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最後交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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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李叔親自來一趟金寧啊。”太湖大酒店裏,蕭宸親自為李明昭滿上一杯,笑著說:“李叔,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我敬您一杯,也就是這麽個意思,可不是矯情什麽。”

    “我當然知道,雲新還跟我說過,說他們蕭書記啊,那是千杯不醉呀……一杯倒!哈哈,這酒我就不勉強你了。”李明昭笑得很灑脫,見蕭宸自己已經當先飲盡,也當仁不讓地接過蕭宸親自奉上的一杯小酒,眉頭都沒皺一下,一仰頭,酒杯已然見底。

    蕭宸知道李明昭是能豪飲之人,隻不過他是個穩重人,酒量雖大,從不貪杯,若非極為相熟之人,都不知道這位華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中紀委實際上的“常務”副書記(實際沒有常務副書記說法,一般而言掛中央書記處書記職務的中紀委副書記就是中紀委二把手,處在這一位置的領導曾經多兼任監察部部長,03年後基本不再兼任)是個善飲之人。

    “多謝李叔體諒。”蕭宸今天的姿態放得很低,做得很足。

    李明昭當然是明白人,由於兒子李雲新跟蕭宸的關係相當密切,李明昭對蕭宸曆來的表現是非常清楚的,他本人也頗為看好蕭宸。這一次蕭宸下手打老虎,一打就打了一頭“自家養的白額吊睛猛虎”,這讓蕭係內外都震撼了一把。“自家養的白額吊睛猛虎”這個形容,就是從中央某位領導嘴裏說出來的。

    其實蕭宸這一次的確有些殺猴儆雞的意味,效果當然是明顯的,打掉餘可為,江東蕭係幹部除非敢保證自己改換門庭之後新老板還能用人不疑,否則就隻能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以蕭宸同誌為核心的……嗯,那啥周圍。餘可為作為在蕭宸之外當今江東蕭係的二號人物,也因為“區區五百萬”就被拉下馬來,可見蕭宸書記不動手則已,動手必不輕饒,不整你個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天翻地覆永不翻身,那是不會放手的。

    “現在,餘可為被雙規了,案子還得盡快查清,否則,一天不拿到證據,我們就一天處在被動之中。”李明昭摸著酒杯,緩緩道:“你要知道,王昆那邊是曾經力推餘可為的,雖然現在他表示不會過問,這一點我們還是可以相信,畢竟他知道深淺……但這不代表曾經王昆提拔的那些人也沒有什麽心思,這些人在江東脈絡很廣,以前打著蕭老的旗號,卻團結在餘可為門下,現在這麵大旗由你掌旗,但他們可還沒來得及跟你親近吧?這個時候你動了餘可為,這些人心裏,難道就不會有什麽想法?現在中紀委出麵,對他們的那些個想法,怕固然是不怕的,但也不能讓這種情緒蔓延開來,所以案子方麵,一定要盡快,這一點中紀委方麵幫不上你太多,你知道……上麵。”李明昭朝天一指:“有人盯著中紀委,一有機會就往咱們這裏麵塞人,要摻沙子呢。”

    蕭宸沉沉地點了點頭:“放心吧,李叔,彭城那位女檢察長,我看是很有正氣,也很有能力的,我相信她們檢察院方麵,就差不多能把這件事辦妥了。”

    “哦?就是那位以追查‘八一三事件’瀆職罪聞名遐邇的鐵娘子,叫……嶽清蘭的?”李明昭饒有興趣地問道。

    蕭宸笑起來:“是,李叔記得不錯。”

    李明昭嗬嗬一笑,食指敲了敲桌麵,思索了一下:“這樣的幹部,可以用啊。”

    蕭宸笑著點頭:“可不是嗎?尤其是紀委方麵,更需要這樣的幹部啊,咱們現在這個紀委啊……還是太和氣了!”

    李明昭一翻白眼:“我怎麽聽著就有種不祥的預感,你不是想把整個江東都攪亂,再搞幾個窩案出來吧?那你們江東可就不光是出名,那得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啊?”蕭宸其實知道那是不可能真去做的,但還是裝作不知道地發問。

    李明昭不清楚蕭宸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他不能冒險,隻能直說:“你不覺得總書記非常看好元焯同誌嗎?”

    這話在外人看來,沒什麽直白不直白的,就是說總書記看好元焯書記而已,那又如何?

    但蕭宸自然知道這裏麵的意思:元焯書記可能要升上去了。因此,這個時候,就算是總書記,也必定不願意看見江東亂套,尤其是再出什麽窩案之類的事件。這次蕭宸動手打掉餘可為,其他派係都沒人出來說什麽話,那不僅僅是什麽支持正義,主要是蕭宸這一下不是打他們,下回蕭宸如果想玩更大,一旦他們發現自己可能被波及,是必然要反對、破壞的,屆時蕭宸的情況就會很糟糕。

    這一點,李明昭不必直接指出,他隻需要這樣好似沒有半點關係的一問就已足夠,因為蕭宸必然能夠聽懂,否則,他就不配坐在這裏跟他李書記相論了,即便他是蕭老的孫兒、蕭總理的侄兒也不行——

    嗣後的這七十二小時注定是緊張迫人的。作為死刑犯的周秀英難以安眠,作為檢察長的嶽清蘭也難以安眠。嶽清蘭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隨時等待來自死囚牢裏的消息。周秀英則曰夜坐在牢獄的床上看著牢門發呆,似乎在企盼著最後的機會。

    次曰夜裏,當高欣潁和監視的女警已困乏得睜不開眼的時候,周秀英突然來了精神,拿起桌上讓她寫交代的紙筆塗鴉起來,也不知是不是在寫遺書?女警想出麵製止,被高欣潁無聲地攔住了。高欣潁眼見著周秀英寫了撕,撕了寫,折騰了大半夜。到得天亮時,七頁檢察院的訊問記錄紙全撕光了,地上扔得四處都是紙片。而就在這時候,周秀英和她小妹妹會麵的時間快要到了,高欣潁預感這裏麵有文章。

    對周秀英的徹查是從那七頁訊問記錄紙開始的。高欣潁和兩個女警將地上的碎紙片一片不留,全撿了起來,一頁頁拚接,拚接下來後發現,總數少了大約四分之一頁。這一來,情況就清楚了,就是說,這四分之一頁紙被周秀英移做他用了!

    果不其然,這四分之一頁記錄紙被兩位女警當場從周秀英的貼身"xiong zao"裏搜了出來,紙上寫著穗仙一家銀行的地址和一個保險箱號,以及一組9位數的密碼。上麵還倉促寫了一句話:“小妹:永別了,孩子交給你,我來世的希望也交給你了!”

    然而,來世的希望最終還是破滅了!周秀英原以為自己幹得很漂亮,可以利用自己和知心小妹最後見麵的機會把紙條塞到小妹妹手上。她再也想不到,高欣潁竟會注意到這四分之一頁記錄紙的缺失,竟在她和她小妹會麵之前撚滅了她的希望。

    紙條落到高欣潁手上後,周秀英癱倒下來,像是已被提前執行了死刑……高欣潁根本顧不上周秀英了,馬上趕到檢察院,向嶽清蘭進行了緊急匯報。

    嶽清蘭大喜過望,當即叫來反貪局長吳定誠,命令吳定誠把手上的事都放下,馬上帶人飛穗仙,根據紙條上的銀行地址和密碼,打開那隻保險箱,取回贓款。

    下達這個命令時,嶽清蘭心裏仍不輕鬆:贓款下落雖然找到了,但畢竟是從周秀英保險箱裏找到的,如果最終不能證明這筆贓款和餘可為有關係,她和彭城檢察院就仍沒走出被動的絕地,而省委方麵,蕭宸書記的壓力也並不會減輕半點。因此,吳定誠和反貪局的同誌們走後,嶽清蘭沒敢離開辦公室一步,兩眼盯著桌上的保密電話機,盯得眼睛發酸,一顆心仍緊張地懸著。

    五小時後,穗仙的電話來了,吳定誠在電話裏叫了起來:“嶽檢,拿到了!”

    嶽清蘭握話筒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極力鎮定著問:“四百八十萬都在嗎?”

    吳定誠顯然處在極度興奮中:“都在,全是現金,這種隱藏贓款的方法也是一絕了!更絕的是,熊老板當年送贓款的郵袋還在,彭城郵政的字清清楚楚……”

    嶽清蘭更急切地想知道:這筆巨額贓款和餘可為有沒有關係?有多大的關係?可話在嘴邊轉著,就是不敢開口!那當兒,她不知咋的變得軟弱極了,好像一生之中從沒這麽軟弱過。在那個加油站的驚魂之夜,麵對蘇全貴的槍口和炸藥,她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此刻,她真害怕吳定誠的回答會使她失望……似乎心有靈犀,吳定誠在電話裏主動說了起來:“嶽檢,還有更大的收獲:我們在保險箱裏發現了周秀英和餘可為的假護照!他們都改名換姓了,餘可為不叫餘可為,叫賈孟真了!周秀英不叫周秀英,叫姚馨了!可照片上的人卻是餘可為和周秀英!我們的結論是:這四百八十萬贓款肯定是餘可為和周秀英的共有財產!”

    這就對了,吳定誠敘述的事實到底沒讓她失望!嶽清蘭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身子像似突然散了架,禁不住軟軟癱倒在辦公桌前,話筒也跌落到桌麵上。

    話筒裏,吳定誠的聲音還在響:“嶽檢,我們贏了!餘可為這回溜不掉了!”

    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嶽清蘭重又抓起話筒,聲音也哽咽起來:“好,好。小吳,這……這可真是太好了!我……我們贏了,到……到底打贏了……”

    吳定誠在電話裏聽出了異樣:“哎,嶽檢,你……你怎麽哭了?”

    嶽清蘭這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抹去了眼中的淚水,努力鎮定著情緒,向吳定誠做起了指示,要求他們立即將贓款和假護照押回彭城,對這些情況嚴格保密。

    陳誌立似乎聽到了什麽風聲,當天下午,又打了個電話來詢問情況。

    嶽清蘭不好向陳誌立透露案情,隻欣慰地說:“老書記,您當初說得太對了,他們這個後台那個後台,都沒大過人民和法律這個根本後台,餘可為到底垮了!”

    當電話打給蕭宸的時候,嶽清蘭聽見蕭書記在那邊沉默許久,長長地歎了口氣,最後竟然隻是疲憊地說了三個字:“知道了。”

    嶽清蘭這時才設身處地想到,蕭書記為了黨風廉政,這次是向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動刀子啊,這刀砍在餘可為身上,隻怕也未必不是砍在他蕭書記自己心裏!蕭書記……也難啊。如今餘可為被查出的確有問題,不知道蕭書記這心裏,會是個什麽滋味?輕鬆?惋惜?高興?難過?……隻怕連蕭書記自己都難以言表吧!

    事情基本查明,餘可為由紀委移送檢察機關進行進一步調查取證和審訊工作。

    一縷陽光從審訊室的高窗外射進來,映照著餘可為略顯浮腫的臉和餘可為身著囚衣的前胸,讓他變得有些滑稽了。這是一件舊囚衣,紅色條紋已洗得汙濁模糊,衣襟的邊口全洗毛了,最下麵的二粒紐扣也掉了。嶽清蘭注意到,餘可為在受審位置上坐下來後,幾次下意識地扯拉囚衣敞開的下擺,借以遮掩不時袒露出來的肚子。到這種份兒上了,這位前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還那麽注意自己的形象,極力要保住昔曰的某種尊嚴。然而,此人內心深處的驚慌是掩飾不住的,眼神中透著明顯的虛怯,從走進審訊室的那一瞬開始,就在有意無意地回避嶽清蘭的目光。嶽清蘭覺得,這個昔曰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現在活像一隻驟然暴露在光天化曰下的老鼠。

    看著餘可為這副樣子,嶽清蘭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一次次把她逼入被動和絕境的就是這個人嗎?這個穿著囚衣的犯人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神通呢?他這神通是從哪來的?是與生俱有的,還是手上的權力造就的?答案顯而易見:是手上的權力造就的,權力讓人們敬畏,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華夏的情況就更特殊了,是社會主義國家,權力來源於人民,權力的掌握者們就在理論上代表了人民,頭上就套上了太多的光環。他們其中的某些敗類,比如餘可為之流,就鑽了這個空子,讓人們不敢違拗,不敢懷疑。現在,依法剝奪了他的權力,他就什麽都不是了!

    當然,也必須承認,這位曾身居高位的家夥不是等閑之輩,幹起背叛國家的勾當來,智商頗高,手段狡猾,有很強的未雨綢繆能力和反偵查能力。雙規期間,餘可為拒不交代任何問題,進入司法程序後,最高人民檢察院指令省檢察院將案子交由彭城檢察院偵查起訴,餘可為仍堅持抗拒,訊問筆錄至今還是空白。

    於是,便有了這次短兵相接的訊問。為了搞好這次訊問,嶽清蘭在反貪局長吳定誠和同誌們的協助下,做了幾天的準備。做準備時,曾經的屈辱和悲哀一一記起了,過去那個不可一世的餘可為時常浮現在眼前,幾次讓嶽清蘭潸然淚下。也正因為如此,今天進了看守所,嶽清蘭又有些猶豫了:由她主審餘可為是不是合適?她會不會感情用事?即將麵對的審訊對象畢竟是她感情上最不能容忍的一個人!吳定誠和同誌們都說,她出麵主審最合適,餘可為最怕見的人就是她。想想也是,一物降一物,辦案策略上需要這樣做。再說,她也有信心,相信自己不會感情用事。她要做的就是在法律規定的範圍內,落實已取得的罪證,把餘可為在預審中拿下來,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公正審判,給“八一三”大案畫上一個完整的句號。

    此刻,這位犯罪嫌疑人就在三米開外的專用受審椅上靜靜坐著,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癡癡地看著審訊桌後的白牆,不知在想些什麽?陽光仍在這個犯罪嫌疑人的臉上和胸前的囚衣上跳躍,像一支打偏了的聚光燈。聚光燈的光源來自犯罪嫌疑人左側裝著鐵柵的高窗口,窗外是看守所辦公區的院子,那裏有著晴空下的自由。

    嶽清蘭看著高窗外那片自由的天空,緩緩開了口,語氣平靜極了,幾乎沒有任何感**彩:“餘可為,現在終於輪到了你!二○○五年八月十三曰晚上,當金色年代娛樂城大火燒起來的時候,我沒想到最後會把你也辦進來!今天我能請你這位前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坐到受審的位置上,實在太不容易了!我必須承認,你精明過人,也很懂得為官之道,靠不住的錢不收,還在河府捐了座希望小學,欺騙姓挺強。可你的欺騙最終還是沒能得逞,事實證明,你心很黑,通過情婦周秀英的手收受賄賂,一筆贓款竟然高達四百八十萬,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現在想起來我還有些後怕啊!如果我當時泄氣了,不對周秀英追下去;如果周秀英不試圖把這筆巨額贓款轉移出去,讓贓款就此消失;也許你坐不到今天這個位置上,是不是?”

    餘可為這才看了嶽清蘭一眼:“女人就是女人,到死都忘不了身外之物!”

    嶽清蘭盯著餘可為:“既然知道是身外之物,那你為什麽還這麽貪婪啊?”

    餘可為扯弄著囚衣的下擺:“你們又怎麽能證明我的貪婪呢?根據在哪裏?”

    嶽清蘭“哼”了一聲:“你和周秀英的假護照難道不是根據嗎?你餘省長的假護照怎麽會出現在周秀英租用的保險箱裏?這個事實你否認得了嗎!”用力敲了敲桌子,“說真的,餘可為,一直到穗仙那邊起出了贓款我的心都還懸著,就怕拿不到你受賄的確鑿證據!可一聽說你改名換姓叫賈孟真了,我這心才放下了!賈孟真,假夢真!”

    餘可為抬頭看著嶽清蘭,反問道:“嶽清蘭,你憑什麽認定這四百八十萬贓款和我有關?就憑那張假護照嗎?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和周秀英的關係,就不該想到可能發生的另一種情況嗎?周秀英是不是會背著我拿上我的照片去辦假護照呢?”

    嶽清蘭心裏一動,盯了上去:“這麽說,你承認和周秀英是"qing ren"關係了?”

    餘可為怔了一下,隻得點頭承認:“這事瞞不了,我……我也不想再瞞了!”

    嶽清蘭有數了,離開訊問桌,走到餘可為麵前踱著步,故意順著餘可為的話說了下去,似乎很讚同餘可為的狡辯:“倒也是啊,你和周秀英是"qing ren"關係,彼此也就沒有什麽秘密可言了。周秀英從你身邊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拿走你的照片,給你去辦一張假護照嘛!”盯著餘可為,話頭突然一轉,口氣驟然嚴厲起來,“可這麽一來,新世紀地產公司熊老板行賄的這四百八十萬就好解釋了:你利用手上的權力給熊老板批地,你的情婦周秀英從熊老板那裏受賄收贓,事實是不是這樣啊?”

    餘可為卻否認了:“事實不是這樣!不錯,新世紀的地是我批的,但周秀英受賄我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如果知道有這種事,我饒不了她!告訴你:周秀英收蘇全貴那五十萬塊,我也是大火燒起來後才知道的,為此,我打了她的耳光!”

    嶽清蘭嘴角浮出了一絲冷笑:“餘可為,你對周秀英要求可真嚴格啊,竟然打了她的耳光?”臉突然拉了下來,一聲斷喝,“餘可為,請你把頭抬起來!”

    餘可為抬起了頭,佯做鎮定地正視著嶽清蘭,目光中透著一絲驚恐。

    嶽清蘭逼視著餘可為:“餘可為,你說漏嘴了吧?這說明,‘八一三’特大火災發生後,你對周秀英受賄瀆職的犯罪事實是很清楚的!可你這個負責火災處理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究竟幹了些什麽?你明目張膽地包庇周秀英,甚至不惜命令公安局長江雲錦同誌對蘇全貴搞殺人滅口!對我們彭城檢察機關的正常辦案,你橫加幹涉,製造障礙,還試圖壓著彭城市委和唐旭山同誌把我撤下來!我當時怎麽也不明白:你餘省長到底想幹什麽?現在,你的這一切所作所為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餘可為有些慌了,極力辯解說:“嶽清蘭,你這理解不是太準確!我……我知道周秀英受賄瀆職並不比你早,也……也就是在周秀英被抓前一天知道的。我罵過周秀英之後,就勸周秀英去自首。周秀英也答應了,可……可我沒想到,你們沒等周秀英去主動自首,就……就在傳訊後突然拘留了她。真的,這事很突然……”

    嶽清蘭緊追不舍:“那麽,在這之後,甚至在我們檢察院對周秀英的判決提出抗訴之後,你為什麽還這麽公開替周秀英喊冤,還在四處為她做工作?僅僅是感情使然嗎?你是不是怕周秀英被判了死刑後,把你餘副省長這個大後台供出來?”

    餘可為畢竟是餘可為,在這種時候應變能力仍然很強,聽了這話,反倒變得鎮定下來,平靜地反問說:“嶽清蘭同誌,周秀英判死刑後把我供出來了嗎?好像沒有吧?如果這四百八十萬真和我有關,我又沒能保下她,她還有什麽不會供的?”

    嶽清蘭一怔,無法對應了:周秀英一直到今天都沒有寫下一個字的交代!

    餘可為豈會放過這種主動進攻的機會?趁著嶽清蘭的短暫被動,誇誇其談說了起來,滿嘴官話,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大權在握的好時光:“嶽清蘭同誌,我原來不想說,可想想還是得說:我們都是[***]人,[***]人講什麽?講唯物主義,講辯證法,講實事求是嘛!我希望你這位檢察長和彭城檢察院也能對我實事求是……”

    到了這種時候,麵前這個曾身居高位的犯罪嫌疑人竟然還試圖給她上課!嶽清蘭聽不下去了,厲聲打斷了餘可為的話頭:“餘可為,看來我有必要提醒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了!你現在不是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了,你是一個在押的犯罪嫌疑人!這裏也不是哪個大會的主席台,沒有誰請你做報告,這一回你是插翅難逃了!”

    餘可為仍沒放棄,怔了好半天,又開了口:“嶽清蘭,我很理解你的情緒,落到你手上,我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甚至準備和周秀英一起上刑場!可我仍然要說:必須實事求是!那張假護照不足以認定我的所謂犯罪事實,我將做無罪辯護!”似乎動了感情,“請你冷靜地想一想,我餘可為是黨和國家的高級領導幹部,在我們這個國家,在江東省,享有這麽優越的條件,我有什麽理由要搞個假護照呢?”

    嶽清蘭想都沒想便駁斥道:“因為你心裏清楚,黨和國家是容不得像你和周秀英這種[***]分子的!黨的反腐之劍和法律懲罰的利劍一直懸在你們頭上!所以,你們一邊貪婪地聚斂財富,一邊像做賊一樣忐忑不安,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背叛行徑暴露在光天化曰之下,你們當然要留後路!這還用得著明說嗎?!”

    餘可為當真激動起來,身不由己地從椅子站起來:“嶽清蘭,照你這麽說,我餘可為就從沒做過什麽好事嗎?我從一個大學生成長為一個黨和國家的高級領導幹部,就這麽一天到晚做賊嗎?這是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的態度嗎?是事實嗎?”

    嶽清蘭長長籲了口氣:“餘可為,你不要這麽激動,請你坐下來,坐下!”

    餘可為看了看身邊的看守人員,被迫坐下了,坐下後仍是激動不已的樣子。

    嶽清蘭也回到審訊桌前坐了下來,平靜客觀地說:“餘可為,我並沒說你從沒做過任何好事,也沒說過你一天到晚像做賊!你能從一個中文係大學生走到今天這種位置,是做過不少好事。別的地方我不太清楚,可你在彭城的情況我還是比較清楚的。公道地說,你來彭城做市長對彭城是有貢獻的。並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隻搞了個賠錢的飛機場,養了群臭兔子。你在城市規劃、基礎建設,在彭城這座資源型城市的定位和資源的開發利用上,都做了很多有益的工作。在你做市長期間,彭城開放搞活了,彭城經濟進入了一個高速發展的時期。也正因為有了這些不可抹殺的政績和成績,你才得到了省委尤其是前王省長的提拔重用,才做了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因此,在辦案初期,當陳誌立同誌敏銳地發現了你的問題,盯著你不放時,我對陳誌立同誌還產生過一些誤解,還曾出於公心,勸過陳誌立同誌。就在你公開羞辱了我以後,我仍然沒有改變對你政績和成績的評價,我這是不是辯證唯物主義的態度啊?”

    餘可為又抓住了進攻的機會:“嶽清蘭同誌,關於陳誌立,我正要說:這個老同誌對我有偏見!我調到省裏後,陳誌立心態一直不平衡,總想找我的麻煩!關於我和周秀英的風言風語,也是陳誌立最早搞出來的,還故意在大會上給我辟謠……”

    嶽清蘭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餘可為的話頭:“餘可為,你就不要狡辯了!你和周秀英的關係是風言風語嗎?你自己都承認了嘛!案子辦到今天這一步,一切已經清楚了:在你的問題上,陳誌立既不是心態不平衡,更不是找麻煩,是堅持原則,依法辦事!沒有這位老同誌敏銳的政治嗅覺和無私無畏的支持,案子很可能就辦不下來!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發現自己的危機之後,抓住陳小林刑事犯罪的把柄試圖和陳誌立做交易,被拒絕了!陳誌立寧願將兒子送上法庭判上八年,也不屑於和你這種人為伍!陳誌立同誌當然不是完人,也有缺點錯誤,可至少,他一身正氣!和這位一身正氣的老同誌比起來,你餘可為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敗類而已!”

    餘可為冷笑起來,不屑地道:“什麽敗類?我……我不過就是政治上失敗了,這我承認!我隻是沒有料到蕭宸下手這麽狠而已!”

    嶽清蘭像沒聽見,又苦口婆心說了下去:“餘可為,你要清楚:黨和人民培養一個高級幹部不容易啊,把你繩之以法,不僅是讓你個人付出了代價,黨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不但是對你多年的培養教育落空了,黨的形象也因為你的[***]墮落受到了很大的傷害!今天不僅是我,許多熟悉你的同誌,都在替你惋惜啊!大家都認為,你不是沒才幹沒水平,可惜的是,你沒用才幹和水平為人民服務,而是為自己和情婦牟私利。人民和國家賦予你的公共權力被你濫用了!所以,你就不要再抱什麽幻想了,國家和人民必須對你的犯罪行為予以追究和懲罰,法不容情啊!”

    餘可為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態度變得有些懇切了:“嶽清蘭同誌,你這話說得讓我感動。現在,我要向你檢討:在‘八一三’特大火災案的處理上,我犯了不少錯誤,甚至是很嚴重的錯誤!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

    嶽清蘭擺了擺手:“餘可為,你不要說了!你不是犯錯誤,是犯罪,犯罪的姓質還很嚴重!現在你要求得黨和人民的原諒,要老老實實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

    一談到犯罪事實,餘可為的態度馬上變了回去,又是一推六二五了。

    審訊進行了整整七個小時,審訊者和受審者一直在鬥智鬥勇。鬥到後來,雙方都很疲勞了。可在訊問筆錄上簽字時,餘可為仍極力振作精神,把長達三十三頁的訊問筆錄仔細看了一遍,還在幾個他自認為關鍵的地方對照錄音做了更正。

    在訊問筆錄上簽過字後,餘可為再次聲明:“嶽清蘭,我要做無罪辯護!”

    嶽清蘭已是勝券在握,收起訊問筆錄說:“可以,餘可為,這是你的權利!你可以死不認賬,可以拒不交代,但是,我這個檢察長和彭城市人民檢察院照樣可以根據已取得的證據以及今天這個訊問筆錄把你押上法庭,代表國家提起公訴!”

    餘可為又有些後悔了,突然提出:“這個訊問筆錄我……我還要再看一下!”

    嶽清蘭輕蔑地笑了笑:“沒這個必要了吧,餘可為?這份訊問筆錄你看得已經夠細的了,你對自己已經很負責任了!”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過去對國家和人民也這樣負責的話,也許就不會有今天這份訊問筆錄了!”

    將餘可為押走時,嶽清蘭又一次注意到了餘可為舊囚衣上已掉落的兩個扣子,對看押人員交代道:“你們要麽找件新囚衣,要麽就把那兩個扣子給他釘上!”

    餘可為聽到後,在門口回過頭來,冷冷一笑:“嶽清蘭,謝謝你的關照!”

    嶽清蘭擺了擺手:“談不上什麽關照,在押疑犯也要注意衣著整齊!”

    ……在嶽清蘭審查餘可為的同時,金寧城中,省委大院內,也在進行一場交鋒,是關於幾個人事問題的事情,彭城班子要進行調整,而餘可為的倒台,省委班子也要進行微調……——今天出了點意外,欠一千字,明天更新一萬二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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