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令郎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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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奉東突厥吉厲大可汗:

    凡南侵漢土者必取其項上人頭。可汗身分尊貴當以他頭以代。今奉上令郎人頭一枚異日大汗南臨可供不時之需。寒酸薄禮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彭門無忌、無望叩百拜

    “彭無望!”錦繡公主捧著那沾滿了曼陀鮮血的白色大氅身子一陣撲簌簌的顫抖一時之間渾身酸軟無力頹然坐回帥椅之上雙手一鬆將大氅抖落在地。

    離帥案最近的回鶻王子菩薩趨前幾步將落在大帳中央的大氅撿起來看了一眼細小的眼睛猛然睜大不由自主地咳嗽一聲大聲用大漠流行的突厥話將上麵的內容讀了出來。

    這寥寥幾句話仿佛晴天霹靂在靜寂無聲的帳中轟然炸響震得眾人一時之間茫然說不出話來。在場的突厥將領隻感到氣血翻湧一股子狂野的憤怒和不平仿佛烈火一般在他們的胸中熊熊燃燒燒穿了心肺燒裂了肝膽燒光了理性每一個人的瞳子裏都是一片惡魔般的血色。

    回鶻王子菩薩在這一刻仿佛忽然從一片迷夢中豁然醒轉用一種迷惑而懷疑的目光看向錦繡公主嘴角嚅動了片刻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又隱忍了下來。

    黑水靺鞨領鐵弗由的心底湧起一陣溫熱的感覺:在弱肉強食的大草原裏為了部落的生存和繁衍他多少次屈服於東突厥那不可一世的武力將那些無人可以訴說的仇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渾渾噩噩地忘記。但是這一刻那些曾經深埋的心事一瞬間重新占領了他的整個心靈──曼陀你也有今天!鐵弗由的眼中飛快地閃出一絲快意。

    契丹領阿保甲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馬賊出身的他比誰都明白依附一個強大勢力的重要性否則你所截獲的所有錢財貨物都沒有銷贓的處所而你尋找獵物的眼線失去了強援也將變成沒頭的蒼蠅。在他的眼中東突厥是可以依附的最好選擇但是如果有朝一日這個勢力遇到了更強大的對手他的選擇又會如何?阿保甲突然現此時此刻自己應該好好考慮這個問題了。

    博古台和紮爾傑互望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莫可名狀的神色。馳騁在額爾古納河畔的他們從五百子弟兵起家靠自己的實力和勇氣造就了如今室韋無人膽敢輕視的兩萬勁旅。實力和勇氣是他們唯一尊敬的東西。他們本以為東突厥的戰將乃是世上最勇猛和驃悍的也是最值得尊敬的。但是今天他們終於覺察到原來這個世上還有比東突厥那些滿手血腥的猛士更加勇猛高貴的戰士。

    他們的這些不可言傳的神情纖毫畢現地被心思縝密的錦繡公主看得一清二楚。她深深地感覺到本來就不甚牢固的塞外同盟被彭無望這寥寥幾句豪言像一個雞蛋殼般敲碎敲裂。

    “他寫這些話的時候絕對想不到他那心到手到的話語會對我們造成這麽大的影響和破壞。”在這一瞬間錦繡公主的神思飄飛亂走開始失去控製地浮想聯翩:“但是這些話卻仿佛是安排最精妙的詭計讓我們的塞外聯盟風雨飄搖。從十歲開始記事我便開始苦心鑽研兵法韜略直到今日十載苦讀胸懷壯誌希望以自己的才學為族人拚出一片穩固江山。但是我實在太自以為是了原來我所要麵對的是比我想像中還要強大得多的民族。這樣的民族真的能被征服嗎?”

    沉重的腳步聲在錦繡公主的耳際急切地響起將她飄搖不定的神思吸引了回來。她抬眼望去隻見普阿蠻、鐵鐮、鐵嵐、可戰、跋山河、羅樸罕、戰雄和戰洪等數十位效忠突厥的將領和猛士黑壓壓地從兩旁的班列搶了出來跪在帥案之前。

    “公主殿下漢人殺我突厥王子滅我精銳戰士還要留書羞辱於我這口氣悶在心裏便要炸碎了我的肚腸。臣請明日率領精銳部隊攻打恒州屠光全城為曼陀王子複仇。”羅樸罕雙目血紅嘶啞著嗓音大聲道。

    “公主殿下彭無望目中無人留言相辱乃是欺我塞上無人。我普阿蠻請求明日攻城作戰殺盡城中漢人以報今日之恥。”普阿蠻沉聲道。

    “公主請下令吧!區區一座恒州小城竟然令我軍損兵折將實令我族麵上無光可戰請命衝上城牆殺光恒州守軍將他們將領的人頭獻與公主殿下。”可戰激聲道。

    “誓死攻城屠滅恒州!”餘下的突厥將領不約而同地齊聲道。

    仍然站在帥帳兩側的各族將領互相看了一眼也紛紛來到帳中央道:“請公主下令攻城。”他們的目光謹慎而猶疑似乎在靜靜等待著判斷錦繡公主的決策。

    眾怒難犯錦繡公主知道自己再也改變不了眾人的決定否則將會引起將帥不合使那些開始抱觀望態度的各族領袖更加懷疑東突厥的權威。

    她隻有號令攻城。

    這是一個令她心情沉重的豪賭如果輸了將要付出的代價是她一個人無法承擔的。但是她已經別無選擇。

    被夜色籠罩的塞外大軍聯營中傳來一陣陣木輪滾動之聲數輛運送屍體的牛車被七八名沒精打采的突厥士兵驅趕著朝大營靠近恒州一角的焚屍場走去。這個焚屍場被突厥人刻意建在上風口一旦焚燒大股大股的滿是屍臭的煙塵便會飄進恒州城內格外熏人。

    透過覆蓋在身上的突厥士兵屍體的縫隙彭無望看到了突厥人金帳之前隨風飄揚的帥旗那已經不是曼陀的狼頭標誌卻換上了兩隻暗色的鳳凰。

    “突厥人難道換帥了?會是誰呢?”彭無望心底一陣緊張他知道大哥的這一次舍命突擊乃是為了擊殺突厥主帥曼陀令敵軍群龍無其兵自解。但是如今塞外聯軍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換上了另一位元帥那就是說恒州的圍困仍然會繼續而城裏的人仍然麵臨絕境。

    牛車緩緩地駛過燈火通明的主帳帳內的人影閃爍很多人在激動地揮舞著拳頭。彭無望的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帳門希望能夠看到聯軍主帥的依稀模樣。但是牛車被一群護衛主帳的精兵親衛遮擋住了他什麽也看不見。

    就這樣過了很久彭無望終於放棄仰頭枕著身下的屍體輕輕透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他忽然現空氣中的味道和在主帳周圍的味道有了一絲微弱的不同。他用力吸了一口氣一股子難言的屍體惡臭、刺鼻的鐵鏽腥味和牛馬特有的臊味四麵八方地湧進鼻子令他幾乎窒息。這些味道正是他一進入突厥營地後一直聞到的。

    但是剛才在帥帳之外他卻一瞬間忘記了這所有的味道隻感到空中流淌著一絲他眷戀至深的氣息。彭無望感到眼中一陣令他酸軟的溫熱:蘭花香味是她!

    “你舍得殺我?”錦繡那沙啞而柔情似水的聲音再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彭無望輕輕撫了撫手邊暗藏的一柄四尺鋼刀悠悠地舒了一口氣苦笑一聲暗忖:“突厥和大唐在今時今日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阿錦和自己勢不兩立卻又不顧一切地相戀。這世上最絕望的事不過如此。死亡雖然悲傷但相比之下卻快樂多了因為至少還有希望在來世重逢。”

    牛車突然停了下來趕車的突厥人大聲交談了幾句就開始將屍體一具具從車上搬下來堆在焚屍場中央。彭無望也被人丟了進去在他旁邊躺著閉目裝死的張濤。幾堆柴草從四麵八方丟進焚屍場火把上鬆油的味道刺鼻而來。

    “彭大俠他們要點火焚屍了。”張濤驚慌地小聲說。

    一直仰頭望天的彭無望如夢初醒猛的一吐氣從屍堆中破空而起雙手一伸一股強烈的擒龍真氣狂噴而出憑空將兩個手握火把的突厥士兵抓掖了過來用力一扭將他們折斷了脖子。他雙手一振將這兩具屍體忽悠悠地拋飛了出去正好分別撞上另外兩名突厥士兵的頭顱四頭相碰碎如破罐。

    彭無望的身形宛如夜空中曲張變化擇人而噬的猛禽一眨眼就來到目瞪口呆的另外三個突厥人麵前橫掌一斬擊碎了一人的喉結雙腿一撐身子猛然拔起夾住一人的脖頸用力一扭立時讓他頸骨碎裂。在他的身子落下時他的雙手按住最後一個人的肩頭將他掀翻在地一拳撞在他的左胸。那個士兵隻噴出一口鮮血便一命歸陰。

    彭無望抹了抹濺在臉上的鮮血回頭看了看一旁的張濤。這時候的張濤剛剛從地上直起半個身子目瞪口呆地看著四周片刻之前仍然活生生的突厥小兵的屍體。

    “快我們去恒州。”彭無望來到他的麵前伸手想將他拉起來。

    張濤條件反射地往後挪了挪身子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彭無望的臉上露出一絲悲愴的神色直起身子輕聲道:“我是否出手太過狠辣?”

    張濤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小聲道:“小子無禮這些突厥人死有餘辜是我太多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彭無望的眼中悲色更重一拍他的肩膀道:“我們走。”

    夜色中的恒州城回蕩著司徒婉兒輾轉淒惻的琵琶聲自從河北故眾空群而出直到大雨過後這些白衣勇士仿佛在空氣中消失了蹤跡沒有半點消息。追逐著他們的腳步而出走的彭無望也一去不回。沒有了他們整個恒州城似乎安靜了很多人們再也不願放開喉嚨交談也再沒有了歡聲笑語。隻有偶然響起的低聲絮語和路左相逢時互相交換的短暫眼神。

    紅思雪一遍又一遍地洗著自己的愛馬胭脂無論身旁的鄭絕塵如何逗她說話都一言不。方夢菁神經質地不斷翻弄著刺史府中收藏的幾卷竇氏兵書薄薄的十數頁紙卻讓她沒日沒夜地枯坐案前。賈扁鵲的藥囊已經被她翻來覆去地擺弄了幾千遍可是每一次她將藥囊放到桌上時總是想起有些什麽東西忘在了裏麵。

    然而今夜的恒州城和往日有了些不同一陣又一陣歡呼聲此起彼伏地從各個城頭響起紛亂的腳步聲潮水般向著刺史府湧來。

    “總鏢頭回來啦!”今夜協助唐兵守夜的侯在春和左連山欣喜若狂地帶領一群哨兵衝進刺史府大聲道。

    那些夜不能寢的飛虎鏢眾紛紛衝出了房間圍到了方夢菁暫住的臥房傾聽侯在春的每一句關於總鏢頭的話語。

    “總鏢頭回來了!”侯在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他帶著從長安來的風媒張濤去見長孫將軍。他說他的大哥殺了突厥主帥。”

    圍在門口的飛虎鏢眾報出一陣喜悅的歡呼聲。

    彭無懼擠開人群衝到侯在春的麵前急切地問:“大哥怎樣了?”

    侯在春和左連山對望一眼神色黯淡了下來。

    “侯阿大你這個混蛋快說大哥是不是也回來了?”彭無懼雙目立刻血紅了起來上前一把抓住了侯在春的衣襟狂吼道。

    “無懼你冷靜一點你大哥他……”左連山連忙上前攔住他的雙手沉聲道。

    “我大哥怎的了?”彭無懼一把推開侯在春又揪住了左連山的衣襟。

    周圍的人頓時安靜了下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然而悲傷的神情。

    “你們怎麽了?”彭無懼環視了一下周圍的人群勃然大怒:“你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個都想著我大哥已經死了?你們為什麽這麽狠心?你們一個個的都巴不得我大哥早點死對不對?”

    “無懼你別這麽衝動……”方夢菁不忍他如此傷心輕聲說。

    “你住嘴是你讓大哥自陷死地我絕不原諒你!”彭無懼嘶吼著。

    方夢菁仿佛被天上降落的雷霆當頭劈中隻覺得渾身酸麻痛楚這麽多天來一直折磨著她的內疚之情此時潮水般湧上心頭令她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絞痛。

    “對不起是我不好。”方夢菁屏住呼吸低聲道。

    “大哥沒有死。”一個清朗渾厚的聲音從背後想起。所有人都轉過頭去卻現彭無望在張濤和長孫越的陪同下也來到了方夢菁的門口。

    “大哥沒有死?”彭無懼渾身劇震轉頭望向自己的三哥木然半晌他搖了搖頭道:“三哥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騙我做什麽大哥已經死了對不對?”

    “你既然已經知道又為何不肯相信。”彭無望的臉上露出沉痛的神情道:“四弟你年近弱冠早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應該知道有些事便是百般不願既然生了便接受它。這個世上的事並不是為了你我兄弟安排好的也不是方姑娘能為我們安排好的你莫再苛責方姑娘。”

    “可是大哥……去得實在太快。我我還沒有準備好。”彭無懼身子搖了搖大嘴一撇號啕大哭了起來。

    彭無望眼圈一熱搶上一步將四弟攬在懷裏可是那變得喑啞的哭泣聲仍然響遍了整個刺史府。

    彭無望抬起頭對長孫將軍道:“將軍該有軍情和方姑娘商議我們兄弟告辭了。”說著他小心地摟著已經哭得昏天黑地的四弟向府外走去。

    望著他們兄弟遠去的身影所有人的心頭都泛起了一陣深沉的淒涼。

    黎明的曙光從天上青色的流雲縫隙之間緩緩潑灑下來薄暮消散的城頭響起一陣陣刺耳的研磨聲。上千名沒有巡哨任務的大唐官兵開始埋頭磨礪自己手上的兵刃。彭無望用心地將兩把還算趁手的單刀磨得鋒刃閃爍滿意地對著陽光觀看了一番臉上露出一絲奇異的笑意。

    “無懼好嗎?”方夢菁睜著通紅的雙眼輕盈地走到他的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他挺得住。”彭無望將雙刀插到背上淡淡地說。

    “對不起。”方夢菁望著人喊馬嘶的城北胡人大營沉默了良久忽然道。

    “不怪你。”彭無望搖了搖頭:“大哥死得英勇壯烈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毫無遺憾的終結。我們兄弟都希望自己有一個這樣的結局。”

    “你已經下了死誌?”方夢菁輕聲問道。

    彭無望微微一笑輕輕一抬下巴麵向著胡人大營道:“她終於來了。我決定和她永遠留在這裏。”

    “你能做到嗎?”方夢菁歎息道。

    “盡力而為。”彭無望挺了挺胸膛奮然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望向方夢菁:“方姑娘軍情怎樣?”

    方夢菁苦笑著搖了搖頭:“長安守軍讓我們務必守足十天到時候一切自有轉機。但是塞外聯軍秘密移兵至此到今日數目已經達到三十餘萬。隻要他們維持前幾日的攻勢不到一日恒州必破而長安也不會給我們任何支援。”

    “事在人為我們可以一試。”彭無望沉聲道。

    方夢菁站起身點點頭道:“關鍵是第一天的攻城戰如果我們可以頂住塞外聯軍內部的變數便會一點點顯露出來。第一日頂住了以後便有希望。”她裝作毫不在意地朝著彭無望看了一眼輕聲道:“請保重。”說完急急地一轉身微微一個踉蹌快步離開了城頭。

    “你也保重。”彭無望朝她揮了揮手又開始在石板上用力打磨身旁的一把備用的鬼頭大刀。

    這口刀對於他來說毫無趁手可言完全是無刀可用時的代替品。這種厚背大刀唯一的好處是沉重結實不易受損即使刀刃磨損卷曲仍然可以當作短柄狼牙棍來使。彭無望將刀刃磨光在空中虛砍了幾刀搖了搖頭歎息一聲。

    “不趁手?”紅思雪輕柔的聲音在他耳畔悠悠響起。

    “義妹你也來了?”彭無望抬起頭驚訝地說。

    紅思雪坐到了他的身邊笑著搖了搖頭:“大哥這些年來你到底用廢了多少把刀?”

    彭無望自內心地笑了起來:“你居然注意到了你大哥我擅使斷刀一輩子糟蹋過的好刀不知凡幾數是數不過來的。”

    紅思雪打了一個忽哨城階上響起一陣悠然自得的馬蹄聲她那匹赤紅如火的胭脂馬如風地從城下奔上來。她站起身從馬背上拿下一把通體流線型造型異常精美的樸刀遞給彭無望。

    彭無望悚然動容長身而起一把將刀接過上上下下地仔細觀看。刀上的鋒刃在陽光下射出點點寒芒雖仍然未吞噬人血但是已然散出獰厲無比的殺氣森寒入骨令人如立於寒冬臘月之中。

    “好刀!”彭無望由衷地說:“即使以魏師傅的精妙手藝若無奇跡生亦難造出如此佳品。”他望向紅思雪剛要說些什麽突然渾身一振半晌說不出話來。

    紅思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飛快地將右手的袖口拉到腕邊緊緊閉上嘴唇。

    沉吟良久彭無望徐徐道:“如此好刀我必不負它。”

    紅思雪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安慰的神情轉過頭去從馬上取下一串短刀道:“魏師傅為你夜夜趕工造了七把鴛鴦短刀都在這些刀囊之中大哥可要妥善收藏。”

    “你縫的刀囊?”彭無望接過刀囊想也不想緊緊地束在了腰上。

    “嗯!”紅思雪微微點點頭臉上泛起一絲薄薄的紅暈。

    “我都不知道原來義妹你也懂針線女紅。”彭無望一邊用力拉了拉連接刀囊的緞帶檢查鬆緊一邊笑道。

    “結實嗎?”紅思雪頗為擔心地說。

    “結實。”彭無望點點頭朗聲道。

    “那就好我去城西看看無懼他們在那裏巡哨。”紅思雪輕聲道。說完她也不等彭無望答話便翻身上馬縱馬而去。

    望著她的背影彭無望怔仲了良久終於輕輕歎息了一聲將那把樸刀抱在懷中坐倒在藍灰色的石階之上。

    熟悉的腳步聲在彭無望的耳邊響起他猛的直起身道:“賈神醫你也來了?”

    一身黃衫的賈扁鵲聳了聳鼻子瞥了他一眼:“我閑得無聊就到處看看。”說完坐到他的身邊。

    “我正要找你算起來我又該喝藥了快些給我。”彭無望笑道。

    “我可不想浪費精神我們眼看就要死在恒州製作絕蠱的解藥已成癡心妄想這些藥不喝也罷。”賈扁鵲冷然道。

    “你給我喝吧!”彭無望道:“一個月不喝絕蠱酒我隻感到渾身不對勁兒一會兒殺敵也提不起精神。”

    “你難道真的上癮了?”賈扁鵲搖了搖頭從懷中取出那小巧的酒罐遞給彭無望。

    彭無望一把抓了過去一飲而進一股熱汗瀝遍全身說不出的爽快。

    “這個給你。”賈扁鵲將一黑一白兩瓶藥水遞給彭無望。

    “這是什麽?”彭無望問道。

    “一瓶是毒藥一瓶是解藥毒藥塗在兵刃上解藥自用。”賈扁鵲冷冷地說。

    “賈神醫這這不太好吧!”彭無望驚道。

    “有什麽不好。你一定要說你們俠義之士不屑於用這些歪門左道的手段殺人。哼用刀是殺用毒也是殺又有什麽分別。我看還是用毒殺得快些痛楚也少些。這毒藥見血封喉破皮就死比你一刀刀將人斬死可是利索多了還省了你不少力氣。你多殺幾個敵人你的戰友就會少死幾人。沙場作戰無所不用其極你若是死抱著那些俠義教條不放隻是多做蠢事。”賈扁鵲不待他多說幾句立刻宛若炮竹一般將一大串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兜頭砸向彭無望讓他怔在當場。

    好半晌彭無望才回過味來猶豫著點點頭道:“好的我會好好用它賈神醫你放心。”

    賈扁鵲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咳嗽一聲道:“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你保重。”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下了城樓。

    看著手中的毒藥解藥彭無望無奈地笑了笑:“中了我一刀還會不死的用毒大概也死不了吧!”

    靜寂的城頭響起了一陣喧嘩之聲大群的城防官兵擁到上城階的周圍探頭探腦的不住張望。

    一片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中李讀和魏師傅得意洋洋地率領著恒州城內的百餘個精通鐵器製造的士兵和工匠將二十餘台裝有小木輪可以自由行走的機關連弩器推上了城頭。

    這些機關連弩器樣子頗有些像中原幫派中秘密流傳的諸葛損益連弩隻是多了一個圓形的轉輪轉輪上安裝了十二枚形狀完全相似的箭匣每個箭匣有深達八寸的溝槽可以裝填十枝弩箭。

    魏師傅興奮地向周圍的弓弩手講解著這種機關連弩器的操作方法。原來弓箭手隻需要扣動扳機就可以連續射轉輪上其中一個箭匣中的十枝箭矢然後轉動轉輪將另一個箭匣放置到用於瞄準的望山之下隻需不到一息時間就可以繼續射十枝箭矢。這個轉輪有十二個箭匣位置需要同時有兩個人操作一個人負責射箭矢轉動轉輪上匣另一個人則負責在一旁往箭匣裏裝填箭矢可以連續射上千枝快箭端的是犀利無比。

    魏師傅講解完畢朝李讀一揮手。李讀在萬眾期待之下得意洋洋地來到機關弩前抬起沉重的弩身瞄準了城下的一輛焚燒中的蛤蟆車扣動扳機十枝箭矢宛若流星飛火魚貫飛出在空中劃出了一條連綿不絕的虹線。

    在眾人驚歎聲中李讀轉動轉輪一聲清脆的換匣聲響起另一個箭匣已經上好了位置他片刻不停又一扣扳機十枝箭矢再次飛出密密麻麻地插滿了城下的蛤蟆車。

    城上的官兵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過味來無不由衷地為李讀和魏師傅鼓掌喝彩。

    守城的弓弩手連忙愛如珍寶地將這幾十台連弩器瓜分一空分布在東南西北城頭有些沒分到的守軍大歎倒黴紛紛央求李讀和魏師傅再造幾台令他們大感自豪。

    看著這兩個老當益壯的老兒彭無望本來暗淡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開懷的笑意微微點點頭。

    就在這時一陣木輪轉動的聲音從身旁響起他轉頭望去卻看到洛鳴弦和趙一祥推著一台機關連弩器來到了他麵前將連弩器的望山對準了城下。

    “怎麽李讀先生也派給了你們一台?”彭無望笑道。

    “是啊!師傅。”趙一祥看了看洛鳴弦支吾著說。

    “怕啥?師傅這是我們搶來的我們的準頭比一般官兵要好得多了讓我們用一台保準比那些兵殺得更多的突厥狗。”洛鳴弦不無得意地說。

    彭無望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知道洛鳴弦自從上一次比賽殺人數目便開始有了競勝之意這一次有了連弩器死在他手上的突厥人數目應該會比上次多得更多了。

    “彭兄弟起來了怎麽還在坐著偷懶。”一身黑衣的雷野長肩扛著镔鐵齊眉棍來到彭無望的身邊:“方姑娘說了這一次守城戰敵方必然會派所有精銳高手衝上城牆廝殺我們幾個組成高手隊專門對付他們。”

    在他的身後走來了白衣白袍的鄭絕塵、蕭烈痕和連鋒。

    “義妹她……”彭無望忽然想起紅思雪想要說些什麽。

    “她鎮守西城同時巡視內城防衛讓她和我們一隊殺敵太過危險。”鄭絕塵劍眉一豎不待他說完便把他的話打斷。

    彭無望舒了一口氣無奈地一笑:“鄭兄所言極是。”(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