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金元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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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到門外,寧采臣立定,隻覺得身心健泰,精氣清爽,剛才寫出“士不可不弘毅”那六個大字後,他有一種打通周身竅門,八麵玲瓏的舒暢感。
——讀書人寫字寫文章,講究“借物抒情,以言傳誌”,而反對舍棄“空洞無物、無病呻吟”,每一次的情誌表達,都能提升個人的胸懷意境。
寧采臣本次題字,大展書法,同樣受益匪淺。此時他腦海清明,鎮守本心的意誌形象第一次產生出活過來的奇妙感覺,就像一塊無意識、無智慧的石頭突然擁有了生命跡象,鮮活、亢奮、蠢蠢欲動。
砰砰砰!
是心跳的聲音,雖然低微,但清晰可聞;隱隱約約之間,那本心形象仿佛具有了心跳,每一次跳動,都讓寧采臣血脈噴張,想大喊,想怒吼。
“……詩書滿腹,氣質自華;文華團結,能得文心。心者,胎動也……”
寧采臣頓時想起《麟經養兵訣》裏的一句話,趕緊閉目冥思,入定消化種種心得。他也不講究地方,就站在庭院水池邊上,從背麵看,倒像在欣賞風景。
……
卻說許宣,把寧采臣所寫的字幅弄壞後,後悔不已。他平生最愛書法,沉迷成癡,不惜耗盡家財求購各類古文碑帖,為求一睹名家真跡,千裏跋涉,鍥而不舍;往往研究一個字,就能研究上三天三夜。
其閱字多矣,可看到寧采臣所寫的“士不可不弘毅”之後,頓讓許宣產生一種“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的嗟歎。他本想把這幅字裱起來好好珍藏,孰料錯手之下,墨寶變成塗鴉,如何不心痛懊惱?
當下心急火燎,也不去想為何寧采臣突然能寫出如此形神具備的好字,隻是手拿筆墨,疾步追出來,要寧采臣重寫一幅。
出到外麵,看到寧采臣負手背向,正不知在沉思什麽。
許宣也不管了,大聲叫起來:“寧兄!”
“嗯!”
受到打擾,寧采臣頗感不快,驀然回首,重重“嗯”了聲。
“哎呀!”
在這瞬間,許宣猛然看到寧采臣的腦後,有一物體吞吐不定,一巴掌寬,近兩尺高,白蒙蒙,十分怪異。
但更詭秘的是,此板狀物體中間,可見紅芒激發,隱隱能看到有一嬰兒拳頭大小的心髒藏於其中,一張一縮,井然有序地跳動著。
許宣何時見過如此怪端,嚇得失聲驚叫,一跤跌倒,摔得屁股發疼。他急忙掙紮著要爬起來,卻看到寧采臣笑吟吟地立在身前,伸手來拉他。
“你,你……”
許宣如見鬼魅,下意識地縮身躲開,腳步踉蹌,最後又是摔倒在地,哼哼喚痛。寧采臣不以為意,依然伸手過來。
這時許宣抬頭看去,寧采臣腦後哪裏有什麽東西。
“難道我眼花了?”
許宣拚命揉眼,定眼再看,天高雲淡,寧采臣玉樹臨風般站立著,全身上下,分明無怪。
“看來是眼花了……”
許宣在內心給自己下了結論,借助寧采臣的手站起身子。可是一顆小心肝猶自怦怦亂跳,還沒從剛才眼花所看到的奇觀震撼中恢複過來。
寧采臣笑眯眯地看著他,問:“許兄急急叫我,有什麽事?”
許宣吞口口水,幹咳一聲,平定心情,片刻才開口:“寧兄,這個……剛才你寫的字非常好,我要留下來揣摩臨摹……”
“無妨。”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寧采臣與燕赤霞一番相處後,別的沒學到,語氣口吻上倒學到幾分簡短淡然的意味。
許宣訕訕道:“可是剛才我不小心,把那幅字給抹黑了……”
寧采臣也不生氣,嗬嗬一笑:“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請你再寫一幅。”
寧采臣略一沉吟,忽然麵露苦笑:“隻怕我再也寫不出那般的字來了。”
許宣一愣,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不禁悠悠一歎——寫字往往如寫詩,講究靈光一閃,妙手偶得,意興一過,就無法複製再現了。
……
回到自己的僧舍內,許宣站立在書桌之前發呆,那副“士不可不弘毅”整體上說已經毀掉了,隻剩下寥寥幾橫筆畫沒有被墨汁糟蹋,猶如寒梅枯枝,蒼勁有力,風骨畢露。光是看到這些筆畫,許宣就意興蕭索,再沒有寫字的興致,覺得不管怎麽寫,都有種“班門弄斧”的卑下感。
日落,彎月初上。
許宣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端坐不動。
良久。
“噗”的一聲輕響,好像有隻老鼠跳進房間。許宣心一跳,抬頭看去,房內一片灰暗,什麽都看不到。他趕緊尋出以前宋單衡等人所遺留下來的一盞油燈,打著火折子點上。
舉燈四望,房內什麽異狀都沒有。他又蹲下去照床底,燈光照耀之下,床底的左上角落竟然反射出一片明晃晃的金光。
“黃金?”
許宣不禁輕呼出聲。調整好角度,看清楚些,那金光閃處,分明就是一錠足足有巴掌般大的金元寶,起碼有半斤重,色澤柔和,散發著令人無法拒絕的光華。
許宣一向嚴守禮法,是個嚴謹得不近人情的正人君子,換了平時,別說一錠金元寶,就是一箱黃金擺在麵前,他也不會去拿。但是現在,被那金光一照,許宣內心莫名地一陣悸動,根本受不住誘惑,彎下身子爬進床底,雙手顫抖地把金元寶捧了出來。
金元寶靜靜地壓在掌心上,沉甸甸的,頗有分量。
許宣看得大力吞口口水——金錢本色,本來就是很少人能拒之門外的。
啪啪!
“許兄,我可以進來嗎?今晚弄到兩隻野兔,分你一隻。”寧采臣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許宣一醒神,茫然地望著掌心的金元寶,似乎在疑惑,這塊金元寶是如何被他拿上手的。
“聖人有訓:路不拾遺……”
他如此想著,便要把金元寶丟出窗外。但此時古怪的金元寶再一次熠熠發亮,映入他的眼簾,他又迷糊了,仿佛被催眠一般,像個守財奴立刻把它藏進懷內,貼身收好。然後左顧右盼,確信沒有第二個人看到,這才整理好衣裝,端正神情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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