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葉驚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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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愁飛神色不變。其實仍是有變的。
他的眼神一長即左手也微微動了動但實際上卻又紋風未動那是他強壓抑下來。可是這已足夠。
王小石已瞧出來了。他太了解白愁飛了。目光暴長之際已動了殺機。左手欲動之際是要伸手入襟查看自己的東西是否已落人他人之手。這兩個極其細微的甚至是欲動未動的‘動作’已證實了一件事:白愁飛的確是有做過這種鄙惡的事。
王小石開了閉眼睛幾乎是呻吟的叫了一聲:“二哥┅┅白愁飛向張炭一攤手:“還來。”
唐寶牛搶著替張炭回答:“跟你說這句話的人實在是李太白的弟弟。”
張炭倒是奇道:“李大黑?”
“不是”唐寶牛更正:“是你太笨。”
白愁飛忽也更正:“不是你太笨。”
唐寶牛杏怪有趣的問:“是什麽?”
“加一個‘們’字即是‘你們太笨’白愁飛說:“天堂有路卻不走地獄無門送上來。”這句話一說完他就動手。一動就是殺手。他左手二指攻出‘小雪’右手二指彈出‘初睛’。
‘小雪’取張炭。‘初晴’攻唐寶牛。兩指都要命。要命的兩指。
兩指並非不中而是被人接下。在場中雖有數百人但能從容的接下白愁飛的‘小雪初晴’者就恐怕隻有一人。不僅花枯知道這點在場群豪亦莫不知道這一點。他們都恨極了白愁飛。他們都把希望寄托在王小石的身上。“我今天要是不能把他們全都殺光”白愁飛也很明白這一點:“他日他們一定會把我殺掉。”
“隻要你今天放過他們”王小石懇切地道:“他日他們若對付你那麽帳得跟我先算!”“你這般維護他們卻又何苦?”“他們與你無仇無怨你要挾製他們卻又何必呢?”“這個┅┅”白愁飛沉吟道:“我們不要在這裏討論。”
王小石有點喜出望外:“二哥的意思┅┅”
“到內堂去”白愁飛明晰的表示不便:“咱們兄弟沒有必要在外人麵前起衝突。”
“是。”王小石的心裏簡直是歡天喜地:隻要能夠勸服白愁飛不再對這一群無辜的好漢施辣手要他做什麽都願意。
到了內堂窗戶過高而這時已入幕故而堂內昏暗不堪。白愁飛走到暗處負手沉吟慢慢停步。他仰望窗。窗外已隱約可見三數星光微亮。
“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白愁飛的語氣很壓抑:“咱們是兄弟你卻偏要在外人麵前跟我為難?!”王小石一聽“兄弟”二字隻覺一陣熱血沸騰。“剛才情急無狀隻顧勸止免鑄大錯莽撞之處請二哥見責。”王小石恭敬地道:“不過請放了那些人吧這樣脅製他們反易成仇弄巧反拙對誰都不好。”
白愁飛臉色一沉比天色還暗出口倒像是暮色一兩道冷熱如風:“你大過分、太多管閑事了。”
王小石隻覺一凜。
白愁飛的語氣卻又急劇轉和:“不過你倒是及時製止我幹下這件滔天罪行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王小石大喜過望:“二哥剛才我出言無狀衝撞之處還要請你原諒我因是一時情急。二哥向來比我見多識廣我隻怕這件關係重大的事上二哥會誤信那些宦官的擺布那就貽禍無窮了。江湖上的朋友跟我們是同一條根同一塊土的要是為官場的鼠輩而與道上兄弟結怨那實在是很劃不來的事。”
白愁飛目光一動:“你罵宦官可是你不也為他們劾力麽?”
王小石長歎:“我自有苦衷。”
白愁飛了解地一笑道:“我們都情非得已。”他認真的問:“我已做了那些事三弟休會原諒我嗎?”
王小石即答道:“這是什麽話:二哥咱們是兄弟呀!”咱們既是兄弟“白愁飛搭在王小石肩上的手突然自肩起到腰脅間一路疾對了他十二個穴道:“你就隻好再原諒我一次。”
王小石想要抵抗已不及:“你┅┅”
“咱們既是兄弟”白愁飛冷笑道:“你就不該當眾當好人糾眾來當麵拆我的局!”他撮唇作嘯。任怨立時掠入他一見王小石已倒下唇邊立泛笑意。殘忍的笑容。王小石痛心地道:“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此時此境我能不這樣做嗎?”白愁飛反問“你揭破我的假局我也要讓你當不成好人。”
然後他轉向任怨:“我已對了他的穴道而我又知道你有一種特殊的本領你知道怎麽辦吧?”
任怨道:“你要他說出一些他自己不想說的話。”
白愁飛::“對了”二哥你這樣做實在令我┅┅“王小石痛心疾的道”回頭吧二哥現在還來得及。
“是嗎?”白愁飛微笑對王小石道:“可惜你已來不及了。”
白愁飛一頷任怨就把王小石挾了出去。
任怨的掌心貼在王小石的背心上。
饒是王小石武功蓋世但覺有一股怪異已極的氣流盤結回蕩於體內時又像一把利刃把自己的五髒六腑當作是磨刀石不斷的擦捺著。
“你放心在你還沒完成太師重托之前我是不會殺你的;”白愁飛又拍抽他的肩膊:“我們還是兄弟可不是嗎?我隻是要你和我站在同一條陣線上而已。”
王小石第一次被他拍肩膊的時候覺得親切到白愁飛第二次伸手往他肩上拍來的時侯他隻感到恐懼。
那感覺就像一頭豺狼伸舌向他的臉上。
任怨並沒有跟他站得很近但他在袖暗扣著王小石的脈門;不是特別眼尖的老江湖還真絕對看不出來任怨正在挾製住王小石。
任怨手中暗暗施力使王小石跟他行出大堂白愁飛尾隨於後施施然她笑道:“嘿嘿咱們真是大水衝著了龍王廟全是自家人哩。原來這兒的事咱們是同一個主子的你還是我的上司呢。”
任怨暗一催力。
王小石隻覺一股怪力湧來喉如刀割臉肌抽搐無法不啟唇開口可是聲音卻不出來。
可是話是任怨以腹語代他說的:“二哥┅┅二哥剛才真是莽撞┅┅其實下恙的事兒咱們誰下手還不是一樣嘛?!”
白愁飛“諉”道:“不一樣不一樣你是主持人我隻是執行者。”
“王小石”又道:“反正咱們的目標一致就是了。既然堂上的人都知道個中真相不如把他們都宰了算了。”
王小石這般一說眾皆嗶然。
他們悲憤、絕望。
原來以為是大夥兒“救星”的王小石也是同一樣的貨色:白愁飛假意阻止:“這┅┅不大好吧他們畢竟是京城裏成了名的人物這樣殺光他們我也有些不忍┅┅如果他們能識時務為我們所用應可考慮讓他們留得性命”王小石又氣又急。
可是他就是無法真正說出他小所要說的話。
當一個人不能為自己辯白不能說他自己想要說的話而他說的話全被曲解、他的形象完全任人恣意破壞之時他心裏的感受又是如何?
花枯恨極了。
他手裏暗打了他的獨門暗器。
橫豎今晚已活不過去了而且還連累了一眾武林同道不如拚死一擊殺了個罪魁禍再說:他認準的目標。
目標是王小石。
人生總有些時候是關鍵的一刹。
這時應是王小石生命的一個關鍵。
生死存亡成敗榮辱有時全在一個運氣或時機這樣說來人實在是很沒有什麽依憑的。
不過王小石總算是幸運的。王小石之幸也可以說是在堂內一眾雄豪的幸運。
因為王小石的命運絕對牽涉及影響這些他大都是素不相識的人的一生。
人就是這樣誰被誰影響了一生連自己都不能預測、莫能把握的:
這刹那間一人自天而降一人自柱後閃出:自天而降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還有她那一片美如星子的刀光。
溫柔。
溫柔揮刀斫向白愁飛。
她不是要殺他而隻是要逼退他。
當然憑她的刀法就算是要殺白愁飛絕對是力有未逮的事。
不過憑她和力恨少的輕功要掩近而不為白愁飛等人所知還不算是太難的事。
王小石和白愁飛在內堂的情形他們已落在眼裏。
另一個自柱後閃出來的人自然就是方恨少。
他一出手就是“晴方好”。
扇子一開一合間便逼退了任怨。
然後他一麵大嚷:“王小石是受他們挾製剛才的話不是他要說的!”一麵把扇麵一合急打疾點要替王小石解開受製之穴道。
可是白愁飛的“驚神指”點穴法實非方恨少的功力可以一擊解開。這時極其危急。任怨稍被逼退旋又撲上。就在這時花枯的“一葉驚秋”已激射了出去。他原本的目標是王小石但經方恨少和溫柔這麽一鬧頓使他猛然想起:就在剛才倘也曾為任怨所製說出了他自己所不想說的話來:一定是那冷血妖人搞的鬼:是以他的暗器飛射任怨:這是花枯的獨門暗器任怨不敢大意隻得先把攻勢撤去全神以對。
方恨少得以稍一喘息全力為王小石解穴。
以自愁飛的功力要擊倒溫柔絕對不需要三招。一招就可以了。溫柔一刀落空白愁飛一指就捺在她的額上。坦白愁飛並沒有使勁。他見砍他的是溫柔不禁呆了一呆。他實在不忍心殺她。他也不想殺她。更何況殺了溫柔就等於跟洛陽溫家的人為敵這種情形更是準備雄圖大舉的白愁飛所不願做的。
他不殺溫柔溫柔可刀光霍霍一刀刀老往他身上斫。那邊廂八大刀王齊出動要即時製止方恨少救王小石。唐寶牛大喝道:“有我阿牛沒你便宜!”張炭也叱道:“先過我這一關再說!”兩人聯手竟奮力纏住八名刀客。
那邊卻還有一個任勞。任勞悄沒聲色已閃到方恨少身後想了一記狠著。隻是狠著未施忽見一箭當胸射來。他臨急一記鐵板撟躲開一箭不料那一箭空箭尾在半空中出“叮”的一響又激吐出一枚小箭往下急射。
任勞要不是早先見過這種箭法的防不勝防這下可是準吃走了虧但他早已提防反應奇快及時雙指一挾已挾住小箭。向他出手的正是何小河。歐陽意意和祥哥兒也要動手可是那幾個剛給暫時解恙的花門弟子也纏住了。就這麽一延宕間忽聽大喝一聲震得眾人耳嗡的一響竟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隻見王小石叫了那一聲後哇地咯出一口血。
他已衝開受製的穴道。
方恨少始終解不開白愁飛“驚神指”所封製的穴位但王小石卻借了他的內勁自行衝破穴道。
這一來王小石因急於破穴內傷甚重。不過無論如何穴是解了。
白愁飛一揚袖甩開溫柔。王小石麵對他。
撥劍。
含著怒意。口
劍已經撥了。憤怒的劍。
王小石一向都是刀劍合一的。他撥出了他的劍也等於撥出了他的刀。
白愁飛長笑然後長歎:“終於有這麽一天了。我多想跟你交手以十指會會你的刀劍。”
“我不想和你交手”王小石痛苦地道:“你不要逼我。”
“我是想和你決一勝負”白愁飛遺憾地道:“可是卻不是現在。”他去下這句話然後帶著任勞、任怨、八大刀王、歐陽意意和祥哥兒等人揚長而去:“等你辦好了那件事咱們再來決一死戰。”
“黨花府”群雄之危終解去。
這一幹市井豪俠對王小石、張炭、唐寶牛、溫柔、方恨少、何小河等人心中銘感但也有些人鑒於前車對王小石等之舉措仍甚感疑懼。王小石則在撫劍沉思。他在想什麽?
是不是想:該不該為了保存“金風細雨”的實力而替蔡京殺諸葛先生?是不是在想:當日他和白愁飛一道上京來曾聯袂作戰同生共死還一起大破“六分半堂”怎料此刻兄弟竟成仇敵?
與此同時在太師府的蔡京也接到魯書一的報告:“葉棋五和齊文六已跟王小石動過了手。”蔡京毫不驚訝:“輸了?”魯書一垂道:“輸了。”蔡京淡淡地道:“他們還沒有死是因為王小石不想殺他們他一直都留存了實力。”
未久燕詩二也來報:“王小石已揭破白愁飛在”夢二黨口意圖控禦群豪的計策。“蔡京一笑道:“果然。有沒有動手?”燕詩二謹報:“兩人揭破了臉坦白副樓主礙於未得太師指令不敢出手避戰而去。”
“他們遲早會打上這一場的;”蔡京徐徐離席走到欄前著滿園花葉爭豔麗:“當日他與我見麵之後即手書”大丈夫安能久事筆硯間乎“十一字那是班少時
懷大誌嚐投筆長歎:“大丈夫無他誌略猶當效薄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硯間乎?”誌氣和口氣都很不小。王小石無意間寫這幾個字絕不可小覷。“他望著滿園花木沉沉自語:“┅┅這樣的一個人自是不能不用、不得不防。”其實他貴為一國太師朝中權貴多為他的門生親信然而他終日浸淫於書法繪畫間那裏有時間為國治事?而今連一個王小石他也殫精竭力來推敵對方的心意那還有精力處理國家大事?國家社稷若掌握在這種人的手裏又焉能不亂?豈能不百病叢生?
(本篇完)
完稿於一九八八年七月甘九日請著“說英雄誰是英雄”第三部:“驚豔一槍”。(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