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凱薩格爾掙紮著緩緩吐出這個字。

    他看著易秋，臉上滿是執拗的倔強：

    “我認識你所說的那些人當中的一些，他們並沒有做出你所說的惡行。”

    “至少現在，他們沒有！”

    “哪怕我擁有這樣的力量，我也不會擊殺一些無辜的人！”

    凱薩格爾的臉上除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決然。

    或許並非是聖光是選擇那位傳奇正義審判者，而是在他的體內早已沉澱著那些灼熱的力量。

    易秋看著凱薩格爾點了點頭，他沒有再說什麽。

    他並不覺得，凱薩格爾所謂的遺憾，一定是關於那個小城裏的女孩。

    至少在易秋的理解中，它會成為一種缺憾，但並不值得為此遺憾……

    當然，易秋並不認為凱薩格爾會和自己的思想是一般。

    哪怕對於凡物而言，其最大的差異也是在於思想上的分野。

    易秋並不喜歡改變他們的思想，而這也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

    易秋尊重凱薩格爾的選擇，因為那是他堅定意誌的表現。

    “那就如你所期望的——我仍會予以你改變一切的力量。”

    “我認可你的想法，但秩序的遵循從來不是一條多麽平穩的道路。”

    “它難免會充滿一些曲折和坎坷的東西……”

    易秋看著凱薩格爾如是說道。

    而就在凱薩格爾臉上充滿錯愕的時候，他感覺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從他的頭頂傳來……

    …………

    …………

    遠離地麵不知幾何的遙遠蒼穹中，氣流變得急躁而冰冷起來。

    滾滾黑霧下，猶如神魔般令人生畏的龐大軀體靜靜地凝視著這個世界。

    在予以了凱薩格爾足夠的力量之後，易秋便化為滾滾黑霧離開。

    他已經予以了凱薩格爾改變那一切的籌碼，剩下的不過是他的抉擇。

    不過易秋，會予以凱薩格爾一次機會……

    易秋從來不會扮演引導者的角色，他認為那是多餘和冗雜的。

    秩序存在的意義，並不在於將一切束縛成工工整整的樣子。

    一如自然所展現的森然，在那充滿冰冷淘汰的秩序之下，萬物滋生著，描繪出屬於自然的壯闊之美。

    而模具所予以的工整，是規模化的需求。

    但人類的意誌，顯然並不應該具備這樣的特質。

    哪怕是一叢看似單一的野草，也肆意而張狂地展現著屬於個體的獨特魅力。

    在那些人工而成花卉的華美之下，有的隻是一種匱乏的蒼白。

    易秋看著距離這裏異常遙遠的地麵，在那裏正趴在屋頂上窺視的凱薩格爾正小心翼翼地窺視著。

    他體內的力量在躁動，但他仍然咬牙堅持住了。

    他雖然覺得易秋的行為是荒誕而瘋狂，但他也恐懼真的發生那樣的慘案。

    於是他決定，趁黑進行調查。

    他是如此熟悉這座小城，那是艱苦的生活予以了他這項特殊的技能。

    他從不知曉，那販賣著麥芽糖的老商人，真正隱匿著怎樣的黑暗。

    而現在，他仍然不相信。

    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掀開屋頂的一角，然後他便失去了知覺……

    …………

    …………

    “一個上等的祭品，他的死亡與痛苦會令上神愉悅！”

    “我知曉他的一切——他會享受到真正的‘獻祭’……”

    無數的聲音在凱薩格爾的耳邊縈繞著，他試圖去聽，卻總是無法聽清。

    眼皮是如此沉重，黑暗將他深深湮沒了……

    那些偶然聽到的話語，讓他被深深的不安所淹沒。

    他在恐懼，不是因為即將到來的死亡——而是那些為他所牽掛的人們……

    最終，他感覺到自己被某種東西牽引著。

    他被拖拽著離開了那個黑暗的世界，然後“光明”出現了……

    他睜開眼睛，本該溫和的陽光變得無比尖銳！

    它們紮著凱薩格爾的眼睛，而凱薩格爾所看到的一切則在刺穿他的心靈：

    這裏是他所熟悉的街道，曾經這裏充滿了人們吵鬧的聲音。

    日子雖然困苦，歡笑也是貧瘠之物。

    但那些閃耀在枯黃臉上的笑容，總是每每令人記憶猶新。

    而現在，這裏隻剩下死寂和無數暗褐色的痕跡……

    那些未得到及時收斂的屍體，就這樣隨意地丟棄到臭水溝裏。

    肥碩的老鼠睜著凶狠的猩紅色眼珠，它們貪婪地啃食著一切。

    然後，在突然的、瘋狂的抽搐中死去……

    空氣裏充斥著某種刺鼻的異味，死亡的氣息席卷了這座城市！

    凱薩格爾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給予他力量的光頭……

    他本已經得知了這一切，但是……

    凱薩格爾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這讓周圍看著他的邪教徒充滿了欣喜。

    “就是這樣，痛苦地哀嚎吧！”

    “唯有這樣，偉大的神祇才會投下祂神聖的注視！”

    旁邊的邪教徒，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覺到胸口傳來一股濕潤。

    他低下頭，在原本應是心髒的位置，一隻手穿透了那裏！

    “你們，都得死！！”

    …………

    …………

    殺戮，無盡的殺戮……

    鮮血與屍骸，再次染紅了這座小城。

    但這一次，它隸屬於那些邪教徒們……

    “叮……當……”

    染滿鮮血的劍，從凱薩格爾的手上掉落。

    他看著隻剩下一片死寂的城市，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後悔嗎？”

    這個時候，凱薩格爾聽到了那個記憶猶新的聲音。

    他低垂著頭，臉上滿是掙紮與痛苦。

    是啊，隻要他毫不遲疑地殺死了那些邪教徒——就像他現在幹的這樣，一切就可以避免！

    這座小城的無辜居民，就能夠得以挽回。

    他就不會再失去他的親人，他的所愛……

    不需要多麽困難的代價，隻需要他拿起一把劍……

    可是……

    凱薩格爾臉上掙紮的神色更加濃鬱了。

    他跪在地上，然後緩緩抬起頭看著易秋：

    “不！！”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裏麵滿是痛苦與掙紮。

    “如果我這樣做了——在未曾了解到他們的邪惡行徑之前，便隻是聽從一句來自他人的定義便去殺死了他們。”

    “那麽，我又如何再堅守我心頭的正義！”

    “我又和那些如同地精般的雜碎一般，有什麽區別！”

    凱薩格爾的雙手顫抖著，他捂住了自己的臉。

    滿是鮮血的手，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那麽，你後悔嗎？”

    極度痛苦中，凱薩格爾聽到了對方的疑問。

    “不……”

    隨著一聲顫抖的回答，一滴灼熱的淚水從指間的縫隙中流出。

    它在充滿了塵埃與鮮血的臉上，滑下一抹刺眼的痕跡。

    遺憾，並不源於痛苦，而是遺忘……

    而正義，更非輕予之物。

    “那麽，現在，你可以開始真正的選擇了……”

    隨著那句話語，凱薩格爾猛然感到強烈的眩暈！

    下一刻，他從無盡痛苦中掙紮出來。

    隨後，小城上空明媚的陽光照在他滿是淚水的狼藉臉上。

    而在更遙遠的區域裏，嘈雜的人聲一如往常。

    災難，尚未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