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隨便說的都不會是最後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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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珠身為公主,住的地方都與旁人不同,祥龍瑞鳳之類的東西在香取山自然不能用,她門前效仿王公貴族,放了兩隻雪白的石瑞獸,一人多高,氣派非凡。

    “這裏跪下候著!叫你的時候才準起身!”那個婢女冷冷交代一聲,徑自推門進去了。

    覃川答應著,四處張望幾下,不見有看門人,周圍亦是相當僻靜,大聲嚷嚷估計片刻間也不會有什麽人趕來。果然是殺人放火,搶劫強……那個啥的好地方呀!

    正看得呆,大門突然“吱呀”一聲又開了,先前那婢女出來,怒道:“大膽!為什麽不跪下?四處亂看什麽?!”

    不等她說完,覃川“噗通”一聲跪得又利索又好看,笑眯眯地解釋:“小的有幸能見到玄珠大人的府邸,心中倍感榮耀,不由得看傻了。”

    婢女臉色稍霽,又把腦袋縮回去了。門內傳來隱約的笑聲,很有些不懷好意,緊跟著大門又是一開,“呼啦”一下潑出水來。覃川反應極快,就地一滾,滾得那叫一個漂亮,那叫一個利落幹脆。好險不險,居然讓了過去,換個地方再仔細跪下,臉上笑得討好極了,對著臉色鐵青的婢女柔聲道:“沒事兒,小的運氣好,您老不用擔心。”

    “死奴才,身手倒挺靈活……”婢女恨恨地低聲咕噥,把大門用力一關,倒也不見再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潑出來了。

    這就叫主子得勢,下人也猖狂,仗著玄珠的風頭,平日裏可能連那些新近的小弟子都敢欺負,更不用說覃川這樣的雜役了。說起來,香取山主未免太好說話,好好一個修仙養性的地方被弄得亂七八糟,他居然一句話也不說,仙人都是這麽好脾氣的?

    覃川乖乖地在地上跪著,眼看日頭落了,天色暗了,漫山遍野的燈籠亮了,像嵌在黑寶石上的點點明珠。她長長吸一口氣,再利落幹脆地站起來,拍拍膝蓋,繞著府邸門前空地開始小跑,大刀闊斧地做各類諸如甩臂踢腿的動作。

    緊緊閉著的大門再一次被打開了,婢女們臉色青裏帶著黑,個個對她怒目而視:“你又在做什麽?!誰準你起來了?”

    覃川搓著臉,顫巍巍地問:“姐姐們,請問玄珠大人何時才會見小的?小的要凍死啦!隻能動動身子取暖。”

    婢女怒道:“玄珠大人有事在忙!你好好等著!快跪下去!”

    眼看大門又要合上,覃川趕緊叫道:“等下等下!小的尿急,附近有茅廁不?”

    “忍著!”婢女們怒不可遏,以前從沒見過這麽麻煩的下人,大多數人聽到被玄珠大人叫過來,就已經傻了一半,過來在門口跪上幾個時辰,就傻了另一半。等真見到玄珠的時候,除了垂頭喪氣,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等打殺下人臉麵信心的法子,百試百靈,今日不曉得為啥,好像不太靈了。

    “這……這怎麽忍呀?”覃川快哭了,“人有三急,神仙老子也忍不了!姐姐們行行好,告訴小的茅廁在哪兒吧!”

    “你怎麽這麽囉嗦?”好像有人忍不住想跳出來打人了。

    覃川長歎一聲,視死如歸:“既然如此,小的隻好大不敬了。”說罷便開始解腰帶。婢女們呆呆地看著她把腰帶一丟,裙擺一撩,顯見著是打算在門口就地方便,個個嚇得尖叫起來,撲上前便要阻攔。

    “茅廁往東走啦!混賬東西!太放肆了!快滾過去!把皮蹦緊些,今日非要玄珠大人狠狠責罰你才行!”

    覃川微微一笑,重新係回腰帶,抱拳道:“多謝各位姐姐,小的這便去了。”

    轉過身去,正要大步往茅廁趕,卻見不遠處樹下斜斜靠著一個人,抱著胳膊,顯是看了有一陣子,兩眼閃閃光,滿麵忍俊不禁,分明看得特別起勁。

    覃川一見他,頭皮就要麻,又不得不抖著嗓子大叫一聲:“九雲大人!”聲音裏委屈欣喜,種種複雜情緒,如杜鵑啼血,如怨婦思夫,委實感人淚下,心中酸澀。叫罷狠狠撲上去,滾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九雲大人,小的好想您啊!”她哭得鼻涕眼淚亂流,一股腦擦在他靴子上。

    傅九雲眉頭嫌棄地擰起來,又好氣又好笑:“髒!不是叫你跟著青青姑娘好好做事麽?怎麽又得罪了玄珠?”

    “小的什麽也不知道呀……”她抬起頭,眨著眼睛,眼淚一顆顆從裏麵滾出來,狠狠一吸鼻子,無辜之極。

    傅九雲點頭微笑:“你膽子真不小,把大人我的衣服洗壞,東西砸爛,叫你做苦力來補償,又給我捅婁子,果然毫無悔改之心。今兒就讓玄珠給你嚐嚐竹筍炒肉絲的滋味好了。”

    覃川見他拔腿要走,急忙抱得更緊:“小的吃不得竹筍!一吃便要渾身起紅斑!吃不起吃不起呀!”

    傅九雲低頭看她:“怎麽?你是不是想叫大人我救你?”

    她一個勁點頭,可憐極了。

    傅九雲索性蹲下來,突然伸手揪住她的臉皮,用力拉了兩下——覃川滿臉鼻涕眼淚,傻兮兮地張著嘴,被他拎著臉皮做出各種怪異表情。

    “要大人我救你,給我什麽好處?”他慢條斯理地問。

    覃川把牙一咬,眼睛一閉:“小的願意獻身!”

    “那你自生自滅吧。”傅九雲鬆開手繼續走人。

    覃川哪裏肯放,忙不迭地把自己的荷包送上去:“這裏……小的全部家當……都給您了!”

    “太少。”繼續走。

    “那……那我把什麽都告訴您!”覃川豁出去了。

    腳步突然停下。傅九雲定定看著她的臉:“……你終於肯說了?我還當你要繼續裝傻充愣,把大人我當孩子耍呢。”

    覃川幹笑兩聲,下一刻整個人突然被他抱起來,臉頰撞在他胸口,聽見他低沉的聲音撞擊胸腔:“髒死了,把臉擦幹淨。”雖然是嫌棄,語氣裏卻意外地有溫柔之意,覃川心底莫名一動,假惺惺的眼淚說什麽也流不出來了,默然用手帕把臉擦幹淨。

    傅九雲抱著覃川,大搖大擺從玄珠府邸前走過去,一直在門外偷看的幾個婢女急忙叫他:“九雲大人!那個雜役正被玄珠大人傳呢!能不能勞煩您把她留下?”

    他“嗯?”了一聲,聲音淡漠:“這是我的人,玄珠找她何事?”

    玄珠和傅九雲平日來往不多,加上此人素來放蕩風流,玄珠愛惜名聲,也不會和他多處。婢女們不了解他,大著膽子回道:“這雜役得罪了玄珠大人,正要處罰呢!九雲大人先回避吧?”

    傅九雲冷冷一笑:“什麽時候,我傅九雲的人也有人敢動了?”

    “可是這個雜役她膽大妄為,竟敢做出玷汙玄珠大人府邸的行為!就算是您的人,難道得罪玄珠大人的事情就一句話帶過去麽?”

    婢女們仗著在自家門前,膽氣硬是壯了十分。

    傅九雲低頭問:“小川兒,你得罪了玄珠?”

    覃川嬌弱地縮在他懷裏,微不可覺地點點頭。他朗聲笑道:“做得好!既然得罪了,索性得罪個徹底。”

    說罷長袖一揮,眾人隻覺數道寒光激射而出,門口兩尊白石瑞獸轟然裂開,眨眼就變成碎末,撒了一地。婢女們渾身僵住,眼怔怔地看著他歪頭打量一番,似是很滿意:“這樣順眼多了。替我帶話給玄珠:既然來了香取山,就要有個修仙的樣子。若是懷念先前的公主生活,不妨離開,我想山主也不會過多挽留。”

    語畢,抱著覃川揚長而去,誰也不敢出言挽留。

    “爽不爽?”回到傅九雲的院落,他劈頭就問了一句孩子氣的話。

    覃川老老實實點頭:“爽!”

    傅九雲嘻嘻一笑,將她丟下地:“爽了就說吧,什麽也別隱瞞。”

    覃川在地上滾了一圈,慢吞吞爬起來,兩隻眼骨碌碌亂轉,賠笑:“大人可否容小的先去方便一下?”

    他笑眯眯地搖頭:“不行,說完了再去。你如果忍不住,當著我麵也行,大人我不在乎的。”

    覃川毫無辦法,隻得低頭沉思半晌,才輕聲道:“我……我有個青梅竹馬傾心相愛的人,十六歲的時候聽說他上山修仙去了,我四處找四處問,知道這裏有個香取山,所以進來做了雜役,想找到心愛的人。可惜的是,他好像不在這裏……”

    傅九雲摩挲著眼角那顆淚痣,語氣極淡:“繼續說。”

    “……時間久了,我覺得就是找到他也沒什麽意義。他既然能拋下我去修行,證明在他心裏做神仙比和我在一起來得快活……對了,那幾根針……”

    她從懷裏取出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的硬紙,上麵裹著絲線,密密麻麻束著一圈銀針,放在傅九雲麵前的桌子上:“我爹是個武師,我自小也跟著他學了幾天武功。這些針還有上麵的麻藥,都是我用來防身的。上回……上回紮傷您,實在是情非得已,您大人有大量,別往心裏去。”

    傅九雲默然片刻,忽然問:“你那個青梅竹馬,叫什麽名字?你爹是誰?”

    覃川猛然一呆,因見窗台上放著幾顆串好的紅豆,大約是喜歡傅九雲的女弟子們做的小玩意,立即答道:“呃,他……姓竇名豆,我就叫他豆豆哥。我爹是大燕國春歌郡的一個武師,叫覃大有。”

    傅九雲依然麵無表情,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好,我知道了。你把剛才的話,倒過來再說一遍。”

    此人真是滿肚子壞水,根本一點都不相信她。如果是臨時撒謊,突然讓倒過來說一遍,隻怕就要露出破綻了。幸好覃川早先就打好腹稿,以便應對一切突情況,當下倒背如流又說一遍,毫無凝滯。

    傅九雲把手一拍:“很好,既然如此,那這東西也該還給你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隻半舊的鵝黃色囊包,丟給她。覃川大吃一驚,這東西她早些日子不知丟到哪裏去了,四處找也沒找到,誰曉得居然是被他拿走了!

    覃川隻覺一顆心突然開始狂跳,怕被他現什麽,低頭慢慢打開囊包,裏麵隻有一麵小小銅鏡,做工巧奪天工,不到巴掌大的鏡背,居然雕滿了無數花紋,一隻燕子高高飛起,下有麒麟騰雲,栩栩如生。

    傅九雲喝一口茶,狀似不經意地說:“瑞燕麒麟,如果我沒記錯,應當是大燕皇族的花紋?”

    覃川的臉一下紅了,又是害羞又是尷尬:“呃……大人您看不出這是個贗品嗎?其實這種花紋在大燕每個姑娘家的鏡子後麵都有,很常見的……皇族用的鏡子,應當是黃金瑪瑙做的吧?必然比這個漂亮多了……”

    “原來是這樣。”傅九雲亦是恍然大悟,對她溫和一笑,“好了,事情都說開,大人我一樁心事也了。天晚了,你服侍我睡一晚,明早我和管事說一聲,你就留下給我做個下人吧,大人我很是歡喜你。”

    什麽什麽?!覃川如遭雷劈,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服……服侍?!”

    “嗯……”他起身,慢慢靠近,握住她一綹長,緩緩梳理,姿勢曖昧之極,“服侍我,要盡心盡力。”

    撒了那麽大一個謊,也怪不容易的,怎能不好好犒賞一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