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翔看著麵色嚴肅的蕭宸，沉默了下來，道：“需要幫你什麽，跟我說，我會盡量想辦法。”

    蕭宸笑了笑：“嗯，三姑父，你雖然不是管人事的，不過一汽的一些普通人事檔案，應該可以借閱得到吧？”

    陳翔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可以，不過……小宸，高工方麵，可別下手太狠。”

    蕭宸笑了笑：“暫時我還要不到太多高工，而且說實話，我這兒廟小，一時也養不起那麽多大菩薩。”

    陳翔點點頭：“你今天睡哪？要不就去我那兒，我正好給你把資料調出來。”

    蕭宸搖搖頭：“我這帶了一個考察團呢，還是住招待所吧。”

    陳翔嗯了一聲，略想了兩秒，點頭道：“也好，那下午我安排人陪你們參觀，我去弄資料。”

    蕭宸笑著謝了。蕭宸點點頭笑道：“一汽可以自由參觀嗎？方便的話，我就四處走走。”

    陳翔道：“當然可以，我會給你通行證，除了幾個不對外開放的場所，哪裏都可以去。”

    蕭宸笑起來：“那我就在這下車吧，我們就從這裏看起。”

    陳翔便招呼司機停車，和蕭宸一起下車，又為他介紹了幾名引導參觀的工作人員，這才上車往辦公樓去。

    此行與蕭宸同來考察的有常務副區長鄭之鵬、分管工業的副區長彭業、經開區主任等，這時，他們已經走了過來，鄭之鵬笑道：“書記，難怪你這麽信心百倍地要做汽車零部件，原來是認識這麽一尊大菩薩啊。”

    彭業也笑道：“咱們書記什麽時候幹過沒把握的事了？現在有一汽的陳總在，咱們這個汽車零部件廠可不是還沒開工就已經定下了銷路嗎，啊哈？”

    蕭宸擺擺手，道：“我們來一汽並不是來談將來的銷售或者零部件供應的。來這裏是因為一汽畢竟是我們國家頭一批重點汽車工業的代表，經過四十多年的發展，即便沒有外國汽車巨頭們那樣先進的技術和先進的管理模式。但是對於最基層的人才培養來說，還是有一定的建樹的。所以我們這次來是遵循著以人為本的理念，來發現人才、尋找人才，盡量爭取在一汽挖到一批有幹勁、有理想、敢於從零開始、白手起家，做我們華夏自己汽車的人才。”他揮了揮手：“我們的基礎差，底子薄，要想幹出一番事業，很多時候就不能按常理而度之，但這不是說我們就可以亂搞一氣，在戰略上我們可以大膽規劃，但在戰術上我們卻要穩紮穩打，發動機的生產研究是我們的第一塊試金石，隻有紮紮實實的把發動機這個汽車的心髒坐好、做踏實，今後我們的汽車、我們的孩子才能健康強壯。”

    眾人肅然點頭。鄭之鵬道：“書記的指示精神我們一定要牢記在心。我覺得我們從這次考察人才開始就要盡量引進那些勤奮紮實、踏實苦幹的人。”

    蕭宸看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這次來時間有限，而任務很重，現在就四處看看吧。”他轉頭對陳翔留下的工作人員笑道：“幾位同誌，我們現在從哪裏開始？”

    一位四十出頭、戴著黑框眼鏡的工作人員應道：“陳總剛才交代從發動機車間一直看到總裝車間，書記同誌，您看行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就把這個行程先安排下去。”

    蕭宸笑著點頭：“行，麻煩安排了。”

    那人也和氣的笑了笑，就轉頭去安排了。他跟另外幾名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笑著回來道：“書記同誌，各位同誌，這邊請。”

    “請！”

    “您請！”——

    東北的冬夜，北風呼嘯。路上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鼎清區考察團一行幾人也早早地回到了招待所。

    蕭宸的出行一直例行節儉，這次也不例外，蕭宸、鄭之鵬、彭業三人同住一間三人間客房。這時，蕭宸遞給兩人一份七、八頁厚的材料道：“這裏有一份值得注意的人才名單，咱們先來遴選一番，圈出幾個作為重點觀察對象。”

    兩人嚴肅的接過材料，對望了一眼，鄭之鵬問道：“書記，您看我們先選幾個什麽專業出身、準備安排在什麽崗位上的？”

    蕭宸微微沉吟道：“首先是一個適合掌總的，其次要有一到兩名專業的工程師，然後企業管理、策劃營銷等也都需要一兩名。”

    “一到兩名？”彭業有些疑惑：“會不會少了點？”

    蕭宸微微搖頭：“今後當然會不夠，但現在他們隻是我們起步的基礎。我們先把架子搭起來，等這個架子搭好了，再給它加上肌肉、毛皮。再說，他們才是更專業的人士，我的原則是盡量不以外行去指導內行，我們選出這一批人，再讓他們從他們的同學、同事、朋友當中去挖人。”

    彭業恍然大悟，笑起來：“這倒是個好辦法，倒有點像滾雪球似的。”

    鄭之鵬也笑：“沒錯，我們就是來捏那第一把雪的。”

    蕭宸招招手，三人於是在中間床上鋪開幾張材料紙，對著上麵的人名和簡曆開始一個一個的比較、討論起來——

    一汽的廠區很大，陳翔給蕭宸這個考察團安排的考察流程，全程走完長達五天——當然。這也使得考察特別仔細。

    鼎清區考察團的任務正在有序的進行，這幾天的時間裏，他們已經圈定了七人，汽車發動機專家、高級工程師、以及幾名技術人員都已經挑選得差不多了，但還差一名可以掌總的人才。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最後一天，還有一個掌總的人沒有找到，而此時，已經要開始看總裝車間了。

    棕櫚樹整齊列隊，水泥路寬敞整潔，偌大廠區像個大花園，數萬平方米的總裝車間點綴其中。“進車間後，沿著藍色通道參觀，別和汽車搶道。”廠房負責引導的工作人員一句提醒，聽得蕭宸等人有點莫名其妙。

    鼎清區考察團一走進車間，便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一輛輛初見雛形的汽車或懸空吊著，或停在生產線上，工人們熟練地艸著手中的工具，動作迅速而敏捷地將零部件安裝好，似乎隻停留幾秒鍾，便“流水”到下一個步驟，整個生產線看上去像一條起伏的“長龍”。沒有發動機車間機器轟鳴的嘈雜聲，總裝車間裏的廣播中放著頗為安靜的輕音樂，顯得寧和、有序。

    綠漆地麵上，劃著藍黃白幾種通道，窄窄的，一並排肯定越線。“總裝一線、二線生產不同型號的轎車，塗裝完成到總裝完成，分別需要4小時、4.5個小時。”負責人介紹道。

    蕭宸等人又問了一些具體的情況，陪同的企業負責人告訴蕭宸等人，總裝車間有70個工作位，承擔著100多個工序、1000多個零部件的安裝任務。從第一道工序安裝車身保護板到最後一道工序點火鑰匙學習，在3分45秒時間裏，工人師傅們要把一個汽車外殼組裝成一部完整的汽車（不算塗裝）！望著眼前的景象，蕭宸突然覺得這兒像是一個汽車的“產房”，那些工人師傅是一群“接生婆”，而那舒緩、輕快的音樂仿佛是為了迎接汽車的“誕生”。

    中午的時候，剛吃完工作餐，蕭宸看見一位三十出頭、穿著工作服、戴著安全帽的男子往廁所走去，他立即精神一振，連忙跟了過去，到了裏麵，那人也發現了剛剛參觀完他的總裝車間的這位南方某區區委書記，便笑著打了一聲招呼：“蕭書記。”

    蕭宸笑著應道：“嶽主任。”

    嶽主任，名叫嶽同寅，今年三十三歲，瀟南銀桐人，畢業於徽安工學院汽車製造專業，畢業後分配到華夏第一汽車集團公司紅旗轎車廠任工藝員，90年到92年，赴德國、美國學習，並參與一汽大眾的前期準備工作。現在在一汽大眾汽車有限公司任總裝車間主任兼物流科科長。

    “嶽主任，我聽說您是瀟南人吧？”蕭宸笑嗬嗬地問道。

    “對啊，我是銀桐人。”嶽同寅笑著應是。

    蕭宸一臉驚喜：“我現在可也是半個瀟南人呢，這麽說還是老鄉呀。”蕭書記搖身一變，就成了嶽同寅的老鄉。

    嶽同寅笑著說是，蕭宸一臉驚喜，拉著嶽同寅的手道：“東北異地，能見到老鄉，這可是一樁緣分啊，不行，今天晚上，我們應該一起吃個飯……哦對了，我們考察團裏，就有銀桐人呢！”

    嶽同寅也有些高興起來：“是嗎？蕭書記考察團裏也有銀桐人？”

    蕭宸點點頭，吹牛不打草稿：“那是……”不過也不敢多扯淡，悄悄轉過話頭：“嶽主任是南方人，卻在北方工作，有些不適應吧？”

    嶽同寅笑道：“還好吧，剛畢業分配過來的時候有些不適應，覺得東北太冷了，就這廁所吧，那時候我都不敢冬天大半夜出來上，生怕凍住了。”他說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但嶽同寅又道：“不過現在倒是習慣了，在東北呆了十一年，什麽都習慣了。”

    蕭宸嗯了一聲，忽然嚴肅道：“隻可惜，咱們現在生產的汽車，都不是華夏自己的車。就算紅旗，也是掛著華夏標誌的奧迪車了。”

    嶽同寅聽了蕭宸這話，笑容也漸漸消失，有些惆然地歎了一聲：“是啊，都不是咱們華夏自己的車了……”

    “嶽主任！”蕭宸忽然精神百倍地叫了他一聲。

    “啊？”嶽同寅有些沒反應過來。

    “總是為外國人做事沒有出息。你來，我以鼎清區區委書記的名義，誠摯地邀請你加入到我們正在全力準備實施的‘915計劃’中來，我邀請你跟我們一起，來做我們華夏自己的汽車！”蕭宸麵色肅然，誠懇地看著嶽同寅的眼睛道。

    嶽同寅喉頭動了動：“我們華夏自己的汽車？”就是蕭宸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嶽同寅。沒有人比他對這句話體會更深刻了。在外方占品牌和技術主導地位的合資廠幹了十多年，外國人瞧不起華夏汽車工業頤指氣使的態度曆曆在目。更主要的是，外國人賺夠了華夏人的錢，卻並不在技術上幫助華夏，這致使民族汽車產業前景黯淡。他的心裏，被東北的冰雪凍住了多年的熱血，忽然在這一刻，被這一句話激得沸騰起來。

    蕭宸決然道：“不錯，做我們華夏自己的汽車，我聘請你出任我們計劃中第一步要建立的發動機廠廠長！”

    嶽同寅沒有理會這句話，卻再問了一句：“我們自己的汽車？”

    “對！”蕭宸肯定地道。

    多年來嶽同寅一直自嘲身處“偽軍陣營”，胸中的抱負不言而喻。但他越來越強烈地意識到，自己造再多再好的車，心裏也痛快不起來。有一種灰暗有一種憂鬱一直藏在心底，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的一種期待不能被滿足，而形成的一種壓抑。

    嶽同寅深吸了一口氣，作為一汽大眾的總裝車間主任，他知道做汽車有多難。他也知道自己在一汽因為地位重要，鐵飯碗不僅穩穩當當，而且逐年升值。他更知道，這位蕭書記嘴裏的“自己的汽車”現在還沒個影兒，並且自己現在跳槽去鼎清，恐怕辦公室都撈不到一間……但是，他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腦袋，用力地點了點道：“我接受您的邀請！”

    一個人改變命運的方法，在於改變對待命運的態度。嶽同寅不想再壓抑自己，他要讓自己的整個能量釋放出來，釋放在華夏的陽光下。他終於下定決心迎接命運的挑戰。從他答應蕭宸的這一刻起，就決定了他必須暫時拋妻別子，與幾個鼎清區考察團事先談定的誌同道合的同事，踏上了南下的列車——辭職，到朗柳去，“做中國人自己的車！”

    蕭宸為鼎清、為朗柳、為瀟南、甚至為整個華夏的汽車工業所進行的計劃，終於成功的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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