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記得天涯有人在等你

    校園節開始前幾天，發生了一件事。

    程晨城班的班長，也是那個和她一起負責主管校園節各種事情的男生，和她告白了。

    那是某天，他們晚自習後留下來一起商量方案，也許是時間太晚了，又或許是周遭都太安靜了，正討論著，他忽然停下來，朝著程晨城認真地告了白。

    程晨城當即嚇得背上書包離開了，頭也沒回，就好像身後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趕著她。

    或許她的內心是清醒著的，那頭洪水猛獸以愛為名，以背叛為刃。

    如果說二十幾歲的程晨城已經徹底麻木，孤單地漂泊在世界上，以情愛為遊戲，那麽十幾歲的程晨城卻是絕望與厭惡，從小根深蒂固的對愛與被愛的渴望，導致她總是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處理情感問題。

    對唐川白是這樣，對那個男孩子也是這樣。

    程晨城全然不顧她這樣明顯的反感會對那人造成什麽樣的傷害。她走出教室，走著走著跑了起來，安靜的走廊裏回蕩著的，隻有她的腳步聲。

    第二天來學校，一切照常，班長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大男孩，並沒有因為她昨晚的失態而表現出異常。

    課後去洗手，程晨城聽到洗盥室外兩個女生聊天。其中一個提到了她和班長的名字，她關了水龍頭，一邊擦著手，一邊聽著她們的話。她們的聲音很輕，很低，隱隱約約聽過去，似乎在說班長和她告白的事情。

    “你覺得程晨城喜歡許班嗎？我一直覺得……他倆隻見挺有那什麽感覺的。”

    “她對哪個男生不是這樣，故意吊胃口，男生都喜歡這個調調。”

    “也是。你說要不是她自己有問題，也不會和職高的張驥湖傳出來消息啊，人對象都找上門了。而且聽說樓下班的唐川白……似乎和她也挺熟的。”

    程晨城看著鏡子裏自己蒼白瘦削的臉頰，相比於同齡女生的稚嫩和青澀，她的外表已經初出長開，清秀，好看。

    擦完手，她將紙巾丟到垃圾桶裏，開門走了出去，絲毫沒顧忌外麵的兩人。

    走著，她的腳步越發地快起來，臨到拐角處，迎麵撞上了個人。

    要不是那人及時扶住了她，她險些摔倒。

    “慢點。”那人叮囑她，聲音很溫和。

    程晨城抬眼，才發現被她撞到的人是唐川白，唐川白身邊還站著個純屬看熱鬧的周榆林。

    “你怎麽了？”唐川白見她眼眶微微泛紅，斂了不正經的表情，問道。

    程晨城卻拂開他的手，沒有回答，目光中流露出幾分意義不明的情緒，迷茫又恍惚。她退後幾步，看著唐川白，呼吸略有些起伏不定。然後她垂下頭，從他身邊逃也似的跑過去了。

    一路回到二樓的教室，她喘著氣坐到座位上。同桌見她這副模樣，打趣：“怎麽了你？跑八百米去了？”

    程晨城搖頭，從書桌裏隨便拿出一本書，放在桌子上攤開，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晚上回家，班長像沒事人一樣，照舊提議送她去車站。以往討論完校園節的事情，時間晚得學校就基本快要鎖門了，再加上去車站那條路燈壞了，黑漆漆不安全，所以一直是班長把她送過去的。但這天晚上程晨城卻拒絕掉了，任憑班長怎麽勸都沒有用。

    她背著書包，走在黑暗裏，夜風微涼，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

    如今的程晨城還遠不如幾年後的她內心強大。她怕黑，懼寒。如今卻什麽都感知不到，像是行屍走肉地一樣慢慢走著。

    她以為她可以不在乎的……不過也許可以從今天學著不在乎。

    一點也不要在乎。

    臨近車站，她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腳步聲與她的高度一致，她停下，對方也停下，她邁步，對方也邁步。也因此直到現在她才發現。

    程晨城內心有些害怕，繼而卻散去了。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暗中卻攥緊了手裏的書包帶，想著身後的人隻要一有什麽動作，她就朝他砸過去。

    然而直到走到亮光處的站點，那人也沒有什麽舉動。

    程晨城沒忍住回頭張望，卻看到唐川白站在陰影與燈光的交匯處，沿途樹葉的影子落下來，映在他的臉上、身上。配合上他臉上漫不經心誰都不care的表情，就像一個囂張的少年犯。

    “原來那個書呆子和你不同路啊。”唐川白說道。

    “你怎麽在這裏？”

    唐川白從陰影處走出來，如畫的眉目顯露，莫名地，給了程晨城安心的感覺。

    “以後我送你回家吧。”唐川白說道，“隻要你能讓我找著人就好。”

    “不需要。”程晨城的態度格外冷淡。

    唐川白這幾天通宵看文件，要不是程晨城，他早困得回家補覺了。他伸了個懶腰，一邊拍著脖子，一邊看著程晨城說道：“走吧？”

    “去哪？”

    “我送你回去。”唐川白瞥了眼身後，“我車就停在那裏。”

    他一提起車，程晨城就想到那天在醫院的事情。她搖頭拒絕。

    “放心，我知道你膽子小，不敢坐我的車。”唐川白笑她，“在學校我騎的是自行車，送你沒問題。”

    程晨城還是不願意。正巧公車在這時開了過來，程晨城這段時間天天坐著這趟末班車，司機都已經記住她這張臉了。

    司機打了打喇叭，從車窗探出頭來：“還走嗎？”

    程晨城剛要上車，就被唐川白攬住了肩膀，這人力氣大，按得她動彈不得。

    “您先走吧，我是她表哥，今天接她回家。”唐川白的謊話信手拈來。他這樣說，倒是減少了不必要的麻煩，至少看上去不會像是綁架尾隨。

    司機還是有些不放心，轉頭看了看程晨城。

    程晨城沉默了一陣，在心底歎了口氣，卻還是點點頭。

    道別後，司機就開車走了。

    程晨城跟在唐川白身後，唐川白去取了他的車。這車是山地車，男孩子騎著速度快，感官爽，唐川白和周榆林一人一輛。不過唐川白重生後，就把車送去工廠改裝了，把後麵的變速板換成了車座，為此，他曾不止一次被周榆林嘲笑“娘們兮兮”。

    程晨城坐在後座，唐川白騎的不快，夜風拂麵，仿佛也清掃殆盡程晨城心裏的紛亂思緒。

    隻有和這個不學好的二世祖待在一起，程晨城才覺得自己的放鬆著的。

    雖然不想承認，不過……程晨城其實已經在內心開始考慮了，考慮那晚唐川白說的事情。

    唐川白的聲音夾雜著風聲：“說吧，今天為什麽哭？”

    程晨城沒有說話。唐川白下坡時故意抖了一下，程晨城慌得環抱住了他的腰。

    唐川白眯了眯眼睛，笑起來：“程晨城，你這人就這點不好，什麽也不願意和人說。你是計劃把你拿一肚子秘密收藏起來，等做死後的陪葬品嗎？”前世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如果前世程晨城能坦誠點，她就不會死在那場車禍裏。

    至少以他的能力，但凡用點心思，不至於查不到有人在車上動過手腳。

    程晨城還是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開口：“你說一個人為什麽……會忽然喜歡上另一個不怎麽熟悉的人？”

    唐川白想也沒想：“看臉唄。”

    程晨城不說話了，又隔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道：“那你呢？”

    “我啊。”趕上紅燈，唐川白停下來，單腳跨地：“我看人。”

    “什麽人？”

    “你。”

    程晨城沉默了。抱著唐川白的力道也小了不少。

    等過了十字路口，她又開口：“如果我不是我……或者說我不是我這張臉，你還會喜歡我嗎？”

    “聽實話？”

    “實話。”

    “不會。”

    他的回答倒讓程晨城微怔住了。偶像劇裏這時候難道不該來一句無論你是怎樣的人我都會喜歡你嗎？

    “因為你是你，所以我才喜歡你。”他的語氣清淺，隱隱透露出方才所沒有的溫柔。

    程晨城卻發現自己再沒有以往的抗拒，不過也不怎麽歡喜，心下反而一片平靜。

    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漸漸地，程晨城將自己往唐川白那邊更靠近一些，手也更用力。

    唐川白悉知她的變化，卻沒有戳破。

    兩人就這樣沉默著回到了程晨城家的小區，臨走時，唐川白叫住了程晨城，笑道：“你剛剛問我那麽多，怎麽著，準備接受我了？”

    程晨城撇撇嘴：“做夢吧。”

    “夢裏你要是肯接受我，我寧願天天睡覺。”

    十幾歲的程晨城哪裏是二十幾歲的唐川白的對手。幾句話就被撩撥得麵紅耳赤。她氣急，看也不再看唐川白一眼，轉身就走。

    “程晨城。”唐川白叫住了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程晨城原本不想停下的，不知道怎麽著，卻還是停下了，她回頭看去，唐川白懶懶地跨著車，影子在路燈下被拉長。

    “害怕被傷害的人才害怕被愛。”他說著，也許是燈光的渲染，眉梢眼角皆是暖暖的笑意。

    程晨城抿了唇，垂眸片刻後，才抬眼朝著唐川白擺擺手道別。

    “晚安，做個好夢。”他說道。

    程晨城回頭，邊走邊想。

    晚安。希望你也做個好夢。

    番外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