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217節君子之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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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倆人拐到菜市場買菜。回去後給邢芳打電話,要她叫了榮飛一起來。

    招待客人是需要李聲掌廚的,邢梅也就是會弄幾個家常菜。剛才買了些鮮活的水產,邢梅叫出鑽在臥室看書的丈夫,“趕緊出來收拾魚。”李聲不理她。邢菊推開門笑道,“大姐夫,不要那樣小心眼嘛。老夫老妻了,拌幾句嘴還要我勸嗎?待會兒小五倆口子要來,我們等著品嚐你的手藝呢。”

    李聲聽榮飛夫婦要來,出來係上圍裙鑽進廚房忙乎去了。

    榮飛和邢芳過來時,一桌子顏色靚麗的菜肴已經擺上了桌。

    “大姐夫的手藝吧?”榮飛笑道,“估計大姐沒這水平。”

    “小看人了吧?”邢梅笑道。

    邢梅舉家來北陽,在家裏辦過家宴。李聲的廚藝得到了全家的認可,“這清蒸桂魚你就做不出這樣的水平。而且,不是我看不起女人,這個世界本就是男人主宰,在每個領域,頂尖的高手都是男性,就算是女性優勢的行業,比如廚師,化妝師,最好的一定是男性。就是婦產科的專家也是男性居多。”

    “想不到你如此歧視女性。”邢菊說。

    “我不過是說出事實而已。三姐你可別給我戴帽子,要不小五回去該批判我了。”榮飛笑著說。

    邢菊也是開玩笑,要說尊重妻子,榮飛是當之無愧的模範。

    邢芳沒有帶孩子來,而李小玲也沒回家。家宴就是五個大人。

    “咦,禮拜天小玲怎麽沒回來呢?”邢芳問大姐。

    “死丫頭,跟我置氣呢。不說她,吃飯吃飯。”邢梅招呼榮飛夫婦就坐。李聲拿出一瓶張裕葡萄酒,榮飛說,“你那個不行,我帶了法國紅葡萄酒,正宗的拉圖酒莊的東西,貴族喝的玩意,貴得很。大家嚐嚐吧,別,我帶著專門的工具呢。”榮飛從他棕色的皮挎包裏摸出亮閃閃的起子,開始旋起軟木塞子,“就這個塞子的講究就蠻多。我那個香港的朋友秦至善先生教過我不少關於酒的知識,我都記不住。這玩意也是他送的。”

    重新找了幾個高腳玻璃杯,每個人都斟上半杯。

    “要醒酒呢,”榮飛看看時間。這瓶酒是秦至善送給他的,告訴他喝前最好醒酒90分鍾。當然不能等這枚長時間了,這邊的菜都擺上桌子了。

    等了幾分鍾,邢菊忍不住端起喝了口,“也沒什麽特別的。”

    “還是有些區別。”李聲品味道,“少了普通葡萄酒膩膩的甜味,比較爽利一些,味道稍有些酸。”

    “需要慢慢的習慣。香港上層社會對紅酒比較癡迷,可能是長期殖民的結果。他們喝酒就是喝酒,不需要搞這麽多菜。就像電影上看到的,每個人端了杯子就那樣品。我們則是無酒不成宴,不一樣。”榮飛說,“茶,酒,煙,都是有品位的,好的差的相差很大。沾上了就容易陷進去,越陷越深。我父親就是,消費的檔次是越來越高了,原來喝六安瓜片,現在則是太平猴魁了。”

    李聲也嗜茶,“猴魁當然比瓜片好了。不過喝茶對身體的益處很多,你也應該喝點好茶的。”

    榮飛也喝茶,但不專一,根本談不到品。花茶,紅茶,綠茶亂喝一氣,咖啡也喝,更多的時候是白開水,為了省事。

    “我沒喝出味道來呢。更談不上品茶了。”

    “一直想問你,你爸的古玩店生意怎樣?”邢梅問。

    “我也不知道。好像還可以,看起來蠻熱鬧的。我不管,也沒時間管。”榮飛道。

    “聽小五說你攢了些好郵票呢,還攢著?”李聲問。

    “攢著唄。”那些從黃石頭“騙來”的猴票還保存在邢芳手裏。大姐來北陽後一次曾談起榮飛的唯一的一次“集郵”,竟然是數百倍的收益。大姐不禁驚歎,這掙錢也太容易了吧?

    當初她也不曉得猴票竟然漲成這個樣子,“我就想不通,幾張郵票竟然那樣值錢?”邢芳問過猴票的價格,學校就有集郵者,說出的價格讓她大吃一驚,那還是散票的價格,如果方聯或是整版就更為驚人。

    “一張整版一棟樓。將來會漲到你想象不到的高價。”當時榮飛對她說,“留著吧,給鵬鵬和甜甜各一張,算是留給他們的紀念。”

    隨著榮飛在各一級公司股份的有計劃出讓,邢芳對錢的感覺有些麻木了,不是李聲提起,她都快忘記自己櫃子裏的郵票了。

    “當初怎麽就看中這枚珍郵呢?”李聲追問。

    “也沒什麽,見同學手裏的猴票覺得好看,胖乎乎的小猴子蠻招人待見的,正好遇到機會,就買下了。算命好吧。”

    李聲心裏讚歎,真是命好,什麽發財的機會都能抓住。

    大家隨意聊著,將一瓶葡萄酒喝完,結束了午宴。

    李聲泡了鐵觀音,他最喜歡的茶。

    “榮飛,你是不是生老常的氣了?”邢菊道,“老常不在,你跟我說實話。”

    “我原來想在小家電上做點文章來著,這下好,為人作嫁了。不過我也顧不上了,聯投的多元化經營趨勢越來越嚴重,我一直在考慮是不是做重大的調整呢。”

    “他們確實在過河拆橋。”邢菊插話。

    “是我想簡單了。上市也是我提起的。這事不怨老常,三姐你就不要亂想了。”

    “我是擔心老常他們將來會跟著那些混蛋領導倒黴。別人不曉得,我是知道你在農機廠上下的功夫的。這個領導那個領導,全是些練嘴的貨,他們有本事能將廠子搞成那樣?你不管他們,將來他們一定完蛋。”邢菊恨恨地說。

    “哈哈,你誇獎我了。上市後會募集一大筆錢,都是股民的,他們又不要你還,用這筆錢發展生產加強研發,他們的公司會越來越好的。”榮飛有些心不在焉。

    “我看夠嗆。你不生氣就好。也犯不著為此生氣。他們離了你不一定行,你離了他們卻好的很。”邢菊覺得榮飛很看得開。

    “也不能這樣說。”榮飛漫不經心道,“誰也不是神仙。現在聯投一些人將我當成神仙,麒麟不順,也想找我拿辦法,這不胡扯嗎?我要是有辦法幹嘛花那麽高薪雇老外?攤子太大啦,應該想著改變管理辦法。新世紀電器徹底獨立不是壞事。將來聯投還會有企業獨立出去,這也算是一個規律吧。大姐夫你喜歡哲學吧?我最近就看了不少哲學書,主要是西方哲學家的,有一個重要的定律就是事物總是走向他的反麵。這個我相信,也深有體會。”

    朝氣蓬勃的聯投將來會四分五裂?李聲難以想象,他服務的陶氏已經非常有氣派了,他也知道,陶氏不過是聯投數個一級公司之一。

    “聯投的企業還會分出去?為什麽?”李聲不解地問。

    “當初榮誠公司一直在盈利,發展前景良好,我不是將其交給榮氏了?現在的管理權基本交給香港人了,管的也不錯。或許哪天有人看上了陶氏或者棗林建材,誰知道呢?買了去也是可能的。我不一定反對。”

    “換了我就舍不得。”

    “舍得舍得,會舍才有得。聯投將來的總體規劃是該認真考慮了。對了,在陶氏還行?覺得這個建築公司怎麽樣?”

    “比我想象的大多了。僅下麵的建築隊就有三支。你們叫分公司,擱在外麵都是非常規模的建築公司了。設計室非常先進,進口設計軟件利用計算機搞設計還是第一次見。”

    “計算機能做的事多啦。這不過是個開始。我是想問問你對陶氏的整體觀感,比如對幾個領導的印象如何?”正好有個機會,或許李聲這樣有一定經驗的人才可以看得出問題來。而且,李聲對自己應當沒有什麽不好說的話。

    “崔總比較豪爽,比較喜歡新潮的東西,對建築設計似乎在追求外觀上的唯美。管理上的問題更多的是穀總在抓,每周五的例會也是穀總主持的。韓總嘛,我覺得他對崔總穀總似乎有點意見,總部露麵不多,更多的在下麵。”

    “哦?”這個情況榮飛還是第一次聽說。韓慕榮是他挖掘出的人才,記憶裏韓慕榮在城市改造上曾經大放光彩。韓慕榮對穀南陽和崔虎有意見?榮飛沉思著,韓慕榮看不上草莽出身的崔虎是知道的,但穀南陽的水平卻不低於韓,難道是這幾年更重用穀南陽?榮飛在紡織小區的改造新建上還是準備以韓為主的,“有沒有別的?”

    “陶氏今年招收的技術類大學生不少,但管理類的相對少一些。我覺得陶氏有些大了,業務不太集中了,開發,設計,施工其實都是應該分開的,下麵還有各種各樣的專業公司,同時在扮演開發商和建築商的雙重角色”

    “嗯,有道理,讓我想想。”榮飛眯著眼看著牆上的一副書法,陷入沉思。

    陶氏和麒麟將是聯投產業的兩大支柱,這是榮飛一直不動搖的方略,隨著住房政策的鬆動,陶氏應當取代明華貿易成為聯投的造血機器,管理上絕對不能出問題的。

    “你看你,難得他休息一天,說什麽工作嘛。”邢梅責怪李聲。

    榮飛笑笑,“大姐責備的是。不談這些乏味的東西了。剛才說到喝茶,其實真應該養成幾項好的消費習慣。朋友總勸我,工作和休息享受不應該矛盾起來。我覺得很正確。正培養愛好呢。”

    “就是,你最有資格。”邢菊心情放鬆了,“你不知道,上午大姐他們還為小玲的事拌嘴呢。”

    “那就沒必要了。等小玲帶他男朋友來,我看看,幫你們把把關。”

    邢梅知道榮飛是反對自己幹涉小玲戀愛的,“事情不在誰頭上誰不愁,你們當然不知道我的心煩。”

    也許是喝了點酒,談興很濃,“教育子女上中國人應當多學學西方人。他們對於子女的教育,財產繼承等問題的處理上我看比我們高明。先說財產繼承,我們總是將財產留給子女當做天經地義的事。如果我說將來將我的財產全部捐給社會,第一個反對的就是邢芳。因為她還要給鵬鵬呢。”榮飛笑笑,“可是你們想,鵬鵬如果知道他會繼承一筆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會怎樣?將心比心,擱我頭上,我就會產生不用努力了的感覺。這樣對孩子是不是也有些殘酷,因為他喪失了享受成功的快樂了。其次還有更嚴重的問題,不勞而獲帶來的惡果不僅是社會喪失一個有進取心的家夥,而且會埋下犯罪的因子,會毀掉一個人。因為現在這個社會,外部的誘惑是越來越強了。

    “我在我家搞了個家族基金,親戚們有事都會找管錢的我媽要,理由嘛總能找出來,搞得我媽不勝其煩。又一次抱怨我搞的這個家族基金簡直就是給她找罪。”

    想到母親當時的表情,榮飛笑了,“其實家族基金對於成員最殘酷的事,莫過於摧毀了他們當中心智一般的人,讓他們更加蠢笨了。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這算是我的心得或人生信條吧。我幾次跟小五說,你也在你家搞個家族基金吧,她一直不同意。現在她就在這兒,可以證明我說的是事實。”

    “我可以讓親戚們衣食無憂,可是卻不能滿足所有人的**。**總是在不斷變化的。就像我父親,原來抽的煙很少上一塊錢,現在是阿詩瑪了,大概一天要抽兩包,酒已經換成了瀘州老窖。其實對於他這些都無所謂的,人不就是那麽幾十年?有條件了,享受人生是應當的。但如果擱在年輕人身上,就有些問題。古人說富不過三代,窮不過三代。古書講,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最近我重讀《史記》,蕭何曹參都是開國的大功臣,子孫三四代上就被禠奪祖先傳下的爵位了。沒有別的原因,原因就在於人的本性就是好逸惡勞,守著祖上留下的財產,誰還努力進取?製度和教育又跟不上,犯罪也是必然。美國一些億萬富翁將全部資產捐出,不給子女留一塊錢,也是對子女的一種愛。不過我們的傳統接受不了。”

    “再說說關心教育子女,最體現特點的就是上學和婚姻兩件大事了。外國人說最好的父母就是中國人的父母。因為我們對於子女的愛太厲害了,全方位的關心。唯恐自己的失誤或錯誤在孩子身上重犯,從上幼兒園起,就恨不得給孩子最好的教育,什麽二課堂啦,培訓班啦,奧數啦,隻要自己能做到的全辦。等孩子大了,又關心起孩子的婚姻,尤其是做母親的,簡直比自己的事還上心。可是,基本的規律是,一代人比一代人更聰明,基本的道理講給他們就可以了,不要替他們做決斷。說起封建包辦婚姻,都恨得咬牙,你就不要做變相的包辦了吧。”

    很少對親戚說這樣多的話。榮飛一口氣講了這麽多,歉意地對大家笑笑,“不好意思,你們都比我大,有經驗。我是瞎說,僅供參考吧。”

    總是覺得榮飛成熟,考慮問題周到細致。聽了榮飛關於子女教育和財產繼承上的看法,李聲和邢梅都感到這個妹夫過於老成了,像子女繼承,鵬鵬才三歲多,用不著考慮吧?同時也覺得榮飛有一種說不出的倦意,似乎有萌生退意的念頭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