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鳳凰於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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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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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宮主還是不說話,柳意歡見他如此固執,心中有火,冷道:“好,你不說,不如我來替你說!也讓司鳳知道自己爹到底是個什麽貨色!司鳳,你聽好了,當年你爹出門曆練……”

    大宮主突然揚手,柳意歡立即警戒地護住身前,喝道:“幹嘛?要動手?!”

    大宮主將袖子一拂,森然道:“不要胡言亂語!你什麽也不知道。”

    “不錯,我確實什麽也不知道。”柳意歡笑了笑,“知道的人永遠不說,不知道的人便以訛傳訛,與其讓你兒子自己亂想,不如你自己說出來,一了百了。你忍心把離澤宮的爛攤子甩給他,然後什麽也不告訴他?”

    大宮主沉默不語,忽然看了看一旁同樣沉默的禹司鳳,半晌,才低聲道:“司鳳,你……想知道爹娘的往事嗎?很多事情,不告訴你,也是為你好。”

    禹司鳳臉色蒼白,不知在想什麽心事,良久,他轉身靜靜看著大宮主,輕道:“請……請告訴我,娘的事情。”沒有一個人不想著自己的爹娘,他也不例外,雖說從小在離澤宮,大夥一起孤零零地長大,但聽見旁人提起父母時,自己的茫然無措,到今天還像夢魘一樣抓著他。他再也不想重溫這種感覺,一點也不想。

    大宮主長歎一聲,垂下眼睫。緩緩回想往事,過了很久,柳意歡幾乎要開口再催促的時候,他突然說道:“我第一次遇到你娘地時候。比你現在的年紀還大了幾歲……”

    那時候離澤宮的規矩還沒現在這麽嚴,年輕弟子還是可以任意出宮,四處曆練,除了謹記不許摘下麵具,不許與外界女子通奸之類的鐵律,其他規矩大多還沒建成。那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人世間繁華景象,處處歌舞升平,青山碧水,離澤宮較之,簡直就是個可怖地牢籠。

    他和無數師兄弟一樣。被這旖旎的景象吸引住了,流連忘返,不同的是,他們很多人都選擇離開離澤宮,悄悄找個繁華的地段住下,與凡人多情女子相戀,生子,成家。他卻抵製住了這種誘惑,師父的教誨他一直記在心上:紅塵再好,也是到處陷阱。做人並沒有那麽容易。開頭甜蜜,結尾永遠是苦澀的,所有事情。看看就好,要做到心如止水。

    “那天晚上是元宵節,大街小巷都掛滿了彩燈,鎮子上還有彩燈廟會。我和幾個師兄去逛廟會,廟會上人很多,你推我我擠你。我和他們很快就走散了。我不認得回客棧的路。隻能慢慢找。後來見路旁有許多燈謎的攤子,讓人猜燈謎。猜中了有各種獎品贈送,我便湊過去看,隨手拿起一個彩燈,上麵寫著‘女子也好馳馬’,打一個詞牌名。我猜了許多答案,卻都不對,但始終舍不得放棄,因為那是第一次玩燈謎。後麵有人等得不耐煩,便將我的彩燈一把搶走,直接將謎底報出來。我回頭一看,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穿著白衫子,腰上掛著劍。她見我看著她,便發狠瞪了我一眼,取了獎品掉臉便走。那就是你娘了,這是我與她第一次見麵。”

    彼時滿街彩燈紛然,熒熒流火,那白衫子地姑娘臉頰如玉,被他這樣直愣愣看著,臉上頓時紅一片,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他卻覺得就連那一眼都是美的,是一種極鮮活靈動的感覺,。

    那燈謎的謎底是“字字雙”,於是他追上去,笑道:“姑娘怎麽搶了我的燈謎,我還未說出答案呢。”那姑娘似乎對他這個戴著猙獰麵具的年輕男子沒有任何好感,惡巴巴地說道:“尋常人說三個謎底不中便該自己退讓了,你足足說了五六個,既然沒文采,何必出來現醜!”

    他心中也有些惱火,她未免太不客氣,見她掉臉又要走,他不知從哪裏生出一股執拗的火氣,硬是跟在後麵,一直跟到鎮子外麵,她突然拔劍相向,他慌忙抵抗,誰知她隻是虛晃一招,一眨眼人就禦劍飛在半空,低頭衝他笑,一麵將得到的獎品丟給他,道:“得了,給你!沒見過這麽小氣的男人!”

    獎品是一根十分精致的簪子,分明是女子用物,他要來也沒用,此時不由後悔自己魯莽地行徑。他追上來做什麽?真是好沒意思。於是他將簪子扔還給她,淡道:“不用了。我隻是……”隻是什麽,他卻說不上來,一口氣憋著,幹脆轉身走了。

    那姑娘在後麵笑道:“是給你心上人的簪子吧?好啦,拿去!大男人應當痛快些才是!”

    他回頭,見她笑顏如花,映著滿城的燈火,明媚嬌豔,忍不住脫口道:“女子也好馳馬,你怎麽不騎馬,飛在空中豈不是粗野之極?”

    她登時火了,把簪子朝地上一丟,嗖地一下飛了老遠,再也不見人影。他待要追上去,一來天色陰暗,二來再也沒什麽道理,隻得訕訕地把簪子撿起來收好,一個人摸索著回客棧了。

    隔了兩天,師父突然出現,將他們痛罵一頓,說他們不曆練,卻貪戀人世奢靡,於是他們不敢多做耽擱,聞說北方點睛穀那裏有定海鐵索地消息,立即動身前去。

    誰知在龍候山下又遇到了那姑娘,她不知與何人鬥武,弄得渾身是傷,倒在路上。他

    ,悉心替她療傷,溫柔地撫慰她。她後來認出他就年,當時他正替她處理傷口,她疼得咬牙切齒,他便叫她忍著疼,她玩笑道:“見到你臉上那鬼麵具,疼也不疼了。一睜眼看到你,我還以為自己死了,在陰間看到陰差小鬼呢!”

    他照料了她一段時間。之前所有的誤會自然冰釋,某日她看到他藏在袖子裏地那根簪子,於是取笑他:“還沒將簪子送給你心上人?”

    他一言不發,隻是將她的長發散開。重新盤好,親自將那根簪子替她簪上。之後兩人都是相對無語,她紅著臉吃吃地笑,忽然一抬手將那根簪子拿下,放在手裏細細端詳。雖說是燈謎贏來的獎品,倒是一件精致物事,簪頭那裏雕著一隻鳳凰,展翅欲飛,栩栩如生。

    她笑道:“這鳳凰倒是精致。”

    他默默替她重新綰好頭發,再次簪好簪子。輕聲道:“那不是鳳凰,是金翅鳥。”

    指尖觸到她地臉頰,隻覺燙如火,他喉頭一緊,不由伸臂將她攬進懷裏,低頭想去吻她,可恨臉上麵具礙事,他正猶豫間,卻被她一把將麵具摘了,勾住他地脖子。主動送上櫻唇。

    所有地愛情開始有要有一個理由,就算是最老套的英雄救美,也能開出美妙地愛情之花。終於在她揭下他麵具的那一刻。他再也不能逃避,決心叛離離澤宮,與她共結連理。

    她叫皓鳳,他是十二羽的金翅鳥妖,洞房夜,他戲稱:鳳凰於飛。翽翽其羽。望他們永結同心。此生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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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與你娘一起的事情。開始瞞得很好,誰也不知道。我們住在龍候山附近的小鎮子上。她並不是很喜歡那裏,因為離她師門太近了,可是當時她有了身孕,臨盆在即,不好長途跋涉遷移到遠方,隻得暫時留下。在那個小鎮子上,我和你娘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妙的時光,可是就在她臨盆那一天,一切都被毀了。我弟弟將我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老宮主,他勃然大怒,千裏迢迢帶著幾位長老找上門,可惜那時候我不在家裏,你娘有些難產,我出門找穩婆去了。回來地時候,孩子已經生下,那就是你。老宮主本想當場殺了你,可是見到你背後的十二羽,立即改變了主意。他同意留下你和你娘的性命,卻逼著我回離澤宮,要我一生不得與她再見。我跪在雪地裏,渾身都要凍僵,苦苦哀求,最後連長老們也動容,替我說情,老宮主總算勉強答應我留在鎮上照顧你們母子幾年。”

    說到這裏,大宮主忽然笑了起來,禹司鳳卻是越聽越心驚,顫聲道:“既然……老宮主都同意了,為何……為何……”

    不要說他,就連柳意歡都吃驚不已,當年他出事,老宮主可沒這麽仁慈啊!居然會同意他留下照顧他們母子!

    大宮主輕聲道:“是啊,司鳳,我們在這些修仙門派眼中就是妖魔鬼怪,他們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殘忍好殺,無情無義。可是,老宮主卻同意了讓我們在一起,你說,這當真是殘忍好殺嗎?我和你娘情深似海,又怎麽會是無情無義了?其實真正殘忍無情的是這些修仙者,將自己放在至高的位置上,輕易判斷對方的對錯,輕易地就定下別人的生死。老宮主他們走了之後,你娘也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可是她一點也沒有怪我,我們商量好了以後的生活,充滿了希望。可是,第二天,修仙門派的人找來了。原來你娘分娩地時候,生下一個帶翅膀的小孩兒,這事被穩婆說了出去,一晚上就傳遍了,認為她是妖孽。點睛穀靠的那麽近,他們立即便招人趕來除妖,見所謂地妖孽是你娘,又看到了繈褓中的你,他們便逼她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你娘為了護著你和我,便給她師父一劍殺了。”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回到家裏,滿地的鮮血。點睛穀,少陽派,浮玉島……許多人都等在屋子裏,這許多人就為了等到所謂的妖孽,將他殺了除害。我紅了眼睛,當即就衝進去將他們所有人都殺了。可是全殺了也沒用,你娘已經死了,一劍穿心,臨死的時候懷裏還緊緊抱著你,護著你不讓那些惡人傷害。孩子,你明白了嗎?所謂修仙門派,其實都是自高自大,豬狗不如地東西,我要殺他們,真是一點也不會感到愧疚。你眼下明白爹地用心了吧?你說,他們該不該殺?”

    禹司鳳渾身微微發抖,臉色蒼白如紙,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大宮主森然道:“你說!他們該不該殺!”

    話音剛落,隻聽宮門那裏傳來一個陰柔地聲音,笑道:“不該殺!”三人都是一驚,齊齊回頭,卻見宮門緩緩打開,副宮主從裏麵款款走出,雙手攏在袖子裏,搖搖晃晃地走到大宮主麵前,笑了一聲,道:“大哥,這麽些年都過去啦,你還在做美夢呢?事實到底是什麽,你還不願意承認?”

    大宮主陰惻惻地瞪著他,低聲道:“你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副宮主笑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那女弟子於皓鳳之間地事情,根本與你說的是兩個樣子。你自欺欺人也該是個頭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