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宸收線後，立刻撥通王文華書記的電話，然而電話占線，他隻好先掛掉，對老韓道：“路過鼎清的時候，去汀蘭小區落一下，然後回市政斧。”

    老韓立刻應了一聲，蕭宸又轉頭帶點歉意地對嶽小蓮道：“水火無情，我得先去……”

    “哥，我知道的，你去吧，不用去汀蘭小區，就在圓盤路把我放下去就行了。”從圓盤路上汀江大橋過橋就是市區，而從圓盤路到汀蘭小區則還需要大概十到十五分鍾徒步時間。

    不過嶽小蓮還有三個箱子的行禮，她一個人要弄回去可不容易，特別是還要上樓——這個時候的汀蘭小區樓沒有電梯。所以蕭宸擺手道：“去汀蘭小區耽誤不了幾分鍾，現在各級各部門都還沒有到位，我去市政斧也還起不了什麽作用，與其去了政斧幹著急，不如先把這邊安排妥當，免得等下心裏還掛著事情。”

    嶽小蓮見蕭宸堅持，就不多說話了。

    蕭宸再次撥通王文華書記的號碼，這次通了，王書記一接通電話就先問道：“市長電話來得正是時候，我剛剛接到通知，瀟南西部暴雨，張市、瀟西自治區降水極大，我市臨近西部的石牌、桃花已然下起暴雨，現在水位已經開始朝警戒水位逼近……市長現在人在哪裏？市委要馬上召開緊急會議。”

    蕭宸立刻接過話頭：“嗯，我也正是要向書記說這個事情，剛才水文局建軍同誌打電話給我，也是說了這個情況，我讓他通知武強溪水電站……”蕭宸就把剛才自己跟胡建軍交代的事情向王文華書記講了講。

    王文華聽完，說道：“嗯，市長對地方工作很有經驗，這些事情上麵，還要多勞煩市長……這樣，我已經打下通知，3點鍾開會，現在還有32分鍾，市長能趕到嗎？”

    蕭宸道：“可以，沒有問題，我立刻過來。”

    王文華道：“好……”然後就聽見市委院子裏有人大聲喊：“下雨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老韓也忽然道：“市長，下雨了！”

    蕭宸一抬頭，就看見三菱車的前擋風玻璃上開始迅速出現雨點，不過幾秒鍾的時間，雨珠已經明顯開始變大，沒到十秒，前擋風玻璃上已經一片模糊，老韓忙不迭打開雨刮器，視線才再次變得清晰起來——確切的說，因為雨勢忽然就變大，視線是一模糊一清晰，不斷變換著。

    王文華和蕭宸都沉默了幾秒，然後一齊道：“那就先這樣……”然後都一愣，王文華就又打個哈哈：“好，那先這樣，市長你也安排一下其他事情，我先問問水利局那邊。”

    蕭宸嗯了一聲，掛斷電話。然後對胡宇澤道：“宇澤，通知市防指（防汛抗旱指揮中心）主要領導和其餘有關各部門，立刻帶好預案到市委開會，3點準時開會，主要領導沒有合理理由不能及時趕到會場的，行政記過一次。”

    胡宇澤是朗柳土生土長的幹部，知道水情就是最緊急的情況，現在情況緊急，也就顧不得許多，立刻點頭嗯了一聲，飛快的撥通已經拿出來隨時待命的電話，開始一個個號碼撥過去通知起來。

    看著蕭宸沉凝的臉龐，嶽小蓮越覺得這張臉龐真是有種不動如山的穩重。當初洪水來了的時候，全村的人爭先恐後地往外跑，哪裏還有人能有這般從容？而那，還隻是自己一家一戶的責任在身，但他現在，卻是扛著六百萬朗柳父老的生死安危。可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他的眼裏雖有些許擔憂，但更多的依舊是鎮定和沉穩，慌張這種情緒，似乎永遠不會在他身上出現。

    “哥，聽說這次的水會很大，是嗎？”嶽小蓮忍不住問道。

    “嗯，很大。”蕭宸點了點頭。

    “比九六年還大嗎？”

    “應該是。”

    嶽小蓮原本知道這個消息，但在蕭宸嘴裏說出來，她才真的相信了，頓時有些驚了一驚：“那……那我們會有事嗎？”

    “眾誌成城，金石為開。”蕭宸的目光看著外麵不時擦肩而過的車流，平靜地回答道。

    嶽小蓮的心情一下子輕鬆了下來，似乎蕭宸的一句話，比任何東西都管用。

    “怎麽回事？”蕭宸忽然問道：“為什麽我們碰見的所有車輛都是跟我們跑反方向？”

    老韓和胡宇澤同時一愣，胡宇澤打電話去了，沒太注意這個，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老韓卻驚奇道：“對呀，這是為什麽？我們背後怎麽就沒車超過來？”

    “現在車速是多少？”蕭宸眉頭皺了起來，問道。

    “不快啊，才80呢！”老韓奇道，他是領導的司機，開車主要講究一個穩字，沒有絕對緊急的事情，絕不會在普通公路上開太快。現在離開會還有半小時，但開往市委隻需要十分鍾，就算順路送嶽小蓮到汀蘭小區也來得及，所以他並沒有加速。

    蕭宸頓時懷疑起來，但現在沒地方問，隻好先憋了起來沒再說話。又走了三四分鍾，蕭宸和老韓、胡宇澤，甚至是嶽小蓮都感覺到情況不對了，前麵跟他們對著開過來的車越來越多，到後來已經完全形成了源源不斷的車流，而且行車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大有玩0-100米每秒加速的感覺。

    蕭宸忽然忍不住了，道：“不行，這情況不對，我們屁股後麵不應該一輛車都沒有來的，對麵的車又為什麽這麽多？老韓，靠邊停車，我們下去問一問，為什麽他們都朝這邊開過來了。”

    老韓道：“市長，我下去問一下吧，您就在車上等一下，現在雨大了，等下淋濕了可不好，還要開會呢。”

    蕭宸一想也是，就點了點頭，道：“好，你有傘吧？”

    老韓道：“我有我有，早聽說快到汛期了，隨時都帶傘了。”

    蕭宸就放心了下來，道：“那行，就在這吧。”

    老韓嗯了一聲，就把方向盤微微往右邊一打，刹車一踩，檔位一空，手刹拉住，就打開車門，撐開傘跳了下去。

    蕭宸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外麵越來越大的雨勢和老韓急急忙忙攔車的身影。

    老韓的攔車並不成功，他在路中間（車靠右行，在路中間才方便跟駕駛員說話）對著開過來的車直揮手，可連續好多輛車都沒理他，就這麽嗖地一下開了過去，老韓明顯的急了起來，他現在可是趕時間的，耽誤了蕭市長開會的時間，他老韓責任大了，蕭市長剛才還說了趕不到會議的幹部行政記過，萬一等下自己趕不到，別人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老韓當兵出身，這時候年紀雖然大了起來，脾氣可不見得小了，攔了幾輛沒攔住，他當時就怒了，幹脆走到那邊車道，站在路中間雙手伸開。

    這下子對麵開過來的那輛五十鈴隻好十分不情願的停了下來，然後老韓趕緊跑過去跟打開車門的司機比劃著說了起來。

    蕭宸看著五十鈴司機指著背後的方向比劃著的樣子，心情就開始變得沉重起來，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一會兒，老韓就打著傘跑了回來，他匆匆上車，但外麵風雨實在太大，雖然打了傘，卻也是一身濕透大半邊，但他現在卻也沒時間顧得上這些，一上來就道：“市長，情況不太好。”

    蕭宸嗯了一聲，沉住氣問道：“什麽情況？”他心裏最大的擔心是，不會上流剛剛暴雨，下麵就開始垮堤了吧，要是還沒有達到警戒水位就開始垮堤，那對民眾的信心打擊就太大了，容易出現大規模恐慌，到時候就什麽工作都難做了，而且一旦出現逃難等情況，就真的損失大了，不論是王文華還是他蕭宸，都一樣吃罪不起。

    老韓一邊開始發車開動，一邊道：“那人說，上麵傳言說今年洪峰巨大，比九六年還大，可能保不住朗柳城，這些人都是聽到上流暴雨的消息緊急搬家的。”

    老韓話說完，過了兩三秒，蕭宸勃然大怒：“這消息是怎麽傳的！洪水都還沒來，水都還沒開始漲，就有人開始逃難了！這些人是哪裏的？市區的嗎？還是鼎清區的？區委區政斧是吃什麽的？不是早就說了，要宣傳憂患意識，但也要顧忌民眾心理壓力嗎？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

    老韓歎了口氣：“聽那人口氣，隻怕大部分是鼎清區的。”

    蕭宸心裏感到有些憋得慌，鼎清區這幾年的大堤加固工程他是經常視察的，而且還曾經“微服出行”查看過許多次，工程進度是比較令人滿意的，可以說，別的地方不垮堤，鼎清區絕對不會垮堤，更不會潰院。可就是鼎清區，這個防汛底子打得這麽好的地方，居然出現了大麵積恐慌，出現了逃亡！

    他感到自己有種壓抑不住的憤怒，鼎清區的成績，是凝結著他幾年的心血的，現在出現這種情況，他感到自己有種要揍人的衝動了。

    如果是從前，他會立刻打電話給鄭之鵬，給劉文軍，給林成南，給張洋……給許多鼎清幹部，質問他們工作是怎麽做的。可是，現在他不能。因為現在的鼎清區委已經不是那個蕭宸可以一手掌控的鼎清區了……深吸了一口氣，蕭宸閉上眼睛，沉悶地道：“去汀蘭小區，然後去市委。”

    嶽小蓮有些揪心地看著蕭宸，想做些什麽，又因為胡宇澤和老韓在場而有些遲疑。但她終於還是伸手將蕭宸的一隻手握住，小聲道：“哥，別想那麽多了，會沒事的。”

    蕭宸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市委原本幽靜的院子裏，也終於緊張起來，人來人往的腳步都開始變得快了起來，仿佛那越來越大的風，把人們的急姓都吹了出來。

    蕭宸的瀟j00002號三菱車開進市委大院的時候，市委院子裏已然停了不少車，不少人行色匆匆地從車上出來，夾著各自的文件包匆匆往市委大會議室趕去。

    蕭宸也拿著自己的隨身文件包帶著胡宇澤趕了上去，背後的老韓則飛快的拿出電話給兒子撥通，道：“小東，你們大市場那裏情況怎麽樣？有沒有商戶恐慌和關門逃難？”

    “有！”韓東那邊很吵，可能正在帶人跟商戶宣傳什麽，他隻能加大聲音道：“不知道怎麽回事，有些人就是堅持說今年的洪水是以前不能比的，說肯定擋不住。”

    “蕭市長不是說了嗎，今年水會很大，所以市裏已經用了最大的力氣，將會確保城區安全，盡量爭取不潰一堤一壩嗎？怎麽他們連蕭市長都信不過了嗎？”

    “媽的。”韓東這個文氣較重的年輕人都忍不住開罵了，道：“有些人說，‘蕭書記說的話信得過，蕭市長的話就不好說了’，說什麽現在蕭書記成了市長，肯定第一考慮保衛朗柳城，咱們興陵鎮隻能靠邊站。媽的，這是人話嗎？”

    老韓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是不是有人散布流言？”

    韓東大聲道：“不知道啊，爸，我先不跟你說了啊，我在跟他們說，現在我這裏不能出亂子啊！”

    老韓道：“嗯，好，你忙你的。”

    韓東那邊是真忙，聽老爸這麽一說，直接就掛斷了。

    老韓一瞪眼，罵罵咧咧道：“娘的……臭小子。”

    蕭宸和胡宇澤上了樓，正好碰上胡誌林副書記走過來，胡誌林看見蕭宸，老遠就伸手打了個招呼，蕭宸也點點頭，兩人快步走到一起，隨意握了握手，蕭宸就問道：“誌林書記，那批物資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胡誌林點點頭道：“漓江區域差不多了，汀江區域的我不太清楚、。”

    蕭宸點了點頭，朗柳境內汀江漓江兩大江流經，除他以外，兩位市委副書記一人負責一個江區的物資準備，胡誌林是負責漓江區域的，他對汀江區域不太清楚也很正常。

    “來勢洶洶，任務艱巨啊。”蕭宸感慨了一句。

    “是啊，這一次……剛才聽說西邊幾個地區昨天到今天一天時間就下了那麽大的雨，我幾乎不敢相信，瀟西自治區已經發生了山洪，還有泥石流，據說災情嚴重……這才一天啊，市長，我們這次責任重大啊。”胡誌林歎了口氣道。其實他心裏很有些鬱悶，這次被放下來到地方上，雖然對仕途而言是好事，但原本以為是排名市委第三的副書記，沒料到後來省委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就按照另外一個習慣定了排名第四。（就是並列職務由先擔任者排名靠前原則，也就是比資曆。）然後也是諸事不順，到了這邊以後，原本以為自己跟新來的王文華書記肯定是一路的，因為都是從省直機關下來的，沒理由不團結起來。哪知道王書記一下來就開始大力“團結”朗柳幹部，倒是把他這個副書記給忘記了。而蕭宸在市政斧雖然時間不算長，但很奇怪的威望卻是非常高，市直機關不接到蕭市長的指示，許多他胡書記的指示就是敢拖著不辦，或者是直接再一個報告打到市政斧，問是不是該執行胡書記的指示，弄得胡誌明又惱火又不好說什麽。

    管經濟的副書記一向是責權不明的，碰到強勢的政斧一把手，就有可能被架空。當年蕭宸要管鼎清區的經濟，也就跟林誌立發生了矛盾。現在胡誌林要是攬權，就要麵臨蕭宸可能的反擊手段，而蕭宸之前的經曆胡誌林是清楚的，雖然具體發生了一些什麽他並不知道，可是作為一個到了實權副廳幹的幹部，胡誌林絕不會把蕭宸的實力看輕了，因此他就不敢隨意亂動，而這就讓他更加鬱悶。

    而現在，特大洪水又要來了，朗柳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萬一要是哪裏出了問題——確切的說，萬一漓江區域哪裏出了問題——特別是大問題，那自己這個副書記的麻煩可就不小。看來在地方上雖然好，可也是有危險的，起碼比在省委和省直機關坐辦公室的危險要大得多啊。

    蕭宸卻是微微笑了起來，也不知是寬慰還是什麽，道：“權力就是責任嘛。”

    胡誌林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蕭宸和胡誌林到了會議室，會議室裏頓時開始變得安靜起來。胡誌林有些羨慕——他知道自己在朗柳還沒有樹立威信，剛才這個情況，全是蕭宸蕭市長的本事。

    蕭宸進來沒一分鍾，就看見王文華領著剩下的一批常委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王文華進來看見蕭宸，微微點了點頭。蕭宸也微笑了一下，點頭回禮。

    “好了，同誌們，都到齊了吧？秘書長，麻煩清點一下人數。”王文華招呼了一句。

    戴新軍秘書長立刻開始查人數，情況不錯，沒人遲到。於是王文華道：“好，那我們開會了。現在的情況大家剛才已經聽到了吧，我就不複述了，現在我們開會是為了研究一下，之前的會議中，市政斧和防總一共有五個預案，大家現在緊急討論一下用哪個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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