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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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奈不是溫柔鄉但是王京所在高官顯爵不計其數平奈城中亦不乏銷魂地、銷金窟。戒嚴令一下那些地方不免受到影響立時變得門可羅雀再加上柳敬華深知當年在白王的設計下王京之中王的耳目甚多忌憚之下對那些龍蛇混雜的地方監視更加嚴厲。
風塵之地那些姐兒、倌人樂得休息些時日好好籌謀新的節目反正這種戒嚴的日子總會過去隻要這世上還有尋歡作樂的人他們就不會活不下去。真正怨聲載道的是那些流連溫玉暖香的紈褲。
柳家深柳四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戒嚴伊始柳敬華就嚴厲警告他事關者大猶不得他肆意妄為。柳家深再胡鬧也明白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這些日子硬是就閉門不出。柳敬華很滿意還稱讚過他幾次可是實際上這麽些天下來柳家深已經快瘋了。
柳家的家風嚴謹在家中飲酒作樂?想都不要想!
一個沉湎於酒色享樂的人現在卻必須整日處在禮數森嚴的環境手邊隻有那些中規中矩的經世文章想想都可以明白柳家深的心情。
幸好柳敬華也明白這個四公子能做到如此已經不容易對柳家深關上門在自己院子裏玩玩投壺、射覆甚至賭上幾手都睜隻眼閉隻眼隻作不知——畢竟庶子胸無大誌也未必不是好事。——柳家深才勉強沒有真的瘋掉。
再一次將所有能玩的遊戲都玩了一遍後柳家深再次忍無可忍了在中庭轉了幾圈對幾個親信下人火:“想!都給我想!再想不出來公子我就要玩射箭了!”忍無可忍卻還是得忍下去啊!
平奈公子間流行的射箭遊戲其實是用人命取樂讓家中奴婢或持、或頂某些物品作靶奴婢的命都是主人的射死也無妨那些公子其實更多的是以那些奴婢的恐懼為樂但是柳家深並不喜歡如此說也隻是恐嚇為主卻也未必就一定不會付諸實行。
那些下人自然明白自己的處境隻是越是緊張焦急越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遊戲的點子臉色愈蒼白柳家深也更為惱火正待作就見一個心腹從院外匆匆進來一迭聲地道:“公子喜事啊!”
柳家深眼睛一亮:“戒嚴解除了?”
“……嗯……不是!”那個人跑得急到柳家深麵前大喘了一口氣才回答氣得柳家深兩眼瞪圓一腳就踹了過去:“那能有什麽喜事?”
那個人吃痛跪下壓低了聲音道:“公子方才小的在後門那兒看到了周家的一個婢女。”
“什麽周家?”柳家深沒好氣地抬腳就要再踹卻忽然反應過來“……周思安的府上?”
“公子明察秋毫啊!”那個下人連連點頭也不管詞兒用得對不對就將高帽送上。
“那又怎麽樣?一個婢女……”柳家深收回腳卻仍然不屑一顧。
“公子忘了?您第一次見到周府少姬少姬身邊不是跟著一個您說是‘尚算清秀’的婢女?”
“就算是她的貼身婢女你見著就見著算什麽喜事?”想到美人兒柳家深再多的火也不出來了。
其實他也沒見過周府少姬的真容幾次都隻見到戴著冪離的少女隻是少女優雅的姿態與溫柔的聲音令他一見鍾情、再見傾心。而且他透過各種渠道了解所有見過那位少姬的人都對她的容貌讚不絕口。
“公子那個婢女認識小的是您的隨從跟小的說她是奉少姬之命來找您的!”那個下人神色詭異地對他抖出最後一個包袱!
“什麽?”不止是柳家深周圍幾個聽到的親信下人也不由驚呼。
“嗬……剛才我也是這個反應!”那個對兄弟幾個嘻笑。
“她找我?”柳家深幾是欣喜若狂但是隨之而來的疑惑就壓過欣喜與興奮他不由有些猶疑轉頭問隨從中腦子最靈活的一個:“有才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有才想了想問那個報訊的兄弟:“那個婢女可說了是何事?”
那個挪了挪膝蓋柳家深沒好氣地道:“起來吧!”那人立刻站起對有才道:“她沒說什麽事隻說少姬心情不好想請公子過去聊聊天、品品茶。”
“過去?”有才皺眉“去哪兒?”
“周府!”
有才又思索了一會兒才對柳家深道:“公子周府少姬是有求於您!”
“真的?太好了!”柳家深立刻雀躍不已但是有才緊跟著就澆了一盆冷水:“公子恐怕是力有未逮。”
“什麽?”柳家深不悅地質問。
有才給他分析:“公子周府的那位少姬最為知書達禮又從未對您稍假辭色若非事不得已她怎麽可能讓一個婢女從後門來約你?公子想來也明白她是為何事了!”見柳家深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有才連忙將話收了回去。
“那我還真是沒辦法……”柳家深知道自己的本事與能量情緒立刻低落下去。
“公子還是應該去見見少姬的!”有才壓低了聲音輕語同時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散開在周圍警戒“周府少姬是病急亂投醫但是總也是大家出身不會不清楚公子能做什麽依小的看能不能幫尚在其次公子先應該去聽聽她怎麽說再者說句不中聽公子也該給自己尋個後路!”
“你說什麽?”柳家深神色大變質問的聲音卻極低。
有才稍稍安心膽子更大了:“公子不出門所以不知道如今平奈的各種物品價格幾乎是一日三變依小的看奈水航道已經不通了。”
“你是說……”
“水師的幾位主將可都是王上的親信;羽林軍能不動就算大吉了;至於王京周邊的地方官都是純臣的多也不會是助力;大人他們的力量又在外郡……小的始終覺得……懸!”
“……”柳家深默不吭聲了。
“公子是庶子但是總是柳家人一旦大人失敗同樣要殃及公子的!”有才再次勸告。
柳家深苦笑:“生為柳敬華的兒子我還能有什麽後路?不過你說得對去見見吧!”
*****
周思安出身平民如今雖是二位高官家中陳設仍以樸素實用為主久曆殺場而養成的殺伐戾氣撲麵而來。即使是少姬的閨房也隻是用些鮮花、繡帷點綴多幾分清新柔和而已並未像一般貴族少女的閨房一般以繁縟的細節裝飾顯示優雅精致。柳家深不由感歎——果然是令他鍾情的少女如此與眾不同!
“柳公子……”一架繡著出水菡萏圖的屏風擋住了柳家深的視線記憶中的溫柔聲音此時聽來卻多了幾分羞澀、不安以及猶豫。
“少姬不必如此盡可暢言家深不敢說一定能慰撫少姬之心但是最起碼家深可以聽少姬傾訴。”柳家深文雅地坐下在侍女奉上的洗塵盞中輕輕濯手。
“不能讓公子從正門而入是小女的失禮。家母憂思過度實不堪再受打擊相請公子乃小女無奈之舉亦不敢再擾慈心請公子恕罪。”
“少姬閨譽甚重家深小子少姬無須掛懷。”
這一番客套下來柳家深暗暗皺眉他實在是不喜歡用這種措詞交流。
“粗茶一盞禮薄不周。”沉默了一會兒少姬再次開口一名婢女從屏風轉出將一隻青瓷荷葉盞奉到柳家深麵前。
柳家深雙手接過茶盞向少姬所在的主向輕輕點頭卻沒有品茗。
“公子小女……小女自知乃不請之請然小女閨閣弱質實是無能為力。眼見家母憂慮成疾家父……家父不知……”顫栗的聲音中隱約帶著哽咽之聲柳家深心中一緊隨即默念:“自知之明!自知之明!自知之明……”
哽咽似有若無柳家深分明感到少姬已無法成言不由長歎一聲順從自己的心意道:“少姬千萬寬心令尊無恙!”
“當真?”驚喜的語氣無從掩飾這是柳家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情緒。
“家深並無虛言。”柳家深苦笑他聽過柳敬華暴跳如雷地大罵周思安等人冥頑不靈顯然是對周思安他們無計可施。
一陣衣料摩擦的悉索聲音之後柳家深聽少姬鄭重而感激地道:“小女謝公子。”模糊的身影顯然是在行禮。
“少姬禮重了!”柳家深嚇了一跳連忙站起“家深能力有限豈敢當少姬如此大禮。”
“公子小女並非不信公子所言隻是家母因消息隔絕已然臥床不起小女實在是擔心……不知公子能否入軍司府一行?”深吸了一口氣少女有些緊張地道出最終目的。
“什麽?”柳家深並未起疑但是這個請求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家父母情誼深篤羽林軍司府消息隔絕家母已有絕念。若是公子能見到家父小女想請公子讓家父給家母一件證明生死的信物。”少姬懇切地請求。
這倒是在柳家深的能力所及之內他稍稍遲疑之後便答應了。
“家父謹慎未必相信公子所言這裏有信物為憑請公子交給家父家父自會相信您。”一個婢女手持托盤在柳家深麵前款款跪下。
“琉璃珠乃時家父贈予小女的十齡之禮那方繡帕出自家母之手針法特殊家父是識得的!一切均拜托公子了!”屏風後少姬再次拜謝。
“少姬放心家深最遲明日便會帶回信物。”柳家深收起琉璃珠與繡帕答禮告辭。
*****
“他是君子……”柳家深離開婢女挪開屏風周府少姬周萱卻坐在長榻上半晌未動最後輕輕歎息。
“君上也曾說柳四公子是風流名士的性情。”寧和從帷簾後轉出附和地感歎並未說白初宜還說了一句:“奈何柳敬華名利之心太重早晚殃及於他!”
周萱抿唇不語低著頭盯著自腰間垂下的羅帶手指輕繞其中。寧和覺得氣氛太沉悶笑了笑道:“少姬可是對這位四公子……”
“寧先生!”周萱抬頭揚聲打斷他的笑語神色鄭重地道“家父總是說君上是行大義、成大業之人。以小女愚見王上亦是正統所在。為何平叛這等堂而皇之的大事二人竟不坦蕩為之偏行此詭事?”
寧和神色大變未料到她竟會質疑至此。驚訝稍定他很堅定地回答:“少姬此問在下無法回答平叛之後少姬不妨請教君上。”言語之中對白初宜十分信任。
“……寧先生紫華君真的不會做錯嗎?您相信她的每一個決定?”周萱明知這個問題十分不敬卻還是問出口了。
寧和苦笑輕輕搖頭:“少姬有此疑問是不了解君上的緣故。在下也不清楚君上是否做錯過什麽但是在下相信君上的每一個決定對東嵐都是有利無害的!”
“寧先生了解君上?君上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周萱忍不住詢問。
“我?”寧和訝然失笑“我有什麽資格了解君上?這天下敢說自己了解君上的恐怕不會過十個人!少姬高看在下了!在下這樣說是因為聽君上說過類似的話。”
那時他還是寧湛的人他聽那個似冰若玉的少女在漫山如火的楓葉前歎息:“父親選了東嵐。走遍諸國我不得不承認東嵐真的是最好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也罷總是父親的遺願我便繼續做東嵐的紫華君吧!”
他隨少女回到東嵐東嵐上下隻見她灑脫依舊、驕傲依舊卻不知她曾笑得多麽愉悅。
在東嵐她是紫華君!僅是紫華君!
周萱再次垂下眼默然無語。
*****
知道女兒正在做什麽即使有寧和的承諾與紫華君的信譽作保周夫人又怎麽可能安心?在寢間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停地來回走動直到女兒回來。
“阿囡沒事吧?”一把將女兒攬入懷中周夫人焦急地問道一雙眼不安地打量女兒。
“沒事的阿娘!”周萱柔聲安撫母親但是眉目間揮之不去的陰霾又怎麽可能躲過母親的眼。
周夫人更加焦慮:“還說沒事!阿囡雖然你爹如今……可是咱也沒到打落牙和血吞的地步!我這就去找那個姓寧的去!”
“真的沒事!”周萱連忙拉住母親強調自己並未說謊。
“那你是怎麽了?”周夫人勉強放心些攥著女兒的手追問。
周萱將母親拉到床邊強按她坐下自己將頭埋在母親懷裏貪婪地呼吸母親身上才會有的令人安心的氣息。
確認女兒並不受了委屈隻是心情鬱結周夫人仍然擔心卻也不由莞爾。她是貧苦出身見識尚不及諳習詩書的女兒想寬慰也無從著手隻能攬著女兒輕哼著不著名的安眠曲。
“阿娘阿爹為什麽那麽信任君上呢?”她的聲音悶悶的明知母親不可能回答她卻隻能向母親渲泄無法對別人出口的不安與困惑“我總覺得君上是用阿爹作餌隨時都會犧牲阿爹!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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