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槍(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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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槍在手方天敬立時神采飛揚虯須奮張如天神下凡般威風凜凜霸氣十足!哪裏還有半分龍鍾老態!李天郎明白這可能是年逾八十的方天敬最後一次揮槍習武了確實空前絕後當下不敢懈怠凝神關注。

    份量不輕的大槍在方天敬手裏仿佛活了一般時而盤旋狂舞時而朵朵槍花如猛虎下山如蛟龍出海當真是靜如處子動若脫兔指那打那彎直隨意進退由主。槍仿佛是方天敬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謂槍人合一槍之感覺既人之感覺槍尖如指尖擇情而動攻守兼備是為驚天神技也!

    李天郎已稱得高手如今見這太極槍法也不禁目瞪口呆心馳神往整個人早已沉迷其中手臂腰肢不由自主隨槍而動。突聞方天敬一聲輕籲手中長槍化著一道飛虹直刺向一簇紅梅!其勢如流星閃電破空嘶然但那梅枝卻絲毫不顫。李天郎看得明白大槍在花叢中一點又縮手飛回槍尖上赫然多出一朵紅梅花!未等他“好”字出口大槍半路一彎嗚地陰風掃過緋紅炸飛落英繽紛千萬朵花瓣如雨而下!

    方天敬屏息收勢挺槍矗立任由紅花紛落。

    這時李天郎憋了半天的“好”字才算出了口!

    “嘿嘿!老將銀槍挑飛雪六尺白蟒映紅花!妙極!妙極!”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李白斜倚柴門鼓掌大呼“方老父子壓箱底的本事原來在這裏!原以為隻會些白打搏擊之技沒想到耍起大槍來不遜驚世之趙子龍也!”

    “太白到底醒了!”方天敬一杵長槍。嗬嗬一笑“醒來就饒舌不已也不嫌嘴疲!先去洗漱罷!”

    “放心!放心!某家不會偷學的!”李白拉拉皺巴巴的衣裳。“嘿嘿!想學你個老夫子也不會教地!方才看個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罷了!罷了!”說罷搖頭晃腦地自去洗漱了。

    看著李白亂七糟八的背影方天敬笑著搖搖頭。回問道:“天郎可看出什麽奧妙?”

    “師尊槍法當真簡便實用先後不過十三式招招都如行雲流水平實之中。暗藏無窮變化。槍花朵朵看似花哨實則殺機重重!師尊以內力驅使彈力之白蠟杆活了大槍確實虛虛實實攻防兼備……”李天郎躬身答道“但其中奧妙天郎愚鈍一時還未明了!十三式。也不曾記得多少!”

    方天敬挺槍大笑:“哈哈!還算不錯!為師舞將一遍你便悟到三分!”笑罷麵容一肅說道:“說是十三式其實十三隻是個虛數。槍法惟攔、拿、紮三式而已其餘諸式。皆可由其演化而來。吾之槍法。難就難在這攔、拿、紮三招三招不可截然分開。隨便一槍出去攔、拿、紮三式俱備方可稱得上太極槍法!你再細看!”

    方天敬將剛才所演各式一一慢慢使來李天郎目不轉睛凝神細看他知道任何招數都是可有可無的臨敵對陣那有那麽多現成地招數可以用更無以招破招之說關鍵是融會變通舉一反

    再耍得一回方天敬微微氣喘他停槍深吸一口氣自嘲道:“一把老骨頭兩臂硬耍槍!罷了!為師心意已盡剩下的看你造化了!”說完將大槍往李天郎手裏一扔“你開始吧!從大槍樁練起!嗬嗬還記得在日本為師時常叫你抖鐵鏈甩大杆麽!想想什麽叫使腰腿之力什麽叫陰陽開合什麽叫大鬆大軟!”

    李天郎提一口氣捏了捏溫熱地槍杆為什麽槍杆是溫熱的他也不知道!就覺得它是溫熱的猶如灌注了神秘的生命。“起!”他一聲斷喝端一個起勢一手抓住槍把末端輕舒猿臂將那丈長的大槍平平地端了起來!

    “白蠟杆之神奇在於其韌性存得住內家力道又引得外家力道此所謂內家陰陽精髓也!這大槍樁乃是槍法之根基始於陰陽之理也!”阿米麗雅給老頭端來了一把高背椅方天敬舒服地坐下兀自滔滔不絕:“大槍樁練地是人槍合一死力氣是端不了多久的。此大槍杆子長丈餘沒點力槍頭都抬不起來但這力可不是手上之力手臂之力再大都不夠隻能使腰腿之力手得鬆軟了聽到了杆子的內生之力才抬得動這杆大槍!”方天敬又愜意地飲了一口阿米麗雅端上來的熱茶繼續說道:“隻有把人體的陰陽運開了和槍的陰陽一體了才支撐得半個時辰以上那才算是會家子!”

    阿米麗雅手捧茶盤看見李天郎全身關節似乎都在微微顫抖平直伸出的長槍沿著槍杆越抖越凶墜有白色槍纓的槍頭連同六根倒曲鋼鉤嗒嗒細響。這是什麽厲害的功夫?她看不太明白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練雜耍!

    “不錯!有那麽點意思!十幾年前地老底子沒有白打!”方天敬用杯蓋一劃茶麵的碎渣眼中頗有讚許之色“大槍乃百兵之但無論何種兵器都要看使用之人造詣如何!大槍同樣如此!關鍵是人槍合一神到槍至!沙場對陣敵手兵器萬千招法各異一槍即可破之!對斧、棒、錘等勢大力沉之兵以槍頭硬架槍杆一彎敵勁頓緩手無震感來犯兵器勁道也立卸。白蠟杆存得住力道一彎之下反擊更甚!隻要槍把一轉槍頭就直繃出去打個正著!所謂借力打力其勢威猛無比遠勝來襲之兵!其中奧妙無非這力道一半是敵手自己的。太極功夫地奧妙就在於此攻防一家防就是攻攻也是防。一個式得兼兩動。嘿嘿大槍防守自好進攻也是一招破敵。毫不含糊。一槍紮出去萬朵梅花。槍花朵朵朵朵致命不知該擋哪個。此時若要擋那白蠟杆卻是軟的硬擋正好被借上力。才擋出去那邊槍把一轉槍頭馬上又從另一方打將回來力還更大了這裏麵地功勞還是敵一半我一半!棍怕點頭槍怕圓說地就是大槍一但抖起來槍頭亂擺神仙都難防此謂大槍之神韻也!”

    注意到方天敬疲憊的神色。體貼人意地阿米麗雅又給老人披上了一件大衣。方天敬慈愛地衝她點點頭卻沒有叫李天郎停下地意思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將槍法悉數傳授。因為---沒有時間了!他真地老了!太老了!他已經聽到了生命終結的低沉呼喚……。

    “我當是什麽神技卻是拿個木杆幹抖!”李白嘴裏嚼著早餐。髻散亂也自不顧。“方老夫子你就是這般教徒弟的?”

    方天敬啞然一笑。沒有理會他。李白討個沒趣:“罷了!酒也喝了飯也吃了!該說的話也說了叨擾多時太白告辭!”見兩人都對他不理不睬李白連連歎氣“真是人心不古連個禮數都沒有了!”

    阿米麗雅笑道:“先生怎的如此小肚雞腸!天郎師徒練功關鍵你卻故意聒噪不已搗亂是麽?待小女子陪你可好?你看這梅花姹紫嫣紅先生難道詩興不?小女子不才和詩仙對上一對如何?”

    “還是小娘子心好!這二武癡不提也罷!”李白整整衣冠正色道“今日吾還要急返長安倒真沒那個詩興小娘子別見怪!”他揚聲衝方天敬道:“老夫子你可知你那徒兒不日也將重返安西?聽傳言高仙芝一回去安西就會烽煙四起沒有寧日了!”

    “哦?又要和誰開戰?”方天敬眉頭一皺“吐蕃還是大食?”

    “朝廷接連收到西域諸國之求援奏疏我們地李宰相也極力主張開邊安西……啊!”李白被呼起立起的巨獒嚇了一跳咕噥了一句“畜生!”趕緊跳開接著說:“估計是和大食黑白大食內戰不休朝廷認為正是出兵良機!嘿嘿!剛剛得封安西節度使的高仙芝恐怕也是急著打一仗好給天子邀功吧!”

    方天敬點點頭若有所思。阿米麗雅也神色黯然就要回安西了但回去以後卻是更多的征戰……。

    “天郎你且住可真有此事?”方天敬說道“暫休息片刻給為師說說!”李天郎一頓腳步將槍把末端一扯大槍驟然一個丹鳳朝陽回到他手中:“是!”

    阿米麗雅遞過去一杯茶李天郎擦擦鬢角沁出的汗水衝公主一笑“不渴現在不喝!”將茶水輕推開去。旁邊的李白見狀毫不客氣地順手接了過來弄得眾人無不莞爾。

    “高大帥曾給我看過西域番國遞交的奏疏還大概說過李相的打算確有其事!高大帥也認為這是擊敗大食鞏固大唐西陲的天賜良機!”李天郎對方天敬說道“由此可將大食逐出西域在調頭對付猖獗地吐蕃!”

    “嘿嘿!朝廷好大的心高仙芝好大的膽!”方天敬冷笑道“依老夫隻見要做到如此宏偉基業確可比太宗平定西域但恐怕事與願違啊!”

    李天郎一愣十分詫異。李白卻比他性急問道:“怎麽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方老夫子何出此等泄氣之言?安西精兵橫行西域諸國誰敢妄動?區區大食何足道哉?”

    “安西精兵安西精兵嘿安西有多少精兵?天郎你說。”方天敬掰下一段梅枝在地上幾筆勾勒出安西略圖。

    “安西漢兵兩萬四千馬九千匹;此外還可集番兵五萬餘馬數萬匹……。”李天郎回答看著地下地安西地圖頭一次覺得哪怕是十萬大軍在這樣的萬裏大漠上也是宛若螻蟻。“兵法雲:兵貴精不在多!安西精兵連年征戰軍中頗多勇健善戰者足以以一擋百;加上大唐猛將如雲通曉謀略者也如過江之鯽。當不可簡單以人數衡量之!”對武威軍地強戰力李天郎是有堅強信心地這可是有一場場勝仗為證的啊!

    “寥寥數萬軍馬。就能橫行西域大唐雄師之威確可震懾天下!但西域之大。又豈是人力所能及地!”方天敬歎了口氣“太宗當初力排眾議以步步為營之策平定西域使大唐之疆界曠古絕今但也委實盡大唐國力之極也!當初魏征等重臣反對設置安西都護府。憂心地也是耗費國力。一路看中文網如今雖國富民強對域內之控製堪堪夠用。若興師西進姑不論路途遙遠犯長途以襲遠之兵家大忌就是單單國力也難以為繼!就算一時勝算到頭來也得不償失!不如堅守關隘整兵禦敵於國門之外!倘若真要出兵擊敵。也必視天時、地利、人和多管齊下力求短時降伏之!切不可有半點貪功冒進之心!尤其是對吐蕃、大食等諸崛起之強敵!如此明智之策略邊關少有人明。王忠嗣倒是明白人可惜將星早隕。這樣一來。恐怕邊關再無清淨。節度使們為取悅朝廷必然輕啟戰端。嘿嘿高大帥自然不會落在後麵的!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安西在朝廷那裏又有幾許斤兩!”

    “師尊所言確為天郎以前忽略但如今大食虛弱確也是討伐良機啊至少可讓爾等退卻數百裏確保安西乃至中原數十年太平!”李天郎注意到方天敬在安西下方重重一戳那裏是高山雪原圍繞地強國---吐蕃!

    “進擊乏力且危險重重稍有閃失便會損兵折將!安西軍馬本就不多一旦損失也勢必難以從中原得到彌補因此一敗即可全敗從而喪失整個安西!武周時期這樣的局麵不是沒有出現過!那時不僅諸國反叛吐蕃也揮軍北上幾乎並吞整個隴右!如今吐蕃日益強盛大唐可以擊敗卻不可如突厥般滅亡之安西目前之情勢比武周時更為凶險不避其鋒芒以逸待勞卻針鋒相對勞師遠襲!是為大不智也!”方天敬再次戳了戳地上地吐蕃“太宗之平安西無非為二:揚天朝國威於西域確保絲綢之路貿易之繁榮此其一也;牽製和削弱北方諸胡之勢力並進而保障河西隴右之安全防阻南、北兩個方向之大食、吐蕃諸番合流此其二也!百年來安西得而複失失而複得所為不過於此!即便如此安西之地位依舊如當年魏征所言乃岌岌可危之雞肋之地也!”

    不光李白連李天郎都不服氣起來百年太平不敢說皆歸功於安西但安西作為大唐西部之銅牆鐵壁其功也不可抹殺怎麽能說是岌岌可危之雞肋呢!

    “師尊言過了罷?”李天郎眼睛盯著地圖咽了一口口水考慮怎麽出言反對。

    “天郎但說無妨在軍中混跡多年別的沒學會倒學會了看人臉色不成!這可非老夫所授!”李天郎臉一紅看來在高仙芝那裏的一套在恩師麵前沒有用因此他揚頭說道:“高大帥曾對在下說安西乃大唐伸及西域之鐵拳北拒突厥大食、南抗吐蕃赫然得現太宗之初衷也!此乃千萬戍邊將士血汗所得之大唐基業如今安西境內國泰民安雖比不得中原安逸富庶但也稱豐衣足食!怎能說岌岌可危又怎可稱雞肋?”“高仙芝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將能把安西比成中國西伸之鐵拳倒也恰當之極!”方天敬沒有直接回答李天郎氣盛的質疑“但天下豈是僅靠鐵拳就能平定的?西域自大漢以來經數百年而不融於中土自有其因一曰人種不同二曰教化各異三曰天各一方自成一家。太宗恩威並重視胡同漢方逐有四胡內附即便如此西域諸國誠心奉漢者者幾許?大多懾於天朝軍力耳!滿朝文武又有幾人念及西域之民心?漢人是大唐百姓胡人也是大唐百姓漢人百姓可以載舟覆舟胡人百姓難道就不可麽?”

    “師尊是說朝廷在西域窮兵黷武有失民心麽?”李天郎陷入了深思方天敬地話似乎觸及了他內心深處一直疑惑的什麽東西但一時也難以理清“漢胡一家在安西也是平常之事啊!”

    “都是上天之民。誰都願意安居樂業何人願意兵戎相見?此時好戰為不識時務之舉也!且自由散漫之氣。遊牧胡人尤勝戰端一開。勢必限其自由不僅損傷安西民生也失之民心易誘之反也!一旦安西有亂朝廷既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笑話!老夫子怎知朝廷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安西路途遙遠如若有難朝廷救援遲來倒是可能但怎的會棄之不顧?就是為了天朝威儀朝廷再怎樣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安西失陷不管那!”李白用腳點點地上的安西“再說安西說敗就敗?高仙芝再蠢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再說還有你徒兒這樣地猛將!切!老夫子就會危言聳聽!方天敬看了李天郎一眼。“你看這地圖安西的確象朝廷的拳頭但是你們看。拳頭雖硬它也是有罩門地!……”

    “師尊指關隴?”李天郎的眼光一緊。聚焦在吐蕃。隴右地區可是直麵吐蕃地主戰場更重要的是。它是安西之根基……。

    “正是!隴右就是安西的罩門!安西若是鐵拳關隴就是腋窩!”方天敬地梅枝第三次劃過吐蕃“吐蕃若陷關隴即可深入唐之腹地此時安西被斷後援猶如臂之被切拳頭再硬何用!屆時朝廷必會全力防護中原對安西自然無暇無力!朝廷之布局委實視安西為拳頭但卻是一隻隨時可棄的拳頭!高仙芝欲將拳頭前伸卻不見腳底之內外憂患一味求戰邀功即使取勝也是無濟於事朝廷還是會隨時棄之!失了安西仍有中原仍可不失太平不過損些威儀增些商貿花費而已!”

    “哼安西兵精難道隴右並就不精麽?還有哥舒翰怎樣地良將鎮守民間歌雲: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吐蕃膽敢進犯!即便如老夫子言這安西地腋窩也是鐵打的!”李白擊掌說道“隻要王師精銳鎮邊就沒有什麽大亂更沒有所謂安西岌岌可危!”

    “太白何必激動!”方天敬扔了枝條往椅子上一靠“數十年來大唐戰於吐蕃敗多勝少即使勝之也無力亡之在隴右便成對峙之勢。安西年來接連大捷隴右安定自是力援此忠嗣之功也!今忠嗣去來了好戰地哥舒翰其與高仙芝心思如出一轍隴右距烽煙必不遠矣!隴右起兵吐蕃必傾全力戰之甚至不惜棄北進安西之圖。哥舒翰再勇也不可以一隅之軍抗吐蕃傾國之兵遲早必敗。安西軍迫於高山深穀也無力南下進擊吐蕃以呼應隴右必成孤師偏師……。高仙芝不擊近之大患吐蕃卻欲遠逐大食!輕重不分急緩不辨嘿嘿!枉稱名將!”

    李天郎出了一身冷汗他終於理解了方天敬深邃的洞察力也隱隱證實了自己心裏一直惶恐的不安。沒想到遠在中原僻壤的方天敬卻對西域內憂外患大勢軍情了若指掌!

    方天敬神人也!

    李天郎對自己的恩師再次敬佩得五體投地。

    李白悶頭想了片刻一甩手說道:“老夫子總說吐蕃強悍為大唐勁敵擁可吞陷關隴之力!難道我天寶盛世之大唐還耗不過貧瘠苦寒之吐蕃蠻夷?天朝人口千萬富甲天下國力之盛四海之內無人匹敵!吐蕃全民尚不及百分之一財更貧寡難道貪心蛇妄圖吞象不成?笑話!笑話!”

    方天敬看看李白又看看李天郎最後仰望天半晌不一言。

    天空白雲朵朵陽光燦爛。

    村子裏喧鬧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麻雀在屋簷上探頭探腦。

    有不少民居已經飄起了炊煙……。

    “大唐盛世已近末也!亂世不久必至!”方天敬突然一字一頓地說“太平時日無多也!大象自斃群蛇怎不可分而食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駭然變色!

    李白手指方天敬嘴巴一個勁地哆嗦卻吐不出一個字。阿米麗雅和李天郎也是傻傻地注視著麵沉若水地方天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方天敬閉了閉眼睛顯得有些頹喪他咳嗽一聲。低頭抿了口茶茶水顯然冷了。他一皺眉頭隻潤了潤嘴唇有水珠從他花白的胡子上滾落阿米麗雅趕緊把茶杯接了過來。

    “各位稍安勿躁且聽老夫一一道來。”方天敬聲音低沉地說。“大唐天寶盛世猶如平靜河流表麵上看去太平無事實則水下暗流湧動凶險萬分隻是未入常人視野凡夫俗子渾然不覺而已!殊不知河流奔騰前方便是驟然崩落之萬丈瀑布也!太白大唐數百年基業。社稷所恃者何也?”

    李白想了想說道:“上有明君下有賢臣。此為一;兵製齊備武道興盛。此為二;租庸調製。官倉充盈此為三;三省六院兼科舉。人才賢德輩出政令通行此為四也!老夫子認為然否?”

    方天敬很吃力地點點頭說道:“誠如太白言!可惜!可惜!如今此四基石皆已爛朽不堪搖搖欲墜也!明皇早年處處以太宗為楷模禮賢下士宵衣旰食始有開元天寶之盛。如今的明皇早沒有初時地半寸雄心日日自恃承平專以聲色自娛心思都集於府樂和那楊貴妃!至於賢臣哼楊國盅之跋扈王忠嗣之落寞便可見得朝堂之上再無魏征、韓休!上行下效從宮掖至民宅處處歌舞升平奢靡嬌縱無以複加!聽說大內私設瓊林、大盈二庫以儲州郡貢獻,其內財帛遠左藏國庫。天子視金帛如糞壤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宮女內侍已達四萬之眾僅貴妃院專供楊玉環織錦刺繡之工就有七百人之多!這倒罷了天子如今極喜神仙鬼怪之說一心求天賜長生之藥道巫神漢時時蟄鬧於宮廷連各地臣民也爭相上書說現符瑞群臣每月都要向天子祝賀有吉兆出現。嗬嗬這般心思這般治國真應了一句末世多輕薄驕代好浮華。第一基石就此去矣!”

    “至於均田與租庸調製也是名存實亡!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哼而今國之良田皆歸權勢大戶之永業而大唐百姓則數倍於開國田少人多授田不足分配但賦稅依舊使得府庫雖豐而閭閻困矣百姓無心桑麻被迫棄田而背井離鄉。開元十年即有八十萬戶百姓逃亡時至今日恐隻多不少民怨沸騰民生凋零撼動根基啊!第二基石亦去矣!”

    “均田之製既衰且賦稅苛重第三基石之府兵製自然廢弛。嘿嘿太白可去問問杜少美他地魚符還曾用過否?恐怕早就被當了酒吃!”

    李白搖頭歎息不已府兵之製乃兵農合一府兵衣糧、軍器大部為役人自備無田無錢即無府兵。

    “天郎安西之兵府兵幾何?募兵幾何?”

    “安西兩萬四千漢軍府兵不過六千其餘皆為募兵!包括徒兒之西涼團盡皆仰天子食之募兵!”

    “這便是了。折衝府既無兵可交自然募兵盛矣!然募兵之疾也日沉重!開元初大唐用兵開支不到兩百萬貫而開元末既達近一千萬貫七倍於開元初而每年用於邊塞軍備之需僅絹就達一千一百萬緞於國可謂重負也!且折衝府之兵兵農合一大多顧戀家園恐累宗族即使經年遠戍邊關乃至受將領苛待也投鼠忌器萬公然叛上做亂。而募兵生則為戰戰則有食勝則有賞固好戰求戰之心切如遇勃勃不軌之軍將必生事端!君不見至天寶元年大唐已有十個節度使、經略使掌大軍四十九萬戰馬八萬匹宿衛京師之飛騎、騎、羽林姑不論戰力與邊塞善戰之旅差之千裏其軍馬總共也不過六萬。猛將精兵皆聚於西、北節度使、經略使總攬地方軍政權傾一方此外重內輕之憂已去社稷第三基石也!”

    李天郎眼前驟然浮現出安祿山肥胖麵頰下地小眼睛那眼睛滿是狡黠與奸詐還有大智若愚地野心!……。照這麽說。大唐真是危險!

    “至於三省六院早就成李林甫家中食客唯唯不敢多言!李林甫之法家治國。雖有其功但今日想必也是江郎才盡。黔驢技窮!隻是死保其位不惜諱疾忌醫閉目塞聽而已!且興誣陷惡毒之風揚欺上瞞下之氣使得朝綱狼籍。賢能埋沒百官不憂社稷而沉於朋黨權利之爭。哈哈如此這般我看這淩煙閣之上再無可添之名!三省六院徒有其表!至此四基石盡去矣!”

    “太白老夫可曾言過其實?可是危言聳聽?”

    李白默然。

    李天郎艱難地說:“照師尊言大唐豈是大限將至?可有挽救之法?”

    方天敬將目光重新投向天空:“老夫不知也許唯上天知道答案……。我等山野村夫。行將就木即便有心報國恐怕也無力回天!惟惶惶度日。期盼亂世遲些到來。爾等有心當竭盡全力。阻大廈之傾。緩亂世之推進也算上報朝廷。下恤百姓了!至於如何做得就煩爾等自慮了!老夫不是神仙……。”

    遠處傳來女人呼喚男人和孩子回家吃飯地吆喝聲。

    一隻大公雞神氣活現地躍上籬笆牆頭四下啄食有童聲跑過來驅趕它。

    大公雞撲棱著翅膀消失了……。

    看著入定般地恩師李天郎不禁感歎:文可比諸葛武不遜子龍為何偏生隱居於荒野泯滅山間?如此驚絕世間地奇才難道真的甘心就這樣了此一生嗎?年輕時可曾意氣風熱血沸騰?自己對大唐隱隱的疑惑居然被他三言兩語即清楚點破……。啊。眾人皆醉君獨醒做個清醒地人勢必會比渾噩之人痛苦百倍艱難百倍!

    李白恨恨地走了兩圈突然大喝一聲抽出佩劍來四下亂砍直到頭上冒出騰騰熱氣。“你個老夫子非要憋殺吾不成!”李白舞劍叫道“太白晦氣為一頓酒折殺了數十年快意!憋殺我也!氣殺我也!”邊說邊往外跑很快消失在門口。“罷了罷了!去休!去休!”

    開門小童正好撞見失聲叫道:“先生又顛麽!怎的拿劍亂舞啊!這就辭去午飯即刻便好!”

    說話間李白已騎上坐騎刷地一鞭絕塵而去。急促遠去地馬蹄聲中斷斷續續飛來一七絕:

    五陵少年金市東

    銀鞍白馬度春風

    落花踏盡遊何處

    笑入胡姬酒肆中

    方天敬淒然笑笑自始至終沒有去挽留李白隻是衝李白遠去的方向搖搖頭。

    “郎兒為師今日所言乃為師潛心思慮之果自咐應驗十之八九。你自謹記隻要做到未雨綢繆當可遊離於亂世或許還可幹出一番驚天事業!為師能夠做的最後能為你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李天郎深深一拜道:“徒兒刻骨銘心!”

    “好了!不多說了!吃飯!咱們練槍!”方天敬重重咳嗽兩聲神情有些委瑣似乎很累。

    “師尊先行休息徒兒自當苦練!”

    “師尊請阿米麗雅伸手攙住老人方天敬笑笑沒有拒絕。

    一連三天李天郎都在方天敬的指導下苦練槍法一老一少拋開了人世間地一切完全沉溺在武學的神聖殿堂裏。讓方天敬由衷欣慰的是自己的愛徒地確不負眾望槍法神精進日益嫻熟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忘記自己揣摩和改進那招自創的“敗式亮掌”妙不可言簡直就是巧奪天工的神來之筆!“敗式亮掌”看似簡單但絕對是必殺之絕技!看樣子是受到雙刀法地啟其意是擺槍取刀刀槍合擊猶如象棋裏的雙將絕殺端地是絕處求生敗中取勝地妙法比“拖刀計”、“回馬槍”、“撒手鐧”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招可算棄槍取勝的最後密技想來天下沒人能逃過這魚死網破地最後一擊!罷了!罷了!練到這般地步算是大功告成功德圓滿了”方天敬麵容枯槁了不少但氣色鮮亮。看到李天郎收刀撤槍定住身形他滿臉的皺紋都蕩漾出欣慰地笑意“為師即便當日登天。也可瞑目也!”

    “師尊哪裏話來!天郎還望日後再來探望!……”李天郎將大槍交於一邊靜候地阿米麗雅伸手輕輕扶住這位對自己恩重如山。情同父母的人“師尊還應看見天郎膝下兒女成群和天郎共享天倫之樂呢!”

    “嗬嗬!好!好!”方天敬眼角濕潤他轉眼看看阿米麗雅突然揶揄道。“幾日來要你勤練槍法可冷落了小娘子罷?嗬嗬!真是為師地不是!公主想是心裏埋怨死老頭了罷?”“看老人家說那裏話!小女子這幾日也沒閑著!天天跟黃伯學種梅花那裏有功夫眷想兒女情長之事!”阿米麗雅臉上紅雲朵朵愈加嬌媚豔麗她嗔怪地看了李天郎一眼說道:“在長輩麵前也如此不正經張口就是兒女成群羞也不羞?”

    方天敬索性張開大嘴縱聲長笑李天郎鼓鼓眼睛。隨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阿米麗雅長長地睫毛遮住了眼睛到底忸怩起來……。

    這一溫馨時刻。所有人心裏都是暖融融的春意。

    同時所有地人心底也明白。這樣的場景。以後不會再有了……。

    胡琴沙啞凝重如泣如述……

    走出很遠。依舊在耳邊縈繞。

    方天敬沒有給他的愛徒送行甚至最後一麵也沒讓他見。

    李天郎在恩師門外長跪不起淚如雨下。

    似乎已將所有的話說完方天敬連一句臨別贈言也沒有。當李天郎聲音哽咽地說出“恩師保重”時屋子裏隻傳來一聲涕淚的歎息。

    接著便響起了胡琴聲。

    這是李天郎第二次聽見《秦王破陣樂》也是第一次同時最後一次聽見自己地師父演奏胡琴----他以前從來沒見過方天敬演奏任何樂器也從沒聽過如此艱澀愁苦的《秦王破陣樂》。

    “希望亂世遲些來吧”阿米麗雅擦擦眼淚“真想再有聚之日……。”

    欲哭無聲欲說還休。

    李天郎就在這胡琴聲中踏上了歸程不知怎麽的他竟生出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痛感。永別啊這是永別對親人對長安對中原對自己的大唐!……。

    他的心被撕裂了……。

    一貫囂張的“風雷”“電策”體察到了主人今天的心緒老老實實地跟在馬車左右再也不敢狂奔亂吠。阿裏甩著尾巴小心翼翼地慢步領路。

    晴朗幾天之後今天的天氣也不好剛過午後便陰沉下來不一會兒還刮起了寒風晚上一定有大風雪。風越刮越大撩起了李天郎厚重地披風啊連天公都不喜歡離別啊!

    李天郎一勒韁繩決定打起精神加快腳步盡快趕回長安高府。他剛回招呼車夫便注意到走在前麵的“風雷”警惕地停下了腳步頸子上的鬃毛聳立起來-----這是警兆!接著“電策”喉嚨裏也出了憤怒地低吟。

    恩這裏有危險?李天郎皺眉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地鬆林要是有埋伏這裏倒是個好地方道路狹窄兩邊都是密林。誰會在這裏埋伏?隻有察覺到敵意巨獒才會如此反應。

    混蛋都是那些狗壞事!在往前一點就是絆馬索還有引弦待地弓弩現在算是白費了!也好不是一直想手刃這小子麽!那就硬來吧!就是多費點事!

    當四名身著黑色緊身衣的蒙麵人飛躍出林時李天郎並不感到驚訝。倒是公主驚叫了一聲趕車地車夫咕咚一聲從轎架上摔了下來嚇得聲音顫地連呼“強盜!強盜!”兩頭巨獒嘴裏嗚嗚有聲能夠一口咬斷雪豹脖子的碩大利齒森然畢現粘稠的口涎順嘴長流長長的黑毛興奮地篷起做出隨時撕咬的架勢。“護住馬車!”李天郎呼哨幾聲命令呲牙裂嘴的猛犬“快去!快去!”

    “風雷”“電策”雖然悻悻然哼哼不已。但還是執行了主人的命令一左一右拱衛馬車。渾身篩糠地車夫躲在車底下驚恐萬狀地閉上了眼睛。這裏離京師這麽近。居然也有強盜!菩薩保佑!腦門上有冰然的感覺車夫摸了摸。我的媽是那駭人大狗地口水!

    阿米麗雅已經完全從初時的驚慌中鎮定下來她將手伸進懷裏握住了“花妖”短刀隨即將遮擋視線地簾子卷了起來。這是第二次有人劫殺他們了。阿米麗雅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司空見慣。

    四個呈品字型的黑衣人一色的裝扮一色的兵器------長長的倭刀!

    看到中間一個黑衣人刀柄上菱形地羽毛徽記李天郎臉上浮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輕輕一縱背負大槍跳下馬來衝那人微微點點頭沉聲說道:“名門赤賀家的子孫什麽時候學會不敢以麵示人了?神影刀流從來沒有如此招法!赤賀兄一心欲與李某切磋武技。大可光明正大而來用不著這樣藏頭匿尾吧?”

    黑衣人冷笑了兩聲抬手摘下了蒙麵黑巾。正是赤賀梅之軒!

    “我也覺得沒有必要要是在日本。我在大街上就殺了你!”赤賀梅之軒殺氣衝天。說話間已緊握了腰間的刀“來受死吧!”

    “哦?還算你知道此地乃大唐!”李天郎挺直了身體。渾身激蕩著戰鬥的渴望。這幫卑劣的倭人也太猖狂太不知好歹了!本來就煩悶異常急欲一瀉的他驀然燃燒起殺戮的衝動既然廬原武直這般不講情麵手段這般辛辣給他個教訓也無不可。隻是讓這些手下來承擔真是喧賓奪主!李天郎右手輕轉槍把左手一拉胸前的繩結披風飄然落地事已至此隻得放手一戰!

    赤賀梅之軒注意到了李天郎手裏地大槍他不明白下馬作戰的李天郎為什麽還拿著這麽長的一杆槍。但他絕不會掉以輕心尤其是象李天郎這樣地絕頂高手高手手裏的任何東西都是可以取人性命地武器。更別說一支長槍。戰鬥在即氣勢可以不輸給他但是不知道對方槍法地虛實赤賀梅之軒沒有貿然出手。但他可以叫別人打頭陣------桃井、近藤、岡田!

    “德!”赤賀梅之軒一揚脖子出了號令。

    早就操刀在手的桃井、近藤、岡田幾乎同時抽身撲上三把雪亮地倭刀分從左中右三個方向閃電般劈向李天郎!

    長槍在手應該先後退拉開距離讓長兵揮優勢再……。

    嘿嘿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武士應該早就按捺不住了吧!“殺!”他們齊聲怒吼氣貫長虹!

    “噗!”有鮮血飛濺到赤賀梅之軒身上他的思緒被赫然擾亂!血怎麽會濺到身上!是誰的血!

    是中間進攻的桃井三郎!他的血!分攻左右的近藤、岡田離對手更近要交手也應該先是他們就是要死也應該先死他們啊!怎麽是會是桃井!沒有看清!沒有看清!

    赤賀梅之軒驚愕之餘幾乎是下意識地拔出了刀。

    當鋒利的槍尖從桃井咽喉往回退時眼睛瞪得銅鈴般大的他也沒有看清。倒不是因為旋轉的倒曲鋼鉤將他的臉揉成了抹布也不是巨大的衝力將他的脖子打歪---而是他確實沒看清楚!他隻看到對手猛然前驅手裏的槍劃出一道弧線槍頭如靈蛇般吐信而至!明明是直刺過來到中途卻又左右一擺蕩開了近藤、岡田兩把利刃是同時蕩開那槍頭居然是可以彎的!

    這是什麽槍法!沒等他多想也來不及恐懼尖銳的槍頭已經呼嘯而至。

    象什麽?對象開屏的孔雀!

    桃井收步停止進擊回手格架來勢凶猛的長槍欲圖撇開槍頭纏住對手的攻擊至少可以自保也為近藤、岡田創造機會隻要他們貼近李天郎夾擊長槍的威力肯定會大減!

    我敢說我的刀絕對格住了那長槍!

    桃井的脖子歪得很恐怖象是被一隻大手很不自然地捏了一下。

    絕對格住了!十幾年苦練的劍法直覺不會白白失靈!

    但是為什麽沒有格住?

    為什麽!

    為什麽眼睜睜地看著槍尖劃過刀身直刺進來哦那槍頭是滑地還可以彎!

    這、這是什麽槍法!

    桃井躺倒在地。垂死不甘的眼睛看見赤賀梅之軒的雙腳掠過他地頭頂。赤賀殺了他為我報仇!又不知誰的血濺進了桃井垂死地眼睛裏……。

    爺爺啊。這麽快就血肉橫飛!

    車夫從指縫裏看見了這血腥的一幕。李爺將槍斜掃過去又怎的一抖槍把。聽得刀杆相擊“得得”兩聲脆響兩個黑衣人就哇哇亂叫起來李爺再側身展臂直搠那大槍抖著花兒便又往中間那個拿刀的點去如此三招一氣嗬成。快得令人眼花繚亂!乖乖不得了穿喉而過好多血啊!飛這麽遠!車夫嘔吐起來……接下來的場麵自然沒有看清楚。

    近藤地肋骨不可能夾得住長纓裏的鋼鉤所以他的刀脫手飛出劇烈的痛苦和震驚使他不得不撲倒在地胸腔裏立刻倒抽進大股的冷氣!要不是近藤的手臂擋了一下岡田就會被紮個滿臉開花他的刀雖然架住了橫掃過來的槍杆。但小腹卻挨了重重一腳於是他失去重心倒退兩步摔到在地。風一般急的赤賀梅之軒貼著長槍衝了上來。手裏地長刀直刺對手心窩!好到底沒有白白損失!

    十拿九穩!我不相信你還能躲得過!

    赤賀梅之軒手臂伸得筆直-----這招“龍蹶”你絕對躲不過!

    三個人。三個人的失利才換來如此驚鴻一擊!這就是大和武士絕死的精神!

    神影刀流地絕技“龍蹶”!

    當初赤賀重太郎還沒來得及使出這招便落敗。那並不能說明“龍蹶”無用今天我展現得無懈可擊!這麽近的距離。就算你有古怪犀利地槍法也來不及擺你碩長地槍杆了!

    很厲害的“龍蹶”!

    連李天郎也不得不承認它地威力他也的確來不及使槍了!絕技隻能激絕技!

    赤賀重太郎忘記了李天郎的刀法也很犀利!

    而且尤其是左手的“大昆”!

    後悔來不及了!

    長刀已經觸及了李天郎的胸膛嗜血的刀尖森然紮進血肉但它沒有繼續它再也不能繼續。因為它後麵的手臂已經從赤賀梅之軒齊肘處完整地飛離開來尖銳的慘叫聲中赤賀梅之軒連同斷臂一齊死命地撞向李天郎。“死吧!去死吧!”

    李天郎一伏身躲開了但噴湧的鮮血塗了他一臉。

    赤賀梅之軒想伸出左手抓住對手但輕飄飄的身軀卻由不得他----他象一袋土豆一樣摔在地上感覺不到疼隻有滿腔的悔恨和屈辱。

    啊!

    他大叫!

    啊!

    他不斷地大叫!聲嘶力竭!

    不是為了疼!

    而是為了破碎的自信和驕傲!

    大和武士的自信和驕傲!

    神影刀流的絕技啊!

    受傷的岡田和近藤象泥一樣癱軟下去他們不僅受了傷而且也徹底喪失了爭鬥的勇氣。當你現你自詡高的武藝在別人手裏隻是小孩一樣的玩意兒時你不可能還有戰鬥的欲望。受傷較輕的岡田踉蹌走近在地下翻滾慘號的赤賀梅之軒這個心高氣傲的名家子弟此時落魄的模樣還不如街頭的乞丐。

    李天郎停槍住手心裏有幾分遺憾。

    原本準備用來在西域對陣殺敵的絕技第一次卻用在了曾經是朋友的人身上而且還不是在戰場!

    樹林裏有輕碎的腳步聲似乎一隻小鬆鼠正躍過樹枝……。

    李天郎苦笑起來一股酸澀從心底汩汩而出-----今天是怎麽了越不想來什麽卻總來什麽!

    “廬原兄真沉得住氣!何必呢!叫這麽多人流血”李天郎歎了口氣“兄要殺我來殺便是派上外人卻是兄的不是!自天郎走出鴻臚寺我等便恩斷義絕隻是沒想到這麽快便刀兵相見!”

    廬原武直今天穿了一身耀眼的白色錦袍上麵繡有粉色的荷花緊束的腰間別著扇子整齊的髻也一絲不亂那麽潔淨那麽瀟灑從容似乎剛剛從風花雪月的青樓雅舍裏款款而出。要不是繡有龜膽族徽的寬大袖口處垂落著明亮的長刀任何人都會被他的風華絕代所傾倒都不會想到他是來殺人的!廬原武直一步步走出樹林腳踩得積雪嘰嘰著響他沒有急著回答李天郎的話直到站到李天郎的正對麵先是笑笑得很自然。“是啊!沒想到秋津君哦不應該是李天郎槍法也甚了得!我可是真的不想和你直接交手但現在看來我是非出手不可了”廬原武直的刀尖戳進地麵沙地一聲“因為已經不是殺不殺你的問題了也非私人恩怨而是我必須維護大和武士的自信和尊嚴!所以秋津君看來我們隻有生死一戰了!”

    不等李天郎回答廬原武直輕笑出聲“還記得在日本時我們經常私下比武麽?”

    李天郎腦子裏迸出了記憶的碎片:在清新的竹林裏兩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正揮舞木刀互相比試輸者不僅要忍受贏者的爆栗還要為贏者代做三天習字。盡管方天敬和伊藤風之信嚴厲禁止兩人私下較技但少年爭強好勝之心哪裏又管得了那麽多。每當李天郎贏了都會讓美香來打爆栗要是他輸了廬原武直就會推開他妹妹自己來打爆栗因為挨打多的總是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