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神也是人

    整個臘月，狄斯米蘇河沿岸黑煙密布，喊殺震天，局勢，已經到了雙方君主無法控製的地步。

    這裏已經是神的國度，不再是君主的國度，信徒們從此隻為取悅神明，而不是君主。

    而昇光，則在笑，隻有亂世，才能收攏更多的虔誠信徒，才能獲得更多的信仰之力，轉化為神力後，他才能一雪前恥。

    而康朵呢？

    康朵在彈琴。

    柯菲妮和烏爾薩著急的數次來到秘星之塔，希望康朵發布神諭給星辰教的祭師約束星辰教的信徒，但是每次迎接他們的都是緊閉塔門和回蕩在塔內的豎琴聲，琴聲激情澎湃猶如星辰教信徒那瘋狂而不顧後果的舉止。

    當然，這一切都是烏爾薩和柯菲妮一手促成的，給予加入星辰教的百姓減稅，對於各地選拔出來的星辰教祭司給予高薪，等等….他們這一係列的舉動都被百姓們看成了女神的恩賜而非是君主體恤。

    秘星之塔十七層，裏麵堆積的書籍已經被康朵的神力氣化的幹幹淨淨，康朵淡漠的臉上帶著一絲惆悵，撥弄著豎琴，至從上次龍神島歸來後，她就一遍遍的彈奏著那首‘十麵埋伏’，不分晝夜，未曾停歇。

    琴聲的流轉中，似乎又把她帶回了跟格裏菲利一起找尋記憶的那些日子，如同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片段，隨著她手指的不停的撥弄，拚接成了一幅完整的畫麵時刻隱現於她的腦海中，畫麵中男人的背影在她的麵前蕭索而孤寂，明知道自己要抓住的再也找不回，卻依然癡癡的不肯鬆手。

    康朵像得了魔障一樣，一遍遍反複彈著這首曲子，因為隻有曲調是她的神識怎麽也無法摒棄的存在，她是想找回過去的記憶，還是想在曲聲中永遠凝視著那個男人背影嗎？

    康朵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需要一種感覺，一種愛人或者被人愛的感覺。

    布加勒事件後，昇光在笑，康朵在彈琴，雅典娜卻在著急。

    你們怎麽能兩個人玩，不拉上我一起玩呢？看著昇光和康朵越玩，虔誠狂熱的信徒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多，雅典娜終於坐不住了，她決定也讓自己的信徒加入這場遊戲中。

    幾乎是布加勒事件的翻版，卡倫帝國的邊防軍在“不小心”處死了幾個星辰教和神聖教廷的信徒後，於是兩方非官方的大規模燒殺，變成了三方演義，奧法之門的信徒成功的加入到了遊戲中。

    但是神聖教廷不愧是傳承了萬年的老牌教會，他們很快發明了新玩法，不僅打殺領地內的異教徒，對於不信神的民眾也開始騷擾，迫使更多的人加入神聖教廷。

    其實昇光這也是沒有辦法，神聖教廷占據著以齊亞和蘇丹為首的北方幾個王國和公國，不論是從人口數量還是地域版圖，都沒法跟美尼德和卡倫比，為了自己的信徒在數量上不被另外兩方比下去，才使出這一招。

    這個新‘玩法’很快流傳到了美尼德和卡倫帝國境內，在2018年新年前後，數以百萬計的神聖聯盟人，被迫離開了家園，向西翻越阿爾奎斯山或者直接向北躲到迪亞克城。

    或者說，對於大多數有信仰的神聖聯盟的人來說，沒有人注意新年過去沒有，對因為擁有了信仰而滿懷激情的他們而言，他們在燒殺處置異教徒的過程中天天都像過年一樣興奮的充滿著‘歡樂’！

    北風在呼嘯，天空在飄雪，人們在歡呼！

    又有誰聽得到，還有一些人，在背井離鄉的路上，哭泣…

    亞當從迪亞克歸來就如願以償的跟莎拉結了婚，在神祗的‘遊戲’開始後，始終不肯加入神聖教徒行列的亞當，自然也遭受了神聖教徒的衝擊，把他家裏儲存的食物哄搶一空不說，在一次衝突中甚至差點讓懷有身孕的妻子流產，不得已，亞當攜著身體虛弱的母親和挺著大肚子的妻子，離開家鄉向著西北走向迪亞克城。

    “你看你，是哪根筋別著了，像村子裏其他人一樣加入神聖教廷有什麽不好，非要在這大冷的天，帶著母親走這麽遠的路。”迪亞克峽穀內，凜冽的北風夾著雪花讓路途更加艱難，莎拉扶著走幾步就氣喘籲籲直咳嗽的母親，一路上第三次開口埋怨一根筋的亞當。

    “咳咳……”亞當的母親一聽媳婦埋怨兒子，拄著手裏的拐杖搖了搖手，咳嗽道：“不怪他，村子裏很多人不也來迪亞克了嘛！”

    亞當向著妻子和母親歉意的一笑，把手中的包裹遞給挺著大肚子的沙拉，彎腰不顧母親的阻攔背起了她，然後繼續向迪亞克進發。

    “現在不是戰時，迪亞克會收留我們嗎？”沙拉又擔憂道。

    “會的，有一位大人說過，會在迪亞克佑護我的！”背著母親拽著妻子在雪地中艱難跋涉的亞當，不容置疑的說道。他的腦海中已經浮起了一個影子，這個影子有著一頭潔白的長發，有著藍紫迥異的眼，有著謙遜微笑和平易近人的氣度，這個影子在很久前迪亞克最危急的時刻，對亞當承諾，“我會佑護你的”，然後他做到了。

    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個神，有的神是用來讚頌的，有的神是用來懷念和依靠的！亞當之所以堅持，是因為他心中早已擁有了虔誠信仰。

    亞當背著母親攜著妻子，為了信仰他選擇了背井離鄉在風雪中跋涉。

    這也是一種狂熱！

    “所有的人都瘋了嗎？”

    當大陸上大部分人在避寒的時候，影月穀斯德曼府邸中，老休斯特躺在一張院子裏的躺椅上曬太陽，丟下繁忙政務讓兒孫去忙的他，愈發顯得精神抖擻，揮著手裏的剛剛得到的信筏，臉上流露出了一絲悲哀。

    “笑的太得意忘形的人，最後總是以痛哭收場！”正在跟小小少爺把寶石當積木碼拚圖的奎奴，頭也不抬說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話。

    “神明……惡魔……哎，幸好聽了格裏的，舉族搬來了這裏，隻是，我們這裏又能太平多久？”表麵上丟下了世事不再過問的休斯特爾，依然心憂天下。

    奎奴抓著小小少爺的手，把他手中的兩顆寶石放下後，正好組成了幾個個完整的字——柯南.斯德曼！這是小小少爺的名字，也是奎奴冥思苦想這麽多天，終於給取出來了。

    “你就安心的曬太陽吧，少爺能看到這一步，自然能看到下一步，他早就安排好了。”奎奴安慰了休斯特爾一句，又指著地上的字對小小少爺慈愛的念道：“柯南.斯德曼，孩子，這是你以後的名字。”

    “柯南.斯德曼。”小柯南用童聲跟著念了一邊後，扣著腦袋望著奎奴好奇的問道：“為什麽是你給我取的名字，不是我父親呢？他是第九騎士耶！”

    奎奴：“……”

    躺椅上的老朽特爾撲哧一笑，很多年前，他跟柯南一般大的時候，自己也向奎奴問過類似的問題，結果就跟今天一樣，把奎奴問的啞口無言，但是等到他變成父親變成爺爺後，自己子孫的名字依然讓奎奴取，這大概就是對守候家族四百多年的奎奴一種另類的報答，但是，現在能跟柯南解釋清楚什麽叫做傳統麽？

    顯然不行，所以奎奴隻能沉默。

    奎奴無奈的抬頭看了一眼偷笑的休斯特爾一眼，“跟你一樣，這孩子長大了又是一隻老狐狸。”

    休斯特爾沉默一下，用略帶沉重的口氣說道：“生於亂世，狡猾一點才能生存。”

    小柯南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兩個老家夥再說什麽，但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沉默。

    隨著一陣粗重的腳步聲響起，院子裏的沉寂被打破了，頭戴紫金冠一身像模像樣皇袍的嘎乸在一個仆人的引領下，進入了這幽靜的後花園。

    嘎乸在孓骷走後，就沒了主心骨。他離開獸神殿回到阿爾奎斯山脈中的半獸人部落匆匆舉行了一個登基儀式後，又風塵仆仆的趕來了影月穀，他來的目的不言而喻，是來祈求女神佑護的，他找巴赫，巴赫讓他自己去跟格裏菲利說，他敢去跟格裏菲利說嘛？不敢，他跟格裏菲利那次打交道不是被他算計？所以他隻好來找稍微有點‘良心’的老休斯特爾了。

    “佑護？”老休斯特爾眼睛狐狸似的笑意，讓嘎乸不寒而栗，“是佑護你的皇位吧？”不虧是老狐狸，一眼看穿了嘎乸內心所想。

    “嘿嘿……”嘎乸扣著頭上的王冠，很‘純潔’的一笑，算是默認了。

    “這沒有問題。”

    嘎乸沒想到老休斯特爾會滿口答應，不過老休斯特爾緊跟的一句話，讓他的心涼了半截。“你拿什麽來換取女神的佑護呢？靈魂？還是信徒？這些她都不缺，難道你們部落裏還有沒有開采的金礦？”

    “該死的，金礦不都被你挖空了嘛！”嘎乸氣的大發雷霆，嚇得小柯南一怵，奎奴身影一動，直接把嘎乸拎起扔出了院子，然後做了手勢，吩咐仆人別讓他進來了。

    半響後，摔得鼻青臉腫的嘎乸狼狽的爬上院牆，對著院子內的休斯特爾哭喊道：“你到底想要什麽，直接說出來，我以獸神的名義發誓，金子是真沒有了。”

    “很簡單，如果我們需要的時候，你們半獸人王國必須盡起所有的戰士，歸我們指揮。”老休斯特爾悠悠的說出了目的，現在他才不稀罕金子，這世道再過半年，糧食怕是比金子還貴。

    “就這樣？”嘎乸簡直難於相信，隻要他能穩穩當當的當皇帝，不就是偶爾交出兵權嘛。

    “就這樣？”老休斯特爾反問一句，“難道你要我把你引到女神麵前，讓女神親口告訴你她會佑護你？”

    “別別……”嘎乸嚇得從院牆上栽了下去，據說黑暗的神明對人的心肝比較敢興趣，他實在沒有勇氣去賭傳說的真實性。不管怎麽說，嘎乸的心徹底放下來了，現在大陸上都知道，這個女神是斯德曼家族養出來的。

    影月穀的這個冬天顯得特別的熱鬧，不是因為溫暖的海洋性氣候吸引了更多的遊人，事實上這時到這裏的人都是避難的，之所以說熱鬧，是因為幾乎每天影月穀的上空都會有攜帶者寶藏的巨龍光臨，紅龍，黑龍、藍龍、白龍、綠龍甚至少見的青銅龍和三頭惡龍，就像集會一樣，讓影月穀人大開了眼界，紛紛請求巴赫，把影月穀改成龍之穀更為合適。這讓牧龍人俶爾慚愧道：“原來蒼茫大陸的巨龍遠不止五十餘條，不知道少爺知道了會不會怪我情報不準。”

    而讓影月穀人更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往日把自己的寶藏看的比自己性命還要重要的龍族，來到影月穀後，就會從肚子裏吐出全部寶藏，分出一半後，再把剩下的一半吞進肚子，然後飛向極西的暴風海。

    這種情況，就像是這些巨龍是專門來送錢的，而收錢的人，當然是蘿拉。

    蘿拉很聰明，把到處找龍的任務交給藍龍了，而藍龍更聰明，她在把送龍族上龍神島的條件，除了蘿拉提的交出一半寶藏外，又附加了一條，每條想去龍神島的巨龍必須還要通知另外一條巨龍這個消息。並把這頭巨龍帶到影月穀證明後，才可以被杜爾丘斯運過暴風海到達龍神島，也就是除了第一條巨龍外，以後的任何一條巨龍都必須來影月穀至少兩趟。

    就這樣，蘿拉是坐等巨龍上門送錢，而藍龍在通知到了一條巨龍後，就回到影月穀坐等蘿拉分錢。

    在斯德曼府邸南邊，除了一座日夜趕工後接近完工的高台外，還有一塊臨時整理出來的平地，用來堆放屬於蘿拉的財寶。沒辦法，巨龍的數量遠超過蘿拉的想象，而有的巨龍財寶實在太多了，要來回運幾趟，而杜爾丘斯可不管你能帶走多少財寶，每條龍運上龍神島後就不管了，於是，運不走的寶藏就屬於蘿拉的了。

    蘿拉現在每天要做的就是趴在堆積如山的巨大財富上睡大覺，睡醒了就化作人形從寶山上滾下來，再艱難的爬上去，如此反複，至於清理財寶，她雇傭了兩個人，艾莉婕和尤金拏，並大方的宣布，允許你們偶爾貪汙。沒辦法，錢多了數都數不過來。

    艾莉婕和尤金拏完全迷失在這座寶山中了，不惜放下身份日夜替蘿拉趕工，把不值錢的螢石和品質很差的寶石剔除出來，然後讓人運給可憐巴巴等著蘿拉分錢的藍龍，在龍族眼裏，隻要閃閃發光的都是寶貝，然後看到比較新奇的寶石就會揣進自己的腰包——蘿拉難得大方一回，貪汙少了絕對對不起她。

    “哎呀，差點忘了，要給孓骷送飯了！”艾莉婕支起身體揉了揉又疼又酸的腰，每當這個時候就代表她的兜兜塞滿了，要回去騰地方，蘿拉不允許艾莉婕帶著她那大容量的空間戒指給她幹活，艾莉婕隻好找借口了。至於給孓骷送飯，這倒是真的，不過每天都要送一次倒不至於。

    爬在寶山上的蘿拉伸了伸爪子，彈了彈龍指甲：“你滾！”一直被艾莉婕使喚了這麽多年的蘿拉，好不容易逮著使喚艾莉婕一回，氣勢不是一般的足。

    從蛛後神殿上來看望家人的格裏菲利，看到這一幕恨不得把裝腔作勢的蘿拉一腳踢進死亡之海，有了錢的她不是一般的囂張啊！

    而此刻，羅奈歌第四騎士府秘星之塔內一直響了數月的琴聲終於啞然而止，一個影子牢牢的印在了康朵的神識上，這個影子不再屬於過去的他，而是屬於現在的他，也許，在下一刻這個影子就會被神性的傲慢不屑覆蓋，但至少現在康朵還記得。

    既然找不回過去，那就把握現在。

    這是康朵從書上看到了最後一句。還是同上，她無法確認以後會不會永遠記得這句話，所以她要找尋能永遠記住某個人和這句話的方法。

    所以康朵才走了出來，在匆匆趕到的烏爾薩麵前，身形一閃消失。

    當康朵再次現身時，已經來到了斯布萊德中央蛛後神殿的大門前。緊閉的大門口，孓骷橫躺在地上咀嚼著烤的鮮美的烤肉，從獸神殿回到影月穀後，對烤肉的興趣要遠遠大於對財寶興趣的孓骷拒接了蘿拉雇傭他的想法，把自己的破斧子扔給德隆修補，在艾莉婕答應每天會給他準備足夠多的烤肉後，就來到了蛛後神殿的大門前，一如很多年前，他總是習慣替奈何守門。

    幾乎在康朵現身的瞬間，孓骷已經抓著巨斧跳了起來，攔在她的麵前毫不退讓，至於打不打得過，也隻有打過了才知道，他也從不考慮，在康朵發飆前，孓骷終於吞下了嘴裏的烤肉，問道：“我…我們以前見過。”

    “讓開！”康朵手已經摸上了劍柄，深寒如刀鋒的眸子表示她絲毫沒有陪一個半獸蠻子敘舊的想法

    麵對康朵那令人窒息的神力壓迫，孓骷巋然不動，在康朵長劍抽出一半的時候，神殿的大門突然自動打開。孓骷這才讓到了一邊，既然奈何開了們，那代表奈何願意見康朵。

    神殿大門一開一合後，沉寂中撲麵而來的濃厚黑暗氣息比格裏菲利身上自然流露出來的，還要讓康朵很反感，她強忍著一劍把神殿劈開的衝動，走到奈何跟前，直接問道：

    “為什麽，你明明是個邪惡的黑暗神祗，卻可以不被神性排斥擁有凡人的情感？”

    “咯咯……”奈何暢心一笑，清麗的臉龐猶如潔白的花苞在黑暗中怒放，“因為，神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