸附到野田敦旗下。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是寧安王覺得洋人更好相處，也容易嚇唬和控製，這些關係網盤根錯節的商人歸附到野田敦的北國公司旗下後，他隻需專心管轄野田敦一個人就好了，而無需再次擴大政府編製搞一個通商大臣及其幕僚機構。對於古代社會的君王來說，思想大致都是如此簡單，追求大致都是如此平凡。

    相對掀起的風浪，野田敦此次拜見寧安王所花的成本則低得離譜：禮品隻花了一百貫，主動繳納的注冊登記費才十貫（因為這類費用照例應入公庫而非王府內庫，所以寧安王慷慨地給他優惠了，還免費贈送重點聯係單位銘牌一個）。但他用這一百一十貫的成本就把憔郡上下翻了個底朝天，由此可見製造事端的重要因素不在於活動經費的多少，而在於經營者的素質，野田敦就是如此一個高素質的禍亂黎民者。

    得知內情後，絕大多數商家還是抱定了抵死對抗的主意。過了一周也隻有寥寥不到十家小商號跑到野田敦門下掛靠，其餘絕大多數人還是寧願坐在寧安城的牢房裏等待非法經營罪處置結果，而不是勞心費力來研究加盟事宜。畢竟有實力者都有千絲萬縷的社會關係，雖然認識的那些官僚朋友此時不見得可以幫得上忙，但多了總會有有些效果，寧安王也不能老這麽把人關著不放罷？

    可這些人還是太天真了。發現寧安城的眾商人對商業體製改革和整合工作的熱情相當不高，甚至很有敵意後，野田敦寫了一封信給已經抵達峰穀城的徐膽，內容隻有四個字：“速送錢來”。

    徐膽倒也不負所望，迅速派人押了一批款過來。但他畢竟才履任不久，盡管已經達到了搜腸刮肚的程度，卻也隻有區區一千貫而已。野田敦拿了一千貫資金，立即一頭衝向賀蘭鎮，紮在裏麵足足半個月都不出來。因為少了領頭者，寧安城的企業注冊工作和商業體製改革工作頓時陷於停頓，官府牢房裏關押著正經商人也有諸多不便，所有被關進去的商人交了點保釋費後都得到了取保候審的處置。就在大家彈冠相慶，慶賀無恥洋人野田敦掀起的一場軒然大波被大家用“拖”字訣拖得消弭於無形之中時，忽然寧安城的深夜中傳來了一陣不祥的鍾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