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遮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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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原點點頭,拿出夾在筆記本中間的筆,就打算這麽開始采訪了。

    王女士首先反客為主,發問:“你喜歡我的表演嗎?”

    夏原歪著頭,眼睛往左上角瞟,表情像是思考了幾秒,然後笑了一下說:“一部分吧,那一頭撞過去讓我明白了很多事。”

    然後夏原往筆記本上翻了翻,說:“那我們從頭開始?”

    “為什麽不倒過來,”王女士身子微微後仰,嘴角上挑,“你知道王景舒是個撩撥好手嗎?”

    台下的夏原無奈地笑了笑,說:“我們省點力氣吧,有比撩撥我更重要的事。況且你這種習慣用第三人稱稱呼自己的方式,挺讓人難以適應的。”

    夏原接上話,問:“你平時都讀什麽書?”

    王女士擺擺手說:“我沒必要讀書。我生活在振動中,本質上是超感的。”

    夏原伸出一隻手,示意打住,說:“我們暫時拋開超感,你說的振動是什麽。”

    王女士說:“用粗俗的語言如何可以向你們描述振動呢”

    夏原收斂了一點笑容,但還保持著微笑,說“我不知道,你試試吧。”

    王女士:“我是個藝術家,我不需要解釋個狗屁!”

    夏原:“那我就寫【她以振動為生卻不明所以】。”

    王女士皺著眉頭:“我開始不喜歡這次采訪了,我感到了你的敵意。”

    夏原聳聳肩:“這就好比振動?”

    王女士身子往前探,雙目緊盯著夏原,說:“這是完蛋了,咱們來聊聊我母親的男友對我的虐待。”

    夏原表情露出強烈的惋惜,道:“不,我就想知道振動是什麽”

    王女士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說:“是我探聽這個世界的雷達。”

    夏原在本子上寫了寫,頭也不抬地繼續問:“雷達,意思是?”

    王女士雙手舉到胸前,擺出一個【叉】的手勢,說:“你是個很討厭的人。你聽我說,我們開始得很糟糕,王景舒很重視你們雜誌社的這次采訪,你們雜誌讀者眾多,但你有偏見。為什麽不讓王景舒講講她的未婚夫,他們一天做11次。未婚夫是個有水平的概念派藝術家,他用彩紙吧籃球糊起來,一個令人稱奇的想法……”

    夏原打斷說:“王女士,首先,你說得這些都毫無意義。其次,我聽到現在,聽見的都是無法發表的廢話。如果你覺得可以糊弄我,說些諸如【我是藝術家,不必解釋】的話,那就錯了。我們雜誌社有一群嚴厲而有教養的讀者,他們不想被糊弄,而我,為這群人工作。”

    夏原直視著王女士。

    王女士站了起來,憤怒地說:“那你為什麽不讓我談談我崎嶇不平且充滿傷痛又不可或缺的藝術家道路!”

    夏原表情無語的很:“對誰不可或缺呢?蒼天啊……王女士,到底,什麽是振動。”

    王女士看著夏原,流下淚來:“我不知道什麽是振動,我不知道!”

    夏原臉色不耐煩地道:“你不知道?”

    王女士:“我不知道!也許就是個扯淡的象征。”

    夏原肯定地點點頭,說:“說的是。”

    王女士看到哭得更凶,哽咽著說:“我要和你的領導談談……,讓她換水平更好的記者來。”

    夏原嗤笑一聲,說:“一個建議,希望你跟我領導談的時間久一點,她年紀大了,而你蠢得太治愈了,你會讓她開心很多的。”

    聽到這裏的韓覺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親眼目睹了一場刻薄記者戳穿了故弄玄虛藝術家的事情。

    從一開始的藝術家表現的很有氣場到最後的狼狽不堪,韓覺甚至覺得這個過程才是一種藝術表演。

    韓覺這麽一笑,瞬間把兩位女士的視線吸引了過來,台下的麵無表情的盯著韓覺,台上的凶神惡煞地怒視韓覺。

    韓覺馬上拎著包,對她們點點頭,一點一點往路口挪,伸出手示意她們繼續,繼續,然後就一溜煙跑掉了。

    韓覺跑出了一條街,停了下來,把所剩不多的水都喝完,看看時間,已經下午4點24分。

    天還很亮,但沒那麽炎熱了。

    差不多該回家了。

    韓覺轉頭看了看周圍,在找離開園區的路,結果發現前麵居然有一家文身店。

    文身店的招牌很幹淨,隻有黑白兩色,字體是設計過的黑色字體,招牌的其餘地方,則大麵積留白。

    噢?這家店格調看起來蠻高的,那麽,擇日不如撞日,韓覺就打算今天把前身的曆史遺留問題給解決掉。

    韓覺就走了進去。

    韓覺的文身完全出於實用主義考慮。要他說為什麽要去文身,他是說不出來的,他總不能告訴別人這個位置曾經有不止一個疤吧?

    韓覺進到屋內,看到文身師時是真詫異了。文身師除了身上的文身證明了她跟【文身師】這一職業掛鉤之外,她瘦瘦小小,細聲細氣地,完全是一副高中生的樣子,還是學習很好的那種。完全不符合韓覺腦海中的短發健碩壯漢,或者穿著寬鬆,身體瘦弱,頭發長長的一副落魄男性藝術家風範的形象。

    “你有想好的圖案嗎?”文身師輕輕地問韓覺。

    韓覺啞然,完全沒有想過要文什麽,於是搖搖頭。

    “那你打算文在哪裏呢?”文身師轉身去翻找著什麽。

    “手腕,”韓覺說,“小臂內側。”

    文身師點點頭,就拿來一本畫冊。裏麵的圖案大多是在紙上的平麵圖形,都比較小,也不複雜,適合文在手腕處。畫冊上也有已經被文在了別人身上的照片,也供參考。

    韓覺翻了一會兒,發現上麵的圖案不是形狀蓋不住傷疤,就是圖案太醜,遭韓覺嫌棄。

    韓覺把畫冊合上,站起來踱步思考,要文什麽。

    【女朋友的名字加大白的狗的樣子?不行不行,不知道的以為邊上那個名字是狗的名字呢。】

    【寫一句話?這個可以考慮考慮。】

    【如果是前身,他想文什麽呢?……啊呀,不知道。】

    韓覺想著想著,他的思緒就飄到了過去。

    韓覺和他的女朋友,坐在公寓的沙發上,一人拿著一本書在讀。

    氣氛安靜,大白匍匐在他們的腳邊。冬天很冷,他們就把腳放在大白的肚皮上。

    他女朋友突然說:“誒,你聽,這句話蠻有味道的。”

    韓覺看著書,嘴裏說:“什麽。”

    “過去並未給我們啟發——可它依然想要,說出些什麽。有關曆史的汙垢,那隻烏鴉,或許比我們知道得更多。”他女朋友緩緩念出。

    韓覺抬起頭看向他女朋友,女朋友拿著一本《托馬斯·溫茨洛瓦詩選》,眼睛亮亮的,正期待著看著韓覺的反應。

    “不錯噢,蠻冷峻的。”韓覺仰著頭,仔細品了品,點點頭表示肯定。

    “對吧對吧~”他女朋友笑了起來。

    韓覺也笑了起來。

    韓覺笑著對文身師說,就文一隻烏鴉吧,不,幾隻烏鴉吧,停在樹枝上的那種。

    文身師點點頭。她敏銳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雖然笑著,但是這個笑像一個易碎品一樣,一觸即碎。笑得好像很勉強,但那幸福感也做不得假。

    【想到前女友了吧。】她想。

    文身師取來速寫本,唰唰在紙上畫起概念草圖,把她腦海中的圖案畫了出來。

    “這樣的?這些怎麽樣?”

    “最上麵再加一隻吧。”

    最後改出來的圖案是:幾隻烏鴉立在光禿禿,線條繁瑣的樹枝上,樹枝割裂皮膚上的空間,像是要把它們困住。樹的頂端,有一隻烏鴉正往小臂上飛去。遠遠看去,那些站在樹枝上的烏鴉像是所剩不多的葉子。

    文身的價錢在韓覺的可承受範圍之內,盡管接下來有一段日子不能好好吃飯了,但是大不了就去蹭飯吧。

    韓覺對文身師伸出手。

    文身師看著那些傷疤沒有表示什麽,麵色平淡地開始工作,顯得很專業。

    韓覺看著那些顏色跟周遭不同的傷疤,那微疼的疼痛,一下一下的,韓覺竟然還有些喜歡。

    喜歡這種需要痛苦方能獲得美的行為。

    文身大概花了2個小時,最後結束之後,在疤上的樹枝,看著還挺有立體的感覺。韓覺很滿意,說下次要文身還找她。

    等韓覺聽完文身師關於注意事項的告誡之後,出來的時候,太陽將將要下去。

    韓覺打算回家去附近吃價錢劃算,分量多的麵條。遮住了那些疤痕,也像遮住了韓覺內心的一些東西,韓覺走路的時候變得更輕鬆了。

    黃昏,煮了一天的太陽終於成熟,紅而圓,照著雲彩和韓覺遠去。

    ————

    在魔都的另一邊,在辦公室等了韓覺發消息告知海選情況的關溢,已經等了快一天了,因為實在等不到,就主動打電話給韓覺,而恰好韓覺在文身,沒有聽到包裏靜了音的手機。

    關溢把手機從耳邊拿下。

    關溢拿著手機,皺著眉頭琢磨著。

    【是失敗了?還是成功了?】

    關溢想了一會兒,然後站起來,迅速地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辦公室,發動了車。

    車子前進的方向,正是去往韓覺家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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