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妖妃者,依然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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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將軍之女,亦是霍亂君心,謀殺親夫的妖妃。
福雍宮的一場大火,直接燒死了當朝皇帝宇文澈,是的,沒有錯,那把火就是我放的,所以,我是那霍亂君心,謀殺親夫的妖妃。
眾人知我下落不明,以為我已經隨著那場大婚煙消雲散,可是實際呢。
中國有句古話叫禍害遺千年。所以,我還活著,以另一種姿態,活在這個世界,自然,妖妃之事已經成為前程雲煙,消失不見。
接到顧涼嫣的來信時,我的心中本是存了與我那夫君宇文澈一同赴死,捍衛尊嚴之心的,可是等到感受到肚子裏玥兒的氣息時,這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我曾經年幼之時便隨著父親上戰場,後來又遭受顧青城拒婚遺棄,再後來本父親葉朗送到皇宮,在左巷那個陰暗潮濕的地方一呆就度過了人生中最美的年華兩年之久,我想在大祿的眾多女子中,我著實是個有氣節的女人,既然我與我那夫君真的有那幾分真情,莫不如生死相隨,還全了一段佳話。自然,這樣的想法是在不考慮我那女兒玥兒的情況下。
應該說我是一個及其負責任的母親,為了讓玥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而不是胎死腹中,我貪生怕死了一回。
那封信送到了顧涼嫣的手裏,我心中也曾有過後悔,不過看著身邊男人安靜的睡顏,玥兒是不是小腳揣著我的肚子,我想我做的都是對的。
接著福雍宮的一把大火,我把被我下了藥而昏迷的宇文澈帶出了皇宮,至此我一家三口終於可以相守相依,隻是普天之下卻再也沒有將軍之女葉依然,更加沒有宣永帝宇文澈。
我倒是無所謂的,葉依然如何?將軍之女又如何?葉家如今已經不複存在,將軍府更是落得個分崩離析的下場,我從未希望我是什麽將軍之女,倒不如鄰居家的貓兒狗兒過得幸福。
而宇文澈,明顯不可能如我這般雲淡風輕,那皇位是他費盡心力,周旋內外,戰勝了宇文淳才得到的,他費勁三年心力,終於徹底拔出了慶國公,楚國公的黨羽。好不容易大權在握,不是個傀儡皇帝,正打算大幹一場時,就被我這個妖妃稀裏糊塗的拐出了宮,一場大火將皇位君主徹底燒成了前塵往事。
他怎麽會接受這個事實呢,自然,事實證明,就衝著宇文澈醒來之後發現我的做的好事,再次被氣暈過去,就瞧得出,他得是有多生氣。
不信,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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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開,萬物更新。
有一個小小的院落在杏花村的最西邊,緊靠著霖山和小雲江。院子裏是一座頗為精致的竹樓,鵝卵石鋪成的小路旁有石桌石椅,裏裏外外透漏出超然物外的愜意之感。
葉玥兒剛吃完糖油粑粑,一手的油呱唧一下,拍在了葉依然乳白色的衣裙上,隨即院子裏傳來一大一小的嬉鬧聲。
竹屋裏躺著的宇文澈聽到院子裏是不是傳來的葉依然的歡快的聲音和小玥兒咯咯的笑聲,無奈的搖了搖頭,嘴角扯上一絲笑意。
這樣的生活安靜而閑適,同他曾經的宏圖大誌大相徑庭,可是不可否認,縱然他心中依舊不甘,終究,他還是接受了這樣清平的生活。
茅簷低小,溪上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
噠噠噠,輕快的腳步聲朝著門口跑過來,不一會兒,一個小腦袋漏了出來,小玥兒因著玩鬧,臉頰泛紅,絨絨的發束成兩個小辮子,格外嬌俏可愛,腰間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她長著小嘴兒,把頭往裏探了探,看見爹爹的背影一直沒動,悄悄的放輕了腳步,感受到小人兒朝著自己走來,宇文澈的嘴角笑意更濃。
最初他心中埋怨葉依然當年的做法,他好不容易將皇權收歸手中,正要好好施展抱負,卻被身邊最親近的人背叛,他心中怎麽能不怨?所以他對葉依然一直冷淡,自然,除了生產那日,小玥兒的境況格外凶險,他就把這些芥蒂拋到了九霄雲外。
可是後來,隨著小玥兒的降生,三個人的日子愈加溫和,讓他心中的火氣也慢慢消散了,可是已經傲嬌了這麽久,忽然拉下臉來,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歹也是堂堂皇帝,怎麽能如此苟且偷生,還仰仗著女人。
於是乎,就造成小玥兒對親生爹爹的奇葩看法。
你若是問了小玥兒,你爹爹如何?
小玥兒就說了:“娘親說了,爹爹受傷了,生病了,是心病,得慢慢養著,要好久才能痊愈,所以每天那裏都不去,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也不愛同娘說話,等爹的心好了,天就晴了。”
天真的小玥兒把父母感情不和諧全部歸咎的爹爹的心有病了。
宇文澈汗噠噠,他有病?開什麽玩笑?他隻是拉不下來臉而已。
在遠處偷偷觀察的葉依然伸長了脖子,宇文澈這廝也真是小氣,小玥兒都這麽大了,還沒消氣呢,她是不奢望自己有那個能力治好他的心病,畢竟一個好好地皇帝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偷出了宮,如今想想也覺得心虛,就隻盼小玥兒能讓他心中有些慰藉。
打量著時辰,小玥兒進去也好一會兒了,不知道這個丫頭進展如何?
平日裏同自己嘻嘻哈哈,格外調皮,一跑到宇文澈邊兒上,立馬就老實乖巧了,這不是典型的欺軟怕硬?
屋裏的小玥兒有些膽怯,這個爹爹天天虎著臉,太嚇人了,一點都不溫柔,可是一想到娘說了,爹病了,心病了,心可是大事,爹爹的心都病了。簡直太可憐了。
小玥兒自我打氣,今日我一定要膽子大一些,保不齊爹爹一開心,病就好了。
“爹爹,爹爹你睡醒了嘛?”
“爹爹你還在睡嗎?”
“爹爹小玥兒知道你一定睡醒了,那我進來了哈。”
宇文澈流汗,這丫頭跟她那個不靠譜的娘真是越來越像了,可是聽那腳步聲朝著自己走來,心裏頭沒來由的一軟。
他翻了個身,睜開眼。
紛嫩嫩的一團顯然被他忽然的動作嚇了一跳,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孩子正要咧嘴哭,忽然看見爹爹盯著自己,吧嗒吧嗒嘴角,愣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爹爹,小玥兒不疼··其實就隻是一點點疼。”
宇文澈眼角一酸,瞧瞧他都做了些什麽,因為一些已經過去了的事情,就這樣讓自己的女兒受委屈,親近都覺得畏懼,疼了也不敢大聲的哭出來。
宇文澈起身,快步走過去,連忙將紛嫩嫩的一團肉抱在了懷裏。
“那裏摔痛了?快給爹爹瞧瞧。”
那樣關切的眉眼,心疼的語氣,剛剛沒被摔哭的小玥兒哇一身,咧嘴的哭了出來。
宇文澈心疼的把孩子抱緊懷裏:“剛剛還說不疼的,怎麽又哭了?”
小玥兒吧唧嘴:“唔,小玥兒是感動哭的,小玥兒一直以為爹爹您不愛我的,也不愛娘親。”
宇文澈心中滿是愧疚:“你是爹爹的孩兒,爹爹怎麽會不愛你呢。”
小玥兒捂臉,往宇文澈的懷裏鑽了鑽:“那爹爹您愛娘親嘛?村東頭的趙阿婆說,小狗子他爹就是因為不愛她娘親,所以才拋棄了小狗子娘倆兒,爹爹你會不會有一天也拋棄我和娘親啊。”
宇文澈徹底無奈,這孩子養在皇宮和外麵就是不一樣,若是在宮中,哪有人敢在公主麵前嚼舌根子,又是小狗子又是拋棄的。
說來說去,都是葉依然這個不靠譜的娘做的好事。
他將小玥兒往懷裏圈了圈,這樣香噴噴的奶娃娃哇真是讓人愛不釋手:“爹爹怎麽會拋棄這麽可愛的小玥兒呢,所以你不要聽那些婆婆胡言亂語。”
小玥兒摸摸淚,餘光瞄到門口那末米白色的衣衫,軟糯糯的繼續問道:“那爹爹你會拋棄娘親嘛?”
門口的葉依然為女兒的識時務在心裏森森的點了個讚,把宇文澈的皇位都攪合沒了,不知道在他心中,自己又算得了什麽?
看著小玥兒一臉期待的表情,那狡猾的眸子和葉依然如出一轍,白嫩的肌膚,軟軟的頭發,腦海中浮現出葉依然下手下廚的模樣,和小玥兒在院子裏嬉戲玩鬧的模樣,他開口,心頭卻明白了一些事情:“雖然你娘親有些不靠譜,可是爹爹依舊不會放棄她的。”
門外的葉依然不知不覺就這麽潸然淚下,她心中有那麽多忐忑,那麽多愧疚,那麽多的自責終究在聽到他一句不會放棄而淚如湧泉。
小玥兒聽到了想要的答案,顯然十分得意,從宇文澈的懷中跳下來,小短腿一蹦一跳的朝著門口跑過去。
“娘親娘親,你聽見了嘛?爹爹說絕對不會拋棄我們的,而且爹爹還承認他很愛你歐。”
小玥兒肉呼呼的身影蹭過來,一看見葉依然這一臉的眼淚,立馬慌了,從她生下來,一直覺得自己娘親就是個無敵鐵金剛,從未見她流過淚,如今看見娘親一臉的淚水頓時慌了神。
“娘親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爹爹,爹爹,娘親是不是也是心裏得病了,你快來瞧瞧啊。”
葉依然被小玥兒這一喊真的嚇了一跳,正要阻止,小玥兒已經小短腿朝著屋裏跑過去。
葉依然無奈,轉身欲走,身後陡然多了一把力氣,隨即一方帕子柔軟的落在她的麵頰,宇文澈一身暗灰色條紋袍子同當年的龍袍加身少了些霸氣,卻多了一股子溫和,他的手輕柔而專注,帕子仔仔細細的為她擦幹眼角的淚。
他開口,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
“說好了要做妖妃,如今卻變成了村姑,日後若是日子淒苦,休要怪我才好。”
葉依然聽到這句妖妃,破涕而笑,想不到宇文澈既然還記得她當初在地牢的信口胡來。
她無奈,顧不得小玥兒正在一旁看著,就紮進宇文澈的懷裏。
“隻要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在一起,就比什麽都幸福。”
小玥兒撇嘴,奶聲奶氣:“要是小玥兒每天都能吃到糖油粑粑,才是最幸福的。”
宇文澈笑,將小玥兒撈起來,一隻手抱著小玥兒,一隻手攬著葉依然:“好好好,小玥兒想要什麽,那爹爹就給小玥兒什麽。”
夜深人靜,小玥兒已經睡得香甜,宇文澈擁著葉依然在懷中,腦海中還在情不自禁的遙想著鳳陽城中的一切。
“那個子蘇真的是顧青城嘛?”
他似是問話,又好似喃喃自語。他當日醒來時,子蘇就已經接管鳳陽城了,而他昏昏沉沉的被葉依然帶到了小雲江邊的小村落。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無比被動,也無比意外。
葉依然歎氣,心中同樣為宇文澈而惋惜,其實就衝著宇文澈能順利拔掉慶國公而將鳳陽城的大權盡數攬到手中就能看得出,宇文澈確實是個做皇帝的料,隻是他生不逢時,又遇上了顧青城這個敵手。
“那信是涼嫣派人送的,我也曾私下派人去呐滬打探過,這個子蘇確實是凝心公主從鳳凰穀帶回來的,如此說來,應該是顧青城,確定無疑。”
宇文澈的臉上晦暗不明:“原來涼嫣真的還活著,怪不得皇陵被盜,獨獨她的屍首不見,朕···我確實大意了。”
她的手柔軟而溫暖的撫摸這宇文澈的胸口:“過去的事情,還是不要想了。好不好?”
宇文澈的腦海中不斷地回想著當年先帝的臨終囑托:“依然,倘若這皇位是被旁的人奪去,我這心中難免憋悶,若是顧青城,倒也隻能當做命數,先帝臨終前命我務必查明顧青城謀逆一案,言之鑿鑿,顧青城是被冤枉的,可是我終究是食言了,即是登位三載,也知道顧青城一案有些蹊蹺,卻依舊沒能允諾。我近日常常在想,事情發展至此,或許真的是天意。”
宇文澈的聲音平淡,好似在敘述的事情與他無關,他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麵對著如此鄭重的事情,認真而客觀。
葉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去評論這些事情,顧青城固然蒙受不白之冤,卷土重來,著實艱辛,但是最起碼他終於得償所願,坐上了天下霸主的位置,而宇文澈呢,從高處跌落至這樣的小小村落,又有多少心中的艱難和不甘。
感受到葉依然自責的情緒,宇文澈將她摟在懷中,手臂緊了緊:“依然,無需自責,你所做的這一切無非是為了小玥兒能平安來到這人世間,為了我能安然度過下半身,而不是成為廢帝,監禁終生,你為我做的,我心中著實感激,可是依然你總要給我這樣一個曾經的皇帝多一些時間,從皇帝到平民,總要有些過度的。”
葉依然在他的懷中輕輕點頭,她的眼中有淚劃過:“我懂,我都懂,我隻是怕你心中怨我,恨我,我怕我們一家三口不能幸福的度過下半輩子,澈,你懂得我的,是不是?”
靜謐的小村莊,方方正正的院落,輕輕淺淺的呼吸,那竹屋裏住的是曾經高高在上的皇帝,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妖妃,而如今,盡數歸做平庸。
振作起來之後的宇文澈終於想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那就是生計的問題。
這三年來,葉依然從宮中隨身帶出來的物件兒都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小玥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光吃的不能敷衍,衣裳也是動輒就要換新的,這個小家雖然人口少,但是吃穿用度卻一點都不少。
宇文澈振作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喂飽一家三口的肚子。
咱們曾經的皇帝做夢都想不到,有一日會為了生計發愁,但是顯然,這一日已經到了。
大祿的子民生活還算順遂,或是種田或是經商,總會有適合自己的出路,而宇文澈麵對生計問題,顯然就要尷尬許多。
首先,若說種田,別說他並沒有田地,便是有,他也根本就不會,冠著宇文的姓氏便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整日裏總有人圍前圍後的侍候著,吃喝穿衣都已經被打點的妥妥當當,唯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做皇帝。
現在,皇帝是不用惦記做了,宇文澈才發現,除了奪權,他竟然沒有半點特長。
而葉依然的情況顯然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葉夫人對葉依然這個唯一的女兒從來嬌慣,而葉朗又是個將軍,整日裏都是沙場秋點兵的思想,所以對於什麽女紅,廚藝,葉依然從小就沒怎麽認真學,到了大了些,有這般傾城姿色,誰還看你繡花如何,做的膳食如何呢。
以至於人家的媳婦好歹也能秀個帕子什麽的,出去買了還錢,而咱們的葉大小姐空有一雙頂頂漂亮的手,卻連一隻肥鴛鴦都繡不出。
夫妻倆大眼瞪小眼,生活技能為零,龜毛指數滿點,這樣的組合配上小玥兒這種哼哼唧唧就會撒嬌的女兒。
日子過得倒是前景堪憂。
小玥兒不懂爹娘為何一臉的便秘表情:“爹爹,你的心又病了?”
“娘親,你的心也病了?”
葉依然無奈:“娘不是心病了,娘是錢袋空了。”
當掉了最後一隻金釵,三口人的財政出現空前的經濟危機。
“這金釵還了錢大概能夠我們三個人一個月衣食無憂,不過一個月之後,就山窮水盡了。”
葉依然感歎,對著宇文澈直歎氣。
宇文澈黑臉,怎麽就能混到這麽悲慘的地步:“沒有關係,為夫一定能在一個月內找到賺錢的辦法的。”
葉依然搖頭,表示對宇文澈這個提議並不樂觀:“你不會種地,我不會女紅,做的菜又難吃的連小玥兒都不捧場,早知道就應該從宮中多帶出一些東西來。也好借一借燃眉之急。”
“坐吃山空到什麽時候都不是長久之計,這小雲江邊總有些江魚螃蟹的,不如明日我去江邊瞧瞧,若是能捉些野物不光我們自己能吃,還能到集市買了換些銀兩。”
一聽到要去河邊捉魚,小玥兒明顯興奮的不要不要的。
“真的嗎,要去河邊捉魚了?我也去,我也去。”小玥兒拉著宇文澈的袖子搖個不停,大大的眉眼滿是期待。
這副眸子著實讓人無法拒絕。
宇文澈一把將小玥兒抱在懷中:“好好好,明日小玥兒就陪著爹爹去捉魚,如何?”
天蒙蒙亮,宇文澈就輕手輕腳的出門去了,身上換了件接地氣的衣裳,拿著連夜做出來的極不標準的魚叉去了小雲江的河灘邊,小雲江的淺水灘著實是個美麗的地方,太陽緩緩的跳出水平線,江水微微蕩著波瀾,宇文澈拿著魚叉下水,廢了好大的功夫,也沒有什麽收獲,不知不覺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
不遠處傳來小玥兒銀鈴般的聲音。
“爹爹,爹爹,你不是都答應小玥兒要帶著小玥兒一起捉魚的,怎麽自己偷偷來了,太不乖了。”
宇文澈站直身子,不遠處葉依然牽著小玥兒正朝著他走來。
一大一小,大的衣裙在清風中格外飄逸,小的可愛的讓人移不開視線,宇文澈第一次覺得,原來還有這樣美好的場景,那是幸福和難得的滿足。
自然,饒是葉依然來了,夫妻倆依舊對捉魚這項技能徹底告敗,不過此行倒也不算一無所獲,因為她們既然撿回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