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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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已經亮了。

    迷蒙的霧氣隨著腳下坡度緩緩移動裹在我們身上濕乎乎的。周圍植物生得肆無忌憚般舒展遠處間或有從未聽過的動物鳴叫靈魅聲音回蕩在山腰。漸漸地霧氣朝一個方向湧去我們頭頂出現了太陽的身影。

    這是一座高山。漫無邊際的樹木的波濤籠罩在朝霞光輝裏白雲從半山四下流淌。我和文禾站在這雲巔之上望著眼前不似人間境界的景象。

    “文禾這是哪兒?”

    他依舊拉著我的手半晌說:“雲夢山。”

    “雲夢山春日澤。文禾你要找的是偃師?”我看著他。

    他點了點頭說:“淮陰侯告訴過我唯一可以見他的時間是他動身去為周穆王表演傀儡戲之前的此刻。”

    “之前之後呢?”

    “被他封死了之前和之後的他所在之處都無法用這透光魔鏡靠近。我想他也有秘密。”他看著那些白雲說道“我們上山吧。”

    這裏距離山頂已經不遠了我們步行在杳無人煙的小道。這小道顯然走的人並不多雜草幾乎將它都蓋住了。隨著海拔的升高霧氣徹底消散了而風刮了起來帶著雪一般的寒冷。

    我們並沒有走到山頂就看見了那間房屋。

    那的確是房屋。通身木製嚴絲合縫刷了一層不知道什麽油脂熠熠光而不染塵土。相比起來周圍矮矮的籬笆就簡陋太多了。房屋在山勢之間林木之內未有人影卻聞人聲。但聽見絲弦緩奏如風如雨一個空靈的男子嗓音正在揚聲歌唱:

    白雲在天山陵自出;

    道裏悠遠山川間之。

    將子無死尚能複來。

    將子無死尚能複來。

    我聽了這悠揚歌聲卻感到毛骨悚然。這不似人間之歌仿佛蠱惑仿佛神明的陷阱。

    “文禾”我拉住他“我有一個問題現在要問你。”

    “你給我寫信的時候怎麽一個問題都沒有?”他停下腳步溫存地看我。

    “因為我想當麵問你。”我對上他的眼“你去找他是因為你想改變大明的一段曆史關於你自己的曆史對嗎?”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說:“我還沒有決定。”

    “那麽我請你記住一件事情”我深深吸了一口刺冷空氣心肺登時疼痛起來說“你是確實存在的世上僅此一個就是我愛的這一個。”

    他怔忡地看著我張了張嘴唇卻一個字也沒說出口。我拉著他衣袖在寒冷的空氣中瑟瑟抖。

    過了一個世紀他慢慢傾下身來。這臥眉清目帶有濕氣卻從未如此靠近過如此靠近……我垂下眼瞼感到他柔軟而沁涼的唇貼在了我的雙唇之上於是時間停止了。

    籬笆沒有門。我疑惑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該如何進去。雖然籬笆很矮但若跳過去便成了徹頭徹尾的不之客。而那歌聲仍繼續反反複複唱著那一段。如果不是知道環境我還以為誰家唱機卡住了。

    文禾皺著眉圍著籬笆繞了半圈然後對著我狡黠一笑伸手拉著我來到側麵的籬笆外將籬笆上停著的一隻翠綠小鳥就手一捉。這小鳥見人不躲但被他一捉然後再一放就立刻大叫著飛向了那木屋落在窗欞外持續叫個不停。

    與此同時歌聲卻停下了。

    木屋的門開啟一位長披散的清瘦男子走了出來。他穿粗麻短打腳蹬草鞋一伸手抓住窗欞外的鳥握在手裏擺弄了一下那鳥立刻不叫了。他方才轉過身朝我們走過來。

    這是一個麵孔白皙的年輕人大概才剛弱冠之齡臉上存著落拓與不羈神色邊走來邊打量我們。隔著籬笆站定了揚揚下巴問:“何人?”

    “在下文禾與宋瓔珞欲拜見偃師。”文禾回答。

    年輕人歪歪頭說:“誰引見?”

    “大漢淮陰侯韓公信。”文禾道。

    年輕人聞言哈哈一笑把手中那隻鳥兒又往籬笆上一插。沒錯是一插我定睛一看現那隻鳥兒羽毛齊整光亮眼睛卻黯淡無神兩隻爪子居然是銅絲所就。

    鳥兒被插上籬笆的同時旁邊的籬笆霍然打開露出一道門來。

    木屋裏並沒有別人。有的是一枕厚草席席上一張瑟堆了半間屋子的木料、毛皮、金屬和各種鑿子錘子和不知名工具。草席旁邊灶上的陶罐裏咕嘟咕嘟煮著什麽散植物的香氣。一襲麻布寬簾掛在屋裏擋住了後麵的空間。

    “坐。”年輕人拋來兩張草墊簡單明了地說。

    我和文禾跪坐在草墊之上互相看了一眼。文禾開口問道:“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年輕人取了兩隻陶碗從陶罐裏盛了兩碗湯水放在我們麵前然後自顧在對麵草席坐下看看文禾又看看我掏出一根竹簪幾下把頭綰起帶著一點譏諷之意說:“難道韓信告訴你們我是個女人?”

    我愣了一刻。傳說偃師三十年造傀儡他怎麽會是這樣一個年輕男子?

    文禾保持了處變不驚的良好傳統空禮道:“文禾未曾了解足下詳情失禮了。”

    偃師搔搔耳朵搖搖頭:“後世人都認為我是老頭子或者起碼是中年男人因為覺得我的技藝非少年可得。我並不介意你們也不必掛心。喝湯。”

    我端起陶碗啜了一小口。這味道有一點點像板藍根但是比它香了很多甚至還有點奶油味道。我驚異地看了偃師一眼。

    他瞅著我無甚表情地撇撇嘴:“雲夢山的香草放心沒有毒還可入藥的。”

    文禾喝了香草湯思索一下問:“王何時去昆侖?”

    偃師停下了搔耳朵的動作直直看著文禾繼而“哼”了一聲:“你是想問我何日死麽?”

    “我不想知道你何日死。我想知道的是這個。”他取出透光魔鏡放在身前。

    偃師看到那鏡臉上的不耐不見了。他問:“韓信給你的?”

    “不。韓信並未給任何人這是他對你的承諾。但他也沒有銷毀它瑞娘將它跟韓信一起落墓千年後為我一位叔父所得。叔父不得其解後將他送給家父家父傳與我。我重訪淮陰侯墓守墓人早已斷續但其家傳殘卷《兵法》終為我所得。裏麵有你給他的部分鏡釋文因此我知道了如何用它往來。但不知你把鏡給了他卻還可以回周地是如何做到的。”文禾一口氣說完等待他的回答。

    偃師的笑很怪異他反問:“你想做王還是想長生?”

    “皆不是。”文禾答。

    “那我可以告訴你”他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麵兩道深刻疤痕非常刺眼“再次用你的血。”

    再次?難道說使用者唯有文禾的原因就是這鏡用了他的血?我伸手拉過他的胳膊擼起袖子看到一道同樣的傷疤。我手顫抖著想撫摸上去卻被他抓住了。他收回胳膊放下袖子對著偃師說:“請教給我方法。”

    偃師眼裏掠過一道陰霾邪氣兮兮地說:“可以。”(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