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手拈火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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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郭竹瘦的看法是:“叔叔他老人家不知勘破了多少案件所以也不知有多少不法之徒想殺害他但以叔叔五髒俱焚的死法來看像被一把火燒入了肺腑裏去叔叔的死因很可能是中毒的。”

    鐵手和冷血也是這樣推斷。

    鐵手於是道:“你叔父平時跟什麽人特別要好的?”

    郭竹瘦是個臃腫肥胖的青年沒精打采的坐在那裏移動對他而言是一件頗費力氣的事。他聽到鐵手這樣問才微微動容。“你的意思是——?”

    “你叔父既是中毒死的那麽很可能是飲食時出事的但以‘一陣風’郭傷熊的精明曆練不致會胡亂吃下可疑的東西除非——”

    “除非毒死他的人是他不提防的人將毒藥滲入食物中……”

    “是了”

    “叔父的密友我也不清楚但大部份捕役跟他都義氣相交融洽得很”郭竹瘦沉思了一會兒道:“府都頭捕役張大樹跟他卅年相交可能在他那處會知道較多。”

    鐵手和冷血正待跨出門楣但見小屋破舊牆壁剝落心中不禁暗歎一聲冷血忽問:“令叔去後可以說是因公殉職不知……”

    郭竹瘦立即道:“總算通判謝大人呈報請願吳知州事厚加撫恤下了三十五兩銀子……”

    “三十五兩銀子?”冷血和鐵手心裏不覺出一聲唏噓一條好漢的性命三四十年來為破案而曆盡萬難死後所的撫恤金才平均一年不到一兩銀子但看去這唯一的領這筆“犒勞”的郭竹瘦已經頗為滿足了。

    看來沒了命的好漢當真是不值錢!

    看來如果沒有以高賢稱著的通判吏謝自居代為訴願的話官衙隻怕連這三十五兩銀子也省下來了。

    想到這裏鐵手和冷血除了自己掏腰包交給郭竹瘦希望能使他有能力把喪事辦得風光一點能過點好日子外心裏也不禁出一連串的苦笑。

    萬一有一日出事的是自己又值多少兩銀子還是多少文錢?

    二

    張大樹是一個豪邁的人聲若洪鍾滿臉麻皮一提到郭傷熊的死他就拍桌子:“格老子的這些日子來東查沒有消息西查沒有結果人人都已淡忘此事都龜兒子的撒手不幹了!他***難道這些年來郭頭兒對兄弟們的照拂就此一筆勾消嗎!他***熊!別人不管我張大樹可不放手!”

    鐵手道:“張大哥講義氣這點我很敬佩我們也正是來為郭頭兒案件查個水落石出的……卻不知張大哥可否告訴我們郭頭兒平素常跟誰人一起吃喝?”

    張大樹愣了一愣張大了口指著自己鼻子道:“我。”

    鐵手問:“那麽事當天郭頭兒有沒有跟你一起?”

    張大樹道:“沒有。前一天晚上他留在衙裏翻檔案說要查明一件疑案我沒有等他跟朋友到張家老店吃喝玩樂去了。”

    鐵手又問道:“此後你就沒有見過他了?”

    張大樹道:“有。”

    鐵手道:“哦?”

    張大樹道:“我再見到郭頭兒的時候……他……他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鐵手心知這張大樹愚魯正直便問:“那麽平常郭頭兒還會跟什麽人一起飲食?”

    “你想從郭頭兒中毒的事去追查下毒的人是不是?”張大樹這下可精警得很“沒有用的郭頭兒身在公門常跟不同的人物吃吃喝喝不過郭頭兒常在未飲食之前手心暗捏銀針試毒格老子的我就常勸他別提心吊膽的卻沒想到他那麽精細的人還是中了毒。”

    冷血忽問:“而今郭頭兒死了是什麽人補他的位子?”

    張大樹又指著自己的鼻子道:“我。”隨後又顯出十分煩難的神情來“原本郭頭兒死後該由他侄子郭秋鋒補上但禍不單行他侄子也……憑我的本領做頭兒可擔待不來。”

    鐵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吃六扇門飯的義字當先法理為念常存持正忍讓之心便得了隻要夥計們服氣就有做頭你不必太過擔心。”

    隨後又問:“郭頭兒臨死之前接辦的是什麽案子?”

    張大樹答:“我們這裏分門別類大家所接的案子都不一樣但都聽郭頭兒的話。他所接的案件我也查過了。看似沒什麽瞧類……”

    鐵手即道:“那就煩張大哥帶領我們去看看檔案。”

    :“檔案?”張大樹搖搖頭道:“沒有了。”

    鐵手奇道:“怎會沒有了?”

    張大樹道:“全給拿走了。”

    鐵手即問:“誰拿走了?”

    :“謝大人”張大樹道:“自從他接手辦這件案子後俞大人就把檔案資料全都送到他那兒去。”

    謝大人就是通判吏謝自居他是知州事吳鐵翼派來調查這件案子的專任人員以廉潔出名俞鎮瀾是知府大人也就是郭傷熊、郭秋鋒、張大樹、郭竹瘦的直接上司他的司職位雖不在謝自居之下但既是吳鐵翼大人特派來查案的人郭傷熊案件的事就當然以謝自居馬是瞻。

    鐵手想了想便問:“就你記憶中郭頭兒手上所接的案件中有什麽特別的沒有?”

    :“特別?”張大樹搔搔頭“他***……特別?有……有一樁是強盜劫殺案……一樁是兒子弑死老父的案件嘿嘿!還有一樁老鴇拐帶少女案還有奸殺案連環奸殺案……還有就是盜匪殺人案。”

    鐵手見他語多重複搔頭摸腮的顯然是記不清楚便道:“這些案件看似平凡但可能跟郭頭兒之死有些關係……就煩張大哥帶我們去見謝大人。”

    張大樹訕訕笑道:“好兩位大爺跟我這等一介武夫必定問不出結果來去問謝大人是最好不過了他有學問說話似做文章一般的……我這就帶你們去。”

    “不準去。”隻聽一個聲音大笑道:“誰要是不跟我一起喝酒吃飯就走那就不把我這個小小的知府瞧在眼裏!”

    鐵手回頭笑道:“誰知道你酒菜裏有沒有下了斷腸藥?”

    “下了。”那人豪邁自在不拘形跡地笑道:“早就下了。這一次一定要把你們吃得把慢藏誨盜的事都一一招供不誤!”

    鐵手搖手笑道:“俞大人可別亂說慢藏誨盜罪名可不能胡謅。”

    那人臉貌方正皮膚微黑大目濃眉很有風度正是知府俞鎮瀾。隻聽他哈哈笑道:“什麽胡謅?這幾日來兩位老兄來到了敝地也不來看看兄弟我我道是沒把兄弟我瞧在眼裏了?原來兩位老哥在習家莊有兩位紅粉知己溫香玉軟銷魂蝕骨自當忘記了我這個兄弟了!哈哈哈……”

    鐵手又好氣又好笑道:“俞大人快別這樣說我們跟習家莊三姑娘、小珍姑娘等隻是萍水相逢禮儀相交……”

    俞鎮瀾哈哈大笑說道:“老兄又何苦不認呢來來來要吃我這一餐賠不告之罪……”

    冷血忽反問道:“俞大人不愧在江湖上人人暗稱一聲‘插翅虎’惡人見著你果真插翅難飛……惟獨是我們到貴地不過三天俞大人就已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的……”

    俞鎮瀾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冷老兄不必介懷職責所在嘛難免都要調查。就當兄弟我的不是一塊兒去寒舍喝杯水酒吧……”

    鐵手笑道:“俞大人哪裏話了——”他見無可推辭便隻得接受了“順便也要向俞大人請教一些郭頭兒的事。”

    俞鎮瀾哈哈笑道:“兩位神捕肯助下官調查郭捕頭慘案自是最好不過了但是——”俞鎮瀾正色道:“我叫俞鎮瀾你就別叫俞大人什麽的難道要兄弟我也喚你作‘鐵大人’、‘冷捕頭’不成?嘿嘿——”隨後他又拍拍畢恭畢敬的張大樹肩膀道:“張捕頭你也一塊兒來吃這一頓吧。”

    三

    鐵手和冷血二人跟俞鎮瀾雖非深交但因辦案之故碰過幾次麵有點淵源俞鎮瀾對鐵手冷血等四大名捕都十分恭敬十分客氣也十分熱情。而俞鎮瀾為人豪邁好客冷、鐵二人有時被他盛意拳拳弄得盛情難卻。

    四人在席間談笑甚歡。

    隻是在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走進來一個人。

    這個人穿著長長的白袍腰間隨隨便便的係了一根麻繩身材顯得又高又瘦頭上戴了一頂竹笠竹笠垂得低低的把這個人的臉孔幾乎十分之八九都遮在陰影之下隻有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泛著青黑的短髭。

    這個人的形容也沒怎麽但他一走進來使得冷血和鐵手的心裏起了極大的激蕩。

    鐵手本來正要喝下一杯酒但酒到咽喉好像一團火般地燒了起來他感覺到竹笠後那什麽也看不到之處仿佛有兩盤森寒的火鬼火!

    冷血本來正用筷子夾一塊肉就在這刹那間那人走進來了他的手指立刻像結了一層冰似的一直寒到心裏頭去。

    那人也靜了下來站在那裏。

    隻有張大樹背向那人什麽也看不到猶伸著筷子往便爐裏撈。

    俞鎮瀾也現了來人忙笑著站起道=你來了。”

    那人的竹笠微微的而且緩緩的動了一動算是點頭。

    俞鎮瀾又道:“請過來喝杯酒。”

    那人的竹笠打橫動了動算是拒絕。

    張大樹這才現有人站在自己後麵不遠回過身去沒好氣地道:“怎麽?俞大人跟你說話你是聾的——”

    就在這時“卜”地一聲便爐炭火過旺熱流將爐裏一塊燒紅的木炭爆了出來。那人突然之間已到桌邊伸出了手用兩隻手指夾著燒灼的木炭放回爐裏去。

    俞鎮瀾忙道:“謝謝。”

    那人在桌子麵前停了一停似對俞鎮瀾微微一欠身回頭就走走入屋裏鐵手和冷血注意到他腋下夾了把油紙傘。

    張大樹喃喃地道:“奇怪這人入屋還不除笠真是去他——”想到知府大人在座便沒敢真罵下去。

    那人返身走後鐵手和冷血才緩緩地籲了一口氣。

    ——如果這個人是他們的敵人恐怕可以算得上是他們平生難得一遇的勁敵……雖然他們從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一號人物也不知道此人是誰。

    “看來”鐵手向俞鎮瀾道:“這位仁兄跟大人很熟?”

    “叫我俞鎮瀾”俞鎮瀾又恢複了笑容用一種官場上慣性的低語道:“他是吳鐵翼吳大人身邊的人我們也隻是別人的屬下他這種人物誰敢招惹上身?便由得他來去好了!”說罷又哈哈地勸起酒來。

    有一個人就算不勸他喝酒他也一樣醉倒這人當然就是張大樹。

    一個醉了酒的張大樹自然不便帶冷血鐵手去找謝自居。鐵手和冷血就算再心急也得等到張大樹酒醒之後才能辦事。

    他們隻有暗下歎息向俞鎮瀾告辭扶張大樹回去歇息了。

    俞鎮瀾送他們到了大門本來雇了馬車但鐵手冷血婉拒了要扶張大樹走回去張大樹的住家離知府府邪約莫四裏路鐵、冷二人堅稱走路回去夜風會使張大樹酒醒得快一些。

    他們離開了知府府邪俞鎮瀾的豪笑聲依然在耳際回蕩。

    雖是十八天氣但因下著毛毛雨浮雲蔽月風吹甚勁很是寒冷。

    這一條回返張大樹居所的路一麵靠河岸河上的風吹來吹得三人衣袂翻動而四周漆黑一片隻聽見樹葉被勁風吹得猛翻的聲音。

    鐵手長吸了一口氣忽道:“好了請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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