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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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單長吸了一口氣忍住忿怒道:“大妹子三十六分舵七十二水瓢水6二道不聽蘇公子就從雷堂主咱們在西湖足可呼風喚雨但在武林裏咱兄妹算什麽?你剛才那番話萬望李兄和在座各位弟兄多多包涵左耳聽了右耳忘勿再傳揚為幸。姓厲的他日有各位朋友用到之處必竭力以赴就是了。”
沈七率先道:“老大放心我們都沒聽清二姊剛才的話。”其餘幾人男男女女均異口同聲這般說。
李越眼珠一轉也附和道:“這種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去的”見眾人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知道自己是場裏唯一的“外人”要避免遭受懷疑。這幹人莫不是慣走江湖、殺人如麻之輩萬一怕自己賣友求榮難保不先來個殺人滅口忙正色道:“我來跟諸位個雷公誓以表心誠我李越若把二娘的話透露一字半句讓我李某如過街老鼠不得好死──”他還待立誓下去厲蕉紅已忍不住啐道:“你本就是‘過街老鼠’早就人人喊打了。”
李越尷尬地道:“二娘笑話了。”但一顆空懸的心這才放下來。
厲蕉紅歎了一口氣道:“哥真要作孽下去嗎?”
厲單再也忍耐不住葵扇般大的手掌在桌上一拍怒道:“住口你這樣說不怕總堂的‘絕殺令’?自己不要命可別累了一家弟兄!”
厲蕉紅還待分辨忽聽外麵有兩聲哀淒的犬嗥。
房裏眾人臉色俱是一變。油燈滋滋作響。李越仔細聆聽隻聽又是一長一短兩聲犬吠才展容喜道:“是自己人。”
厲單灰眉一揚雙目殺氣閃現:“還約了旁人來?”
李越陪笑道:“是這次總堂把‘硯墨齋’的顧大總管和戲班子的丁老板都約了過來。”隻聽樓下傳來了兩聲輕微的拍掌聲。
厲蕉紅厲聲道:“他們也來?!”
李越道:“我有弟兄守在外麵錯不了的。”
忽聽五下連續的敲門聲然後是“篤”的一響。
李越開門燭光一晃房裏走進數人。兩個人走在前麵身後各左右貼跟著兩個人仿佛生怕別人摸去他們所保護的人身上一塊玉似的。這後麵四個人兩個是書生模樣但眼光流露出來的不是文氣而是殺氣。這兩個人護著一名錦衣中年人留了兩撇小胡子長得福福泰泰像個殷實商賈眯著兩隻眼睛笑嘻嘻的。在他身邊是一個白淨臉蛋、雙眉高挑的青年。兩人同時但並非並肩地走了進來。這青年後麵有兩個人像幽魂一般地貼近他腰襟上都係有魚皮防水囊一看便知是放暗器的好手。
這兩人一見厲氏兄妹即拱手道:“厲老大、二妹子別來無恙?”
厲單兄妹也拱手說了幾句客氣話李越招呼眾人坐下厲單劈口就說:“看來今天總堂可是大陣仗得很不然也不致同時驚動文房四保‘硯墨齋’的大主管顧寒林和戲班行的大老板丁瘦鶴了。”
那錦衣商賈顧寒林笑著拱手道:“好說好說我隻是個幫閑的角色厲兄和二妹子還有這位丁老弟才是總堂底下的紅人。”
那戲班老板丁瘦鶴卻並不客套雙眉微蹙有些憂慮道:“今晚的事還是小心些好我接到報告‘金風細雨樓’的薛西神也來了這一帶。”
厲單兄妹失聲道:“果然是他!”
顧寒林即問:“你們見著他了?”
厲蕉紅道:“今天咱們收拾家夥回到這裏路上碰到一個人很像這個傳說裏的煞星!”
顧寒林的笑意馬上全都不見了寒著臉喃喃地道:“薛西神薛西神要是‘金風細雨樓’出動了這個西天神煞可不是容易啃得下來的。”
丁瘦鶴臉有憂色但說話卻十分清脆好聽既柔和而又字字響亮:“要是薛西神來了那麽午間在覃家宅子舊垣那十二名捕快命案很可能是他下的手。”
顧寒林喃喃地道:“十二條人命一伸手就擷了下來像擷掉一片葉子。”
厲單冷哼道:“我們可不是葉子。”
丁瘦鶴淡淡地道:“那也沒啥兩樣。”
厲單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丁瘦鶴道:“就憑我們幾個還不致驚動得了‘金風細雨樓’裏的‘西神煞’。”
厲單一時作不得厲蕉紅問:“那麽他是為誰而來?”
丁瘦鶴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在京城裏‘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已鬧得緊有一個人已為薛西神專程趕了下來。”
厲單悚然道:“十二堂主趙鐵冷?”
丁瘦鶴搖頭道:“九堂主霍董。”
厲氏兄妹驚道:“霍九堂主!”
丁瘦鶴點道:“聽說今晚總堂來了三個人霍董是一個趙鐵冷也是一個。”
厲單正想問:還有一個呢?忽聽外麵又是兩聲犬吠隻不過這次比先前的可是急促得多了。
隻見房中的人神色全都凝重起來厲單道:“是總堂的人到了。”說著要整衽相迎。
丁瘦鶴道:“未必。”
厲單本就瞧這人不順眼但“六分半堂”的要人將到不便作隻瞪了他一眼丁瘦鶴道:“我也有人伏在附近。”忽聽遠處傳來兩聲蛙鳴丁瘦鶴這才舒容道:“果真是總堂的人。”要起身開門神態比厲單還要恭敬。
顧寒林卻伸手一攔。
他身後兩名書生一晃身到了窗前一個推窗一個摸出把火石刀碰敲一下星火一亮不久隻見遠處黑暗裏也有星火一閃。
顧寒林這才展眉:“確是總堂的人。”
厲單冷哼一聲:“顧大總管和丁老板果然耳目眾多。”
顧寒林繃著臉:“好說好說今晚是總堂來使不能不周全一些。”
厲單深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定凳:“總堂還有一位來人不知是誰?”
丁瘦鶴不由自主地有些不安起來隨口應道:“可能是……”還未說完就聽到樓下傳來的指掌聲就連在木櫃裏的王小石這時也禁不住好奇。
他來這裏的目的本來是想要知道這些殘障的可憐人為何會遭人殘害?不料卻瞧上這一場熱鬧連名動大江南北的人物趙鐵冷、霍董也將出現在眼前。
這時候門上又響起了五急一緩的敲門聲。
厲單兄妹、顧寒林、丁瘦鶴等一齊整衽站近門前由李越開門。
門打開沒有人。
李越奇道:“怎會沒人──”王小石在櫃縫裏細看隻見燭光微微一晃房裏便多了三個人像落葉從窗外飄進來一般無聲無息。
三個人。
一個枯瘦禿頂的老人銀眉白髯一雙手全攏在袖裏似乎手裏握著什麽珍寶一般不容他人看見。
一個冷硬如鐵的人。
他的臉是四方型的身材也是四方型的連手也是四方型的整個人就像一個箱子。
鐵箱子。
另外還有一個人一進來就似有意無意往王小石這兒看了一眼剛剛好正跟王小石的眼光對了一對。
王小石一震。
那人就是日間所見那個仰臉看天的人。
這時候他不看天。
他看燭火。
燭火閃在他眼中他的眼神是亮的。
他的眉是飛揚的。
他身體在房裏一站燭光仿佛隻為他一人而亮但他又灑脫得連燭光都沾不上他的衣衫。
──他是誰呢?
這時候那一幹武林人士已現房中多了三人。
“趙堂主。”
“霍堂主。”
卻沒人去招呼那第三個人。
誰也不知道他是誰。
那人也悠然自得不以為忤。
趙鐵冷清了清喉嚨也不坐下來就用沙啞的聲音道:“今天總堂召集大家來是要問三件事要你們辦三件事。”
厲單等人全畢恭畢敬地道:“請堂主吩咐。”
趙鐵冷道:“厲單我叫你把名單上的人全抓來把他們全變了形你可有做到?”
厲單道:“名單上四十二人已拐到了十九名有的閹了有的割了總而言之照堂主的吩咐保他們變作侏儒或醜物保管教他們爹娘認不出來他們自己也說不出去。”
趙鐵冷道:“很好聞巡撫的獨生子已抓起來了嗎?”
厲單立刻點頭道:“已到手了。”
趙鐵冷道:“你找人通知那姓聞的如果他仍偏幫‘金風細雨樓’的人我們就拿他兒子作猴兒當街耍把式跟你班子賺銀子去!”
厲單忙道:“賺銀子不重要我隻按堂主的意旨行事。”
趙鐵冷冷笑道:“賺銀子也是要事。你們走江湖耍把式的把人用沸水燙了塗上螯子粉又或把人手腳反捆接一起再踩斷他的腰脊賣解時就說是‘軟骨童’、‘人球’這種戲法我見得多倒能博得途人同情多投幾文錢呢!隻不過你知不知道我為啥要你做這樣的事?”
厲單忙道:“請堂主見示。”
趙鐵冷道:“剛才便是我問你的第一件事現在我告訴你第一件事:這是處罰!”他遊目如電迅地看了場中每人一眼“這些孩童的長上以前多是‘六分半堂’中人。而今因‘金風細雨樓’有朝廷高官撐腰多投靠了過去我們在未下手對付他們之前先把他們的近親狠狠地整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日後再趕這些畸形人回去讓他們追悔末及我們再一一剪除。這足以嚇阻叛徒。
姓聞的巡撫收了‘金風細雨樓’一些暗紅就大事捕緝我們的人我們也要先拿下他的獨子看他還敢不敢再作惡?”
他又冷眼看了眾人一會道:“看還有沒有人敢造反!”
房裏沒有人敢搭腔。
趙鐵冷道:“丁老板、顧管事。”
丁瘦鶴和顧寒林躬身道:“在。”
趙鐵冷道:“我囑你們在戲班子和翰林裏物色文武可造之材可有消息?”
顧寒林忙道:“我早已著手留意有幾個人功名不第卻誌高才博正要稟呈趙堂主定奪。”
丁瘦鶴也道:“別的班子有幾個出色的武生有一兩個是從鏢局裏轉過來的我已把他們留在班子裏了。”
趙鐵冷嚴峻地道:“好我們堂裏現在恰逢敵人擴張羽翼正要招攬人才。我們是唯才是用德行不拘。‘金風細雨樓’已控製了鏢行和翰林我們無法在這地頭物色文武好手便要你們多出力了。這便是我要告訴你們的第二件事。”
顧寒林道:“能為總堂效勞萬死不辭。”
丁瘦鶴道:“為總堂分憂解勞實在是我們的殊榮。”
趙鐵冷道:“這倒沒有叫你們去死也沒什麽好光榮的。你們辦事得力就有升遷辦不成就受處分這是堂裏的規矩誰都一樣。”他頓了一頓又道:“你們知不知道有個薛西神來了這裏?”
顧寒林道:“這數日來我都聽到報告知道有這麽一個人來了湖北。”
厲單道:“我們今日在道上跟他碰了一麵要不要找人收拾他?”
丁瘦鶴道:“我倒知道他是住在繁昌街的河神廟裏隻等堂主下令。”
趙鐵冷忽然笑了起來。
霍董也笑了起來。
兩人相視而笑。
趙鐵冷一麵笑著一麵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笑著說:“老弟你說可笑不可笑?”
“可笑。”青年微微一笑。那一笑裏蘊藏了許多瀟灑與冷傲然後他跟眾人道:“薛西神是‘金風細雨樓’蘇夢枕蘇公子身邊紅人憑你們怎奈何得了他?
霍堂主這次來便是專門對付那姓薛的這便是今晚兩位堂主要告訴你們的第三件事。”
厲單、厲蕉紅、丁瘦鶴、顧寒林、李越、沈七等隻好陪笑臉上都現出尷尬之色。
霍董笑著笑著銀髯白眉齊動突然在笑聲裏一字一句道:“伏著的人聽夠了沒有?還不給我滾出來!”
眾人這才現霍董雖然著但眼睛裏卻一點笑意也沒有那句話讓他們同時吃了一驚。
王小石也大吃一驚。
──霍董現了他?!
他正要硬著頭皮現身麵對眾高手的時候霍董倏然自雙袖裏“拔出”雙手就像“拔”出了一雙獨門兵器!
這是一雙奇異的手。
淡金色的手。
這手一拍在桌上立即吸住了桌麵。
桌子往上一翻飛擲上屋頂。
這過程迅若星火除了王小石及時看清楚霍董一對怪手外其他的人隻見桌子像一隻大雕撞上屋椽而桌上的燭火全都落在地上整整齊齊地嵌在地板上一根兒也沒熄滅。
屋頂喀喇一陣響桌子撞破了屋瓦。
然後就見到一道刀光。
像美麗女子在情人的詩句圈下一道眉批的刀光。
悠遠的刀光。
刀光淡淡挾風厲嘯的楠木大桌就化成八片像八隻風箏飛散而去從中冉冉落下一個人。
這是王小石第一次看見這道刀光。
他第一次看見這道刀光的時候這把刀是拿來砍碎一張桌子的。
霍董大喝一聲雙掌拍在地板上。
眾人以為這次可以看清楚他的雙掌但隻見地板上的六支蠟燭全迸射而上飛擊那如燕子般翱翔而下的人!
那一刀的刀意未盡。
刀色淡淡如遠山黛綠夕陽依稀。
刀光過處蠟燭霎時全滅誰也看不到誰。
隻有一支蠟燭仍亮著。
蠟燭托在來人的掌上像一隻小蜻蜓落在荷葉上不驚落一滴露珠刀光映著燭光燭光滴映他溫柔的臉上刀光閃在他眸裏。他落在眾人的包圍中。
輕盈若詩悠美如夢。
這是王小石第一次看見溫柔。
他第一次看見溫柔的時候全世界隻亮著一支燭光。
一支隻亮在他掌上的燭光。
很奇怪的在這樣的燭火下王小石還沒有看清楚來人的臉就先想起一個人。
那個曾在人群裏仰看天的錦衣書生。
他想著那常仰望天的人但他已隱身在黑暗裏想必也正在注視這個隨著一片刀光、一朵燭光飄下來的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