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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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鐵手雙手按住飛鉈無及招架傘刃已插入腹腔。

    鐵手就在這時出一聲鋪天卷地沛莫可禦的大喝。

    傘刃刺入肉三分鐵手全身真氣凝聚尖刃幾乎已無法再刺進去僅再推進了五分也就是說傘尖已刺入鐵手腹中五分!

    同時間鐵手那一聲巨喝劈人唐鐵蕭耳際刹那間宛如晴天霹靂令唐鐵蕭一時之間幾乎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鐵手雙手仍不能放開飛鉈但他掃出了一腳。

    他掃出那一腳是在巨喝的同時。

    唐鐵蕭離他極近驟聽一聲大喝失心喪魂鐵手那一腳勾中他前腳他張大了口卻叫不出聲音來身形往左側翻落。

    其實這局麵是鐵手用雙手製住飛鉈但唐鐵蕭已重創鐵手唐鐵蕭隻中了鐵手一絆按照情理看來唐鐵蕭是大大占了上風。

    但是實際情形不是這樣:唐鐵蕭右足一空即向左側陡跌下去。

    因為鐵手代冷血應戰唐鐵蕭時曾在冷血耳際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使到冷血改變了找唐鐵蕭為敵手的決定。

    “我找到了他的破綻。”

    這是鐵手當時對冷血所說的一句話。

    自從唐鐵蕭次出現在俞鎮瀾府邪鐵手就注意著他的下盤第二次在謝自居行居處過見唐鐵蕭鐵手仍留意他的雙腿甚至到了吊橋決戰之前鐵手仍將注意力放在對方一雙腳上。

    因為對方行動雖然快捷但在沉穩方麵不能算是無隙可襲。

    鐵手在仔細觀察之下現唐鐵蕭的左足鞋是與常人一樣但從趾型凸露看來唐鐵蕭左腳有四隻腳趾是對趾的。

    正如川中較偏僻的地域有一小撮的徭族、擺夷族人生來就有對趾、蹼膜特殊肢體而唐鐵蕭就是這樣左腳尾趾與四趾中趾與次趾是分不開來的。

    也就是說唐鐵蕭的左足僅有三隻腳趾!

    這在平時以唐鐵蕭這樣的一個高手絲毫不構成障礙。

    可是此刻卻決戰在這樣的一條飛來橋上。

    “飛來橋”的險峻令鐵手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隻有在橋上硬接飛鉈盡受飛鉈的牽製。

    “飛來橋”卻也使唐鐵蕭自己一失足便往深淵裏像夢魘一般掉落。

    唐鐵蕭向左側了一側左足在濕漉的窄橋上已滑出橋板往下翻了下去唐鐵蕭這刹那間已明白了怎麽一固事張大了嘴仍叫不出聲音來。

    鐵手這時放開了手——不是他故意要放的手而是飛鉈的旋力雖然已經消去但他十指被飛鉈的震力激得又麻又痛恰似十枚釘錘進指節裏去一般。

    是以他再也握不住飛鉈放開了手而唐鐵蕭就帶著飛鉈沉了下去。

    這電光火石之瞬間唐鐵蕭的身體突在半空頓住。

    鐵手以雙腕挾住了飛鉈。

    飛鉈的縋索仍纏在唐鐵蕭手上。

    所以唐鐵蕭沒有摔下去。

    鐵手運力一抽唐鐵蕭藉力而起落回橋上。

    然而那橋索不堪這數下震蕩麻索嘞嘞斷裂橋身傾斜而坍倒。

    鐵手正欲往橋掠去但腹部一陣劇痛踣倒於地。

    橋身斷裂往百丈深潭掉落。

    唐鐵蕭卻早先一步挾著鐵手掠回平地。

    橋索掉落在無底的漆黑之中那裏隻有瀑布陡成粉身的地方。

    長空裏空蕩蕩誰也不知那兒曾有一道飛橋一番惡鬥。

    唐鐵蕭放下鐵手在黑夜裏像一座沉默的形像。

    鐵手長吸一口氣強忍腹中劇痛道:“你救了我一命。”

    唐鐵蕭道:“你也救了我一命。”

    鐵手笑道:“我們兩不相欠。”

    唐鐵蕭冷冷地道:“不!你救我在先你勝了。我們是在對陣決戰誰輸誰就該陣亡。”

    鐵手忙道:“我們可以再決陣一次……”他話未說完忽覺有異唐鐵蕭如鬼火一般的眼睛望定著他啞著聲音道:“這就是吳鐵翼要我交給郭竹瘦去毒死郭傷熊的唐門‘火鹽’我死也要死在唐門的毒藥下多蒙你成全。”

    說到“全”字他伸直了喉嚨張大了嘴仰天噴出了一團火焰。

    火焰散時他失去生命的身軀翻落深崖。

    唐門的人不能戰敗。“小唐門”的好手更不能承受戰敗的屈辱。

    在他們而言敗就是死。

    唐鐵蕭寧死在唐門的毒下所以他死而無怨甚至覺得死得其所。

    然而鐵手親眼看見唐門“火鹽”之毒吞下肚子還是正常然後遽然作竟口可噴火!

    若這一口火是乍然噴向自己自己也未必躲得過去。

    唐鐵蕭卻沒有這麽做。

    鐵手從黑漆漆如雷音的瀑潭望下去隻覺一陣昏眩不知是悼念唐鐵蕭不屈之死還是腹部失血過多或是因急起習玫紅可能在郭竹瘦家中服了這曾炙焦郭傷熊及唐鐵蕭肺腑的“火鹽”!

    無論如何經此一戰之後“飛來橋”己憑空飛去永無蹤跡。

    遠處火光衝天照亮了晚天。

    冷血仍在火光中廝拚。

    二

    他又搏殺了四名狙擊手。

    火焰熊熊地焚燒著橘林中的樹木幹枝出必必剝剝的聲響焦倒下來。

    人影在火光中廝殺。

    冷血避過三名狙擊手的纏戰鼓起了一口氣向那名提議用火把的單衣劍手疾攻。

    那人劍手擋了一劍退了一步再架一劍又退了一步此際他驚恐地出尖呼。冷血又刺一劍逼得他再退了一步。

    這時三名狙擊手已向冷血攻到冷血反身迎戰那劍手這才緩過一口氣已嚇得魂不附體正欲走避倏地冷血又刺了一劍過來!

    那劍法也十分高強仍及時封了一劍“叮”地一聲再被迫退一步忽然殺豬一般嚎叫起來。

    原來他背後就是火海背上衣服已沾了火。

    他怪叫著撲了出來冷血的長劍迎戰三名狙擊手自後卻飛起一腳把慌亂中的單衣劍手踢了回去。

    那單衣劍手在火海中仍想掙紮要出來但全身著火苦痛萬分手足揮動之下一株被焚毀了的橘樹帶著火團往他罩下他的慘號久久不絕於耳。

    冷血這時又殺了一名狙擊手。

    但他後心兀然一辣已被一劍刺人。

    他陡地一翻身劍疾刺而出!

    刺中他的是最後一名單衣劍手他罔顧同伴之死無聲無息地潛至冷血背後果然一擊得手!

    可是令他震驚的是他的劍明明已刺到冷血後心惟劍尖僅入肉三分冷血一翻身劍尖在他後脅劃了一道四寸長的血口卻沒有深刺入背!

    這名劍手也是十分精警之高手在這瞬息間他明白了為何冷血身著六道傷口而仍能作戰自己這一幹人隻挨他一劍便丟了性命那是因為每次敵手的兵器伏擊得手觸在冷血的軀體尚未入肉之際冷血便有一種乎尋常的敏銳反應總能及時朝著兵器來勢後仰和前趨致使兵器人肉不深或在兵器切肉的刹那間橫移和翻側甚至高躍和伏低以至兵器所造成的傷口雖然大流血也多但不能深入肌理切斷筋脈。

    這名劍手在刹那之間明白了冷血的自保之法這頓悟足以使這名劍手加以苦練後能避過多場凶險在惡鬥中揚名。

    但他卻無法避過眼前這場劫殺。

    就在這頓悟的刹那尚未揮出第二劍冷血已一劍刺中了他的咽喉。

    冷血劍撥出三名狙擊手又已撲近一人以樸子刀砍中了他的左肩。

    冷血沒有還手大聲喝道:“還不快滾!”

    三人怔住火勢越來越大一人隻見同伴一一倒下成為焦屍心越來越虛。

    冷血一字一句地道:“單衣十二劍盡亡你們隻剩下三人吳鐵翼根本不敢迎戰你們在這裏討死是不是?”

    三人相顧之下現出一種極茫然的神色來終於後退疾退飛退返身奪路便走。

    他們一走冷血已支持不住手一抖劍一曲支撐不住身體“啪”地倒在地麵上。

    要不是一雙溫厚的大手把他扶起挾到涼風送爽的地方隻怕冷血已沒有能力走出戰場要喪命在火海中了。

    三

    鐵手在替冷血止血冷血也在替鐵手包裹傷口在江湖上的凶險戰役裏他們四個師兄弟不知道多少次為對方止血裹傷了。

    冷血對鐵手道:“你果然擊敗了唐鐵蕭。”

    鐵手道:“那的確是難對付的敵手我能贏他除了幸運是因為我比他更早出手。”

    唐鐵蕭雖然在對峙時引鐵手身處無可閃躲的險地以及旋舞飛鉈待機出襲但是鐵手遠早在俞鎮瀾府邪見麵時已窺測出唐鐵蕭的弱點在決戰中他就抓住這個破綻來攻擊。

    火勢已近尾聲。

    他們需要的是一匹快馬。以他們的傷勢難以趕路必須以馬代步。

    就算沒有馬他們也必須趕去。

    兩人互扶持著吃力地站起來就在這時一陣急遽的蹄聲急馳而至。

    控轡疾馳而來的人身子幾與馬背平貼在一起馬鬃遮掩了他的臉目。

    鐵手和冷血互望一眼鐵手然躍了出來出手一抓抓住轡韁力一勒奔馬陡然被生生勒止。

    馬舉前蹄嘶鳴人立馬上的人咕碌一聲摔了下來。

    鐵手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來人原來是衙役老輔。

    老輔慌惑的正要拔刀見是鐵手滿臉詫色問:“怎麽是……鐵二爺?嚇嚇死我了……”

    鐵手問:“老輔怎會來這裏?”

    老輔道:“是吳大人吩咐的呀叫我來這裏要是見到唐大俠他們就說是大人早料到他們會勝他先走一步。如果見是鐵二爺和冷四爺就說……”

    冷血問:“就說什麽?”

    老輔說:“就說……多謝二位替他除掉分財寶的人他先行一步了。……我……也不知道吳大人這樣說是什麽意思……”老輔望著鐵手和冷血自嘲苦笑的臉色又問:“鐵爺冷爺這裏究竟生什麽事啊?這麽大的一場火……”

    這刹那問鐵手和冷血全然明白過來了。

    吳鐵翼指使唐鐵蕭和參與計劃的十二單衣劍與三十八狙擊手在橘園、吊橋跟鐵手、冷血決一死戰的時候他乘機悄悄溜走。這一戰不管傷亡在哪一邊他都準備棄官不做獨吞那批他一生也揮霍不盡的寶物金銀。

    他們這一場舍死忘生的拚鬥變成隻是受野心家利用操縱的鷸蚌相爭!

    迄此鐵手和冷血除了相對苦笑之外還能做什麽?

    老輔看來除快嘴快舌外也不像知道內情的人其實如果老輔清楚個中情形吳鐵翼又怎會派他前來說那一番話呢!

    故此對老輔的問題兩人都不知如何回答的好。

    鐵手隻有拍拍老輔的肩道:“我們借你的坐騎用一用。”

    說罷翻身上馬一手拉起冷血馱在後麵一聲吆喝疾騁而去。

    夜風不住迎臉刮在兩人的臉上刮得傷口熱辣辣地痛但他們同時有一個念頭在心坎裏熱烈焦切的呼喚:

    習玫紅怎麽了?

    習玫紅怎麽了?

    心頭和夜色都像凝結了的墨硯盡管馬快如風中的狂草。

    四

    小屋的油燈一點但是黑夜裏格外淒楚。

    馬仍急奔冷血鐵手已分左右躍下撲近門邊卻見屋內有一小女孩喜奔出來夜色把她勻靜的輪廓映得分外清楚。

    小珍!

    鐵手詫道:“小珍你怎麽在這裏!”他情不自禁握住小珍的手小珍指尖冰涼。

    冷血急忙問道:“玫紅姑娘怎麽了她——”

    一麵說著不待小珍回答已搶入屋內。

    屋內小燈如豆。

    冷血一眼就看見習玫紅。習玫紅伏在桌上。

    冷血愴心呼了一聲:“玫紅——”忽見習玫紅伏著的烏動了一下抬起頭來惺忪著令人動心的媚目:“誰叫我——?我又睡著了?”

    冷血愣在那裏雖然高興但不知道如何表達。喜悅令他完全忘掉了身上的痛楚。

    鐵手頓覺放下心中的千鈞重擔問那喜悅清秀如小兔子般的小珍道:“郭竹瘦呢?”

    小珍用秀秀的指尖一指:“死了。”

    鐵手和冷血望去隻見角落處倒了一個人嘴張大口腔焦裂正是郭竹瘦。

    鐵手不解:“怎麽?”

    小珍笑的時候兩道秀眉揚得采飛:“我炒菜的時候現那些鹽有點古怪正待細察卻給郭……捕頭劈手搶去了然後他先敬我們酒我們不喝他又敬茶我覺得有些可疑便趁他返身過去的時候用他給我們酒杯掉換了他的杯子他在用酒來敬我們喝茶的時候……”

    “嘩!”習玫紅拍拍心口叫道:“嚇死我了我剛要喝他便慘叫了起來滾來滾去的不一會嘴裏還噴出火來噴火哩!後來便……”說著用手指著郭竹瘦的屍體:“便這樣子了。”

    說著又伸了伸舌頭:“誰還敢去喝那茶!”

    鐵手向小珍笑道:“好聰明。”眼睛裏有比燈火還溫暖比夜色還深情的笑意。

    小珍笑道:“才不。”白皙的脖子都紅上耳根了。

    習玫紅笑嘻嘻的問:“我呢?”

    “你?”鐵手笑道:“你幸運。”

    “這就好了”習玫紅十分安樂地舒了一口氣“我最怕用腦一動腦筋呀頭就疼死了就想睡覺隻要幸運那就夠了。”

    她向小珍笑嘻嘻的說:“聰明給你!”她指指自己的翹鼻子又道:“幸運給我。”

    小珍笑啐道:“由得你分的呀?”

    習玫紅轉問問冷血:“怎麽啦?你們的案子結了?”

    冷血苦笑搖頭:“算是結了。”

    習玫紅睜大眼睛問:“結了就結了怎說就算?”

    冷血啞然。鐵手代答:“案子是解決了但主要元凶之一逃了。”

    習玫紅皺起了柳眉:“所以你們又要匆匆忙忙追他去了?”語音很是寥落。

    冷血搖:“迫不上了。”

    習玫紅喜道:“對呀不要追了由得他吧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鐵手接道:“不是由他而是那人逃在先我們要追緝實沒有多大把握。有一個人到了附近我們飛鴿傳書請他去追捕就一定能成。”

    習玫紅有點不相信地道:“有人比你們的本領還大?”

    鐵手笑道:“他的追蹤術與腿法本就天下無雙。”

    他望向冷血兩人都笑了起來笑聲使僅有的一盞小燈的木屋更洋溢著爐火一般的溫暖。

    冷血道:“他是我的三師兄。”

    冷血的三師兄即是鐵手的二師弟同時也是“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他們四師兄弟的感情就如寒冬中爐火裏的一堆熱炭一般親。

    追命近日因為要辦案也進入兩河一帶。

    習玫紅聞言拍手喜道:“好啊你們可以不必辦案了可以陪我踢毽兒、捉蟋蟀——”

    鐵手向冷血道:“不過我還有一事要辦。”

    冷血問:“什麽事?”

    鐵手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們策馬趕來之際那河上的漁火和岸上的青火對閃一光一暗一明一滅一共三次我想可能有什麽勾當進行我去查查看。”

    習玫紅眨著眼睛說:“你去好了”轉著問冷血:“你呢?”

    “我?”冷血苦笑道:“我要去大蚊裏。”

    “大蚊裏?”習玫紅奇道:“難道去喂蚊子?”

    冷血一臉正經地道:“去查咬死人的蚊子。”大蚊裏出現咬死人的事情冷血是在謝自居所提供郭傷熊承辦的案件中找到的那是一種相當令人詭奇的案件在當時就引起冷血強烈的興趣。

    “咬死人的蚊子?”習玫紅歎了一口氣道:“那我也去。”

    小珍笑得靈靈巧巧的問:“咦?三小姐你不是最怕蚊子咬的嗎?”

    習玫紅向她眨了眨嬌媚的風目反問:“難道你不怕吹海風?”

    兩個小女孩都用秀氣的手掩著沾花問露汁般的紅唇開心地笑了頰靨飛起了令人動心的少女的絆紅。

    鐵手與冷血又對望一眼彼此望見眼瞳裏的兩點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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