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天下武功,惟快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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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榮小白都堅持一個理念,那就是世事多變,人情無常,每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有其誕生的權利,錯隻錯在當事人的預估能力太差。然而這一次,戴佳陳述的事情一共涵蓋以下三個內容:第一,事情非常出乎意料;第二,他預估能力差得離譜;第三,他連當事人都不算。
榮小白繼續做糖醋魚,戴佳也仍然賴在旁邊觀看,小白心煩意亂,將她往外推,說,出去吧,和你那位帥哥聊天去。他抬頭又撞見她半委屈半忿恨的眼神,心又軟了下來,改口安慰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這裏油煙大,你在這裏看著會被嗆著。
我不嘛,我聞聞香味。
白給了她一個白眼,捏了一塊脆排骨放在她嘴裏,毫不客氣地將她推了出去,砰地一聲將薄板門關上。戴佳抬腳踢了一下門,嚼著脆排骨往客廳走去。小白握著鏟子了一會兒呆,直到鍋裏的油滴飛濺起來灼痛他的手背,他才從迷茫中解脫出來。他抓著那條可憐的鯉魚,與它渾沌的雙眼對視著,忽然覺得它微微張嘴的模樣非常猙獰,仿佛要對他表達某個遺願。他趕緊將那條魚扔在盆裏,心裏仍然驚惶不安,於是又抓起幾片菜葉蓋在上麵。
晚上六點小白終於將這頓晚餐端了出來,這個時刻讓徐澤霖坐立不安,因為他不會做飯。雖然兩人表麵上相安無事,彬彬有禮,卻又都感受到彼此之間的警惕。能讓徐澤霖自卑的時刻並不多,特別是在另一個男人麵前自卑,他決定先展示一下君子風範,說,沒有想到你做菜手藝這麽好,佩服。
白保持謙虛的姿態,戴佳反而顯得洋洋得意,仿佛受誇的人是她似的。她噘著嘴巴,滿不在乎地說,這也叫手藝好,白癡都會做。
徐澤霖下意識地說,我就不會。他說完之後愣了好一會兒,暗罵自己的嘴賤,他連連幹咳好幾下才將這次尷尬掩飾掉。
榮小白將最後一盤菜端了上來,戴佳咬著筷子,望著桌上多出來的一份韭菜炒雞蛋,疑惑地問道,小白,我的最愛,糖醋鯉魚呢?這句話有意無意地一語雙關,表麵是問“我的最愛”是指後麵的糖醋鯉魚,卻又可以指前麵的小白。這個雙關語被徐澤霖輕鬆捕捉到,他強裝鎮定地坐在一邊,他這才現自己低估了戴佳與榮小白的關係,開始懷疑這次來南京是一次自取其辱之旅。然而榮小白毫無察覺,他用筷子撬著啤酒瓶蓋,說,明天再給你做就是了。
如果我明天就回南通呢?
白淡淡地笑道,回就回嘛,臨家飯店的大廚做出來的糖醋鯉魚難道還沒有我專業麽?到時候戴老板您想吃什麽隻要手一招就行了。
戴佳抬起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點頭說,嗯,你說得很有道理。
榮小白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麵前的兩個人一個極其陌生,一個極其熟悉,他們以後也許就要一直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他一想到這個,就有一種站起來掀翻桌子的衝動,讓所有人都別指望得到安生。他站起身,淺淺地呼了一口氣,給他們麵前的杯子倒滿,掀桌子的衝動隻是曇花一現。
三個人悶悶地吃完飯,一共喝了四瓶冰啤,其中三瓶半是戴佳與徐澤霖喝掉的。戴佳的確不太喜歡徐澤霖,但如今徐澤霖主動跑來探望,也算是遠道之客,她應當以禮相待。徐澤霖七點半之前要去他父親那邊報道,吃了半碗米飯後就匆匆告辭。戴佳與小白將他送出門,坐回來繼續吃飯,小白將杯子裏的啤酒灌下去,說,你們相處得很不錯嘛。
哦?這你都看得出來?
當然,如果交情一般的話肯定直接去外麵擺一桌就是了,這種家宴一般隻用來接待最親密的人的。
戴佳原本準備辯解,轉念又決定放棄,隨他怎麽想。她賭氣地扔下筷子,起身走回房間,砰地一聲將門甩上。她痛恨榮小白隻顧陰陽怪氣地攻擊她,卻絲毫不理解她的用心,她下廚做家宴並不是因為徐澤霖是怎樣的身份,而是想向這個南通來的談判代表展示她在南京的生存能力。隻要南通那邊知道她已經可以在經濟生活上取得自主,就沒有不再有掌握她命運的能力,而徐澤霖更不能以任何理由帶她回去。她要向包括戴媽媽在內的那些人證明,她來南京絕對不隻是出走,而是獨立。
榮小白在外麵敲門,說,佳,你確定明天要回去麽?
她正氣得無處宣泄,抓起腳上的一隻涼拖,對著房門的方向砸了過去,一聲悶響之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在她手起鞋飛的瞬間小白剛好推門進來,那隻單價四十元的小涼拖利索幹脆地砸在他腦袋上。周星馳的電影裏火雲邪神說,天下武功,無堅不摧,惟快不破,戴佳這一記暗器生動地詮釋了這個奧義。拖鞋的重量很小,但它的度讓小白一時間懵,竟然眼前一黑,無數紅的黑的藍的紫的星星歡快地縈繞。他想抬手抓住什麽東西,卻又使不上力氣,隻能任由身體癱坐了下去。
戴佳原本準備丟另一隻鞋,看見眼前的情景後驚慌失色,赤著腳跑了過來,緊張地問道,你怎麽了?榮小白的後腦勺磕在門框上,疼得齜牙咧嘴,卻又喊不出聲來,隻能狠狠地咬著牙,腳尖都繃直了。這種姿態讓戴佳更加害怕,她在電影裏看見演員臨死後都是這樣猙獰,而後吐一口氣,全身癱軟,biu地一聲去了,她托著小白的後頸,使勁地搖晃,試圖將他從未知的危險中挽救回來。她帶著哭腔說,小白,你別嚇我,這不好玩!
在她眼淚快流出來的時候,榮小白淺淺地吐了一口氣,壓著嗓子說,女神仙,你別搖我了好不好?他掙紮著坐了起來,捂著後腦勺,一臉鬱悶的樣子,他緩過氣來,抱怨道,有你這樣的當女孩子的麽?居然拿鞋子砸人,你當我是小布什總統麽?
戴佳原本愧疚地蹲在旁邊,聽到他的責怪之後立即賴坐在地板上,委屈地說,我心情不好才這樣的嘛,人家根本就不想回南通,你這個死人居然趕我走,活該挨打!再說,我哪知道一隻鞋子能把你砸暈啊……
白疑惑地盯著她,試探地問道,你不想回南通?
不想。
那你什麽時候回?
戴佳側著腦袋望著天花板,想了一下,說,和你一起回。
這一刻,榮小白仿佛聽見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歌聲,內心的情緒如同一聲高亢的尖叫直插雲霄,他的血液都從全身各處湧向頭頂,以致頭暈眼花耳鳴手腳冰涼。他微微地扯了一下嘴角,權當是一個笑容,說,好。
什麽東西好?
白答不上來,他像被壞女孩調戲的孩子一樣害羞地將臉撇向旁邊。戴佳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低聲說,不如你裝病吧,這樣我就有理由留下來,怎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