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朝一日山水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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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河小軒”前麵有座小亭浣花溪中遊在亭下流過。

    有一個人盤膝坐在亭上麵對溪水像是運氣打坐。

    ——可是這人再也不能運氣打坐了。

    因為他的背後第七根脊椎骨處已被人一劍刺了進去劍還未完全拔出來之前這人已經死了。

    這人不是誰正是唐大!

    四川蜀中唐門唐大!

    唐大被暗殺了!

    對方背後一劍刺中要穴而死。

    而唐大居然死在錦江成都浣花蕭家劍廬內院黃河小軒前的小亭中。

    蕭秋水隻覺得一股熱血上湧唐大的話語言猶在耳:

    “蕭大俠你趕我也不走了我與你的兒子已是朋友了。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這是古已有道的。”

    然而唐大卻死了。

    蕭秋水心如刀割大吼一聲衝上去猛地奪過一名虎組劍手的劍就加入戰團!

    庭院裏鄧玉函臉白如紙劍出如風。

    南海劍法一向是辛辣的南海門下子弟大都是體弱的。

    鄧玉函出劍已聞喘息卻並非因為體力不支而是困為憤恨!

    鄧玉函的對手是一位披著黑紗的黑衣人。

    無論鄧玉函的劍法如何辛辣如何歹毒總是傷他不著黑衣人騰挪飛躍急移輕起在鄧玉函的劍下猶如蝶飛翩翩。

    所以駐紮在“黃河小軒”的八名劍手有一名已奔去急報蕭西樓另外七名出劍圍剿來人。

    蕭秋水一來便奪了一柄劍劍氣立時大盛!

    蕭秋水二出劍一劍直挑其勢不可當!

    那黑衣人淬不及防嚇了一跳猛地一側那姿態十分曼妙就像是舞蹈一般然而臉上輕紗還是給蕭秋水一劍挑了下來!

    這臉紗一挑下來蕭秋水、鄧玉函卻呆住了。

    臉紗挑開束也挑斷了那黑瀑似的柔嘩地布落下來在星光下黑的白的這女孩的目色分明;在月光下明的清的這女孩的容華清如水。

    這女孩是憤怒的但是因為嗔怒而使她稚氣的臉帶了一股狠辣的殺意。就在這驚鴻一瞥中蕭秋水隻覺左臂一陣熱辣已著了一鏢!

    蕭秋水心裏勃然大怒腦中轟地醒了一醒心中暗呼——蕭秋水啊蕭秋水你見到一個容色嬌秀的女子便如此失神如何臨泰山崩而不變色怎樣擔當武林大事!

    這時鄧玉函已和那女子鬥了起來在黑夜裏那女子身法極快武功絕不在蕭夫人之下但已看不清那絕世清亮的容色。

    忽然之間鄧玉函長劍“嗆”然落地三枚飛蝗石震飛了他的長劍!

    海南劍派以快劍成名但這女子居然用暗器擊中疾刺時的劍身這種暗器眼光、手法、度絕不在唐大之下。

    蕭秋水卻立時衝了過去。絲毫沒有畏懼!

    蕭秋水衝過去的時候以這女子的身手至少有三次機會可以使暗器搏殺他的。

    但將蕭秋水衝近來的時候冷月下猛照了一個臉這女子認得他他就是那個挑起她麵紗的男於。

    她在一個古老的家庭世族長大然而很早已跟兄弟姊妹們出來江湖走動在她幼小的心靈中聽過很多傳說更聽過美麗女子出嫁的時候紅燭照華容深院鎖清秋那溫柔的丈夫正用小巧的金鉤子掀起了美麗妻子臉上垂掛的鳳冠流蘇。

    ……故事後來是怎麽她就不知道了然而這故事依然動人心弦而今這陌生、魯莽、英悍的男子卻在月色下用一柄長劍挑開了她的麵紗。

    這女子心弦一震竟遲了出手這一遲疑不過是刹那間然而這刹那間卻使她放棄了三個絕好的出手機會蕭秋水已衝了過去。

    暗器隻能打遠不能打近蕭秋水一旦行近這女子的暗器便已無效。

    蕭秋水一拳擊出!

    這女子雙腕一製!

    這女子的武功卻遠不如她的暗器手法雖然巧妙但因事出倉促不及蕭秋水力大反時之間這女子雙臂一麻蕭秋水用另一隻空著的手一掌推出!

    這隻手原給這女子射中了一鏢蕭秋水正想用這一隻手討回一個公道。

    蕭秋水這一掌推出去這女子便躲不了。

    蕭秋水這掌是仇恨的唐大不單止是他的長輩也是他的朋友。

    沒有人可以殺蕭秋水的朋友。

    誰殺了蕭秋水的朋友蕭秋水就要和他拚命。

    當日“鐵腕神魔”傅天義的部下“無形”殺了唐柔蕭秋水也和傅天義拚命合左丘然、鄧玉函之力。把傅天義殺於九龍奔江之下!

    蕭秋水全力一掌撞出眼看擊中的當兒腦中卻是一醒;他聞到一種淡淡的如桂花般在月色下似有似無的幽香。

    就在此時蕭秋水又與那女子打了一個照麵。

    這女於黑白分明如黑山白水的眼。

    這女子白皙的鼻梁挺起美麗的弧型。

    這女子拗執堅強而下抿的唇沒有血色。

    蕭秋水一震不是因為這女子的美麗而是因為這女予跟她熟悉跟他咫尺親近但又從未謀麵天涯般遠。

    這女於確是一名女子這雖然無關宏旨但在蕭秋水的深心裏卻如蕭聲一般在深夜裏的樓頂傳來悲慟無限。

    蕭秋水頹價一歎猛地收掌。

    也許因為她是女子蕭秋水的掌不願意擊在她的胸部上。

    就算他要這女子死他也不要敗壞這女子的名節;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女子因為他而喪失了三次殺他的機會。

    蕭秋水絕不是彬彬君於而且更不是不近女色的聖賢高士他跟左丘然、康劫生、鐵星月、邱南顧、鄧玉函幾位兄弟也常閉談起女革

    談起女孩的愛俏談起女孩的愛撒嬌談起女孩子的八卦多嘴更談起女孩子的無聊無理。

    然後他們又拍胸膛、喝幹酒豪笑自己是男子漢!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過個屬於他們自己的女孩。

    蕭秋水沒有一掌擊下去不僅是因為憐香惜玉更重要的是這女子是一位女子而蕭秋水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男於漢!

    蕭秋水沒有下殺手這女子卻猛下了殺手!

    這女子臉色煞自全無血色連她自己都沒料到竟會讓蕭秋水衝了近來而她竟心甘情願地錯過了三次三次下殺手的機會。

    尤其因為這女子了解到這點更意識到這點她心中更為懊怒自己眼見蕭秋水一掌拍來立即便下了殺手!

    她沒有直接下殺子而是雙手一分左右四枚五棱鏢往左右飛出半途一轉竟直往蕭秋水背後打倒!

    這種鏢快而有力偏又不帶半絲風聲蕭秋水根本不知道知道也不一定能避得開去。

    就在此時蕭秋水撤掌往後退這一退等於往四枚五棱鏢撞去!

    這一下連這女子也驚呼出聲!

    她也沒料到蕭秋水會撤掌這刹那間這女子是感激的可是她也無法挽回她已射出去的暗器!

    另一驚呼的人是鄧王函他隻來得及抓住兩枚五棱縹左右掌心都是血但是兩枚眼看便打入蕭秋水的背後!

    鄧玉函全力出手捉漂尚且一掌是血這鏢打入背門蕭秋水還會有救嗎?

    就在此時鏢光忽滅。

    鏢已不見鏢隱滅在一人的手裏。

    一個鐵一般的人的兩隻鐵一般的手裏。

    這兩枚可令鄧玉函雙掌被震出血的五棱鏢落在這人手裏猶如石沉大海一般。

    這人正是朱俠武。

    “鐵手鐵臉鐵衣鐵羅網”朱俠武!

    “朱叔叔!”鄧玉函歡呼道。

    蕭秋水隻覺一陣赦然回隻見場中又多了一個人——蕭西樓。

    蕭秋水不敢想象父親的震怒——怪責自己因美色而誤事差點送了條性命!

    然而看來蕭西樓雖是哀傷的但卻是並不暴怒。

    隻聽蕭西樓問道:“唐大俠是怎麽死的?”

    鄧玉函臉色煞白蕭西樓要他為唐大護法唐大卻死了:“是她殺的!”

    那女於一震目光從驚怒轉而訝異成了迷惑。

    蕭西樓看了那女子一眼又問;“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

    鄧玉函道:“我護送唐大俠到‘黃河小軒’的門前唐大俠便已轉醒他雖然中毒很深但神智仍十分清醒便跟我說;在蕭家劍廬中很安全在這兒驅毒便可又叫我不必擔心。

    “唐大俠自己服了幾顆藥丸後便靜下來閉目調息我便在一旁護法心裏是想:浣花劍廬鐵壁銅牆誰能闖得進來?……沒料就在這時一名黑衣人飛過。迎麵就是給我一劍!”

    蕭秋水聽到這兒心裏也一震他穿過“回廊”時不也是被迎麵刺了一建嗎?!

    按照時間推計那人是刺了蕭秋水一劍之後再來行刺鄧玉函的。

    隻聽鄧玉函續道:“這人劍法雖高但卻似因逃避倉皇劍快但架溝稍呈淩亂來得突然但布局未周所以這一劍我還接得下。”

    “我們交手二招他搶主動在先故得上風但他三劍不下立時逃遁我急忙追出沒幾步便猛想起唐大俠正在療毒旁人驚擾不得是以立即趕回卻不料見這黑衣人工站在唐大俠身邊而唐大俠己中暗算身亡我看……便是這女了害死唐大俠的!”

    那女子英烈的眼神有七分冷淡看了鄧玉函一眼。

    蕭西樓道:“這位姑娘與你交手有沒有用過劍?”

    鄧王函一怔道:“沒有。”

    蕭西樓道:“這姑娘身上沒有劍誰都可以看出來唐大俠卻是死於劍傷。”

    鄧玉函還是悻然道:“就算不是元凶也可能是同謀。”

    忽然一個比鐵還冷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絕對不可能是同謀。”說話的人竟是“鐵衣鐵手鐵麵鐵羅網”朱俠武隻聽他斬釘截鐵地道:

    “因為她就是唐方唐大的嫡親妹妹唐門最美麗的年輕一代高手。”

    唐方唐方。

    唐方就是蜀中唐門行蹤最飄忽、最美麗的一位青年弟子。

    原來唐方是女的。

    她就是唐方。

    朱俠武緩緩高舉起手手指一鬆“叮當”兩聲五棱鏢兩枚掉了下來在月芒映照下閃著銀光一隻在鏢身刻著小小的一個“唐”字。一隻在鏢身刻著一個小小的“方”字。

    朱俠武道:“這種身前鏢、身後命中的‘子母回魂鏢’除唐家子弟之外是沒有人能得出來的。”

    蕭秋水忽然覺得很驚險、很解脫、很欣喜。

    打從他要與這女子對敵開始他就很負擔甚至出手很瘋狂。

    而今知道她就是唐方唐大當然不是她殺的蕭秋水放下心頭大石很是解脫;一方麵又慶幸自己沒下殺手所以又覺得很驚險。

    至於欣悅他自己也分析不出所以然來。

    他身心歡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

    這女子黑白分明的眼卻流下了悲傷的珠淚月色下她倔強地抿起了唇卻是不要讓人看見向朱俠武拜道:“朱叔叔。”又向蕭西樓拜道:“蕭伯伯。”

    蕭西樓扶起歎道:“唐侄女我們錯怪了你你不要生氣。”

    唐方沒有說話搖了搖頭也沒有再流淚。

    ——大哥你死了而今我真如你期許我的我堅強了我不依賴人了可是你卻看不見了!

    蕭西樓黯然地道:“我們都知道唐門中唐大俠最寵愛他的妹妹他的妹妹也最了解唐大俠唉……

    鄧玉函忍不住問道:“唐……唐姑娘你是怎麽……怎麽趕來這裏的呢?”

    蜀中唐門年輕一群中唐方的輕功最好成都蕭家雖防衛森嚴但仍難不倒這輕巧如燕的唐方。

    唐方搖搖頭淚花也在眼眶裏一陣晃搖:“我知悉大哥在這裏特地趕來看見權力幫的人包圍著劍廬所以潛了進來幹脆悄悄地溜進內院想嚇大哥一跳——我來時大哥的血還流著那時這位兄台還在與那黑衣人作戰我方才定過神來他也不打話見我就殺。然後……然後又來了這位……這位。”

    唐方說話的聲響輕細但又十分清晰然而這話卻像擊鼓一般聲聲擊響在蕭秋水與鄧玉函的心裏蕭秋水與鄧玉函惟有苦笑。

    鄧玉函靦腆地道:“是我不好。……我先動手的。”

    蕭秋水道:“我也……也冒犯了姑娘。”

    朱俠武忽然道:“秋水撩開麵紗玉函便不以二對一很好;秋水一招得刊而不進擊更好。你們都很好以後武林少不了你們的大號。”

    朱俠武的話很少可是這一番話使鄧玉函與蕭秋水心裏十分感激。

    蕭西樓喟然道:“可惜唐大俠……”

    唐方沒有說話筆直走過去走過回廊走到石階走過拱橋走上亭子走到唐大身邊靜靜地跪了下來一句話也沒有說。

    月光下隻見她如水柔和瀑散開而落的柔。

    ——我一定要報仇。

    ——唐大唐柔。

    大家都靜了下來就在這時猛聽“觀魚閣”遠遠傳來一陣怒吼!

    蕭西樓疾道:“不好!”

    蕭秋水、鄧玉函身形立時展動!

    蕭秋水、鄧玉函身形方才閃動朱俠武高大、碩巨、沉厚的身子卻“呼”地一聲越過了他們的頭頂。遮掉了大片月色。

    朱俠武一提真氣遙遙領先眼見前麵就是“觀魚閣”猛見一人曼妙輕細曲線玲戲而勻美已推閣而入正是唐方。

    唐方輕功最高她居然是抱著唐大的屍展開輕功的她推門入閣隻見一少年“鏘”地拔劍而起一見她手上之人“啊”了一聲揮劍欲刺!

    這時朱俠武已到了猛喝一聲:“劫生住手!”

    康劫生住了手但一張白臉已因憤怒而漲紅。

    蕭西樓叱道:“劫生生什麽事?”

    朱俠武心裏一凜在康劫生怒吼時蕭西樓身子未動自己己開始疾奔而今方至蕭西樓已在自己身側了自己居然毫無所覺不禁心中暗叫慚愧。

    康劫生顫聲道:“爹他……”

    蕭西樓一個箭步奔過去隻見康出漁滿臉緊黑不禁失聲道:“怎麽康兄……”一時竟接不下去。

    這時蕭秋水、鄧玉函也己掠到也是驚住了。

    蕭西樓定了定神再道:“以令尊的武功那毒已經被迫住了怎會們……”

    康出漁大聲嘶道:“那藥……那藥!”

    蕭西樓疾道:“什麽藥!”

    蕭秋水目光一轉瞥見桌上的酒壺:“張老前輩的藥?!”

    康劫生怒叫道:“就是他!……這藥酒吃了之後爹就慘呼連連變成這樣子了!就是他!就是他的藥!”

    蕭秋水一看隻見康出漁一臉紫烏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蕭西樓也一時為之六神元主。

    康劫生一怔憤怒中一時不知如何回答蕭秋水代為答道:“張老前輩說康師伯的毒中得很怪異他也查不出來;這藥是要送酒燙熱了才能服的。”

    朱俠武道:“藥浸酒中時你有沒有出去過?”

    康劫生呆了一呆才道:“有。我去小解了一次。”

    朱俠武道:“回來後才給令尊服食?”

    康劫生惶然道:“是。”

    朱俠武不說話。

    蕭西樓忍不住道:“朱兄是認為康世侄出去時別人在酒裏下毒?”

    朱俠武沉吟了一陣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張前輩怎會在府上?是否可靠?”

    蕭西樓歎了一聲考慮再三終於道:“實不相瞞老夫人就在府中。”

    朱俠武居然一驚道:“老夫人?”

    蕭西樓頷道:“是老夫人。”

    朱俠武臉上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敬慕之色喃喃地道:“原來是老夫人。”

    蕭西樓接道:“張前輩實是老夫人的護衛。”

    朱俠武即道:“那張前輩應絕無問題。”

    蕭秋水眉心也打了一個結唐方、鄧玉函更是大惑不解。

    ——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究竟是誰呢?

    蕭西樓蹙眉道:“然則下毒的人是誰呢?”

    便在此時清冷的月夜中又傳來了一聲慘叫!

    叫聲自“振眉閣”那端傳來。

    蕭西樓的臉色立時變了他的人也立時不見了。

    唐方幾乎是在同時間消失的。

    朱俠武臨走時向康劫生拋下了一句話:

    “你留在這裏守護!”

    蕭秋水、鄧玉函趕至現場時也為之震住驚愕無已。

    “振眉閣”有一人立在那兒竟是一個死人。

    他的劍方才自袖中抽出一半敵人便一劍洞穿了他的咽喉是以他雖死了精氣卻在居然不倒。

    這死者竟然是聲名猶在七大劍手之上出道猶在七大名劍之先的“陰陽神劍”張臨意!

    張臨意的眼睛是張大的眼神充滿了驚疑與不信。

    唐方禁不住輕呼道:“他就是張老前輩?”

    張臨意的臉容、神情實是大可怖、大唬人了。

    蕭西樓苦思道:“難道難道有人的劍比張前輩的劍還快!”

    朱俠武忽然道:“不是。”

    蕭西樓側身道:“不是?”

    朱俠武斬釘截鐵地道:“不是因為敵手劍快而是張前輩意料不到對方會出劍。”

    蕭西樓轉身望向站立而歿的張臨意隻見他眼中充滿憤怒與不信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朱俠武道:“不過對方的劍確實也不慢否則就算猝然動也殺不了張前輩。”

    蕭西樓頷道:“隻要張前輩的劍一拔出來這人便討不了便宜

    朱俠武斷然道:“所以殺人者一定是張前輩意想不到的人。”

    蕭西樓遊目全場道:“而且而且也是與我們非常”語音一頓接道:“非常熟悉的人。”

    朱俠武肯定地點頭道:“這人殺了唐大俠又向康先生下毒更猝擊玉函、秋水又刺殺張前輩——這個人!”

    朱俠武雙眼一瞪毫無表情的臉容忽然淩厲了起來。

    蕭秋水等人都感覺一股迫人的、窒人的、壓人的殺氣在夜風中蔓延開來。

    蕭秋水忽然一驚叫道:“振眉閣裏?”

    ——守護振眉閣的張臨意既然被殺振眉閣裏豈有卵存?

    ——然而老夫人、蕭夫人還在不在閣內?

    蕭西樓臉色一變立時竄出正想撞門而入忽然咿呀一聲門打了開來蕭夫人與老夫人雙雙出現在門前。

    老夫人、蕭夫人背後是燭光那燭光就像是金花一般綻放在她們背後蕭西樓退了一步慌忙長揖沒料那鐵麵鐵心的朱俠武居然拜倒。

    老夫人柔聲道:“這位大叔何必如此禮重?”

    朱俠武恭聲道:“未將俠武曾在大人麾下偵騎隊參任縱組副使將。”

    老夫人恍然道:“是朱鐵心吧?”

    朱俠武居然喜道:“正是鐵心小人不知老夫人還記得小人。”

    老夫人笑道:“現下又不是在行軍之中青兒也不在鐵心何必如此多禮不必什麽大人小人的!”

    朱俠武依然恭敬地道:“小人不敢小人敢問狄大將軍安好!”

    蕭秋水腦裏“轟”地一聲耳裏隻聞:“青兒”、“狄大將軍”莫非是名震天下、智勇雙全的狄青!?

    狄青是個不世人物。

    宋時重文臣而輕武將因宋太祖擁兵自立而當了皇帝是故對領兵打仗有軍功的武官都深具戒心諸多節製難伸抱負。

    狄青卻絕對是個例外。

    他自幼喜習武騎術、箭法都很高強他因受其義母支助得赴京師投身行伍入編禁軍。

    他的武藝群膽大力大但因長相卻俊美斯文形成強烈對比。同僚譏笑他是:“女扮男裝”、“男人女相”.他謙衝內斂不以為許。

    當時士兵給稱作“赤老”通常都得要臉上刺字以防他們逃跑。狄青名隸軍籍那一天剛好也是中了科舉的進士自皇宮裏春風得意地昂然步出百姓皆圍觀風采狄青的同僚大感憤慨:

    “人家已當狀元我們卻像罪犯一樣黠麵刺字富貴和潦倒真是不同!”

    狄青卻澹然自若:“話不能這麽說!功名富貴要看各人才能如何!大丈夫應以立功求名不該羨慕名不副實的!”

    大家聽了都笑狄青不自量力。然而狄青卻用功進取、屢立軍功終於改變人們認定當兵的一輩子沒出息的成見!

    當時西夏撕毀和議公開稱帝出兵犯陝西延州。宋軍士氣太差畏戰避戰且屢戰屢敗。

    獨有狄青領一支約五百人的軍隊屢在敗中獲勝所向無敵。

    他在延州四年連打大小戰役二十五場有八次中流矢負傷但堅持作戰到底身先士卒不退一步。由於他臉容秀美威武不足他每次臨陣作戰都戴猙獰青銅麵具第一個行人敵陣;他常以一人一騎沒入敵陣勇劈猛殺所向披靡把敵軍完全擊潰。西夏兵將畏稱“天將”、“天魔”聞風而逃。

    他在這幾年間以極少的兵力先後破金湯城、略肴州、屠龐徉、歲香、毛奴、尚羅、慶七、家口等族。焚燒積索數萬收其帳二千三餘生口五千七百多。他又建城橋於穀築招安、豐林、新若、大郎等寨扼住了西夏出兵布陣的要害。

    狄青治軍正部位、明賞罰與士卒同饑寒、共勞苦有功他讓予部下有過他一力承擔有戰他衝鋒陷陣有賞他分予同僚故深得士卒崇敬樂於聽他指令調度。

    有次他與西夏軍決戰於安遠身負十處重傷已然垂危但聽敵軍又到他掙紮而起一馬當先衝殺向敵軍奮戰不屈;其部屬為他的拚死精神感召也都擊退來犯之敵。

    他帶兵打仗進退有策頭頭是道深得經略判官尹洙賞識帶他引薦當時的經略使韓倚和範仲淹。

    範仲淹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不管在文才、武略、治水、進諫、軍事、革興等都有建樹連西夏軍中也私相戒議:“小範老子胸中有數萬甲兵!”範仲淹一向知人善任一見狄青聽之談吐如獲至寶格外禮遇。特送他一部《左氏春秋》對他勸說:

    “作為一個將領若隻知打仗不知古今不過是匹夫之勇而已。”

    範仲淹勸他認真讀書文武並修又教他“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精神。狄青極受感動終於成為能在沙場上決勝又能運籌帷幄精通兵法精悟是非知進能退的大將軍。

    先天下之憂而憂。

    後天下之樂而樂。

    蕭秋水心頭有一股熱血禁不住也要跪倒狄大夫人身前。

    老大人忽正色道:“不可:漢臣不過常人也。他跟你們都是一樣都想為國為民做點事。他隻是一個堂堂正正的大宋人他的大誌也也正是諸位心中的大事還得仗列位匡扶協力。他要的是為國為民大丈夫有忠有勇好兄弟而不是搖尾乞憐的亡國奴才!”

    這老大人正是狄青養母。

    狄青自幼雙親皆歿全仗這位老夫人視狄青如同己出曆當苦辛養育教誨才能長大成*人。是故狄青待之如親母。極盡孝道。

    其實廣源州儂智高在廣南作亂一度快攻取得巨州並沿巨江而下一路勢如破竹連破九個州並包圍了大宋嶺南軍事要據:廣州。

    儂智高領蠻兵所到之處縱火殺掠、**擄掠無所不為廣南一帶哀鴻遍野慘遭鐵蹄蹂躪。

    宋仁宗先後派文官楊敗、餘靖、孫河指揮大軍往廣南討伐賊兵惜因宋朝長年武備失修都慘敗下場。儂智高乘勝追擊許多州郡官兵都隻望風而逃儂智高連年勝利氣焰更囂。

    就在這危急關頭威退西夏進犯的狄青挺身求請降旨讓他披甲上陣出兵平亂。兩軍交戰兩廣十虎等豪傑都為此役出了不少力故給當地人尊為英雄對狄青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安民保國更是視同再生父母感恩戴德。

    儂智高見範仲淹督軍、狄青領兵士氣如虹且將一一迅收複失地軍民一心他知難以力敵便付出重金、許下承諾:誰能刺殺狄青格殺範仲淹他日若能南麵為王便冊封為“保國軍”並封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統領水6兩路英雄好漢得一切功名利祿。

    叛軍將以此為誘號令“權力幫”和朱大天王的人動用水6兩路綠林人物相助。

    “權力幫”以李沉舟、趙師容為的一眾領袖、都不願直接出兵對抗狄青大軍但暗下派了幫中高手擄劫狄大夫人以脅狄青讓他投鼠忌器諸多掣時並可迫他掛冠退役換作其他庸官懦將皆不足畏矣。

    他們雖有計算但一眾白道武林的正義之士卻先把狄大夫人護送到了浣花劍派不讓蠻兵毒計得逞。

    這便是狄太夫人暫住在浣花劍派的前因後果。

    狄大夫人繼續道:“青兒戰於廣南平亂賊黨儂智高要捕捉老身與兒媳以亂青兒作戰之心。我與兒媳一走成都一赴開封。我這一把年紀生死並不足惜隻怕擾亂了青兒的鬥誌說什麽也得逃離奸人魔掌的。”

    蕭西樓歎道:“狄將軍為國殺敵累了太夫人我等雖非軍人自當為國保護老夫人但仍屢令夫人受驚嚇實是惶愧!”

    狄大夫人道:“蕭大俠客氣了叨擾貴派以致權力幫大舉進犯塗炭生靈這是老身的罪孽。”

    蕭西樓正色道:“大將軍勇赴沙場在下未及萬一;照顧太夫人乃義不容辭之事隻要在下有一口氣在定必死而後已隻是……隻是這幹來犯之徒非同泛泛權力幫除勾結西夏番子外還與奸相呂夷簡等暗下私通實力甚厚。”

    狄大夫人歎道:“正是。這一路上我也遭到了屢次的埋伏可恨身無長技不然也想殺得幾個賣國賊子以祭先烈。……這一路上倒是張媽護我得緊。”

    蕭西樓蹭然道:“稟告大夫人……張……張媽他於適才為人所殺……”

    狄大夫人“哦”了一聲蕭西樓等往左右靠邊而站狄太夫人便看見了張臨意死而下倒的屍。

    狄大夫人晃搖了一下蕭夫人慌忙扶住道:“適才我在裏麵忽聽外麵搏劍之聲因守護大夫人不敢離房沒料……”

    太夫人眼中有淚但竭力不淌下來好一會兒才道:

    “張媽不是女人我是知道的。他是狄青的結義兄弟特地喬裝以保護我要我喚他作‘張媽’”。

    “我這條老命不足惜但我死了青兒會覺得他連累了老身此心影響他的鬥誌甚巨。”

    “記得西夏番將遣人來告青兒已被殺死我和媳婦兒一顆眼淚也沒掉不是不怕而是不信山河未複狄漢臣不會死也不能死!”

    “可是蠻兵若抓到我我就不會讓他們把我活著送到前線去我寧死亦不可亂青兒之心亦不能作人質勸降宋軍!”

    狄大夫人一句接一句說出了這幾句話蕭秋水熱血填膺喝道:“狄太夫人我們絕不讓您落於敵人之手!”

    狄太夫人看了蕭秋水一眼目中凜威卻帶慈藹道:“好孩子!青兒此時應在昆侖關、否則你真該見他一見!”

    這一句話如一個霹靂在蕭秋水心中幻化成一個龍遊九天的雷霆!

    見狄青!

    見狄青已成了蕭秋水畢生的心願!

    ——先天下之憂而憂。

    這時候朝廷上下都有一種“恐軍人症”。主因是:宋朝初立便事起於趙匡胤由軍士擁立黃袍加身而奪孤兒寡母之天下所以他自己和他的子孫亦懼同樣讓軍人推翻隻好把軍人永排除在外不許參與軍機邊疆一旦遇事一概交文臣統率兵馬致使強於弱枝軍備久疏。

    不過一旦真正遇上了戰事豈是書空咄咄、紙上談兵的文官可以勝任的!戎馬衝鋒、沙場決戰原非儒生所能。狄青便在此時以一傭兵打出戰功於上陣時頭戴銅麵具散披肩跨駿馬持長槍身先士卒直奔敵陣當者披靡全身負傷無算向不以之誇人;半生立功無數亦不自誇。

    狄青成名立功之後臉上還留有初為兵時所刺的麵涅宋帝見此敕令他用藥除涅。

    然而狄青卻自指其麵說:“陛下以軍功擢臣從不查問及臣門第。臣所以有今日皆此麵涅之策厲耳。臣願留此以為士卒之策厲不敢奉詔。”

    他藉此表態意謂永留軍中別無二心。

    由於範仲淹的引導狄青熟讀兵法得其要領與正進犯謂州的西夏兵交戰之時狄青所部迎敵之軍馬甚少力量懸殊處於劣勢然而狄青仍以陣法取勝。

    他無畏於敵眾我寡以奇兵製勝。他先下令全軍盡棄弓彎手執短兵又密令改變原來鑼鼓信號下令一聽到鑼鼓鳴響就停止前進再聽則向後退卻反而在鑼鼓聲後才衝殺向敵軍。兩軍接戰時西夏兵見宋軍居然聞鼓而止甚至倒退以為敵方膽怯正疏忽之驕慢之時失卻戒備宋軍在鑼息之際反而喊殺過來奮勇爭先殺敵西夏兵因而陣腳大亂自相躁踐死傷不計其數。

    狄青以寡擊眾奇兵突出大獲全勝但居功不矜反而推功於屬下同僚軍士。

    凡此種種不世功業以一武夫能為國殺敵、為民除寇都是蕭秋水對狄青心向往之、意仰慕之隻願有日得見狄大將軍隨他馳騁中原、笑傲沙場、保家衛國安天下。

    後天下之樂而樂。

    對方殺了張臨意卻並不闖入振眉閣挾持狄大夫人究竟是什麽原故?

    是因為來不及?還是……

    蕭西樓也想不通因怕狄大夫人難過已請蕭夫人送大夫人回閣歇息。

    “大夫人請安心張老前輩的後事我們自會妥為辦理。”

    狄大夫人與蕭夫人進去後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也不知說什麽是好。

    朱俠武忽道:“夜深了。”

    蕭西樓道:“看來一切很平靜。”

    朱俠武道:“以水淹火一役權力幫已失主力。”

    蕭西樓道:“看來如此。”

    朱俠武道:“現在我們一定要做一件事。”

    蕭西樓笑道:“睡覺?”

    朱俠武也是斬釘截鐵地道:“睡覺!”

    睡覺。

    真正高手決戰的時刻裏不但可以緊而且也要可以放。

    爭取充足的食糧充足的睡眠可能對決生死於頃俄間有決定性的幫助。

    所以睡覺也是正事。

    雖然這群武林高手的精神與體魄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也絕沒有問題但不到必要的時候他們也絕不浪費他們的一分體力。

    朱俠武道:“你我之間隻有一人能睡。”

    朱俠武、蕭西樓是目前蕭府裏的兩大高手權力幫伺伏在前隨時出襲劍廬中又有不明身份的狙殺手所以這兩人中隻有一人能睡。

    蕭西樓道:“你先睡我後睡。”

    朱俠武道:“好。三更後我醒來你再睡。”

    蕭西樓道:“一言為定。三更我叫你。”望向站立中而歿的張臨意仰天長歎道:

    “張老前輩劍合陰陽天地合一。康出漁劍如旭日劍落日沉。海南劍派辛辣急奇舉世無雙。孔揚秦劍快如電出劍如雪。辛虎丘劍走偏鋒以險稱絕……隻可惜這些人不是遭受暗殺就是中毒受害或投敵賣國怎不能一齊複我河山呢!”

    晚鳳徐來繁星滿天蕭秋水忽然心神一震。

    蕭秋水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忽然心神震蕩。

    他隻知道有一個意念有一個線索忽然打動了他的心弦。

    但他卻也想不起抓不住剛才的意念是什麽。

    繁星如雨夜深如水。

    等他再想起時卻已遲了。

    蕭西樓要求唐方與蕭夫人睡在一起睡在振眉閣裏以保護狄太夫人。

    唐方的暗器不但可以殺敵更可以懾敵。

    能殺退敵人是好但如果敵人根本不敢來不驚擾狄太夫人那當然是更好。

    蕭秋水、鄧玉函、左丘然三人也有睡覺當然是輪流著睡。

    他們是睡在“聽雨樓”。聽雨樓是浣花劍廬的總樞也是第一線。

    蕭西樓一向認為第一線就是最後一線;與敵人交鋒時一寸山河一寸血。連半步也不能退讓。

    蕭秋水是輪第一個睡卻是睡不著。

    夜風襲人。

    ——我要替你報仇唐柔。

    ——我要為你報仇唐大俠。

    明月如水。

    蕭秋水輾轉難眠雖是悲憤的但卻有一股簫聲似的悅意自古遠的樓頭裏傳來他心中老是憶起一?族的山歌那歌詞是這樣的:

    郎住一鄉妹一鄉

    山高水深路頭長;

    有朝一日山水變

    但願兩鄉變一鄉。

    蕭秋水心想:唱的人真是一廂情願哦。作詞的人真是一廂情願啊蕭秋水笑了笑卻又把那歌再重複在心裏悠悠唱了一遍:

    有朝一日山水變

    但願兩鄉變一鄉。

    蕭秋水想著心喜唱著心悅迷迷糊糊終於睡了。

    夜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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