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司鳳的麵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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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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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很重很重,像一團泡在水裏的棉花,吸飽了水,動都動不了。不過……管它的,就躺在這裏吧,何必要動?

    反正,她也沒路可以走了。

    眼前有許多人影在晃動,有的在吱吱喳喳地勸說她;有的圍上來,用刀劍壓著她;有的急急用繩索將她捆住。

    正鬧得不可開交,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囂,腳步聲驟然響起,有人急衝衝跑進來,大叫:“聖旨到——!”

    那些嘰裏咕嚕的聲音,很煩,吵得耳朵和腦袋都像要炸開一樣。她放棄了掙紮,決定做一條死魚,任由宰割。恍惚中,好像被人領著,晃晃悠悠,來到一個陰暗的所在,對麵是胳膊粗細的鐵條門,上麵刻滿了各種古怪的咒文。

    她覺得熟悉,又想不起是在哪裏。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推了一把,摔在門後。

    有許多人隔著鐵門來看她,在外麵互相低語。

    “可惜了……剛剛才上來的呢……”

    “……犯下滔天罪惡,身邊熟悉的都連坐之罪……”

    “死不悔改,天帝想護著也護不了……”

    她就是聽不清那些人到底在說誰,她隻覺得累,無比的累,渾身都充滿了累贅的水,每一寸皮膚都懶洋洋地,隻想躺在這裏。

    躺在這裏就好,頭頂一方小小的光線,偶爾流雲變幻,那一刻她覺得十分平靜。

    “喂。我說……你莫要忘了我。”

    有人對她說話。那聲音很熟悉,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不過,忘了也沒關係。我會等你,總會找到你,到時候再把恩怨好好算清楚吧。”

    恩怨?什麽恩怨?

    她心中沒來由地一驚,身體裏的水好像在一瞬間被抽幹,周圍的景致好像陷進一個漩渦裏,輕輕一卷,扭曲著消失了。

    她猛然睜開眼,頭頂有光線直射下來。照在她地鼻梁上。這裏是一個岩洞,潮濕而且陰暗,沒有一點聲音。

    璿璣微微一動,隻覺右手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骨折了。她忍著痛,茫然地坐起來。先四周看了看,這裏似乎是個深陷進地裏地洞穴。不大,走兩步就會碰到洞壁,但是很深,頭頂的洞口有陽光直射進來,洞中長滿了各種苔蘚。發出一股怪味。

    自己怎麽會在這裏?璿璣絞盡腦汁回憶先前的事情。她記得是和司鳳遇到了上山破壞定海鐵索的妖魔,對方認出他們是殺害海碗山那隻妖怪的凶手,說要殺了他們報仇。還帶了可怕的畢方鳥。

    她被怪火燎了一下,又被一隻妖踢中後背,暈了過去。最後勉強有印象,就是有人抱著她跳進湖裏……是司鳳!一定是司鳳救她的!

    璿璣飛快起身,不料右手和後背同時發作起來,痛得她胸口一窒,眼前金星亂蹦,差點一頭栽回去。恍惚間,一眼看到洞穴角落那裏趴著一個人,青袍烏發,正是禹司鳳。她顧不得渾身發疼,掙紮著跑過去,將他翻了過來。

    禹司鳳的身體軟軟的,沒任何反應,璿璣叫了他半天,他也沒回答。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顫抖著去抓他地手腕,摸索脈搏——她吐出一口氣,還好,脈搏還在,他沒死!

    “司鳳,聽得見嗎?”

    她在他耳邊輕輕叫著,可他還是一動不動。他臉上戴著麵具,看不見麵容,璿璣心急,抬手就想去揭,忽然見到麵具邊緣有紅色的痕跡,像是什麽東西幹涸了凝結而成的。

    她用手沾了一些,放在鼻前一嗅——是血!

    璿璣隻覺心髒猛然掉了下去,渾身發冷,一時竟不敢去揭他的麵具,隻怕看到一張七竅流血的臉。他是不是會死

    是受了無法挽回的重傷?

    她渾身都抑製不住地發抖,眼怔怔地盯著那張哭泣地麵具……不對,她記得司鳳的麵具是一半微笑一半流淚地!她遲疑地伸出手,在那張麵具上摸索,它現在卻變成了哭泣的,微笑的那一半消失了……隻剩嘴角的一些些笑容。

    “司鳳!”她尖叫起來,一把就將麵具給摘了。

    出乎意料,麵具下的臉並沒有像她想象地五官扭曲或者七竅流血,那還是一張蒼白地麵容,長眉入鬢,鼻若懸膽,正是她印象中四年前的那個冷漠高傲的少年。他長大了,脫離了少年地那種青澀,輪廓分明,像一株挺拔的蒼鬆或者青竹,正如鍾敏言說過的,看到司鳳那小子,總會想到一些很清雅的東西,大家都是人生父母養,人家咋就能長那麽好看呢?

    璿璣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他緊緊閉著眼睛,睫毛濕漉漉地貼在眼下,可能是撞到了鼻子,鼻血順著人中一直淌到鬢角,嘴角也有幹涸的血跡。

    他什麽也沒變……璿璣又想哭又想笑,看他臉上那個詭異的麵具,她以為他出了什麽事。臭司鳳,什麽也不告訴她,害她擔心的要死。

    上下摸了摸他的胳膊和腿,確定沒有骨折之類的傷勢,想必他隻是昏過去了,沒什麽大礙。璿璣這才放下心來,忍著右手和後背的劇痛,在身上摸索,找出濕淋淋的手絹,替他把臉上的血痕擦幹淨。

    禹司鳳輕輕呻吟了一聲,茫然睜開眼,第一眼就見到狼狽不堪的璿璣,她蓬頭垢麵,臉上全是水,也不知是汗還是哭出來的眼淚,這輩子也沒這麽醜過。

    “你醒了!怎麽樣,哪裏疼?”璿璣見他睜開眼,喜得又叫起來。

    他怔怔看著她良久,忽然嘴角一勾,抬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輕聲道:“璿璣,你怎麽這麽醜。”

    璿璣一愣,卻見他掙紮著坐了起來,忽然捂著胸肋那裏悶哼一聲,她急道:“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肋骨斷了,沒事……你幫我找些樹枝過來好麽?”

    她答應著,立即在洞穴裏摸索著,找來好幾根濕淋淋的樹枝,堆在他麵前,不由分說揭開他的衣服就要接骨。禹司鳳臉上猛然一紅,一把抓住,低聲道:“我自己來。”

    璿璣見他麵上紅若朝霞,還和小時候一樣容易害羞,不由笑道:“臉紅什麽,大家都是朋友嘛!我幫你接更快一點。”

    禹司鳳卻一呆,半晌,慢慢抬手,在臉上一摸,緊跟著變色道:“麵具呢?”

    璿璣舉起手邊的怪麵具,笑吟吟地:“我早摘啦!我看上麵有血,以為你受傷。是不是我又犯了你們離澤宮的規矩?”

    禹司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好像在看一個怪物,喃喃道:“你……你能摘下來?”

    “這有什麽不能的,一張麵具而已嘛!”

    他眼怔怔地看著她,也不說話,璿璣終於被他看得心裏發毛了,小心翼翼把麵具還給他,輕道:“我……我是不是做錯了?”

    他還是不說話,璿璣急道:“你……你看,我就是個豬頭!總是做錯事,不是忘了給你寫信就是犯了你們的規矩!你罵我打我吧!別在那裏生悶氣……”

    禹司鳳忽然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眉眼猶如春花初綻,忽然笑了開來,平白無故為這陰暗的洞穴增添無數明媚顏色。

    “你……”璿璣有些看癡了,忽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麽。

    下一刻,忽然被人抱在懷裏。他緊緊抱著她,低頭在她亂蓬蓬的發上一吻,良久,才低聲道:“我沒有生氣,我是太歡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