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字數:4638   加入書籤

A+A-


    家逸和來茴都記得那天下著細雨,似霧非霧,絲絲的春寒,校門外的圍牆浸了水,一塊塊兒紫烏的斑駁,路旁的梧桐樹落了葉子,青綠覆住了樹根,堆在樹幹下,像一堆洗得晶瑩的翠玉,滾動著璨璨的水珠。

    他們就站在梧桐樹下,“沙沙”的聲響,來茴撐了把黑色格子傘,遠看起來像白蒙蒙的房子蓋了黑屋頂,她試圖移動屋頂把家逸納到房子裏,為他遮去雨霧,被他無情地用手格開,屋頂被掀翻,黑傘在路上滾了幾個圈兒。

    我們分手吧!在校門外站了幾夜的家逸臉色蒼白,嘴唇凍得烏紫紫的。

    我沒聽清楚!她的聲音好低好輕,仿佛不想讓他聽見,也不想他重複。

    我說,我們分手,來茴,我不要你了!他很大聲,惟恐她聽不見,惟恐自己小聲了就說不出口,他的手收在後麵揪住背上的肉,尖銳的痛楚給了他勇氣。

    為什麽要在這時候跟我分手?來茴望著他,他避開她結了層冰的眼睛,她不勉強他,隻笑,她真的能笑: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你有多下賤!他的眼睛鎖住她白的唇。

    有男人也吻過那裏?有摟過她?有像他一樣的貪婪地一次次地占有她?這些,這些,還是讓他放不開她,心窩裏刀剮似地疼,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輛卡車轟轟地駛來,車輪喳喳地壓著濘濕的地麵,他突然有了個荒唐的念頭,和她一起死吧!他就是這麽脆弱的人,陡然間現,失去她不能, 眼睜睜地看她跟別人更不能,最不能的是從此她與他成了陌路,愛和恨在他們之間變得無足輕重。

    他和她,無論生死,都隻能是情人或是夫妻。

    一起死了好不好?他抓住她的手說。

    你神經病!要死你去死!她退縮,怎麽能死?媽媽還病著。心亂如麻的她沒有現家逸話中的不妥,她聽清楚了的是分手兩個字,就這兩個字,已經夠她什麽也想不起,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颼颼的寒風吹涼了燙的身體,灰土土的黑天似壓在肩頭,家逸恍恍惚惚,隻覺得腳下虛飄飄的,她不再屬於他。莫名的一股恨意,為什麽有人要奪走她?他抬起手,呼向那張那曾經愛死了的臉---

    那個耳光打得並不重,隻是輕輕的扇過,要打到她時,他下不了手,隻作平時玩笑般的力道扇過去。

    來茴結冰的眼裏熱淚潑出,趁家逸愣的時候,她跑進了校門。

    校園的上空掛起了憂傷的鈴鐺,一串串地在蒙蒙的空氣中響得積極歡快,家逸心如寒灰,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流逝了,他聽到那腳步聲奔向鈴音,嘩嘩嘩……地流逝,一聲聲地成了他生命裏的絕響。

    家逸因急性肺炎住進了醫院,連續一星期地守在校門外受了涼,高熱不退,燒得迷迷糊糊時,他總記得潮濕的天,他和來茴浸在冰冰涼的水裏,來茴笑吟吟地摟著他,貼緊著她膩滑涼爽的肌膚,他奇異的安心了---

    醒來後,照顧他的同學說,醫生奇怪你的高燒怎麽總也退下不去!

    家逸可以借著生病逃避,但有人不能。愛了三年人的在這時候離開,來茴甚至連傷心都不能,她知道隻能靠自己了,她不能讓人把媽媽扔出醫院,隻要想到媽媽被人用一床鋪蓋裹著丟到醫院走廊走上,她什麽都管不著了。

    周於謙離開c市以前,向晴又一次地找到他,告訴他來茴被一個黑道頭目看上了,逼迫她幫忙弄上手。她演戲的功夫或許是能騙過來茴,卻騙不過比她更高竿的周於謙。

    他答複她說要考慮一陣子。對於向晴這個陰毒的女人他是頗為顧忌的,他躊躇著該不該幫來茴,如果讓她落到那些人手中,結果無疑是無償地為這些人賣淫賺錢一輩子。但他與她非親非故,他為什麽要幫她?甚至要和社會上一些最不入流的人打交道?如果被新聞披露,他正在擴張的事業無疑會遭受打擊。

    正在他猶疑不決的時候,來茴提出了跟他借錢,在周於謙眼中,他跟那些捏造苦命身世的女孩兒沒有多大區別,他並不相信來茴的母親真病了,提出當他情婦,算是變相的羞辱。當日,周於謙第一次被人用紙團擲在臉上,他是極為生氣的,卻因良好的教養並未作,待來茴拂袖而去,他立即答複了向晴,表示他不插手此事。

    而氣消後,他隱隱地感到事情不對,如果來茴真的是要錢,他提出的條件是非常優渥的,照理應該會答應。他吩咐保鏢去查證,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她母親的確是患了重病,男朋友因向晴的挑唆與她分手,走投無路才找到他。

    第三日,來茴又一次找到他,他也知道她母親的病危在旦夕,於是答應了她所有的要求,隻一點,她必須跟他去a城。

    無怪世人冷漠,若要得到必須同等地付出。這世上並無人欠你什麽。

    許諾講到這裏,向晴已經醒了,來茴隻看著原本陰狠毒辣的她形容枯槁,臉上是不尋常的青黛色,顴骨聳得高高的,尖尖的,像要戳破那層鬆垮垮的臉皮,眼眶深深地陷了進去,來茴害怕地抓緊許諾的手,太可怕了,那青黑的臉皮仿佛是掛在臉上一般,一揭開裏麵就是骷髏。

    許諾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看著向晴的眼光不那麽恨了,才說道:“她的神智還沒有清醒,再等會兒吧。”她側頭,抓著來茴的手緊了緊,又道:“你走了以後,謝家逸到我們學校瘋了一樣地找你,後來才知道你退學了,聽他們學校的同學說,他一個多月沒去上課,天天就躲在租來的房子裏對著你照片抽煙,喝酒,喝醉了就哭著喊你的名字,有女同學去勸說他的,不管是誰,他都當成你抱著不鬆手。”

    她頓了頓,神色愧疚道:“我當時去了那間出租房,也……也一樣地被當成你,他隻管抱著,說什麽也不鬆手,嘴裏不停地道歉,又說什麽你走了,他就死了!---來茴,你沒看到他當時的樣子,他不是說著玩兒的,他那樣是真的會去死。”

    “我不忍心,怎麽說我也有錯,我猜周董可能知道你的下落,就去了你打工的地方,跟那裏的職員求了兩天,才求到周董的電話,跟他說了謝家逸的情況,他告訴了我你住的地址!”

    來茴垂下睫毛,難怪家逸當初會找到她,周於謙是故意讓他找到,故意讓他死心的,所以才會叫人打他,是這樣嗎?周於謙有這麽好心嗎?

    她甩甩頭,決定不去想,指著呆傻的向晴問許諾道:“她是怎麽回事?”

    “算是報應吧,你走了以後,她混的那幫人中誰給她滲了毒品,一旦沾上了那東西再精明也沒用,她為了毒品什麽壞事兒都幹過,詐騙,偷盜,拐賣人口,後來又愛上了一個同她一樣吸毒的男人,跟他來了這裏,聽說那男人是死在她床上的,死的時候手上還紮著針筒,她受了刺激,就變得瘋瘋傻傻的了。”

    來茴聽得脊背涼颼颼的,忽然聽到“吱啞”一聲,門開了道縫,一個黑乎乎的人頭卡在門縫裏,她尖叫一聲,突地跳起來,一隻手從背後搭上她的肩膀,她魂飛魄散地逃到牆邊,心“砰砰砰”地狂跳不止,四肢也無力地寒軟,平靜下來後,才看見許諾野蠻地把向晴推到在地上,原來剛剛那隻手是向晴的。

    她定了定神,心驚膽戰地瞄向門縫,那裏什麽都沒有,又是一陣恐慌。許諾把向晴趕到角落裏,拍了拍雙手,才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安撫道:“別怕,那是附近的民工!”

    來茴為自己的膽小感到慚愧,臉紅了紅。“民工來這裏做什麽?”

    許諾看了眼向晴,頗了解內情似的說道:“她常常神智不清,又不曉得關門,附近的民工流氓經常過來睡她!”

    她說的冷淡,來茴卻聽得哆嗦,她問道:“那她靠什麽生活?毒品來源呢?”

    許諾搖了搖頭。“有些人睡過她後會給她留點兒錢,不過錢也被她拿去買毒品了,我不會去接觸那些人,所以不知道來源。生活上,我給了對麵樓的夫婦一些錢,讓他們每天給她送點兒吃的過來,好歹餓不死!”

    來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良久,她聽到許諾歎了口氣道:“雖然她從前做了那麽多壞事兒,也恨死了她,但你看她現在這樣,比隻野貓還不如,不管怎麽說,我有體麵的工作,有個愛我的老公,沒必要再去記那些仇了!給她點吃的,不讓她餓死,算是給我以後的孩子積德!”

    來茴怔怔地看著許諾,看得眼淚又泛了出來,才撲上去抱住她,聲音顫顫地說道:“許諾,我就知道這麽多年一直想著你是對的,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會讓人失望。”

    許諾拍拍她肩,問道:“你不怪我?”

    來茴搖搖頭。“怪你做什麽?如果當初你為我出了事兒,我才會良心不安!”她從地上撿起手袋,拉著許諾道:“我們走吧,我也不想再問她什麽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往後才是最重要的!”

    許諾欣慰地笑開。“你能這麽想最好,走吧!”她鬆開手,挽住來茴的胳膊,出門看到走廊盡處站著剛剛那個探頭進來的民工,應該是在等著向晴屋裏的人離開,她們默契地無視,下了樓梯,有些事情是她們管不著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