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星河倒卷

    很多年前，凱特埃弗雷和格裏菲利一起在南疆道拉斯仰視著康朵的背影，很多年後的今天，凱特埃弗雷變成了仰視格裏菲利，可是現在麵對神祗般高高在上的康朵，他們發現自己連仰視的資格也沒有了。

    螻蟻，他們認為在康朵那一雙如星辰般幽深寒冷的眸子中，自己就是螻蟻般渺小，需要悲憫的存在。

    康朵頭頂黑暗天幕中的星辰越來越亮，“蘇唦……”唱詩聲越來越激昂，星辰之光與唱詩聲傳出東疆，傳過狄斯米蘇河，越過阿爾奎斯和比利尤斯山脈，到最後響徹整個蒼茫大陸！

    倉惶逃難的人群，在星光與唱詩聲的渲染下，剛剛還恐懼絕望的心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卡倫帝國四名魔導師的預言——不久的將來，會有神明現世懲罰惡魔！他們不再遲疑，紛紛轉身望著那矗立於百米高空上的康朵跪下，口中禱告道：“神明啊，請佑護我們！”

    下方的惡魔也不是笨蛋，如此大範圍的神威，逃是逃不掉了，想要反抗，康朵高高在上根本夠不著，所以隻能躲了，它腹部的三張巨口一齊張開，如同岩漿般的唾液噴射而出，頃刻間就把腳下的土地變成一汪赤紅的岩漿，它的整個身體緩緩下沉。

    康朵似乎對惡魔視若無物，她抽出了腰間的星光長劍，上麵飄飛著一層層的幽寒的星芒，她頭頂黑幕虛空中的無數星辰似乎受她手中星光長劍的吸引，紛紛拖著銀白色的尾焰向著她的頭頂聚集成一片星河。

    “我從幽秘的星辰彼岸來……

    康朵舉起了手中的長劍，她頭頂虛空中的星河密集的如同一片星雲，並開始在她的劍尖所指的方向旋轉…

    “我是掌管億萬星辰之力的神祗……

    一片星辰聚在一起，旋轉成一股刺眼的星雲風暴，並脫離虛空跨位麵向著康朵手中的長劍飛逝而來。

    “我叫康朵…

    “轟隆……”一聲，如萬雷齊鳴，一片凝練的星光如同瀑布奔騰而下，如同星河瀉銀，又如天河倒懸，隨著康朵的長劍一劃，化作一道巨大的月刃，切進已經大半個身軀隱入地下，直流一層堅硬背殼的惡魔體內。

    “信我者，永生！”

    似乎從地心傳出一聲咆哮，隨著星光月刃的落下，天地晃動，土浪翻滾，惡魔所在的地麵，被切開了一道五十米深百米長的深塹，那個肆無忌憚，在騎士們心中無法戰勝的惡魔，被從背部中央一分為二，它體內的器官在星辰之力完全氣化，隻留下一副空蕩的甲殼……

    凱特和埃弗雷一臉震撼的看著深塹中惡魔死的不能再死的屍體，看著周圍往日不信神魔的騎士和戰士，成片的向著康朵跪下，他們忽然想透了烏爾薩的目的，他們很悲哀，不是為那些枉死的民眾們悲哀，而是為自己，因為他們也不由自主的向著康朵跪下了，他們永遠失去了康朵這個朋友，而美尼德則迎來了一個正義光明的神明。

    遠方的烏爾薩看著周圍密密麻麻跪伏的人群，隻有他一個人站著顯得有點格格不入，思量再三，他終於向著自己的女兒跪下……

    迪亞克城。

    漆黑的天幕虛空，耀眼的星辰和不弱於雅典娜的神聖唱詩聲，自然也傳到了這裏，隨著一片星河從蒼穹中倒卷而下….一直鎮定的雅典娜恍然色變！

    “咯咯……”城頭傳來了奈何的笑聲，“雅典娜，你的惡魔玩完了，你再不回去，你的信徒也要被人拐跑了！”

    以智慧自居的雅典娜，看著周圍的獸人逃跑的越來越多，看著重力術範圍內的格裏菲利他們依然奮不顧身的向她攻擊，看著迪亞克城上和城下的兩道天罰依然被他們牢牢的抗住，再想想那一片倒卷而下的星光，雅典娜不得不承認，她輸了，就因為太追求完美而滿盤皆輸，她做的一切，都給那個剛剛展示神力的未知神明做了嫁衣！

    再在這裏跟他們浪費神力，已經毫無意義！雅典娜也是一個輸的起的人，她果斷的撤去了天罰撤去了重力術，撈取地上牛頭人大祭司手中的女神心燈與狂野法杖，高飛而起俯視著奈何，“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跟我作對！”雅典娜是真怕了奈何，厄運就一種命運，那是連神明也無法豁免的存在，要不然她怎麽會每次都麵對奈何都會倒大黴呢。

    “咯咯……”奈何笑的很甜，“不會的哪，我保證以後不去找你了！”奈何這次，沒有帶給格裏菲利厄運，而是把厄運帶給了雅典娜。

    雅典娜不再說話，身影一閃消失在空中，她要趕去卡倫帝國，不論是挖出惡魔還是魔導師有預言說有神明現世，都是雅典娜暗中安排好的，隻是一個不慎，竟然讓別人摘了果子，她很想知道，那個調動星辰之力的究竟是何方神明，更關鍵的是，就像奈何說的那樣，她要趕回去搶奪信徒。

    這一瞬間的變故，讓交戰雙方簡直難於相信，這一戰就這麽完了？整個戰場微微沉寂了一下，獸人大軍在被雅典娜拋棄後，沒有沮喪反而在部落首領的帶領下歡呼雀躍，那樣子比再一次勝利的迪亞克人還要高興。在銀鈴兒的指揮下，獸人大軍如潮水般向著斯蒂亞山口退去。

    摩拳擦掌的迪亞克人是遺憾的，戰意高漲的他們在這一場號稱終極決戰中，完全淪為了看客，這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起了格裏菲利一開始對她們說的話，“我會佑護你們的！”

    是的，像他承諾的那樣，他做到了！

    艾莉婕頭昏目眩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撫摸兒子的臉一樣撫摸著懷裏的‘黃昏十二樂章’，今天她可是大出風頭了，這點從迪亞克人敬仰的眼光中就可以看出來了，她不再是依靠蘿拉作威作福的驕縱小公主了，現在她可以揮劍對抗天罰了，她雙眼迷離的喃喃自語：“哎，人生真是寂寞啊！”

    全力施展‘黃昏十二樂章’的後遺症，幻想夢魘再次降臨在艾莉婕身上，事實上這並非奈何故意刁難艾莉婕，神器都有懲罰，如果艾莉婕現在體內還有點精神力，完全可以抵抗這種後遺症，抵抗不了，就出洋相。廖莎為了讓做了母親的艾莉婕不在兒子麵前丟臉，悄悄輸了一點精神力到艾莉婕體內，艾莉婕立刻恢複清醒，一副茫然的樣子，事實上心理羞愧死了。

    獸人大軍在撤退，但是還有十幾萬骷髏還在城下遊蕩，這種情況讓祖瑪有點棘手，這些骷髏麵對強壯的獸人是不夠砍，但是身體相對虛弱的迪亞克人，恐怕沒有十天半個月也清理不完，但是她似乎又忘記一個人，奈何。

    奈何從牆頭飛起，人在空中召喚一條巨大的黑色閃電劈在骷髏中，粗壯的黑色閃電立刻化作無數的黑色電弧向著整個戰場延展，所過之處，骷髏體內微弱的靈魂之火立刻被黑色電芒湮滅，化作枯骨散落，疾病與瘟疫則被黑色電弧吸收。

    尤金拏看著空中的奈何，立刻在下方向著她奔去，興奮的招手喊道：“奈何……”

    “尤金拏姐姐！”奈何落了下來，一頭撲進尤金拏的懷裏，這個世上，對奈何來說最親的人除了格裏菲利，就是陪伴她一路從溫切斯特走到斯布萊德的尤金拏了。

    尤金拏拉著奈何從上向下仔細打量了一邊，“太好了，奈何，太好了，你終於長大了，像個真正的女人了！”尤金拏說著，眼中已有淚花閃爍，沒有誰比她清楚，奈何為了擁有實質身軀後還保有人性，複出了多大的代價，甚至不惜把神識分給了格裏菲利一半。

    而後兩個人同時把目光看向了格裏菲利。格裏菲利整個人呆滯在原地，遙望東南天空出現星河倒卷的地方，所有的僥幸，不確定，都在星河倒卷神聖的唱詩聲傳來後，變成了真實，康朵真的成神了，那麽強大犀利的神力，惡魔絕無存活的可能。

    這一刻他不知該悲還是該喜，如果有一種可能，他情願時間回溯到十分鍾以前，那樣他的心裏至少還保留一份渺茫希望，而現在，連渺茫的希望也沒有了。

    康朵，神性的傲慢，讓你是不屑還是不願意記住我了。

    回答他的是奈何的一雙小手，和尤金拏的嬌嗔：“混蛋，出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害我跑了多少冤枉路你知道嗎？”

    格裏菲利收起失落的心緒，對尤金拏報以歉然一笑，無言以對，他確實沒打算找尤金拏，他怕，怕昔日的那些夥伴像耶利亞一樣，經曆不住厄運的考驗而倒下。不過這次看起來，厄運並沒有眷顧他們，而是落到了雅典娜的身上，讓她精心策劃的一切，竹籃打水一場空。

    被他們拋下而一肚子火的尤金拏，對著沉默不言的格裏菲利沒處發泄，就找上了坐在地上裝模作樣修複傷口的奎奴：“還有你，不吱一聲的獨自跑來，你帶我一程會死啊！”

    奎奴睜眼瞥了氣勢洶洶的尤金拏一眼，淡淡的說道：“說實話，死我倒不怕，再不好好收斂你身上的神聖氣息，我怕一個心煩意亂失手把你殺了。”

    “什麽？”尤金拏氣的額頭青筋直閃，擄袖子拔劍在手，“那跟我打一架，看誰殺了誰？”尤金拏是相當的有底氣。

    奎奴歎了一口氣，翅膀再多無非就是實力雄厚一些罷了，不掌握規則之力對他這種意境踏進神之領域的人來說，根本不夠看，不過他明智的沒有繼續刺激快要暴走的尤金拏，而是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你這不是欺負人麽，沒看我身受重傷！”

    尤金拏氣的想笑，堂堂血族皇帝說自己要恢複傷勢，這不是睜眼瞎話麽，就連受傷最重的德隆，也隻是稍微運轉鬥氣修複了一下，也跟沒事人一樣，他血族皇帝偏偏還賴在地上療傷…

    幾個人在迪亞克人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走進了迪亞克城。格裏菲利並沒有立刻趕去見康朵，迪亞克人是勝利了，但是後續事情遠還沒完，這些他不在，恐怕就處理不了，而且，對於現在的康朵，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或者，相見不如懷念會更好。

    十幾名受到獸人大軍特殊招待的神聖祭司並沒有立刻回城，而是在戰場上尋找受傷的獸人。“主說，眾生平等!”這些神聖祭司自然不能見死不救。這些獸人大多被亡靈所傷或者被石巨人身上的碎石濺傷，獸人大軍離去的倉惶，根本來不及理會這些傷號。

    當十幾名祭司在城外救死扶傷的時候，今天大開了眼界的教皇羅拉剛被人攙扶著走下牆頭，就被從天而降的銀龍蘿拉攔住，看著她身上傷痕累累的樣子，不說保羅也知道為什麽了，隻好拚了一條老命，用所剩無幾的魔力給她施展了一個自愈術。不過看著身上緩慢愈合的傷口，蘿拉看起來並不滿意，深怕保羅找她要錢趕緊溜走了。

    整個迪亞克城處在一片歡樂的海洋中，大部分不明真相的迪亞克人還在為趕跑了‘獸神’而歡呼，而知道真相的寥寥數人，相互之間該敘舊的敘舊，該認識新朋友的認識新朋友，忙的不亦樂乎。

    歡樂的還有遠離迪亞克城的美尼德帝國，光明神聖的女神現世佑護美尼德的消息，一下午就傳遍了整個美尼德廣闊的疆域，那氣勢，那威儀，每一個美尼德人都感受到了，雖然現實的美尼德人一直以來對神明都不太感冒，但是當惡魔現實的出現在他們麵前，以無可抵擋的凶威摧毀他們家園殺害他們的親人時，當一直被他們讚頌的帝國騎士或置之不理或無力回天時，於是他們隻能向神明祈禱，於是神明出現了…

    當乘載著星辰女神的馬車在數百精銳騎士的馬車離開東疆，一路趕往羅奈歌時，大路兩邊圍滿了密密麻麻的民眾，馬車所過之處，民眾紛紛下跪，向著馬車跪伏，獻出他們最誠摯最虔誠的信仰。

    一切，都在烏爾薩的計劃中，這些外在內在的因數綜合在一起，讓康朵的出場達到了完美的極限。而在東疆，寽瓏總督已經開始為康朵建造神殿了，房子現成的就有，那些教廷預留的教堂翻修一下，擺上康朵的神像，把教堂上的圖案換成星辰圖案就可以了，甚至不用帝國撥款，那些受惡魔荼毒劫後餘生的民眾和貴族們，出力出錢已經開始動手了，這也是康朵的第一批狂熱信徒。

    埃弗雷和凱特騎馬走在前列，他們怎麽也興奮不起來，一直難於接受康朵成神這個事實，他們知道，格裏菲利怕是比他們更難於接受。現在四處流傳的一些詆毀格裏菲利的言論，他們也聽到了一些，加上康朵這件事，他們不難猜到這些謠言是誰炮製的，但是他們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隻是想告訴你們，與邪惡神明為伍的第九騎士佑護不了帝國，但是我的女兒康朵可以，請相信我的眼光！”烏爾薩看出了他們的心事，從後麵趕來對埃弗雷和凱特這兩位未來的國家棟梁說道。

    但是埃弗雷和凱特認為，這件事怎麽看都像是讓康朵踩著格裏菲利上位。

    當格裏菲利在迪亞克城取得大捷的時候，他在美尼德帝國內，已經敗得體無完膚。

    又是一天夕陽時，迪亞克的歡慶氣氛慢慢沉寂下來，各地支援迪亞克的人，已經在打點行裝準備隻等斯蒂亞山口那邊的獸人全部退走，就返回家園。

    在艾莉婕的家裏，也是一片其樂融融，一不小心當了祖父的德龍正與在保羅救治下蘇醒的索爾普斯相談正歡，房間裏不是傳出兩親家的暢快笑聲，而格裏菲利、奈何、奎奴、尤金拏、艾莉婕、廖莎也在為小王子的名字爭論不休，她們不同於那些還擔心獸人卷土重來的迪亞克人，雅典娜既然向奈何表明不想見她了，就代表她不會再來迪亞克興風作浪了，至於獸人…沒有神明眷顧的他們，在見識了迪亞克城在雅典娜的神威下屹立不倒後，借給膽子也不敢再來迪亞克城了。

    不過對格裏菲利乃至整個斯德曼家族的壞消息也隨著迅隼送到了迪亞克城，格裏菲利接過尼歐送來的維爾在羅奈歌發來的紙條，重點隻有一條，羅奈歌到處都是詆毀格裏菲利的謠言和對康朵的讚頌。

    眾人一一傳看後，以為格裏菲利會破口大罵，但是格裏菲利卻反常的一臉平靜。反倒是奈何，她清麗的臉龐因為極度憤怒，而扭曲的帶著一絲邪異，“他們一定會後悔的，他們一定會為今天的作為哭泣的！”

    眾人紛紛沉默，是啊，如果人類的世界隻有康朵一個神明，那或許是太平盛世，但是現在雅典娜已經回歸了，加上神聖教廷，幾乎可以預見，接下來的數年恐怕是傳播信仰和爭奪信徒的神戰了。

    美尼德人以為他們擺脫了惡魔的荼毒，馬上就要過上平和安寧有神明佑護的日子，哪裏知道，他們已經一腳踏進了苦難的深淵。對人類來說，一場沒有贏家的戰爭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