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閻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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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便是黃昏,趙政來到朱砂宮裏用膳,三途一旁伺候著,趙政心裏對朱砂的芥蒂開始慢慢的萌芽,二人的言語漸漸的少了,一頓飯裏閑聊不過幾句,朱砂看了眼三途,問:“長公子和賤奴,也不知道回到鹹陽了沒有,算著日子許是差不多了。”
趙政瞪著溜圓的眼睛看著朱砂,有些驚訝道:“奴……女又……”朱砂笑道:“這個封號不是陛下賜封的麽?”
趙政神情凝重,似乎想不起來,良久道:“我怎麽不記得了?”
朱砂沒有答言,隻道:“等下用完膳,我彈琴給陛下聽可好?”
趙政還在想方才朱砂說的女又一事,無心答言,隻敷衍的點了點頭。朱砂看著趙政魂不守舍,也沒了胃口。
三途退了下去,他知道趙政似乎忘了貶女又為奴的事,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晚飯過後,朱砂陪著趙政散了散步,回房的時候,桌案上已經建起了香,香案旁邊有一架琴,趙政走了過去,仔細一看,看到那琴隻有六根弦,好奇道:“這琴怎麽少了一根弦?”
“這琴本就隻有六根琴弦。”朱砂道。
“哦?可有什麽來頭?”趙政問。
“當年姬昌的兒子伯邑考死後,被妲己剁成肉醬,做成餡餅,拿給姬昌服用已證明姬昌是真瘋,姬昌明知手中餡餅是自己兒子卻為了自保不得不吃,後來得逃升天,便吐了出來,誰知吐出來的肉落地就變成了白兔,姬昌有感,認為那是自己的兒子,就做了這把琴,那時的琴隻有五弦,多的這一弦,便是伯邑考。這把琴輾轉落入妾手中,一直珍愛有加。”朱砂道。趙政看著那把琴,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起了扶蘇,道:“得子如此,夫複何求。”
“妾再和陛下講個故事,是另一把六弦琴的故事。”朱砂道,此時趙政已經開始彈奏起那把白兔六弦琴。趙政點點頭,朱砂道:“有個琴師,名曰流水,手中也有一把琴,也叫流水,與一官家女子相愛,琴師將流水相贈,以做定情,隻因那女子家人瞧他不上,就相約私奔,男子為了女子,獨自引開追來家仆,走前叫女子一直向南走,走到一個叫做乾南山的地方,他們在那裏相會,不見不散。慌亂之中,流水琴七弦竟然斷了一根弦,女子很惋惜,可是奇怪的是,那琴非但沒有音不調,反而每每彈奏,音色動人至鳥雀不飛,遊蛇不前。”
“後來呢?”
“多年後,女子在乾南山中一直沒能再等到那個琴師,妾不敢瞞,我一直都很想要那把流水琴,倒不是因為他是誰做的,隻因我欣賞流水那份深情,其實,流水是個神仙,因為眷戀一個凡間女子而不肯離世,為此法力盡失,變成一個凡人,後來被家仆打死,應歸天庭,但是流水一直放不下那女子,魂魄變成了流水琴那根斷掉的琴弦,一直陪伴女子,隻是女子不知道而已。隻可惜,多年前,流水琴被毀,一對癡男怨女魂斷世間,可惜可歎。可也就是如此,琴師和那女子,卻再也分不開了,這樣,永遠的相依相伴。”朱砂喜歡微娘和流水的執著,卻沒想到因為咒月的魯莽,而壞了事,每每想到此,就覺得可氣可憐。
趙政彈琴的雙手停了下來,閉上雙眼,香煙嫋嫋,腦海中浮現出了女又的一顰一笑,和扶蘇的一舉一動,睜開眼,牽著朱砂的手道:“孤的頭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清明,謝謝你,朱砂。”朱砂一愣,也不知道自己說的這兩個故事給了趙政什麽啟發,朱砂一直有感流水對微娘的情有獨鍾,她說這個故事不過是希望趙政能有所感悟,給自己最後一些隻有朱砂才能擁有的真情。
第二日,趙政下令,傳口諭回宮,若是長公子扶蘇回到鹹陽,由扶蘇暫代打理朝政,此消息一出,朝野大動。傳此口諭者正是三途的心腹,三途知道此信,攥緊了拳頭,恨得青經暴跳。三途有令,叫車府令上下,趙家子弟,盯緊了扶蘇的一舉一動,有絲毫差池,立即來報。
此時的女又,頭發已經花白了一半,麵色也不如之前如此紅潤,她將頭發盤起,用一塊赤紅的長巾裹住頭發,讓人不能見到;索性,女又的精神還算不錯,隻是眼窩有點凹陷,眼角也爬上了皺紋,兩個丫頭好生照料女又的飲食起居,女又夜裏調息的時候已經明顯感到自己的法力正在慢慢消失,眼看就要入鹹陽,來往的商客漸漸多了起來,路上歇息的時候,扶蘇衝女又笑了笑,道:“也不知道,這次再回到鹹陽,會再有怎麽樣的變故。好在有你陪著我。”
那時他們在一棵大樹下歇息,車隊的頭子說此地離鹹陽縣還有兩裏左右,前方來人,說已經派了人在城門迎接。
一行人打點行囊,繼續上路,趕在天黑前回到鹹陽宮。
他們在城門口見到的,是一個約莫十人左右的車隊,為首的一個青麵大漢見到扶蘇,從紅彪馬上下來,走到扶蘇麵前,一拱手,嘴角一揚,道:“鹹陽縣令閻樂,奉車府令趙高趙總管之命,在此恭迎長公子,長公子一路長途跋涉,閻樂已經在府裏擺下酒宴給公子接風洗塵。”
閻樂雙眼炯炯有神,看著扶蘇,女又從車上撩開布簾,粗一觀瞧,見是個灰布藍衫的大漢,兩撇八字胡,倒也算得上俊俏,此時一旁的袁厭崖道:“此去離鹹陽宮不遠,公子疲累,就不勞煩閻大人了,咱們還是直接回宮吧。”
閻樂見是扶蘇身旁一個白發男子說話,剛想發作,見他鶴發童顏,一身道骨仙風,不免忌憚三分。
“啟稟長公子,鄭妃娘娘現在在驪山避暑納涼,陛下有口諭,讓公子在陛下出巡的時候打理朝政,趙總管命小人從旁輔助……”閻樂話還沒說完,袁厭崖一把拂塵甩在他臉上,閻樂嚇了一跳,還以為袁厭崖要暗算他,緊退幾步,一臉驚恐道:“你敢對朝廷命官無禮。”
袁厭崖哈哈一聲笑了,“這地方蒼蠅蚊子臭蟲多,長公子耐不住,是要趕緊回宮的,多些閻大人美意,貧道代長公子謝過,還請閻大人讓開一條路讓我們過去。”
女又在車裏忍不住笑了,扶蘇也道:“趙總管的意思是不能忤逆,隻是這六月天暑氣太大,閻大人好意扶蘇心領了,等趙總管陪王伴駕歸來,扶蘇定親自登門道謝。”
閻樂見扶蘇不吃自己那一套,也無可奈何,隻得在前頭開路,護送扶蘇回宮。幾次回頭看袁厭崖,袁厭崖一臉瞧不起他的樣子,一路上暗氣暗憋,可也無可奈何,隻想著如何向三途稟報此事。
扶蘇也樂,路上問袁厭崖為何如此瞧那閻樂不上,袁厭崖道:“若是長公子回宮,宮裏派些個管事太監,又或者宮中之人來也就罷了,那閻樂方才也說了,他不過是鹹陽縣城一個小縣令,聽聞你此次回宮會從旁輔助打理朝政,你一朝得勢,巴結上來的臭蟲蒼蠅定然不少,要不要也給你一柄浮塵給你趕趕蒼蠅?”二人相視而笑,女又在車裏也樂了。
鄭妃果然不在宮中,宮女說的確是去驪山納涼去了。宮裏空空蕩蕩,隻有幾個守宮的宮女。夜裏閑來無聊,女又和宮女打聽才知道,自從長公子離開的這半年,宮裏發生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事,先是皇帝的胡姬病故,然後是青姬竟然是鮫人,道士想將她練成長生不老藥,誰料想道士服用之後自己變成了怪物,自此之後,皇帝陛下大受打擊,無心朝政,當女又問那朝政是誰在打理,那宮女隻有些忌憚道:“丞相李斯,還有車府令趙高。”
趙高二字一出口,女又就覺得心裏一緊,女又曾經幻想著他是自己的親生哥哥,不過,現在那個幻想破滅了,自從趙政賜女又為奴之後,女又就再也不想去刻意想起三途,因為女又從來沒想過為什麽,自己以為最親最近的人會如此這般詆毀傷害自己。
女又心重,她本以為自己可以打坐調息平靜自己的思緒,可是卻無法再忘卻三途的影子,在文姬宮裏,女又摔碎的杯子,她無法控製自己滿腔的恨意,一睜開眼,見夜色已深,一個縱身,躍出窗外。
女又頭上裹著素長巾,將頭發和半張臉裹得嚴嚴實實。她在屋頂來回穿梭,此行的目的,是趙高的府邸。
女又還記得去的路,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趙高府,見府邸雕梁畫棟,燈火通明,聽聞趙高現在不在府裏,皇帝出巡,他在一側陪王伴駕去了。女又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來,可能,隻是想來逛逛。女又的法力雖然消失了許多,可是飛簷走壁不落灰塵的功夫還是有的,就這樣,女又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現在,隻有一間屋子裏還點著燈火,女又直衝那屋去了,那大屋似乎是鬆月的屋子。隨處可見的珍貴器具,以及門口種的一棵珍貴的金錢鬆,女又肯定,那就是鬆月的屋子,女又來到窗外,女又雙眼精明,隔著薄薄的窗紗可見屋內的人;坐在主坐的婦人是鬆月,見她一旁的仕女手打扇子,她正在垂目傾聽,一旁客座的是一個年輕婦人,正是女又之前見過的梧桐。還有一個男人站在堂中間,側對女又,女又看不清那男子是誰,隻見他嘴巴在動,應該是在說什麽,女又走了幾步,走到另一扇窗外,那裏燈火灰暗,可是女又還是看清了,那人是今天正午時分在鹹陽城門口攔截他們的鹹陽縣令——閻樂。
女又不禁大吃一驚,想著這人和屋中鬆月母女的關係,隻見這時,梧桐起身扶著閻樂,舉止親密,女又不禁又想,難道這閻樂也是三途的兒子?一轉念自己駁了自己的念想,想著,這閻樂應該是梧桐的夫婿。
女又猜得不錯,這閻樂,是趙高也就是鬆月女兒梧桐的夫婿,也是三途半個兒子,平日裏多為三途做事,是個精明人,和梧桐恩愛有加,對三途的提攜銘記於心,對三途倒是也肝腦塗地,此次,閻樂接到三途密令,叫他盯緊扶蘇的一舉一動,稍有差池立即來報,此時,閻樂正在像自己的夫人和嶽母回稟今日所見所聞。
女又還來不及多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之間一人披著黑鬥篷就進來了,閻樂正欲高聲,那人摘下鬥篷,一屋子人又安靜了下來,隻聽到梧桐嗔怪道:“爹,原來是你,你何時歸來的,穿成這幅樣子,是要嚇死女兒麽?”
三途笑了笑,見鬆月起身讓位三途,自己則在一旁伺候著。鬆月道:“前幾日接到三哥的緊急文書,樂兒就一直在城門口等著那幾人,今日才把那幾人等來了,本想留宿在鹹陽縣城裏,可是卻被一白發道人給打發了。”
“白發道人?”三途吃驚不小,此時閻樂急道:“真是,嶽父大人,一接到嶽父密函,小婿不敢怠慢,想著鄭妃不在宮中,或許可以將長公子留宿在縣令府幾日,誰想到,卻被一厲害的白發道人駁了回來。嶽父說,少有差池趕緊來報,小婿愚笨,也不知,這算不算……”
三途想了想,道:“那道人長得什麽模樣?”
“那時他坐在馬上,看不清個頭多高,估摸著,和長公子一般,鶴發童顏,看著倒是比長公子小個幾歲,麵皮白淨,沒有一絲褶子,兩道白眉中一道紅印,似是刀疤又似朱彩;手持拂塵,一身藍衣道袍,不像往常所見的那些老道那樣駝背弓腰,卻是……卻是擋不住的英氣。”閻樂說到後麵有些慚愧,見三途一臉茫然,搜腦瓜腸,倒也想不出此人是誰。
女又想著閻樂如此誇張袁厭崖,忍不住笑了,也就是這時,女又多出了兩口氣,竟然被三途察覺,屋裏傳來一聲恫嚇:“窗外何人!”
女又卻是出奇的鎮定,心想著或許說的不是自己,才如此一想,三途就打開了窗子,隻是不是女又麵對的那扇,一回頭就看到了陰暗處的女又,那時女又頭裹著紗巾隻露出兩個眼睛,三途辨認不出,女又並未虧欠三途什麽,隻是女又見到來人是三途,說不出的惱火,一個縱身,跳上屋頂,頭也不回的跑了,三途哪裏肯罷休,緊追其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