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魂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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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懸念,六百兩白花花的銀票順利到手,璿璣和禹司次被塞得滿滿的。總捕頭大人的臉不再是陰雨天,燦爛明亮猶如六月驕陽,看他二人的眼神簡直就是看活神仙。

    璿璣他們三人被熱情的總捕頭留在鹿台鎮,天天擺宴慶功,光是果子黃就喝了十幾壇。騰蛇自然是吃美食吃得不亦樂乎,恨不得就留在鹿台鎮,什麽不周山的都丟到了腦後。

    就這樣,足足在這裏盤亙了一個多月,天天被人款待,連璿璣都覺得不好意思了。正好這天禹司鳳出門辦事,騰蛇忙著在衙門裏找好吃的,她無事可做,就跟著禹司鳳偷偷出去玩。原來禹司鳳的佩劍那天被騰蛇燒壞了,他要找工匠重新配個劍鞘和劍柄。

    這兩人得了賞銀,吃喝住又不用花錢,儼然成了小富翁,出手大方的很。禹司鳳先去珠寶店買了五顆明珠,又訂了象牙手柄,光是這兩樣就花了二百兩銀子,加上劍鞘上黃金的分量要足,雕花的細致程度——等重新配好的寶劍拿到手上的時候,六百兩銀子花的就剩下三百兩不到了。

    禹司鳳自己也覺得太奢侈了一些,不過他在離澤宮長大,那裏明珠寶石一抓一大把,誰也不當一回事,出手奢侈慣了,眼下見到新配好的劍鞘劍柄十分好看,心裏也高興。

    俗話說,好劍好鞍好衣裝,少年鮮衣怒馬,仗劍江湖,這才叫派頭。不過他們不需要騎馬。所以隻能從衣服上下功夫。這下真是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璿璣連騰蛇的份都買好了。這一番狂買,又花了一百多銀子。六百兩的賞銀,一天之內就被他們花了四百兩。不過禹司鳳是自小奢侈慣地。璿璣對錢財地事情也沒什麽概念,自小也是衣食無憂的類型,故而心疼浪費也隻是一念之間,回頭就忘了。

    自從璿璣認識禹司鳳以來,他一直都穿著繡著離澤宮標記花紋的青袍,直到今天才脫下這身舊衣。換上了一身藏青色頭地長袍,下配包腿長靴。他身量修長,肩寬腿長,這一身服飾若是在旁人身上,便覺得累贅,偏在他身上就是不同,這一路回衙門,不知多少女子的眼睛釘在他身上下不來。隻有這兩個傻子渾然不覺,隻顧著笑嘻嘻地說話。

    “你換下那個青袍,以後不會有人來怪罪你吧?”璿璣想起離澤宮那些惡霸一樣的人,忍不住擔心。

    禹司鳳笑道:“我已經不是離澤宮的人了。一個小小弟子。誰來為難,說不定師父他們早就忘了我。”

    璿璣搖了搖頭。雖然司鳳是個小小弟子,無足輕重,但離澤宮正副兩個宮主的反應完全不是如此。大宮主更是寧可犧牲了羅長老也要把他搶回去,不知道為了什麽原因,想起這些,她就心慌的很。

    禹司鳳和她聊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麽,從懷裏取出一根翠玉地簪子,上麵雕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生動別致,栩栩如生。

    “喜歡這個嗎?”他笑吟吟地問著。

    璿璣接過來,放在手心裏,但見那碧玉猶如一泓綠水,深不可測,委實是上好的佳品。更兼簪頭的鳳凰精致細膩,工藝了得,心知這是極昂貴的物事,說道:“喜歡……不過,是你買的嗎?”

    他隻是笑,將她頭上原本那根白銀簪子抽出來,熟練地替她挽了個新發髻,將鳳凰碧玉簪細細插在其上,左右端詳一番,才道:“不是現在買的。很早以前就有了。一直裝在身上,今天換衣服才發現。你喜歡,便送給你好了。”

    很早以前?璿璣忽然覺得心裏挺不是滋味,喃喃道:“你、你不是男的嗎?怎麽會有女子用地簪子……”在認識她之前,他還認識什麽女孩子?他不是說從來沒見過女人嗎?

    禹司鳳咳了兩聲,麵上忽然一紅,低聲道:“我小時候……身體虛弱,師父把我當作女孩養到六歲。他說簪子是我娘的遺物,按理說女子應該過了及的年紀才開始挽發髻,但由於這簪子是遺物,所以我到六歲的時候都戴著它……”

    當作女孩?璿璣愣愣地看著他,腦海中突然浮現他塗脂抹粉,別別扭扭地女子模樣,一時忍不住哈哈大笑。禹司鳳慍道:“有什麽好笑,你難道沒穿過男裝?”

    璿璣笑得話都不會說了,隻是搖頭,半天,才哎哎地叫肚子笑疼了,說道:“不是……我、我是想起那次在高氏山,你又穿上嫁衣的樣子……哈哈哈!原來是積年地扮女人了!”

    禹司鳳無話可說,隻得紅著臉往前走,一麵咕噥:“早知道不告訴你……”

    璿璣趕緊抱住他的胳膊,笑道:

    啦,我也不是故意要笑的。不過這鳳凰簪子是你娘很重要吧?我這人一向馬虎,萬一弄壞了怎麽辦?”

    他低聲道:“所以你要小心一點,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要是弄壞了,我不饒你。”

    璿璣柔聲道:“你師父有說過,你父母是什麽樣的人嗎?”

    禹司鳳愣了一下,才道:“嗯,他經常提起我娘,我父親他卻說得很少,隻說他辜負了我娘這樣一個好女子。他在我還沒生下的時候就死了,我娘生下我之後傷心過度也死了。師父說,他再也沒見過比我娘更溫柔美麗的女人。”

    —

    話語間,對自己的母親向往依戀,一一現在了臉上。天下沒有哪個人不愛自己的父母,他雖然平時不說,但一定也會傷心自己從小就沒有父母。璿璣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胳膊,不知從何說起。

    “不過,你弄錯了。”他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璿璣一愣。他又道:“那不是鳳凰。那是金翅鳥。”

    金翅鳥?璿璣忍不住將那根簪子拔下來仔細看,果然是和圖畫上的鳳凰有差異,它地身體更加纖長。頭頂沒有鳳凰那斑斕璀璨地翎羽,背上的一雙翅膀,細細數來,有六根巨大的分叉,十分別致。

    “金翅鳥是生長在西方地一種鳥類,一般是獨來獨往。不成群結隊。它們叫聲十分動聽,所以也是十分珍稀的一個物種。金翅鳥一般翅後有四根分叉,極少見六根分叉,所以六翼金翅鳥是更為難得的。”

    璿璣用手指細細摩梭著碧玉簪子,忽然問道:“金翅鳥是妖怪嗎?我……好像聽說過,但不太記得了。”

    禹司鳳重新替她挽好發髻,插上簪子,輕道:“是妖怪。你會嫌棄?”

    “怎麽會。”她嗬嗬一笑,回眸道:“我都沒見過,怎麽會嫌棄。”

    “見過了就會嫌棄?”禹司鳳搞不清她的思路順序。

    璿璣想了想,笑道:“如果長的好看。一般人喜歡都來不及吧?”

    長的好看……他揉了揉額角,總是聽不到他想要地答案。不由有些垂頭喪氣。

    “用妖怪神仙去劃分,本來就是很沒意思的事情。紫狐也是妖啊,可是我很喜歡她。所以,我覺得喜歡或者不喜歡,不能用種類來分,還是了解了之後才能下定論吧?”

    禹司鳳一愣,跟著點了點頭,忽然笑道:“你倒是個豁達的人。”

    “那是!”璿璣把臉一仰,不可一世。

    *****

    由於總捕頭極力挽留,騰蛇又喜歡這裏的果子黃,三人又在鹿台鎮逗留了半月有餘,這才踏上行程。

    離開了美食,騰蛇的臉頓時黑了不少,一路上埋怨的話都讓璿璣的耳朵聽出老繭來了,無非是“就你們的本事趕路也沒用啦!”“還不如多吃點好東西!那麽急幹什麽!”“老子跟著你,遲早和你一樣變成廢物!”之類地。

    開始她還會回兩句嘴,誰知越說他越興奮,跳得老高,大有“你不服氣咱們就幹一場”的架勢。天底下哪裏有靈獸和主人打架的事情?就算璿璣願意奉陪,他身為靈獸的本能也約束著他,根本沒辦法放出真正實力。日子久了,璿璣也就對他地嘮叨聽而不聞。

    還有兩個多月才到簪花大會,兩個年輕人也不急著回去,於是每日禦劍飛行,四處瞎逛,看到一個城鎮就下去住兩天,看看各處風土人情,倒也新奇有趣。雖然沒有了果子黃,但各地美食對騰蛇來說也是個大誘惑,慢慢的,他地抱怨也沒了。

    盛夏時節就被他們這樣嬉笑玩耍著,飛快過去了。眼看簪花大會就要開始,是時候動身回少陽,跟隨大部隊一起去浮玉島參加這一次的簪花比賽。

    璿璣一想到要回少陽派,能見到爹爹娘親還有玲瓏,就興奮得睡不著,大半夜的,在客棧客房裏翻來覆去,最後幹脆起身收拾起包袱,將在各地買來的禮物一一點數分配,想著每個人收到禮物的高興樣子,她更是開心。

    而且,她這次回去,還要告訴爹爹,她抓到了一隻很厲害的靈獸,什麽烏童不周山,再也不用擔心。有騰蛇的幫助,她一定能把六師兄和玲瓏搶回來。嗬嗬,爹爹應當也聽過騰蛇的,那是神獸呢!

    想到騰蛇,她忍不住去外屋看了一眼。禹司鳳說,靈獸和主人訂下了契約,所以不管什麽時候都不可以分開,所以每到客棧住宿,她都不得不叫一個大房間,裏外連通,外麵給騰蛇住。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了,反正在璿璣眼裏,他已經和“獸”沒什麽區

    來在他眼裏,自己也是個討厭的黃毛丫頭,理都懶得

    出乎意料,外間空空的,騰蛇並不在那裏睡覺。璿璣奇怪地推開房門,卻見樓下大堂燈火微晃,似乎傳來說話聲,她扶著欄杆一看,卻是禹司鳳和騰蛇兩人,大半夜不睡覺,在下麵喝酒。

    “你們喝酒怎麽不叫我?”璿璣趕緊跑下去,笑吟吟地問著。

    兩人見她來了,當即住口不說。騰蛇冷道:“身為一個女人,成天喊打喊殺已經是罪過,還要喝酒。簡直就是天怒人怨。可惡之極。”

    璿璣根本懶得理他,裝作沒聽見,禹司鳳替她拿了個杯子。斟了一杯酒,笑道:“早早見你房裏熄燈,以為你睡了,所以沒叫你。我們剛才在說去不周山的事。騰蛇也要去那邊辦事,正好等簪花大會結束,便可以一起去了。”

    “哦?你怎麽沒和我說過呀?你也要去不周山?做什麽?”璿璣很好奇地看著騰蛇。他的丹鳳眼微微一眯,厭惡地掃了她一眼,道:“和你無關,問那麽多幹嘛。”

    說完,忽然臉色一變,急急探手入懷,“嘩”地一下,揪出一個東西。眾人定睛去看。隻見銀光燦燦,居然是小銀花。

    “這小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騰蛇把眉頭惡狠狠地擰起來,“不呆在你家主人地袖子裏,成天往老子這裏鑽!鑽個屁啊!”

    小銀花討好地朝他吐吐信子。尾巴一卷,依戀地纏住他的手腕。不管他怎麽甩都甩不掉,它硬是賴上他了。

    “放火燒你啊!”騰蛇殺氣騰騰。他都被這條小蛇纏的煩死了,自從成了臭丫頭地靈獸之後,它就把他當作了自己人,大有惺惺相惜的意思,禹司鳳的袖子不再是它依戀的地方,有事沒事就溜過來找他。

    “大概是把你當作同類了吧。”璿璣笑嘻嘻地,“你是騰蛇,它也是蛇,都是蛇嘛!”

    “啊呸!不要把老子和這種低劣的種類相提並論!再說,誰告訴你騰蛇是蛇?!”

    禹司鳳從他手上把小銀花拉過來,它還依依不舍,纏著騰蛇的手腕,大有日日思君不見君地味道。禹司鳳對它這種叛徒的行為哭笑不得,隻得歎道:“你要是喜歡他,就給他做靈獸吧。”

    小銀花一聽主人發話了,趕緊屁顛顛地鑽回來,充滿了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的感慨氣概,縮在他袖子裏,隻露出個腦袋,幽幽地看著騰蛇,那大概就是君生我未生,恨不相逢未嫁時的哀怨了。

    正顧著含情脈脈,忽聽窗台那裏撲簌簌一陣拍打翅膀的聲音,小銀花登時僵住,死死縮回去,連腦袋也不敢露。眾人回頭一看,就見窗戶外一團紅光,是夜巡的紅鸞回來了。

    褚磊把它派來,就是保護璿璣和禹司鳳的,它非常盡職,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四處巡邏,查看有沒有可疑人物。璿璣打開窗戶,果然是紅鸞,神氣十足地站在窗台上,整理豔麗的羽毛,見到璿璣,它傲然清啼,翅膀一拍,飛了進來,停在禹司鳳麵前,腦袋一歪,熱烈地盯著他地袖子——裏麵是縮成一團的小銀花。

    小銀花根本不敢見紅鸞,它是它的天敵,偏偏這隻紅鸞愛屋及烏,因為喜歡禹司鳳,所以連帶著也喜歡上小銀花,巡邏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它玩。此刻見它躲起來不見自己,它急得吱吱叫,尖嘴在禹司鳳的袖子上一個勁擦著,想把小銀花弄出來。

    “死鳥,人家不喜歡你!死乞白賴地纏著,不是好漢行徑!”騰蛇在紅鸞腦袋上彈了一下,惡意嘲諷。他和這隻扁毛畜生兩看兩相厭,互相都不順眼,這下他先挑釁,果然紅鸞立即發怒了,羽毛張開,撲騰起來沒頭沒腦地來啄他。騰蛇被啄得大叫起來,手忙腳亂地反擊,奈何紅鸞身體輕巧,動作靈敏,在他臉上啄了好幾個洞,立即就飛走睡覺去了。

    “一定宰了你做雞湯!”騰蛇火大,恨不得放火把整個客棧都燒了。

    “你安靜點嘛。”璿璣無奈地看著他,“每天都是叫叫叫,吵死了。”

    騰蛇大怒,正要反駁,忽聽棲息在屋梁上睡覺地紅鸞“吱”地一聲厲吼,全身的羽毛盡數膨脹開,瞬間就大了兩倍。它血紅地眼睛殺氣騰騰地瞪著窗外,似是發現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忽然翅膀一揮,猶如閃電一般,迅速衝破窗戶,飛了出去。

    “外麵好像有動靜。”禹司鳳輕輕拉了一下璿璣的衣服,跟在紅鸞的後麵,翻身跳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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