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風玲佩夢中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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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近一月有餘以來韓鍔其實一直在等著這樣的一個時刻那就是兩部兵馬的調遷——連玉忽然走進他的書房稟道:“韓帥有信。”
如果說入長安城三個多月以來韓鍔還算做了一件什麽事的話那就是自兩個月前他行走兵部後經仔細考慮麵聖建議請得了兩份聖旨。這兩份旨意無它:一是調王橫海回都入主兵部且令王橫海率新練的精兵一萬回駐長安城外之新豐充實長安防衛;二就是調令古卓率北庭都護府的萬餘精兵回守洛陽鎮撫關東。這兩人一出東宮門下一為仆射堂門下貴官這種回調勢力均衡東宮與仆射堂都說不出什麽話再加上聖意明確所以這旨意頒的也還順利。
如今王橫海終於率師而回了正在新豐駐紮下來。連玉送來的書信卻是古卓所寄信中說他的人馬已入蕭關之境。隻要再有半月時間就可以到達洛陽。信末隻有兩句話:“早歲已懷齊物意微官敢有濟時心?”
韓鍔看到這兩句臉上微微一笑。他於朝中諸文武交遊頗疏有過深交的卻也隻有王橫海與古卓兩人。他與王橫海一見如故。跟古卓間自誅殺烏必汗後也互相心許。他情知兩人雖在勢利場內為不得不爾依附於東宮與仆射堂門下其實卻還真算是以天下為重的人。韓鍔在十五城期時就與王橫海書信來往極多。對朝政之局也早頗多感想許為知己。他與古卓在西域一帶卻也相互試探久矣而後終成深交。但這種交識隻怕東宮與仆射堂的人都未深知。看了古卓信末的最後兩句韓鍔讀出的不是自嘲自諷那分明是一種慨然勇諾。得他二人之回各以萬餘精兵以鎮兩都之局韓鍔心中已可小安。
這一件事他早就在做——試著慢慢在王橫海與古卓之間建立聯係。信任都是慢慢建立的但這兩人都說得上是個男兒漢子。所謂: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有著這一點本深處的相同雖彼此當朝不語隔膜已久但這件事韓鍔還真做成功了。
他心下微微一笑:接著就看小計的態度了。如果他也願意回去那是最好了他們終於可以有暇重回西北邊塞了。西邊吐穀渾一帶邊境也確實急需料理了。韓鍔閉了閉眼想起那草短沙橫的塞上雖諸事艱苦卻有一種滿心滿腑的快意。
才出去的連玉忽然轉回稟道:“陳仆射專差人來請韓帥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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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就開設在陳府的仆射堂。韓鍔卻沒料到這居然是個便宴主人隻有陳希載一人。韓鍔訝然入席賓主坐好後陳希載除了隨身親隨就把餘人揮去了。韓鍔捧觴要敬主人一杯陳希載滿飲一盞後卻忽笑道:“韓兄其實今日之宴雖在舍下這主人卻還不是老朽。”
韓鍔一愣卻見陳希載一拍手屏風後忽轉出一個人來。韓鍔拿眼一眼卻是三皇子贄平。韓鍔愣了愣連忙站起迎出席外。沒想那三皇子贄平才走到韓鍔身邊韓鍔方要躬身為禮他卻一拜先拜了下去。
這於朝廷禮數無論怎麽說都不合何況韓鍔最怕的就是別人拜自己。他連忙伸手攙扶惶惑道:“三皇子這是為何?”
那三皇子贄平卻含淚道:“韓將軍救我!韓將軍如不救我我情願在此長跪不起。”
他話中的恐懼卻似出於真誠。韓鍔急道:“三皇子卻有何難事?”
隻聽贄平垂淚道:“東宮要殺我!”韓鍔的手一僵登時僵在了那裏。
隻聽贄平哀聲道:“韓將軍英勇果毅是我現下唯一的希望了。韓將軍如不救我我情願在這裏跪死也強如出去後受那手足之殘。”
韓鍔呆了一呆他早料到陳希載請他絕非僅為客氣卻再也沒想到他會勸那三皇子行此一招。——三皇子贄平大概就是仆射堂一力扶持以求謀另立儲嗣的那一招棋吧?韓鍔有些悲哀地看著這個皇子的臉隻見他臉色蒼白。陳希載曾說過他生性至仁那倒不如說他生性軟弱罷了。不錯如扶立這麽一個皇帝仆射堂下的百官僚屬以後的日子定比在太子贄華一旦登基後過得舒坦。可韓鍔生性最厭惡的就是這種軟弱相比之下他倒更喜歡太子贄華的還有一點野心的硬悍之氣。可是叫他助誰呢?如果他真的有那個能力是扶佐這三皇子登基用他的軟弱換來朝政的平定讓這個朝廷慢慢的潰爛下去?還是力助東宮太子?任他繼位放任一己之脾性橫衝直撞毀了這個已曆百五十年的文官係統最後多半鬧得個內憂外患無法收拾?
韓鍔伸手強把那三皇子扶了起來按到席上坐下。隻聽陳希載在旁唏噓道:“今日真正的主人其實就是三皇子。韓將軍三皇子是出於一片至誠之心韓將軍卻不要會錯皇子之意。”
怎麽才算會錯意?——韓鍔望著陳希載那老謀深算養尊處優但皺紋深處卻憂慮盡現的臉:你讓我怎麽想才不算會錯意?
他在陳希載的目光背後卻讀出一份老辣。這位宰相當朝數十年權柄在握如果皇上一旦猝死他隻怕是不甘心就那麽讓東宮登基的吧?長安附近左金吾將軍還出自仆射堂門下而長安城邊共有禁軍近十萬。其中大多隻怕是無主見之輩。以韓鍔兵部行走得來的判斷為宰相左袒的軍中鐵杆心腹與為太子右袒的軍中實力隻怕大致相當各有近萬。一旦激變鹿死誰手就要看天意了。所以自己雖份量不太大在他們看來卻是必爭的一股實力。
韓鍔心中正自轉念——那三皇子卻不太會說話似也看不清什麽真正的局勢腦中的一點東西大概還都是陳希載教給他的倒是陳希載掌控了席上話語的主動之勢。他屢屢朝韓鍔套話韓鍔隻是虛應不答——也許如能得紫宸俞九闕之助力如果皇上的日子再能拖上兩三年這個難解難拆的局勢在王橫海將軍與古卓加上自己的努力下還可以真的順延平定下去。但其間必有犧牲不過總比一旦太子與百官直接衝突來得好吧?他現在不能多話隻有虛與委蛇。
那三皇子贄平真的象不太會說話如陳希載所說的“仁惻”。他隻是勸酒這酒卻把他自己先勸到了醉鄉裏去。看著伏在案上已酣睡過去的三皇子贄平陳希載忽喟然一歎:“我前日到宮中麵聖時皇上確實老了神思大不如前。聖上當時突然慨歎了一句:‘其實我該還有一個皇兒。我最近做夢老夢到他還活著隱約記得當時為他生辰不利不易生養是瞞過外麵悄悄抱養去了。他如還在現在也該十九了也算長大了。他的名字卻該是贄計。”
他說時一雙眼掃了韓鍔一眼。韓鍔心中冷冷一驚卻聽陳希載道:“我聽聖上的意思對贄計皇子青目有加。似也還在念著餘皇後當年之情份。如他在隻怕皇上倒真想立他為嗣的。”
這分明是陳希載在做暗示:他已在讓步分明在說隻要不讓太子贄華得繼大統別的其實不用管什麽三皇子什麽都可以商計。
韓鍔心中卻冷冷一轉念:餘婕那個餘姑娘她的聯橫已越來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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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微風吹過床幃餘小計在夢中聽到一聲聲玲佩的聲音那似乎是衛子衿身上的玲佩一聲聲清脆如他已缺失好久好久再也難以獲得的東西。可那玲佩聲中卻似有一襲長衫立著那是一個模糊糊的影子……風吹來撫過臉頰讓他感到了一點安適。他正在覺得心神舒泰時卻聽得床邊有個人叫道:“小計小計。”
餘小計一睜開眼卻見床邊立的人是漠上玫——其實該是他的表姐餘婕。餘小計翻身坐起卻聽餘婕歎道:“小計怎麽你做夢還在練功?這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餘小計不答。餘婕卻看向他的眼裏低聲道:“小計我已看出來了咱們大荒山無稽崖所傳的《何典》你已練到了極荒僻的根裏。”
餘小計忽一皺眉似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餘婕卻強迫他聽地說道:“我不說你也該知道那《何典》中的心法有的太不切實簡直荒誕。你別再練了小心最後害了自己。”
她的眼中有一點了解話中也有一點別樣的意思。餘小計忽然怒聲道:“我不用你管我的命是自己的!再怎麽荒僻也是自己願意。”
他這還是頭一次反抗他的表姐。隻聽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長大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隻想做我自己而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