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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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石隻給了一個這樣的回答。

    “這件事情你們要做就不可以退縮不做亦不勉強但不要問我是什麽事非到該說的時候我是不會說的。”然後王小石又問:“你們幹不幹?”

    “我幹。”唐寶牛第一個道。

    “我也去。”方恨少說:“大家都那麽信任你我怎能不信你”這種好玩的事兒怎能缺了我?溫柔似笑非笑的道“就算我不信那隻鬼見愁也會信任你這顆小石頭。”

    於是他們都去。

    不論王小石要做的是什麽事。

    他們會跟著去做。

    原因:隻為了信任。

    信:是一種依憑也是一種寄托沒有它的人會很孤獨有了它的人則很堅定。它在一個人身上生那是因為他性格上的光輝;如果它在一個人身上消失那便是人格上一種無可弭補的缺憾。

    他們信王小石。

    所以他們毫不考慮便跟隨了他。

    可是王小石現在要做的事真的值得他們這般信念不移嗎?

    如果王小石在他們麵前失了信這些朋友兄弟又會怎麽想?

    王小石要殺諸葛先生。

    要殺諸葛先生之前先要部署。

    部署的第一步便是退出金風細雨樓。

    無論王小石的成與敗諸葛先生的生與死都與蘇夢枕、白愁飛等無涉自然也追究不上金風細雨樓。

    當然如果行刺成功論功行賞受惠的自然少不了金風細雨樓。

    所以王小石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信呈蘇夢枕。

    信的內容是:退出金風細雨樓:信已成。

    王小石的文筆本就揮灑自如。

    要退出金風細雨樓必定要有藉口。

    一個人如果要“背叛”他的上級“不服”永遠是最有力的理由。

    他不服蘇夢枕自認為不該隻當“三當家”。

    他不服蘇夢枕所領導的金風細雨樓不讚同他暗裏支持在朝廷裏諸葛先生的派係。

    他不服溫柔為何隻喜歡跟自己鬧在一起而偏對白愁飛情有獨鍾:“不服”便是理由。

    王小石覺得振振有詞大致可以瞞天過海。

    直寫到第三點的時候王小石心中一動:到底自己有沒有真的這樣想過呢?

    宣紙上墨瀋未幹他提著筆一時沒寫得下去就這樣呆了一陣。

    窗外雪意濃這一兩天裏大概會下場大雪吧。

    這種雪一旦開始就不易止歇。

    至少寒意在短期間是不會消散的。

    齋室之外可見酒樓妓館真個是極盡豪華在燈升幕降之際仍見一片繁盛景象真個是三麵相通五樓相向各有飛撟欄檻明暗相通珠簾繡額燈燭晃耀。

    是時西夏寇邊遼軍進侵金勢日猖盜賊四起浙江方臘起兵作亂數逾二十萬人淮南宋江以三十六人趄事威行河溯轉掠十郡無可攖其鋒而君主荒淫奸臣當道侈靡日盛國勢日衰。

    這是一場奢豪的迷夢還是悲落哀涼的現實?

    (大概我亦有這般想過吧?不然怎麽含在無意中把溫柔的熊度也列成了第三項理由:要真的是這樣我實在是個卑鄙小人愧對白二哥。

    王小石仍縈繞著這在心頭裏的耿耿。

    (看來這個冬天會很漫長吧:(這個冬天將會很冷的吧:)溫柔可是個怕冷的女子呢:)這一恍惚間硯上的墨汁又凝結了。

    王小石動手磨墨把信寫好交給祥哥兒呈蘇夢枕他相信在這時侯白愁飛已把一切細節節與轉折稟知蘇大哥了。

    王小石寫完了信把愁石齋的字畫卷了趄來好好的擺放著然後關上了門。

    溫柔、方恨少、唐寶牛這一幹舊雨新知含在瓦子巷薑行附近的戲台下竽他聚合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足以撼動京師、震驚朝野的大事。

    (同時戲台上也做著大戲吧:)(不知是唱曲還是雜劇、說書還是傀儡戲呢?)(我們自己的戲也該上台了吧?)不知道大哥收到我的信的時候今天的第一道雪下了沒有?

    他的第一道命令下了沒有$他映著爐火在綠樓西窗前展信而讀時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口。

    白愁飛自祥哥兒手上接到了信的時候信並沒有封口白愁飛先行拆閱然後他說:“可以了你去吧祥哥兒覺得有些奇怪。可是他不敢問。他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他覺得白愁飛在笑。就算他外表一點笑容也沒有但他內心。一定是在笑著的為何他不流露出絲毫笑意呢?可怪的是祥哥兒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心裏竟生起了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王小石在赴瓦子巷之前還是決定先去一個地方。那就是直赴大理寺衙門監獄探聽張炭的安危。王小石總覺得張炭被捕的事可大可小而被張炭無意中偷到手的書也必有蹊蹺。這段日子以來王小石跟好大喜功、愛克英雄的唐寶牛和膽小怕事又常惹事生非的張炭已結成兄弟一般的莫逆之交。兄弟有難怎能袖手旁觀:這便是江湖人的原則。王小石寫得一手好字、作了不少好詩、又能洋洋灑灑的寫文章他的武功高、劍法好、刀法也一流他可以說既是文人又是武人但更切實的是:他是江湖人正如人無論做什麽職業都隻是兼職一個人真正的終生職業當然是做人。做人才是人的”本行“。當好一個”江湖人“才是王小石的”本份“。他決意要先去探張炭。人的一生往往是由一些看來不重要的選擇或決定所改變。在黃鶴樓下由於他多望了幾眼便認識了白愁飛致使第一次與六分半堂對敵。在漢水畔因多看了一瞥便結識了雷純次與迷天七聖”的人為敵。

    在苦水鋪廢墟裏因一場雨而救了蘇夢枕並與他同赴三合樓還成為了金風細雨樓的三當家:這一回呢?

    誰知道。

    誰也不知道生命之流把人載到什麽地方去。

    也許生命的存在便是要人繼續做自己不能控製的事。

    人活著也許便是為他自己製造麻煩或為他人製造煩惱。沒有麻煩就不是人。

    如果這是真理把“麻煩”二字換成“歡愉”整個人就會輕鬆得多有樂趣多了一可惜任何快樂都得付出代價換取的。

    有時侯代價實在是人大了。

    就像有些貨品一樣代價太昂貴了便叫人買不起。

    快樂也如是。

    所幸真正的快樂反而高價難尋隻能在內心裏才覓得。

    隻是怎樣從自己內心深處把快樂釋放出來也是門艱深的學間先要自足然後要存善按著要看破還得要放開才能得到自在。

    千金易得快樂難求。蘇夢枕一向都不是個快樂的人。

    他的神色非常陰鬱加上他一直有病所以更活得像眼裏的兩盞鬼火一樣身子消瘦得幾近失去了影子隻剩下雙頰蒼青裏的兩掩酡紅。

    那大概是病人在體內的筋絡燃燒吧?

    自從他斷了一腿之後神情更有一股鬱勃難伸之意。

    現在他的眼神更添了一層不快樂。

    除了這一點點之外白愁飛就再也觀察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蘇夢枕剛剛讀完了信。

    王小石的信。

    他放下了信就置於膝上了寒火般的雙目望向窗外。

    遠處是青山。

    。近處是重樓。

    山外青山。

    樓外樓。

    他看完了信很疲倦像是在忽然間老了十年。

    他坐在一張高大而奇特的木椅上這椅子全是用長短不一的木塊砌成的。

    每一根木頭都是直的這椅可臥可靠但卻並不十分的舒適。

    (蘇夢枕的權力在開封府時已是道上第一了他為何還要坐這種古拙而不舒服的椅子。)(其實除了龍椅他什麽椅子都坐得起。)(也許蘇夢枕選這張椅子就是為了要讓自己不會感到太過舒適唯有還覺得不適才會提高警省、奮圖強。)(以蘇夢枕今天的身份地位已不能敗:他“站”得太高了而且在咫往高處的過程裏已弄得他遍體鱗傷如果突然栽倒下去隻恐怕不但難以全身也難以活命了。)白愁飛看著這個孤獨而寂寞的人心裏忽然有許多複雜的感覺。其中的一個感覺是:如果坐在這張椅子上的是他不知自己又會怎麽想呢?口“湖水又漲了總有一天會泛淹出來的?”蘇夢枕悠悠地說忽然加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麽?”

    白愁飛神色不變的道:“我在想三弟為啥要這樣做呢?”

    蘇夢枕長長地一款。

    “也許他真的是這樣想”蘇夢枕眼裏孤寞深寒之意又厲列了些:“人隻會做他所想的。”

    “人有時候也會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他會不會是被迫的呢?”白愁飛哀傷地道:“他俯傾於權重天下的太師蔡京自然不喜我們支持諸葛先生了我真不明白小石理應不是這種人。”蘇夢枕忽用手捂住左胸臉色慘灰雙眉幾結在一起。

    白愁飛這方現蘇夢枕在近半年來眉毛脫落了不少頭也稀疏了。

    良久蘇夢忱才咳嗽起來而又似把心肺都咳出來的咳嗽。

    然後蘇夢忱才很輕很輕的問了一句:“老二他什麽都沒跟你解釋?”

    白愁飛出一聲悠悠長歎。蘇夢忱也不再言語。他著看樓外斜飄的雪花好像化身為湖邊的枯樹在守候整個冬天的寒寂。

    王小石一到大理寺監獄顏鶴就一把拉住他很有點氣急敗壞。

    王小石一見他樣子就問:“出了什麽問題?”

    以這一幹人在京畿路臥虎藏龍的高手裏顏鶴可以說是年高望重他既是“迷天七聖”的大聖主而在“七聖盟”潰敗後他隨即加入“金風細雨樓”同樣享有相當的權威武林同道自是一向都敬之長之而官場上的朋友自也不致不給他顏麵。照這樣看來這事兒連人頭熟、人麵廣、手段高明的顏鶴也解決不來王小石不免有點訝異。

    “張兄弟一進這兒來本來就要吃苦子的我攔住了但放人他們卻不敢拿主張;”顏鶴無奈地道:“這是四大名捕拿的人誰也不敢擔待誰也不敢擅釋。”王小石眉毛一振道:“四大名捕好大的威風:張炭犯的不是啥大不了的事還得喂他苦頭嚐嚐也可沒把風雨樓瞧在眼裏了現在是那一位名捕大爺當的值?”

    顏鶴也嗤笑道:“鐵二爺和崔三爺把人押進來就不理了現在是冷四爺手下的案子他鐵臉無私、六親不認誰的帳自然也不認了。”

    王小石心中有氣:“冷四爺?冷血?”

    顏鶴說:“自是他了。”遇上四大名捕饒是他天大的顏麵也沒法處理。

    王小石哼嘿了一聲:“我倒要拜會拜會這位名動江湖的使劍第一勇士。”

    “他還沒來呢。”顏鶴道:“張炭還收押在牢。”

    王小石遲疑一下道:“我得先見見張炭。”

    顏鶴道:“這倒不成問題。”他早已打算了刑部同門郎中同獄官也大都買顏鶴的帳王小石進入了收押疑犯的羈室先與張炭會麵。

    顏鶴本要一道入內王小石知張炭向來胃口奇佳入獄後必填不飽肚子便要顏鶴再去準備一下。

    俟顏鶴匆匆去打點一切之後王小石便走入牢。

    這是他第一次走入一座監牢。

    你進過監牢嗎?

    如果你入過監獄便可以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非人世界。

    這裏非人間。關的是一些失去自由、絕望的人。病菌在空氣蔓生有的是含冤未申而收監的右的根本因獄訟稽留不決按讞不實致被長期扣押在獄奏案累牘疏馭歲月公文輾轉運同延滯腐敗而長吏既不親決胥吏又旁緣為奸滋蔓年日久既生。王小石自入江湖以來多識得各路市井英雄受刑入獄的漢子也在所多有一早已風聞種種監獄令人心酸心寒的情形。

    他決不顧見自己的好友會落在監牢。

    何況那是一條漢子:更何況張炭犯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罪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