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 父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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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需一眼,徹尓列就能看出帖蒙是來勸降的。的確,帖蒙平時做什麽事情都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透的,但這不包括他的父親在內,兒子在想什麽,徹尓列總是一眼能看出他的心意。離著老遠他便高聲喊道:“帖蒙,你是想來勸自己的父親放下武器的嗎?”

    帖蒙的臉上看不出戰勝的喜悅,卻露出一股悲傷:“一個汗是不會放下手中的武器的,否則他便不配稱為汗。我一點也不想做無謂的嚐試,父親。”

    “那你來幹什麽?”

    “我來告訴您,您犯下了什麽樣的錯誤。”

    徹尓列冷笑一聲,道:“你想來告訴我我不該殺了那七個首領,導致人心盡失最後紛紛倒戈?算了吧,就算我不殺那七個人,他們一樣會分化瓦解我的部下,最後的結果或許會比現在好一些,但那也隻是好一些而已,最後的勝者還會是你,不是嗎,兒子?”

    帖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不錯,最後的勝者必然是我,因為無論您怎麽做人心都會離您而去。看看您治下的領地與合撒汗治下的領地之間的區別就能夠明白了,雖然目前突契的改革成果還不明顯,但是這種差別卻會隨著時間的推演越來越大,突契各部的人民不是瞎子,他們或早或晚總歸會看清誰才是最後的贏家,就算您今天不在這裏失敗,終歸還是會在別的什麽地方失敗的。但是我要說您犯的卻不是這個錯誤,因為那不可改變,我隻是想說說您在與合撒汗對抗時犯的錯誤。您真正的錯誤在於您太聰明,卻又太謹慎。您對於我的計策隻消一眼就能看透,這是您的聰明之處,可是您在識破我的計謀以後采取的措施卻是在所有選擇之中最穩妥,最不容易吃虧的那一項,您不肯冒險犯難,這是您的致命傷。也正因為如此,我一早就知道您下一步會采取的行動,所以您每一步都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我可以預先想到並且加以防範和利用。這才是您今日戰敗的根本原因。”

    徹尓列冷笑了幾聲,道:“你跑到這陣前來,就是為了來羞辱我的嗎?”

    帖蒙搖頭道:“不,我來這裏隻是來奉勸您一句,雖然您已經逐漸失去了人心,但是您依然贏得了期岩部勇士的忠誠。可是他們為您流的血已經夠多了,身為期岩部的一員,我希望您能夠在期岩部尚有實力的時候,及時阻止這種無謂的流血。”

    “說到底你還不是來勸降的嗎?”徹尓列哼了一聲道。

    “不,父親,我是來拯救期岩部的。我不奢望您的降服,作為高傲的期岩部首領是不會屈膝向敵人臣服的,也是我作為一個兒子對父親的敬仰;但是我也不能放您走,您是草原上的雄鷹,如果有機會您一定會再次成為合撒汗的威脅,那是我輔佐合撒汗的職責。”

    “明白了,你說的似乎有道理,我的路已經到了盡頭了。”徹尓列仰起頭看了看天空:“長生天給了我一個好兒子,一個足以逼死父親的好兒子。”

    “父親,我敬重您,但是您代表的是突契的榮譽和過去,而我想要的是突契的繁榮和未來,所以我不能留在您身邊輔佐您,因為您給不了我想要的東西。”

    “我死後一切不都是你的嗎?”徹尓列怒道,這也是他最不能理解兒子的一點。

    “那太晚了,突契會失去迎頭趕上其他國家的時間。”帖蒙的回答簡明扼要,卻直擊徹尓列的內心。

    徹尓列淒然一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兒子。作為父親,我的心裏始終裝著你,可我兒子的心裏裝的是天下,我輸給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沒有什麽可抱怨的。”

    說罷,徹尓列將腕子一翻,手中的彎刀朝著自己的脖子割了下去。

    殷紅的鮮血染紅了徹尓列坐騎下的青草。

    隨著徹尓列的死,期岩部的首領位置自然而然落到了帖蒙的身上,因此在徹尓列倒下以後,期岩部的勇士們便放下了武器追隨帖蒙了,由此沙缽口一戰也就畫上了句號。

    沙缽口之戰嚴格意義上來講幾乎不能算是一場會戰,因為雙方鬥智的部分遠遠大於兩軍交鋒的部分,而且沙缽口也隻是這場戰事的開始地點而已,之後的作戰位置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在沙缽口一戰中雙方的傷亡數字與參戰雙方的規模比較起來也比其他會戰要小得多:合撒一方的聯軍參戰人數共九萬多,實際傷亡的數字隻有三千不到,有些絹之國的步兵甚至連一場廝殺都沒有經曆過;而徹尓列軍共七萬五千參戰,實際傷亡也不過六千人左右,大部分都是被擊潰或者直接降服於合撒軍的。但是,沙缽口一戰對於突契的意義非凡,正是因為這一戰,使得阿比契力爾死後分裂的突契再次完成了統一。盡管在此戰以後仍有一些部落執拗的不願意降服在合撒帳下,那也不過是因為他們不願意接受改變突契傳統的一些東西所為,真正能夠阻擋合撒統一突契各部並實施改革的力量已經不存在了。

    在此戰以後,突契與絹之國的聯軍繼續分頭出擊,將那些徹尓列留在後方的疲弱軍隊擊敗並且收編,前後總共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等到這支聯軍再次回到龍城的時候,合撒已經成了突契名副其實的大汗了。

    “接下來應該舉行一個盛大的儀式,宣布合撒汗成功地統一了突契,這樣昭告天下以後,突契草原上便沒有人能夠與合撒汗抗衡了。”盧明憲坐在馬上如此對長官高定邊道。

    高定邊點了點頭,低聲答道:“儀式有時候是必要的,它能夠讓人心懾服,不過卻未必能夠做到你想的那麽順利。有些敵人並不會在戰場上與你搏殺,他們會笑著站在你身後,偷偷給你一刀。”

    盧明憲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心領神會了長官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