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睥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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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睥睨
嘎乸站在不歸峽穀的峭壁上,雙臂交差的抱在身前,那張醜陋粗獷的臉在夕陽的渲染下有一股睥睨的氣勢,當然,一個半獸人部落的酋長,是沒有睥睨眾生這種豪情壯誌的,他也沒有這種野心跟實力。他現在所能睥睨的對象,也不過是聚集在不歸峽穀周圍的半獸人部落。
但是這一點可以看出,半獸人酋長嘎乸,是很有成就感的。他那與龐大的臉龐不相襯的小眼中,有一股緬懷的情緒。不管是什麽人,當他有成就感的時候,總是不斷的回憶過去那些苦難、拚殺、並逐漸強大的崢嶸歲月。
嘎乸每次緬懷的時候,都會站在不歸峽穀的峭壁上,因為他及他身後部落,正是從五年多前不歸峽穀一戰後開始崛起的。每次想到那一戰,嘎乸就忍不住的熱血沸騰,似乎又一次經曆那場改變部落命運的襲殺,而後又氣的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狡猾人類,說送給我們部落三年也吃不完的糧食,可是五年過去了,我們一顆糧食也沒有看到。
半獸人酋長憤恨一陣,又很快釋然。他所熟知的人類不都是狡黠、奸詐、卑鄙、外加恩將仇報的嗎?這樣想著嘎乸也就不恨了,因為那個人類雖然卑鄙了一點,但還沒有對他們恩將仇報,至少沒有率領大軍來剿滅他們的部落,嘎乸已經很滿足了,但是如果那個人類能送來哪怕隻夠他們吃一年的糧食,嘎乸就更滿足了。
在人類的國度中遊曆過的嘎乸,懂得很多半獸人部落酋長不懂得的道理,他知道坐享其成就是自我毀滅的開端,他還知道,人一定要靠自己。噢,見鬼的人,半獸人也是帶了人字的嘛。
當年不歸峽穀一戰,嘎乸的部落足足損失了一半的勇士,當然,嘎乸從不在心裏承認那些犧牲了的半獸人戰士是勇士,他習慣套用人類的思維——隻有在戰場上活下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不歸峽穀一戰後,雖然沒有人送來糧食,但是,卻遺留下來了盡萬套鎧甲武器,還有幾千匹戰馬。請原諒我在這個時候提戰馬,因為在半獸人的眼裏,戰馬不是什麽鋒利的武器,充其量也就是算不上鮮美的獸肉而已,他們是從食物的角度來看待戰馬的。
有了曆經血與火的勇士,有了鎧甲武器,還有了馬肉幹,嘎乸心裏的野心開始滋生,他開始小心翼翼的擴張——向其他臨近的半獸人部落進攻。接連幾場勝利後,他發現擁有精良武器鎧甲勇士的自己,實在是小心的過頭了,於是,擴張開始變得瘋狂,他部落的勢力範圍及人口急劇膨脹,現在,不歸峽穀一百多裏方圓內都屬於嘎乸的領地,在這片靠近人類國度的暗黑之地外圍,是沒有什麽強大的存在讓嘎乸忌憚的,就算偶爾蹦躂出來幾個,他還有孓骷。
想起孓骷,嘎乸心裏再次詛咒那個騙得孓骷跟人拚命的人類。那一戰後,孓骷沒死也丟了大半條性命,養了三年的傷才恢複了一半的實力,又養了兩年多,才完全恢複。可是就算孓骷隻有一隻手能動,在這裏,也沒有誰是孓骷的對手。
嘎乸的心情又好了起來,臉上的笑容越猙獰,說明他的虛榮心和成就感就越強烈,他多麽希望那個狡猾的人類再來不歸峽穀一次,來仰視著他,恭維著他,叫他一聲偉大的,尊敬的嘎乸酋長。而後,他會把那個該死的人類揍成一灘肉泥。
突然,嘎乸的笑聲啞然而止,他的心緒開始不寧起來,他極目遠眺的不歸峽穀的東方,有一種感覺告訴他,那個狡猾的人類,正一步步的走向這裏。
嘎乸雖然在心裏自我安慰“不怕不怕,老子現在有二十萬半獸勇士了。”可是心裏仍然止不住的張偟,他覺得自己被一雙毒蛇般的眼睛盯上了,這雙眼睛沒有若過去那麽自信,那麽狡黠,但是,那藏於憂鬱眼眶中的深邃的犀利,讓嘎乸止不住的一陣惡寒。
嘎乸毫不猶豫的轉身就跑,他已經忘了他的二十萬勇士,有的人,不管間隔多少年再回到這裏,他依然是他,那個總能誘惑你,明知會上當依然止不住去上當的人。
“啊哈,這不是偉大的,尊敬的嘎乸酋長麽?隻聽說欠債的怕債主的,還沒聽說債主怕欠債的。”格裏菲利從遠方現身,輕輕幾個縱躍,就截住了轉身欲跑的嘎乸。
“該死的,狡猾的人類,你還記得你欠下的債?”嘎乸氣的恨不得一把掐斷格裏菲利的脖子,不過一想到對方如同鬼魅般的速度,氣勢立刻立刻怏了下來,“我是說,狡猾的人類,那筆亂帳就免了,這樣吧,我不記得你還欠我的什麽帳,我隻求你快走吧!”
嘎乸很相信直覺,要不然剛剛剛想起這個狡猾的人類,他就出現了?直覺告訴嘎乸,這個狡猾的人類,已經今非昔比,是惹不得的。嘎乸一直奉行著,非不得已,決不招惹人類的準則,就因為這樣,他的部落才在人類國度的邊緣,發展到今日的局麵。
“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雖然酋長你可以大方的免了,但是傳出去對我的名聲不太好,所以這債,我是堅持要還的。”格裏菲利玩味的笑道。
嘎乸鬱悶的扣了扣腦袋上七色羽毛編製成酋長環,心裏直納悶,還正是稀奇了,還真沒聽說過死賴著要上門還賬的人。“你的名聲?你誰呀?”嘎乸扯著嗓門問道,他希望孓骷能聽到他的聲音,這樣就能趕來幫他把這個討厭的人類趕走了。
格裏菲利的臉上洋溢起了那一股被嘎乸快要淡忘的自信,他極目看向東方,那是人類的國度,那是他成名發跡之地,傲然道:“我是格裏菲利!”
“第九騎士!”嘎乸像見了鬼一樣驚詫的喊道,第九騎士的赫赫威名,就連極西的卡卡娜山脈深處的人都知道了,別說他們這個離人類國度最近的部落。
“大人,我求你了,你快走吧。”嘎乸毫不遲疑的直接跪在格裏菲利的身前,兩眼淚汪汪的懇求道,“我知道大人您為什麽來,不就是看上我們部落河床下的那片金礦了嗎?您放心,我馬上派人開采,運出山去免費送給大人您。”開什麽玩笑,這是第九騎士啊,那是強大如惡魔般的存在,更關鍵的是,他現在是南疆總督,是嘎乸部落的鄰居,哦不,是潛在的最具威脅的強大敵人。
嘎乸說著抬頭見格裏菲利依然含笑的看著他,以為這樣還不夠,趕緊加碼,“我每年從部落裏送十個處女到您的府上,不,一百個。”
“哈哈..”格裏菲利嗬嗬大笑,半獸人處女,那長相簡直是噩夢般的可怖,格裏菲利拉起了嘎乸,“你在害怕什麽?”
嘎乸一愣,是啊,我在害怕什麽?怎麽說,他第九騎士還是欠我嘎乸的,而且,我跟第九騎士還並肩作戰過,用人類的話說,我們曾經是戰友,人類戰友之間的情意,那是任何都替代不了的。想到這裏,嘎乸忘記了曾經把格裏菲利當武器投擲過的這個事實,繃直了身體拍了拍明顯壯實的格裏菲利,“嗨,老夥計,你來這裏幹什麽?”
格裏菲利用半獸人的禮節捶了嘎乸胸口一下,“我說過,我來還債,順便敘舊。”格裏菲利說著向著峽穀的東方吹了一聲口哨。
嘎乸立刻滿懷希望的看向過去,不過他很快失望了。
峽穀東端的密林深處,走來了四個人,兩男兩女,兩個男的身材壯實,抬著一把厚重的巨斧,嘎乸看的出來,這是格裏菲利給孓骷的禮物。
然後嘎乸的目光落在了兩個女人的身上,隔著老遠,嘎乸就感覺到高個子女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讓他特別討厭的氣息,而稍矮的那個女人,他則感受不到任何氣息。
“嗨,兄弟!”嘎乸的語氣變得很快,把格裏菲利有奸詐的人類到老夥計再到兄弟,隻是幾句話的功夫。他指著漸行漸近的兩個女人說道:“兄弟啊,你眼光越來越差了,你找的女人怎麽越來越醜。”
格裏菲利微微一笑,毫不見外,半獸人的審美觀與人類幾乎的背道而馳,你應該反著聽,他說越醜,那證明就越漂亮。
“怎麽,不帶我進去見識一番你們半獸人的美女?”
“當然,兄弟你看上眼的盡管說,這裏,兄弟我說了算。”嘎乸把胸脯拍的邦邦響,臨走前止不住的回頭又看了峽穀東端一眼,見始終沒有運糧食的馬隊,頓時心裏多少有點失望。
格裏菲利察言觀色就知道嘎乸在想什麽,但是今年道拉斯確實抽不出多餘的糧食替他還債,所以也就不提這茬,招呼了尤金拏她們一聲,跟著領頭的嘎乸走向了前麵密林中的部落。
從遠處遙遙的看,格裏菲利雖然知道以前呆過一晚的半獸人部落已經擴大了不少,可是等他穿過密林看到整個部落後,還是忍不住的有點瞠目結舌。
他曾經呆過的那個村莊已經夷平成了一個平坦的演武場,一群群未成年的半獸人正拿著簡易的刀槍在訓練著,在稍遠一點的小河邊上是一座略顯平緩的山坡,一棟棟石木結構的房屋密密麻麻擠滿了整個山坡,一直延綿到十幾裏外。山坡下小河旁的密林已經被砍伐一空,成片的生長著綠油油的馬鈴薯和蕎麥。
這是一個巨大的半獸人聚集地,一條條簡易的石牆把這個聚集地劃分開來,如果遇襲,可以分區防守,一隊隊手拿刀槍的半獸戰士,披著明顯小了一號的鎧甲,踏著淩亂而沉重的步伐,在石牆內外巡視著。
“怎麽樣?”嘎乸拉著格裏菲利自豪的問道。
“這是驚喜!”格裏菲利說著看到一個身披藤甲的身影,孤單的矗立在最中間的營區大門旁,毫無表情的臉上那雙冷漠的眼睛盯著格裏菲利及其他身後尤金拏,這是,孓骷作為一個強者的直覺。
早有半獸人奔來接下了格裏菲利身後兩個男子肩上那柄巨斧,兩個半獸人勇士拖著它帶起一地的塵埃,跑向了門口的孓骷。不說他們也知道,這是孓骷的禮物,因為這裏隻有孓骷才使得動這麽巨大沉重的武器。
當格裏菲利在嘎乸的帶領下,越過木質的小橋,站到孓骷麵前後,指著靠在大門牆壁上巨斧向著孓骷做了個請的手勢。
孓骷這才木然的一把拎起了巨斧,絲毫沒有吃力的感覺。這是一柄長達三米,通體由黑鐵鍛造而成巨斧,整個斧麵有磨盤大小,上麵勾勒著繁複的魔紋,斧刃上鑲嵌著更堅硬的魔紋鋼,鋒利而深寒。
“哈!”孓骷掄起巨斧吐氣開聲,向著十米開外的木橋虛斬了一下,磨盤大小的斧麵上黑光一閃,仿若起了一陣龍卷風,旋轉的風速刮的周圍的人幾愈站不穩,一條弧形的通明氣勁隱藏在風勢中飛向了木橋,頓時“嘭”的一聲炸響,堅實的鬆木搭建的木橋被氣勁斬的四分五裂,氣勁餘勢不減,落到河麵上濺起七米高的水浪,似乎這瞬間,木橋周圍淺淺河道裏的水都被炸空。
尤金拏微微錯愕,給了孓骷一個讚賞的表情。半獸人除了天生的巨力和靠血脈狂暴,沒有什麽武技技巧,而且他們的經脈也不能修煉人類的鬥氣功法。但是,孓骷卻懂得用精神力和體力結合,借助武器隔空發出氣勁,從本質上說,這就是鬥氣的初級形態。
這柄巨斧,是格裏菲利在溫切斯特的時候就托人到卡倫帝國定製的,前後耗時半年,斧麵上刻錄的是一個小型的颶風魔法陣,當持有者用精神裏激活時,就能在自動施展出一個高七米寬五米的颶風暴。
孓骷冰冷的雙眼泛起一抹柔情,雙手從斧柄上旋轉的青花紋理一直撫摸到斧麵上的繁複的魔法陣,最後還試了試斧刃的鋒利度,此刻他那篤定的眼神,確卻的說,叫凝視。
最後孓骷才抬頭向格裏菲利點了點頭,表示這個禮物很順手,他收下了。
夜晚的演武場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一隻隻剛被宰殺的羚羊在橘紅色的火焰中被烤的金黃,不時響起陣陣輕微的劈裏啪啦油脂的炸響聲。當獸皮鼓響起時,一群群半獸人“美女”踏著鼓點,扭動著粗重的腰肢跳起了自編的舞蹈,當然,在格裏菲利的眼裏,這就是一群肥胖的鴨子在表演原地踏步走。
尤金拏接過半獸人熱情遞來的一碗酒,止不住一陣頭大,不是說她怕這點酒力,而是這碗大的跟她腦袋有得一比了,不過她還是很好奇半獸人釀的酒,因為格裏菲利不止一次在她麵前誇過半獸人的果酒如何美味,尤金拏輕輕的淺飲了一口,一股酸麻的味道立刻彌漫至整個喉管,頓時忍不住的朝格裏菲利翻了個白眼,暗呸又被他耍了。
奈何情緒上沒有絲毫改變,依舊那麽冷傲孤僻,以前最喜歡湊這種熱鬧的她,一個人漫無目的的遊弋在半獸人營地周圍,隻是偶爾,會向格裏菲利投去一眸,以確定,自己不會連他也遺忘…
她很反感現在的自己,這完全是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自醒,但是,過去的自己是什麽樣的….她已經遺忘的差不多了,就算沒有遺忘的,那種來之靈魂的傲慢,化作不屑的情緒,時刻阻止她去那麽做。
這就是成長的代價,當她向神邁進一步,她就離人越來越遠。
嘎乸幾杯苦酒下肚,已經和格裏菲利勾肩搭背抱在一起,那雙色迷迷的小眼,對著場中跳舞的女人指指點點,兩人不是爆發出一陣陣令尤金拏反胃的淫笑。
尤金拏知道這裏才是格裏菲利最初的成名地,她以為格裏菲利隻是單純的故地重遊來緬懷噓噓一番,沒想到格裏菲利在不歸峽穀曾經擊殺高颯的地方半刻也未停留,而是直接跟著嘎乸來了半獸人部落,這一出實在讓尤金拏搞不懂,在尤金拏看來,這分明是浪費時間嗎,在這裏耽擱一晚上,足夠他們飛很遠的路了。
但是尤金拏不好問,就是她再不經人情世故,也知道格裏菲利心情不好,她不知道怎麽安慰,而奈何已經不屑於安慰。
“兄弟,糧食..”嘎乸狠狠的從烤的金黃的羊腿上咬下一塊肉,含糊不清的說道。
“什麽…”格裏菲利裝著醉醺醺的樣子回應了一聲,心裏暗罵,這些半獸人蠻子越來越不好糊弄了,磨嘰了半天才提正事。
“我們一起殺過敵人,是兄弟不?”嘎乸打起了感情牌。
格裏菲利豎起了大拇指,“比親兄弟還親!”
尤金拏聽的忍不住“撲哧“一笑,心想要是麗莎知道自己有“嘎乸”這麽個親生兒子,還不嚇瘋。
嘎乸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指著夜色中泛著暗青冷光的小河說道:“金子,是你的,糧食,你給我。”
格裏菲利扶著嘎乸站了起來,“金子,我統統的要了,糧食,今年的沒有。”他見嘎乸立刻一臉的苦相,心裏偷偷一笑,接著道:“明年的雙倍,以後,你們部落的糧食…“格裏菲利把胸膛拍的邦邦作響,“都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