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仲業愧煩勞主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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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機是兩隊荀貞帳下的親兵。

    或準確言之,是這兩隊親兵奉荀貞之令,押來給文聘、於禁的四五個俘虜。

    這四五個俘虜中兩人,分別是犨縣、葉縣兩縣的守將,剩餘幾人,一個是袁術所置的犨縣的縣令,兩個是原為犨縣、葉縣縣寺大吏的其本地士人。

    ——犨縣、葉縣都在魯陽縣的南邊,犨縣縣城距魯陽縣城四十餘裏,葉縣縣城距犨縣縣城四十餘裏。南陽郡是天下第一大郡,共有三十七縣,在其郡北、郡東北與潁川、汝南兩郡接壤的地帶,共有七個縣。其中與潁川郡接壤的,便是魯陽、犨、葉這三縣。

    這一次攻南陽郡,整體的作戰過程,荀貞把之分成了兩步。

    第一步,為前期作戰,目標是將魯陽等縣攻下;第二步,為後期作戰,主攻宛縣。

    前期作戰的這個階段裏,荀貞又把魯陽等縣分成了兩個戰區,與汝南郡接壤的那四個縣,除掉位置最為靠下,並處在桐柏山區的複陽縣以外,堵陽、舞陰、比陽這三個縣由孫策負責攻打;而與潁川郡接壤的魯陽、犨、葉三縣,則由他的部隊攻打。

    卻是原來文聘、於禁盡管打到現在,還沒把魯陽打下,但太史慈、楊奉兩部已克犨、葉兩縣。

    這幾個俘虜,便是太史慈、楊奉俘獲到的。

    荀貞得了太史慈、楊奉把這幾個俘虜獻給他後,即令將之給文聘、於禁送來。

    隨著俘虜來的,又有荀貞的一封親筆書信。

    接了這兩隊荀貞的親兵入營,見過那幾個俘虜,回到帳中,文聘打開荀貞來書,見書中寫道:“犨、葉已下;葉縣令不降,頗詈罵,為徐晃殺之,餘者悉成俘。今送此數俘與卿等。已接卿等前報,卿等已拔魯陽城外營,料其城中,士氣定已低沉,得此數俘後,可示與城中觀,則楊弘、紀靈雖善守,其軍士必俱恐矣,而後檄城內知,後降者盡屠之,陷城當不複難也。”

    文聘恭謹地把荀貞的來書看完,示意從吏拿去給韓暨看。

    韓暨也看完,抬眼見文聘悶悶不道:“得了車騎送來的這幾個俘虜,再按車騎命令,把‘後降者盡屠之’的檄令傳入城中,料這魯陽縣城亦就一定可以打下了!卻取勝在望,校尉緣何反而不快?”

    “車騎先遣君給我部送發石車,並指點我部可用火攻攻城,但我與文則卻不能取城!現在犨、葉都已被攻克,唯魯陽未下,不得不勞車騎再度援助我與文則,韓公,我深覺羞愧矣!”

    韓暨撫須笑道:“南陽北部諸縣,魯陽最為重鎮,兼又得了楊弘增援,難下自是情理中事。車騎書中,對校尉與於都尉不是也沒有任何的責備之言麽?校尉何必如此!”

    得了韓暨的安慰,文聘的心情沒有因此好轉,他喟然說道:“韓公!我所愧者,非是惜我臉麵,我愧者,不能為主君拔城潰賊,反煩主君屢次為我操憂!實失臣下之分也!”

    “於文則銳意功名,文仲業赤誠忠主,此二將,皆人傑也!車騎真知人善用。”韓暨這樣心中想著,笑與文聘再又說道,“仲業,君真忠臣!現得此數俘,如車騎料,城中見之,必然惶駭,可以想見,克城就在一兩日間了!且莫再喟歎,你我宜振奮精神,共為車騎潰賊才是!”

    文聘暫將羞慚壓下,果把精神振作起來,按案挺身,應道:“好!明天先叫城中看看俘虜,待徹底擊垮了城內士氣後,後天,我親督全軍再作攻城!這次再攻,我將晝夜並攻,務為車騎克取此城!”

    次日,文聘令將俘虜盡數從營中帶出,押到魯陽縣城的東城牆外。

    然後,令百餘大嗓門的兵士齊聲向城內高喊:“犨、葉已為王師攻拔!兩縣守將、犨縣令皆被俘,現皆在此!城中可來觀之。假節鉞、車騎將軍、錄尚書事荀公令:‘後降者盡屠之!’教城中知曉:若想活命,可速獻城。另,我軍援兵萬人,三兩日後即到!”

    “援兵萬人,三兩日後即到”,這話不算假話。

    昨天晚上押送俘虜來的軍吏對文聘、韓暨說,荀貞已給楊奉傳下軍令,叫其部休整兩天之後,便來魯陽助戰,——當然,至於“萬人”,這則是假話了,楊奉部現在隻有兩千多人。

    楊弘、紀靈聞訊,急至東城頭,遠望看之,辨別出來,那城下的幾個俘虜,還真是犨縣、葉縣的守將和犨縣的縣令。

    正看間,又聽那百餘大嗓門的文聘部兵士喊道:“這兩個,一個是犨縣主簿,名叫程忠,一個是葉縣五官掾,名叫李定,城內士民應是識此二人!他兩人告你城內知:犨、葉為王師光複後,王師秋毫無犯,士民安居無事。今車騎奉旨討伐不臣,罪隻在袁術一身,城中士民若撥亂反正,獻城王師者,重重賞賜!”

    程忠、李定兩人家各是犨、葉兩縣的豪姓,他兩人都有名郡內,魯陽與這兩縣都很近,魯陽縣內的士民,確乎是不但士人,百姓或輕俠之類裏頭也不乏聽說過其兩人姓名,乃至相識的。

    紀靈分明瞧見,城牆上的民夫們,不少探頭縮腦,往城下眺觀。

    他神色惶恐,說道:“長史,這可怎麽辦?”

    南陽郡抵擋潁川郡方向北部進攻的防線,共有兩道。第一道便是由魯陽、犨、葉這三縣組成的,之後的博望等縣是第二道防線,再之後就是宛縣縣城了。犨、葉兩縣現俱已被失,就等於說是這第一道防線隻剩下了魯陽一縣,這種情況要比城外營被文聘、於禁打下可更加嚴重。

    東城牆上這時聚集了許多的將士、民夫,楊弘沒有回答紀靈,而是轉身朝另一邊的城牆走去。

    紀靈緊隨其後。

    兩人進到對麵城牆一個垛口下的窩棚裏頭,留下親兵在外戒備,不許任何人等接近。

    二人在棚中坐下,相對商議。

    這窩棚是供守城兵士在敵人沒有攻城時休息用的,矮蹙不說,並因連著多日,不知有多少兵士在這裏歇息過,裏邊氣味難聞,竄鼻嗆人,還血跡斑斑,不過當下,兩人都顧不上這些了。

    紀靈把剛才的話又說一遍,說道:“長史,犨、鄴俱失,這魯陽底下可該如何守之?”頓了下,又說道,“長史!卻怎麽到現在不見左將軍的援兵?難道是左將軍未有派援?”

    楊弘對此,亦是納悶。

    幾天前,奉袁術命來援魯陽,出了宛縣後的次日,他就在路途上得到了消息,說是武關被劉備率部搶先占住,袁術明顯是已經無法再西入長安了,那既然不能再西入長安,唯一之策就是死守南陽,而又死守南陽的話,魯陽縣之重要性,袁術便再是昏聵,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南陽即便是天下第一大郡,可到底仍然隻是一個郡,麵積有限,南北總長才四百裏,而從魯陽縣城到宛縣縣城間的距離,自是更短,隻有兩百裏地,又在這兩百裏的遠近中,魯陽到博望的路程占了大半,約有一百三四十裏,亦即是說,魯陽一旦丟失,荀貞的兵馬直抵進至到博望以後,距離宛縣縣城就隻剩四五十裏地了,這會對宛縣的守軍造成多大的影響?更別說,這回打南陽的,不止從北邊進軍的荀貞部,還有從南邊進軍的劉表部!敵人兩路夾擊,敵人的兵鋒又已到數十裏外,至那個時候,隻怕宛縣全城都會騷動,城還怎麽守?

    於情於理,無論如何,對於魯陽縣城,都該是死守才是,則為何至今未見袁術援兵?

    楊弘下意識的揚起臉來,望向窩棚外頭,透過窩棚三角形的低矮門口,望到了窄窄的一角天空,他喃喃說道:“莫非是左將軍所遣的援兵半道上被車騎所部給截住了?”

    紀靈說道:“你是說車騎這邊打著魯陽,那邊抄路繞到魯陽後頭?”

    楊弘沒再做聲。

    紀靈想了一想,憂心忡忡,說道:“長史,不管是不是左將軍的援兵被車騎所部截住了,犨、葉既失,我魯陽已成孤城!你我守城將近十日,外無援兵,現又軍心已惶,民心已大亂,長史,這城是沒法守了!以我之見,你我宜當即刻棄城南撤!不然的話,等到車騎的援兵來到,非隻魯陽必陷,你我也將性命不保。”

    楊弘默然不語。

    紀靈等了會兒,一直不見他開口,便也不等了,想要起身出去,可窩棚太狹窄,站不得身,隻好先將起身的打算按住,然而神色越發焦急,他壓低聲音,看著楊弘,說道:“長史,你若是仍要守城,這城,就由你來守好了!我卻是明晚就要率我本部棄城南撤而走!”

    說完,轉過身,就要貓著腰出去。

    楊弘叫住了他,說道:“將軍且慢。”

    “怎樣?”

    楊弘說道:“也罷!”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甚是不甘,可他也的確是沒有別的辦法了,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便就今晚棄城南走。”

    紀靈說道:“今晚棄城?”

    紀靈剛剛說過他決定明晚棄城南撤,怎麽楊弘說今晚棄城?紀靈疑心是楊弘說錯了。

    楊弘說道:“將軍適言明晚南走,將軍,如果明晚再走,怕就來不及了。明天,文聘、於禁必會總攻我城,十之八九,入夜後他們也不會停下進攻。隻有今晚走,才有可能得出。”

    文聘的確是沒有料到楊弘會選擇今晚棄城南撤而走。

    前邊還頑抗不已,卻立刻當天就要棄城,這決斷堪稱果決。

    故是,文聘這天晚上並沒有做什麽防備,四更前後,才得到消息。

    文聘睡意頓消,趕緊起來,待令從吏去通知於禁,轉念記起於禁猶受傷未起,便休了此念,隻是通知了韓暨,然後點起步騎千餘,親自率領,出營追擊。

    然而夜色深沉,這夜恰好濃雲遮月,視線不好,饒是文聘南陽本地人,對道路不算陌生,可一路追到天亮,也隻是追上了楊弘留下的一部斷後兵馬而已,殺敗了這部兵,再追時,楊弘、紀靈早率部遠遁,已是追之不及。文聘亦隻好懊惱還營。

    回到營內,文聘與韓暨來到於禁帳中。

    文聘把楊弘、紀靈率部逃出的消息告訴了於禁,說道:“我追擊到天亮,隻追上了他們的殿後部隊,斬獲約二三百,其之主力竟是被他們給逃掉了!”

    於禁臥在榻上,盡管傷勢在身,不能大幅度的舉動,卻也是不免連連為之可惜。

    韓暨感歎說道:“楊弘、紀靈還真是可稱當機立斷!前數日,尚負隅頑抗,卻在將犨、葉的俘虜給他們看後,他們昨晚當夜就棄城而逃,此等決斷,非常士可為。”

    這會兒不是感歎的時候,城中既然已經沒有了駐兵,文聘就遣部入城,同時,向荀貞報捷。

    而於這天下午,一支兵馬從南邊而來。

    文聘等未有入城,仍在營裏。

    聞得急報,文聘趕忙叫營中將士備戰,自登上轅門眺看,又令軍吏前去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