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讓他求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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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向地鐵站步行過去,榮小白莫名其妙地丟了工作,又莫名其妙地破了一筆財,再加上這樣的天氣,心情極其抑鬱,恨不得天空掛下一道閃電,把自己直接劈死算了。他們走到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和一大群汽車一起等紅燈,傾盆大雨看好時機潑了下來。他們被這落井下石的大雨突襲得有些迷茫,也懶得挪窩,規規矩矩地做守法公民,等綠燈亮後才慢悠悠地過馬路。人生不濟天來欺,榮小白眯著眼睛望著天空,從黑幕中落下的大顆雨滴砸得他臉上生疼,他大聲喊道,老子今天不用洗澡了。

    蔣匯東將襯衫脫了下來,攢在手裏搓了搓,說,不如順便把衣服也洗了吧。

    榮小白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摸了摸外套口袋,現手機已經和他一起洗了澡,他這才知道人活在世上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是最倒黴的,因為也許片刻之後就可以領略到更倒黴的情景。他回頭一看,蔣匯東也捏著他那隻濕漉漉的手機呆,這才尋找到一絲平衡。

    他們原本還一邊說話一邊在雨裏走,幾分鍾後街道上已經水流成河,淹沒他們的鞋子,汽車經過時濺起的髒水直接覆蓋他們全身,天體淋浴加生態衝澡,小白有些消受不起。迎麵剛好駛來一輛出租車,蔣匯東立即招手喊住,司機搖下車窗的一條縫,大聲地問,你們想去哪裏?

    仙林大學城!到了宿舍後給錢,加錢也可以!

    司機眯著眼睛打量他們,搖了搖頭,說,算了,我這車不去那邊。說完後他搖上車窗,大搖大擺地離開了。蔣匯東抓起路邊一塊碎磚頭想砸過去,想想又放棄了,如果他是司機,他也不會樂意讓兩隻落湯雞弄濕自己的車座,況且他不想演一出二進宮的悲劇。

    他們又在大馬路上走了一會兒,小白被雨水砸得有些懵,臉上又冷又疼,像冬天摔倒後在水泥地上蹭過。他看見前麵有一個公交站台,趕緊拖著軀體跑了過去,找了一個可以擋風的角度,蜷縮成一團。如今已經是夏天,但一陣吹過來,那種寒冷穿過他的濕衣服,直接紮進他的皮肉裏,冷得他牙齒打顫。他又抬頭望了望地鐵站的方向,那盞形狀貌似輪椅的地鐵標誌燈似乎還很遠,在雨幕後若隱若現,說不定到底是遠還是近。他隻知道很長時間之前,那盞燈與他們也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

    此時臨家飯店燈火通明,大廳裏服務生來回跑動地傳菜,客人們觥籌交錯,歡笑不斷,政府官員,行會領袖,還有市場上各大商行都有人前來應酬。戴佳不想摻和進去,與北北一起在樓上看大雨,前段時間南通城一直很幹燥,滿是飛舞的灰塵和垃圾酸腐的氣味,現在一場大雨下來,空氣都變得清新。她們高中時期也喜歡坐在窗口看外麵的大雨,雨越大她們就越興奮,有一種開著潛水艇入深海的感覺。北北看著從路燈上空潑下來的雨水,和當年一樣高興得直叫喚,她回頭望了望,卻見戴佳情緒低落。

    佳,怎麽了?

    戴佳捂著胸口,皺著眉頭低聲說,很悶,想吐。

    北北趕緊去打開窗戶,但隻開了一條縫,大風立即卷著雨點湧了進來,她驚呼一聲,又奮力將窗戶關上。她又跑去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戴佳,憂慮地問,你親戚這個月來過了麽?

    戴佳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說,樓下一大堆呢。

    哦,我以為……

    放屁!

    北北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像是放了一個大臭屁,不過這年頭像戴佳這樣長得跟朵花似的女孩,居然二十多歲還是黃花小閨女,確實是一大奇聞。看來戴佳為了永葆鳳凰名節,決對不會輕易在哪棵樹上落腳了。

    戴佳喝了兩口熱水,胸口那塊磐石稍稍鬆了一些,眉頭卻仍舊緊縮著,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忽然這麽難受,隻覺得外麵嘩啦啦的雨聲像卸車的石子一樣死死地壓著她的心口。她正沮喪著的時候,聽見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扭頭一看,卻現一個令她更不爽的人站在門口。

    霖子,你怎麽來了?北北迎了上去,吃驚地問道。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麽?徐澤霖笑著回答道,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戴佳,見她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他今天穿得頗顯隆重,西裝革履,隻是頭和衣服都有些潮濕,顯然是剛從雨中進來。

    有何貴幹?戴佳站起身,帶著禮貌的微笑問道。

    徐澤霖故作神秘地笑,說,不是我要來,而是伯母請我來的。

    伯母?

    嗯,正是令堂。

    戴佳受不了這種咬文嚼字的說話方式,她原本對他的印象就極其惡劣,上次又預謀藏匿她的信,印象更是跌入十八層地獄。她搞不懂她媽媽怎麽與這個人品低下的紈絝子弟扯上關係,難道是他跑去拜她媽媽為幹娘?她想想又覺得不對,如果是這樣,戴媽媽不會不告訴自己最寶貝的女兒。

    徐澤霖知道戴佳心裏在思索什麽,卻還是沒有主動交代,樂嗬嗬地下樓去了,他的褲腳濕漉漉地貼在小腿上,皮鞋也喝得夠飽,每走一步就出咕咕的聲音,十分滑稽。戴佳想了一會兒,走到辦公桌邊拉開櫃子,蹲在一堆文件旁反複翻找,終於找到一本裝訂起來的書麵材料,裏麵是一些人的入股文書複印件————戴媽媽曾經說起有幾個朋友要參與入股,戴佳不太了解這一類事情,所以從來沒有過問。她瀏覽了幾頁之後,一行字赫然跳入她的視線:徐澤霖,南通匯揚對外貿易集團。

    她恍然大悟,大概知曉事情的原委,之前她就質疑為什麽兼並賓館和增加賓館業務的審批事項如此一帆風順,原來幕後還有這樣的人在推動。按理來說,戴佳應該感激才對,但此時她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當初她家的紅木工廠也是因入股擴張後對方忽然撤資而引起的急潰敗,如今戴媽媽沒有吸取教訓,隻顧眼前小利,喪失臨家飯店的獨立性。她並不是一個固步自封,不懂得市場規則的人,但是臨家飯店沒有必要越自己的能力,走上那麽激進的擴張道路,萬一哪天風雲突變,當初的悲劇又會上演。她看著那頁紙,恨恨地念出那三個字,徐澤霖!

    北北覺得戴佳有些不可理喻,徐澤霖幾乎沒有犯過什麽過錯,卻老是榮獲戴佳的壞印象,連她這個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她問道,佳,霖子要怎樣做,你才會對他改觀一下印象呢?

    戴佳站了起來,義憤填膺地說,讓他求神去吧。她這句話剛出口,窗外立即劃過一道白茫茫的閃電,頭頂響起撕裂長空的霹靂聲,隆隆的雷聲像坦克一樣碾了過去。

    北北捂著耳朵,自言自語道,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