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一年裏最炎熱的天氣，雖然我站在大街邊的梧桐樹陰影下，依然感覺汗流夾背。

    程方和小婷站在離我不遠的店鋪門外，兩人交頭接耳，頻頻點頭，談得很是開心，大概是對我父母選中的地點很滿意。

    “嗨，龍哥！這地方真不錯，裏麵的裝潢很到位，不用裝修馬上啟用都可以！”程方笑嗬嗬地走到我麵前，麵帶得意，“怎麽樣，我出的主意不錯吧，這裏開個小酒吧絕對生意好！”

    “嗯！我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哦！”小婷接過我遞上的礦泉水，又笑眯了眼，“這幾天晚上我都觀察過，這裏的商業街很熱鬧，很多年輕人都喜歡在這裏逛。”

    嗬嗬，看來你們比我還認真……不想馬上表態，而是把目光轉向了不遠的街心綠化休憩區，那個方向，一座人造噴泉邊坐著一排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小青年。

    “你弟弟剛才打電話來了，說如果你決定要做，他可以投資幾萬！”可敬的老媽也從店鋪裏走出來，手裏捏著手機，笑容滿麵，“你們兩兄弟各出各的力，把事做好，我和你爸爸也就放心了。”

    “阿姨，沒問題！我認識幾個市糖酒公司的哥們兒，酒水批拿貨絕對最優惠！到時候我局裏的人要出來玩，都來龍哥這兒捧場！”程方趕緊附和，還使勁給我遞眼色。

    看著四周的親朋好友那一雙雙鼓勵的眼睛，我隻能默默點頭，然後一把將程方拉到一邊。

    “這裏的治安可不好，我隻擔心這點。你是警察在哪兒蹲著都無所謂，我在這開個酒吧，天知道什麽時候有人上門故意弄我那麽兩下。”我想我不得不把我最擔心的事說出來，也許說出這些話的同時，也是希望程方能給我一個最塌實的信心。

    “現在哪兒都這樣，你就放心吧，我托朋友引見下這附近的派出所所長，你到時候請他們管事的幾個人吃頓飯，結交下，有什麽事都好有個照應。再說了，雖然我現在調到市局裏了，但11o巡邏大隊裏的人都還給我麵子，有什麽事可以提前打招呼。”程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也轉頭看了下四周，然後無所謂地聳了下肩。似乎轉頭間又看到了什麽，程方趕緊走近了些，聲音也小了很多：“龍哥，要做就努力做，小婷說你要開酒吧真得很高興，我想你也……”

    “你就別操這份心了，她是來c市玩的，指不準什麽時候就走，而且，我和她也隻是一般朋友。”我沒去看現在小婷是如何和我媽媽談得熱火朝天，而是呆呆地看著地麵，感受皮鞋隔絕下的灼熱地麵，“程方，我開酒吧不為別的，就是平時朋友們能有個輕鬆的地方，賺不賺錢無所謂，你也別拉扯你朋友來我這裏，免得我照顧不周你臉上也掛不住。”

    “看你說的，我還等著你財，我以後混不下去了也跟著你！”程方嬉皮笑臉著，讓我看了感覺心裏熱呼呼的。

    “啊呀！”忽然，身後傳來了老媽的驚呼，似乎出了什麽大事。

    我和程方轉頭看去，隻見小婷微閉著眼，身體正被我老媽扶著，看樣子好象站都站不穩了。

    “怎麽了！？”我一驚，趕緊跑過去，一把握住了小婷的手腕，在感受她的脈搏的時候，另一手也摸上了她的額頭。

    “阿姨，我沒事……我的包……”小婷感覺到有人圍上來了，趕緊掙紮著企圖把身體站直，結果努力了好一陣都明顯體力不支，無奈之下，隻好順著我和老媽的摻扶進了店，坐到了椅子上休息。

    小婷蒼白著臉，從自己的包裏摸出了小藥瓶，就著礦泉水連喝了幾小口，這才慢慢緩過了勁。這時，我，程方，老媽都無聲地看著，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

    “天氣太熱了，要多喝水！”老媽很關切地說著，然後對著我連連搖頭，似乎在責備我這麽大熱天勞累那麽多朋友。

    “別中暑了，如果感覺不舒服，就去醫院。”一提起醫院，腦子裏又莫名其妙地出現了小琴的影子，而且我知道，目前距離這最近的大醫院，恰恰就是小琴呆的地方。

    “我不去！”小婷一聽到去醫院幾個字，如同受了什麽刺激一樣猛然擺頭，臉色又有點不好看了。

    “……”老媽一楞，奇怪地看著我和程方，似乎不理解這個女生為什麽會突然那麽大聲抗拒周圍人的關心。

    “我隻是有點熱，沒事了……我有點事先走了！”小婷紅了下臉，趕緊支撐起身體，一副打算告辭的樣子。

    “我送你吧。”領會了程方遞來的眼神，我不得不把具體的店內外裝修事宜都交給老媽去費心。

    小婷沒說什麽，隻是紅著臉走在前麵。

    ……

    ……

    七月中旬的一個星期五的傍晚，我的小酒吧開張了。老媽雷厲風行的籌辦讓所有的裝修工作在十天內就搞定了，在小婷的建議參考下，隻是投入了幾萬就讓本就不錯的店內裝潢又上了個台階，而且感覺更像是個有格調的休閑音樂酒吧。

    來的人很多，上了年紀的基本上全是父母在市裏的朋友，以及程方和我的好朋友。這裏麵很自然地又充斥著賣給程方麵子前來捧場的大堆年輕警察，一大群身穿警察製服的青年男女在我的小酒吧裏高聲笑談，暢快地喝著我開業當天免費供應的冰鎮啤酒。

    人工綠色藤條加前衛色調組合出的酒吧確實符合了我的審美，吧台後高價聘請的調酒師那熟練的身手讓我看呆了好一陣。身處如此熱鬧的情景，要不是臨時幫我負責照顧客人的小婷一身服務生打扮端著酒走到我麵前，我差點遺忘了這就是我自己開的酒吧。

    “龍少爺，給我多少工資，我幫你看店好了？”小婷笑盈盈將盤子轉了個方向，讓一位小警察端走一杯雞尾酒，然後得意地擺了個姿勢。

    嗬嗬，小婷穿什麽衣服都很漂亮……我泯著酒，笑而不答，眼睛掃過小婷一身上下，忽然覺她又和我以前的所見的感覺有了些不同。

    “經理，外麵有人送來紅包。”一個服務生走了過來，遞上了一個紅色的封包。

    嗯？有朋友送禮？怎麽人不進來啊……捏著薄薄的信封，我感覺有點怪異，按道理說，我所認識的朋友幾乎都到場了，難道還有我沒提前通知的？

    翻過紅包的另一麵，隻見一行不工整的字寫著：“祝伯倫生意興隆，林熙明。”

    啊……他來了……對了，好象幾天前他請我喝酒的時候我無意說過這事。

    難道我無意之中把他排除在了我的朋友行列？是潛意識的鄙視他和李小兵等人的身份，還是從一開始我就在輕描淡寫地把這段有可能讓人笑的所謂友誼沒當真……一想到請客居然忘了他，我心裏忽然一陣忐忑不安。

    環視了下大廳，幾個警察喝多了酒居然用酒杯模仿麥克風在高唱了，上了年紀的人都在笑，更多的年輕人都在拍手，而另一個方向，那華麗的玻璃大門外，似乎另有一群人的影子在呆呆地站著沒進來。

    “怎麽了，有朋友來不了？”小婷看到我手裏的紅包，也開始打量大廳裏的人。

    “我出去一下。”我把紅包放在小婷的盤子裏，整理了下領帶，大步朝門走去，幾個朋友的敬酒都沒注意到。

    大街，華麗的燈柱廣告招牌下，幾個單薄的身影正蹲在不遠的綠化帶邊抽煙，隻有一個人背對著我站著，那個表麵鬆垮實質纖弱的身影一看就是林熙明的。

    “伯倫！”似乎感覺有人來了，林熙明一個轉身就丟開了煙頭，那副很容易讓人產生混淆感覺的清秀臉龐上是柔和的笑容。

    “一起進去喝酒！”我拉住了一邊的李小兵的胳膊，故意用很灑脫的聲音大聲說著，再看看其他人，沒現汪海的身影。

    “嗬嗬，不了，晚上和大家還有點事。”林熙明笑笑，給石頭遞了個眼色，隻見李小兵也趕緊點頭。

    “給個麵子。”我有點不依不饒的意思，也許這正是我心虛中希望有所“補償”的迫切願望。

    “那……石頭，你們去玩吧，有事給我打電話。”林熙明低頭想了下，慢慢點頭。

    ……

    ……

    最遠的角落裏，小小的單人沙上，林熙明雙手捧著一罐啤酒在呆，時不時地抬頭瞟上一眼大廳中央在音樂伴奏下起舞的一堆市局年輕警察，似乎為了表明什麽態度，他在拘謹了一陣後又忽然很灑脫似的叼起了香煙。而這時候，我卻不得不因為一個個電話和朋友的招呼又把他一個人晾在了那兒。

    “剛才你前女朋友打電話來了，不好意思，我接的。”小婷端著空盤子又走到了我麵前，眼睛看了下遠方角落裏的林熙明，又露出了上次那種古怪的表情，“他來了，你怎麽不去招呼啊？我看他性格好孤僻，好象隨時都在提防什麽一樣，你的朋友還真是‘豐富多彩’啊，什麽樣的人都有……”

    小琴還是沒來，或者她認為我隻是因為禮貌才邀請的她，而我們彼此其實已經對某種狀態都達成了最終的一致……覺得自己這時候並不需要什麽特別的態度，所以當小婷看著我的時候，我反而感覺很輕鬆。

    “伯倫……龍哥，我走了！”林熙明已經抽完了兩支煙，在我和小婷還在說話的時候走了過來，笑容依然。

    “等一下！”我想了下，趕緊從一邊路過的服務生手裏拿過了兩杯酒，直接塞到了林熙明的手上。

    “龍哥，有什麽事，盡管打電話……雖然這裏離xx街有點遠，但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就說一聲。”林熙明的聲音和表情又慢慢恢複了他習慣性的冷漠，但我知道，這恰恰是他最認真的時候。

    他是指如果有人鬧事吧……嗬嗬，伯倫希爾，現在你夠麵子了，黑白兩道都有人撐腰……我有點想笑，但還是很認真地和林熙明碰了杯。

    在我略有愧疚的目光注視下，林熙明走遠了，消失在光影舞動的人群中，外麵，已經是霓虹彩光絢爛，黑夜又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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