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風色、月色.人影、舞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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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場麵重新收拾。五個婢女老嫗死了一個活著的四個全被嚇得六神無主。八名仆役護院被下了迷藥死了六人隻剩兩名用水潑臉摩皮擦鼻才徐徐蘇醒。
倒是那位麗人鎮定如叫幾名婢女分別救人的救人點燈的點燈她先向白愁飛揖謝再盈盈走入內房換了一件橘黃色衫裙出來請三人上座後她坐在末要老媽子備宴酬謝白愁飛、王小石、溫柔三人。
白愁飛見她吩囑仆人收拾局麵、處理死屍、備宴斟酒、打點一切鎮靜從容。剛才凶險惡絕的事似乎未生過一般知道她器識手段過人然而她又不會武功。看她盈盈嬌態弱不衣眼眸烏靈如夢眉宇間又有一股掩映的悒色談吐得自蘊風情而且還在笑盼間流露一抹稚白愁飛和王小石越認定她並非平常人家的女子。
那女子請教了姓名便向三人謝道:“今晚要不是你們三位小女子可不堪設想唯求死這大恩大德活命之情小女子永誌不忘。”她話是向三人說但在說話時盈盈地凝了白愁飛一眼。白愁飛覺得她眼裏氤氳著夢深深的、黑黑的、柔柔的。
王小石笑道:“這可不是我們救的我跟溫女下俠誤打了一場要不是白兄見得早恐怕……”他不象白愁飛曾在船艙外麵看清楚裏麵生的事所以到底情況如何他也不甚明白隻知道一個女孩子麵對七名凶淫狠毒的強盜情形當然是非常凶險。
白愁飛忽道:“這七人都是凶殘之徒在各處**燒殺後聚嘯一起投入‘迷天七’的旗下合稱為‘七煞’這七人一起向你這條船下手顯然早有預謀卻不知為了什麽緣故?”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這什麽‘七煞’的在恩公手下都像不堪一擊的鼠輩。”
白愁飛自恃一笑道:“剛才我在窗外聽他們說起似乎跟‘迷天七’和‘六分半堂’都有關係‘迷天七’是一個神秘的幫派自開封起家爪牙伸布各省擁有相當不可忽視的勢力‘六分半堂’更是天下第一堂連天子也得容讓他幾分卻不知怎麽會跟這‘七煞’扯上關係?”
女子柔笑道:“我對江湖上的事懂得不算多。”她接下去卻語出人:“你何不找者天仇問問。”
王小石道:“誰是者天仇?”
白愁飛道:“者天仇便是這被擒的匪。”他補充一句:“我雖然知道他們叫‘七煞’但他們的名字我一個都不曉得。”
王小石眼睛亮了:“我也不曉得。”
溫柔不明白這兩個男人的話是什麽意思但她明白多知道一些事會受人尊敬也說:“我倒聽說過。”
白愁飛道:“哦?”
溫柔翹著紅唇道:“者天仇是‘七煞’之一。”
白愁飛問下去:“還有呢?”
溫柔心頭有點著慌:“他是個男人。”
白愁飛繼續問下去:“是麽?”
溫柔了耍賴著說:“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
白愁飛仍然問道:“他犯過什麽事情啊?”
女子微眄著白愁飛又笑看溫柔忽然把話題接了過去:“象者天仇這人一般名門正派的女子怎會把他幹過的無行惡事盡記在心?市井草莽才會打聽這些殘怖劣行。溫女俠不記詳細反而顯出蘭心慧質。”
溫柔不加思索便道:“就是嘛。”對那女子嫣然一笑道:“姊姊你也算有點見識叫什麽名字啊?”
女子斂衽道:“我姓田叫田純。”
溫柔道:“哦叫田田純好好玩。”
女子搖手柔笑道:“不是叫田純姓田名純。”
溫柔看到她燈影下那柔順而軟服的烏像黑瀑也似的跟黛眉和眸中的兩點漆黑全烏黑得可以映照出燈火的容顏來豔地說:“你好黑的頭。”她卻沒有去說她像星子的眼睛。
田純笑了她用象水蔥般的手指抹了抹側那姿態像一次美麗的墜瀑:
“妹妹的笑靨像朵花。”
溫柔笑了笑笑得直比衷心還要衷心:“你說我像朵什麽花?”
田純的眼睛蘊著笑意去喜滋滋的溫柔說:“像朵牽牛花。”
溫柔這次笑得吱咯吱哎的一麵笑一麵道:“你笑我聲音大。”
“才不是呢”田純道:“其它所有好看的花盛開的時侯跟你都像。”
溫柔話興子可全引開來了:“對啦以前我家院子了很多很多的花有……”忽聽白愁飛截斷道:“牽牛花你天花亂墜地說完了沒?”
溫柔乍聽有人叫她做“”興奮多於一切也忘了生不過覺得打斷了她的話興禁不住要白他一眼。
白愁飛不理她隻向田純問道:“田姑娘我想借你這兒審問一個人如果你看看不忍我帶灰船上去審也一樣方便。”
田純回過眸來左頰染著燈色幽豔兩個字迅即在白愁飛心坎裏撞擊了一下。
田純道:“方便的。”
白愁飛把者天仇揪了過來手一放者天仇便軟趴在地溫柔瞪著眼道:”這就是窮凶惡的‘七煞’老大者天仇?”
白愁飛鐵青著臉色冷冷沉沉地道:“他仍是無惡不作的者天仇隻不過是死了的者天仇。”他若有所思地道:“再凶惡的人死了之後還是一個對任何人都傷害不了的人。”
王小石看了地上的死人一眼便道:“你沒有殺他?”
白愁飛道:“沒有。”
王小石道:“你封了他的穴道?”
白愁飛道:“所以他也殺不了自己。”
王小石一掀地上死者的眼皮再撐開他嘴看看仔細瞧了瞧說道:“他是中毒死的。”
白愁飛道:“或許他牙縫裏早就含了毒藥。”
溫柔顯然不喜歡看到這個死人:“難看死了。”
田純道:“或許者天仇不想被逼透露些什麽見被白大俠擒住便隻好含毒自殺。”
白愁飛看了看地上的死人雙眉一合又挑揚了開來聳了聳肩道:“也隻好作這樣的解釋了。”
者天仇一死線索便告中斷白愁飛聽趙鐵冷說過本來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卻不知是不是此事?這跟田純又有什麽關係?趙鐵冷既負傷而去“迷天七”因何又派手下來劫田純?這都是為了什麽?
於是四人交談了起來這才知道田純是京裏一個宦官的千金這次探親歸返便遇上這樣的事情。王小石和溫柔知道“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為了鞏固勢力不惜朝臣命官朋勾結看來田純可能也是被意外卷入而且連京城裏的“第三勢力”“迷天七”也似有意插手此事。
開封府裏可熱鬧了!
四人談了兩個更次可是相見恨晚十分投契田純正好也要返京她身邊連折損了數人為免麻煩大家都反對報官溫柔建議不如結伴同行一路上她可以保護田純。
田純很愛惜地看著興高采烈的溫柔笑著說:“好啊一路上有妹妹的保護做姊姊的倒可橫行無忌了。”
溫柔站過去讓田純的烏挨著自己的身子她掬起一把柔傲孜孜地道:“這一路你有我啥都不怕。”
王小石看見田純柔豔的笑意巧巧的秀頷笑的時候帶著一抹稚跟溫柔嬌麗中帶出英恰好成了花好月圓、高山流水似的一對兒相映自得意趣。他這樣看著心意也溫柔了起來。
田純用眼梢瞥了白愁飛一下向王小石笑道:“不知道一路上會不會煩了兩位。”
王小石微微笑著:“結伴而行求之不得。”轉去看白愁飛。
白愁飛卻踱到船頭去看月亮。
江心月明。
江水滔滔。
快天亮的時候王小石和白愁飛都過對船去歇息。溫柔則留在大船上甜甜地睡著了。田純卻不帶一點聲息地站了起來在妝台前捫著銅鏡照出一個像幽魂狐仙的臉蛋兒。
這幽豔的臉靨卻沒有笑容。她端正、嚴肅地甚至略為帶一些緊張地把上一支跟頭完全同色的黑夾子卸下來。
她用纖秀的手指和指上細長的指甲輕輕地剔著那一枚“夾”。
“夾”一邊是鈍的一邊卻是尖的。
針尖在燈下閃著淡藍偶爾在燈光反射蒙出一片疑真似幻的七色彩。
她又摘下雲髻上的一支金釵旋開釵頭把這支曾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往者天仇腦後戳了一下的藍彩夾針小心翼翼地塞入釵心裏。然後才又照了照鏡子團團浮現了一個迷樣的笑容。
她肯定一件事:除非是把者天仇的頭全部剃光詳加檢查否則誰也不可能找到那一個細小的針孔。她可以放心了。
然後她踱出窗艙外。
蘆葦尚未全白野雞宿之處有靜靜的拍水聲。月亮清明得像照明事間所有事。
所有的事。
包括她的衣服、她的臉、她的心。
他們在同一條船上結伴而行在一起吃在一起喝在一起笑在一起鬧在一起談江湖上快意恩仇的傳說在一起談武林中莫可耐何的故事。
白愁飛似乎沒有先前那麽傲岸一如他自己說的:“一個人笑多了就傲慢不起來了。”可能是因為這幾日來他笑多了一些。
田純卻更柔豔了。有時候她跟這些新相知鬧得就像個小女俠她能喝白愁飛和王小石都喝不過她她也可以搖骰子豪興得像個賭坊的小老板娘。
不過大多數時候她隻是在一旁亮著水靈水靈得眼在巧巧倩倩地笑著。
有時候在笑看溫柔。溫柔常帶著少女的嬌戇鬧得像一尾愛笑而易受傷的魚。
王小石呢?
王小石在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真誠地投入真摯地交往但也忽然覺得:這一趟江湖行他仿佛已捉到了真諦幾個宗師在年少時在明月清風、江上舟中、會過聚過不管他年是不是相濡以沫、相依為命還是相忘於江湖、不見於天地之悠悠但總是在一起過、開心過、熱鬧過、沒有隔礙地度過了一段時日。
有一天晚上皎皎江月依舊照在波心照在人臉。溫柔笑道:“到了京城你們要幹什麽?”
大家都沒有說話。
溫柔又來指定對象。
“你先說。”她指著王小石。
王小石微含笑意:“去碰碰運。”
白愁飛仰望月:“去闖一番事業。”
田純忽然幽幽地道:“是非要有一番功名事業不可嗎?”
白愁飛斷然道:“男兒不能開萬事功業、名揚天下活來有什麽意思?”
田純有些惶措地抬頭有些纖痛凳:“活得快樂、平安那不是很好嗎?”
“那是沒誌的想法。”白愁飛負手昂然道“我不是。在我而言平靜是痛苦的漁樵耕讀不如一瞑不視何必渾渾噩噩度日子!”
王小石卻說:“我隻要試一試是不是一定有千秋名、萬事功我不在乎不過不試一試就放棄總有些遺憾。你呢?你去京城幹什麽?”
“我?”田純純純地一笑:“我不是赴京我隻是回家。”她眨著眼睛、像星星從漆黑的蒼穹掉落在她眼裏“回家就是我的心願。妹妹你呢?”
溫柔想了想忽然有點扭捏起來竟臉紅了。
“嫁人?”田純調笑道。
溫柔嗔道:“你呀你才是想瘋了。”
田純又道:“哦你這輩子不嫁人?”
溫柔赧赧地道:“我先找到師兄再說。”
想起溫柔有個名滿天下的師哥蘇夢枕王小石覺得後頸有點癢白愁飛也覺得有些訕然於是他道:“田姑娘麵對如此美景良辰彈曲子好不好?”
田純側了側頭笑問:“你怎麽知道我會彈琴?”
白愁飛道:“這樣美麗之的手指不會彈琴才怪!”
田純道:“誰說的我這十指還會殺人呢!”說罷盈盈地起身白愁飛仍笑著調侃說:“我信我信!”
田純取了一架燒焦了一般的古琴咱們錚琮錚琮地撫了幾下琴弦王小石脫口道:“好琴!”
田純巧巧一笑流水似的琴音自十指彈捺下而出像江山歲月、漫漫人生、悠悠長路、蕩蕩版圖。白愁飛忍不住低喚了一聲:“好指法!”
王小石一時興起掏出一管瀟湘竹蕭幽幽地吹奏和著琴音伴奏了起來。
白愁飛忍不住舞了起來。
在月光下他衣袂飄飛直欲乘風歸去唱著一乍聽琴韻蕭聲便諳的曲子。預知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白愁飛隨譜的詞飄逸而逝。
就在這樣的江上、月下、風中、船裏一蕭一琴酣歌舞興盡意猶一曲既罷三人相視一笑溫柔飲恨似地說:“可惜我不會跳舞奏樂什麽都不會姊姊你真行。”
田純安慰她:“你可以唱歌啊。”
溫柔嘟著紅唇道:“不行少時在家裏我張喉嚨才唱了兩句籠裏的百靈鳥都病了兩天我要一開金口這麽一唱你們琴彈不下去了蕭吹不下去了跳舞的一定跳到海裏去了。
她這樣一說把大家都逗得笑了起來。
這一晚的風色、月色、歌聲和舞影開心歡顏都留下不盡的風情。
第二天白愁飛和王小石從他們的船裏走上岸邊大船時現船上的婢仆箱篋全不見了隻剩下仍在羅帳裏恬睡的溫柔。
田純也不見了。
隻留一張恰似有淚痕的素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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