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暫時的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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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寒的天氣裏,有人會願意出門嗎?若非是確實有事,想必很多人都會選擇待在家裏,抱著暖暖的炕頭,喝點小酒,和兒女們說說話,和妻妾們溫存一番吧。可是,在雁門關外北口,卻出現了一幕極為奇特的場景。
數百名契丹騎兵,帶著千餘匹戰馬,如同散步在地麵上的幾條黑色長線一般,靜悄悄的停在原地,除了耐不住寒冷的馬兒,時不時用蹄子敲打著凍得生硬的雪地,從鼻子裏打幾個噴兒以外,幾乎就再沒有別的聲音。這隊契丹士卒不是來打仗的,他們沒有攜帶什麽輜重,看起來,倒像是來接人的模樣多一些。
為的將軍,雙手凍得通紅,忍不住舉起來嗬了幾口熱氣,看著北口的方向。他身為大遼國北院大王,原本不用親自來這一趟,可是,無論是蕭燕燕還是休哥自己,都有些不太放心,於是,便親自領著兵馬來雁門關接人來了。契丹人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要是謝慕華有什麽別的想法。就憑著他們帶著的千餘匹戰馬和契丹人的騎術,足夠他們跑到離這裏最近的三寨去。到那時候,大不了宋遼之間就再次撕破臉,來一場小規模的局部爭鬥唄!
休哥知道謝慕華不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他並不是擔心謝慕華想吞了自己這一隊騎兵,而是焦急的等待著蕭月影的出現。寒冷的季節,就連陽光都帶著幾分冰涼的意味,軍紀森嚴的契丹士卒,不敢在休哥麵前妄動。任憑已經凍得有些麻的大腿貼著墊著厚厚棉褥的馬鞍,安靜的等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北口那裏傳來一陣輕緩的鑾鈴之聲,一輛精致的棕色馬車,在一隊手握長槍的騎兵簇擁之下走了出來。看到對麵的遼軍,騎兵隊裏快奔出一騎,馬蹄鐵敲打在帶著薄冰的地麵上,出撕裂的叉叉之聲,快要到遼軍陣前。那名騎兵,一勒韁繩,不卑不亢的看著休哥道:是耶律大王嗎?我家相公相請,不知道耶律大王可敢過來一敘?
契丹的騎兵隊一陣騷動,這還了得?這不是逼著耶律休哥過去麽?要是謝慕華有什麽想法,無數宋軍一擁而上,自己又怎麽來得及救援。休哥緩緩抬起手臂,這是他的軍令。一瞬間,有些吵雜紛亂的契丹騎兵立刻安靜的下來,若是哪匹馬兒還不識相,主人便勒緊了韁繩,絕不讓它再喧嘩。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去!休哥笑道:謝慕華也不是這種人,同樣的招數,坑了李繼遷一次,還能再拿來坑我不成?你們稍安勿躁,我去去就來!
休哥為示自己之心,將長刀丟給身後的副將,兩腿一夾,那馬兒滴溜溜的便小跑了出去。就連過來傳話的宋軍戰士,也不禁暗自佩服休哥的勇氣。一提馬韁,調轉方向,便朝本陣跑去。
宋軍那裏,馬車的車簾被緩緩拉開,一個裹著黑色皮毛大氅的淡雅女子,在侍衛的攙扶下,走下車來,她的身邊依舊是當初服侍她的阿司等人,十來個契丹的侍衛遠遠的跟著蕭月影。看著他們心目中的女神,和謝慕華一起,並肩朝前走去。宋軍得了謝慕華的軍令,在原地肅然不動,兩邊各有千餘人馬,卻均是靜悄悄的不吭一聲。
休哥看到謝慕華是這般走了過來,微微一笑,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牽著馬兒,走到兩人近前,左右打量了蕭月影幾眼,笑道:好久沒有看到我的好妹妹,你也未見清減。看來,謝大人並沒有虧待你!
蕭月影臉上一紅,嗔道:若是被你的部下知道堂堂北院大王,居然如此油嘴滑舌,看你將來還能怎麽帶兵打仗。
謝慕華站在一旁,看著人家情如兄妹的重逢,插口道:我自然不會虧待她。不過,耶律大王
謝大人客氣了,咱們年歲差不多,叫我休哥便是!耶律休哥朝謝慕華抱拳道。
謝慕華老實不客氣的叫道:休哥,人,我可以交給你,但是你須得給我一句實話,為什麽忽然間蕭太後要月影回去?難道是出了什麽事?
耶律休哥解釋道:謝大人有所不知,上京那裏,過了冬天之後,便會有一場喜事。太後娘娘昭告大遼國子民,將會下嫁給韓德讓大人。殿下是太後娘娘的嫡親侄女,這一場盛事,又怎麽能少得了她?再說了,就算殿下在大宋吃的好睡的好,可那總歸不是契丹的國土。太後每每念及此事,心中便十分思念。這次,讓殿下回去,也是太後的意思,謝大人不必多心。
耶律休哥是個聰明人,這麽久了,蕭月影都不回來,寧可和謝慕華待在一起,從她平素眼高於頂的眼光來看,要不是真的對謝慕華動了心,又怎麽可能在南方待了這麽久?這次,蕭太後說要傳蕭月影回來的時候,休哥也曾經擔心了半天,說萬一她自己不願意回來,又怎麽能強求。可休哥怎麽也拗不過蕭太後,還是親自領著兵馬前來接人了。
哦,那便好!謝慕華不再和耶律休哥多說什麽,轉過臉來看著蕭月影,叮囑道:回去了,先去認個罪吧。怎麽說,遼國蕭太後也是你的姑母,隻不過給你指個婚而已,你就學人家離家出走。把你姑母隻怕是氣得不輕。你這麽大的人了,多少要學著懂事點吧?回去了,好好侍奉她吧!
蕭月影點了點頭,瞥了耶律休哥一眼,隻見這位年近三十的名將,昂看著天,腳尖有意無意的踢著地上的薄冰積雪,知道休哥是裝著聽不見兩人說話,微微一笑對謝慕華道: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說罷!謝慕華淡淡的說道。
宋朝的皇帝,猜忌太重,若是我是說若是將來有個萬一,你可以隨時來上京找我。大遼國必然歡迎你的到來。不用你以雁門關相送,也不用你先為契丹立下什麽攻勞,隻要你來,便是了。我便在上京等著你!蕭月影低聲說道,俏麗的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她並非是對謝慕華沒有信心,隻是,一位大臣對抗皇帝,在蕭月影的眼中無論怎麽看,也是輸麵大過了贏麵。
謝慕華笑道:放心好了,若是我真的去上京的話,必然是帶著千軍萬馬,將上京攻破。怎麽可能灰溜溜的帶著自己的親信部下逃亡去了上京?若是我真的這麽沒本事,你又何必在上京等我呢?
休哥就算真的是聾子,這時候也忍不住了,扭頭瞪著謝慕華,厲聲喝道:好大的口氣,上京是你說攻就攻下來的嗎?他手指北方:不遠處,就是斜軫布下的三寨,有本事,你先把三寨拿下,再說什麽攻打上京。
這些事,將來你自然會知道,我又何必跟你多說?謝慕華冷冷的瞥了休哥一眼,接著說道:你是契丹戰神,自然以為自己百戰百勝,上京就固若金湯。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牆梯。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太早!
好!休哥怒極反笑,拍著腰間空空的刀鞘道:謝大人,那我便在上京恭候,若是有朝一日,你有本事攻到上京城下。休哥和你決一死戰!
蕭月影一看兩人越說越僵,急忙在中間打圓場道:真是不知道你們兩個人到底是怎麽了。非要說這些打打殺殺的,有意思嗎?
休哥怒氣衝衝的瞪了謝慕華一眼,轉過身去,背對著兩人,氣呼呼的不說話。也難怪他,休哥一生之中未嚐一敗,隻是在高句麗,卻謝慕華打得大敗而歸,差點連性命都給丟了,數萬遼國精銳就葬送在高句麗的土地上。這件事,休哥一直耿耿於懷,看到謝慕華的時候,說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隻不過,休哥畢竟是大遼國的戰神,在懷裏揣把刀子,準備偷襲謝慕華的這種事情,他還是壓根就做不出來的。
那我便走了!蕭月影低聲說道,她那美妙的聲線壓得極低,卻依然能讓謝慕華聽得清清楚楚,眼睛裏卻忍不住幾點熒光閃現,不知道多少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也不知道她是用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了眼淚,沒有落下來。謝慕華心中一動,牽住蕭月影有些冰冷的手,輕聲說道:暫時的別離,隻是為了將來的廝守。莫要太過介懷!
你你還記得,你說的什麽話嗎?蕭月影柔聲問道,她把臉頰微微側到一邊,生怕眼淚滾落出來。
謝慕華沉吟道:我知道,我答應過你,有朝一日,我會讓蕭太後,親自送你出閣,讓你嫁給我!
蕭月影嗔道:莫要誇這麽大的海口,一個不小心,是我們契丹人活捉了你,我讓太後把你賞賜給我,做我的小男人!
嗬嗬!謝慕華淡淡一笑,並沒有接口,看著蕭月影那張秀麗的臉,靜靜的說道:走吧,不早了!
那蕭月影還想說些什麽,卻又怕忍不住自己的眼淚,忍痛轉身和耶律休哥濱江朝北方走去。
謝慕華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忽然大聲唱了起來:聖峰的冰川像天河的倒掛
那兩千名宋軍,不知道是不是夜裏被謝慕華整整教了一夜,聽到謝大人那五音不全的歌聲,齊聲高唱起來:聖峰的冰川像天河的倒掛,
你聽那流冰浮動、輕輕的響
像是姑娘的巧手彈起了東不拉。
她在問那流浪的旅人:
你還要攀過幾座冰山?
經曆幾許風砂?
啦啦
流浪的旅人呀,
草原的兀鷹也不能終日盤旋不下,
你們盡是走呀,走呀,走呀
要走到哪年哪月,才肯停下你們的馬?
姑娘呀,多謝你的好心好意。
隻是我們沒有辦法回答。
你可曾見過荒漠開花?
你可曾見過冰川融化?
你沒有見過?沒有見過!呀!
那麽流浪的旅人哪,
他也永不會停下!
謝慕華不在乎那大遼國到底有沒有什麽冰川和荒漠,這一歌,毫無疑問是最能唱出他的心意,雄壯的歌聲在蒼茫的大地上回蕩,契丹的騎兵也似乎受到的感染,許多人摸出號角,嗚嗚的吹動起來,伴隨著宋軍的歌唱一時間,一股離愁別緒,飄蕩在所有人的心中,隻有那一位大宋的少保,靜靜在站在中央,目送著遠方的佳人遠去。
忽然間,一騎馬兒從遼軍隊中飛馳出來,朝著宋人的方向,距離謝慕華還有百餘步的時候停了下來,馬上的佳人,烏黑的長被冰冷的寒風吹動,身上的大氅,在雪地裏顯得格外醒目。她舉起雙手,左右手的兩根小拇指,互相勾在一起,用力的扯了扯,然後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鼻子,靜靜的看著謝慕華。
謝慕華知道,那是自己教她的手勢,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心,靜靜的朝蕭月影揮了揮手。
兩行清淚終於止不住的從蕭月影白玉無瑕的臉上滾落下來,一提馬韁,那匹健馬長聲嘶鳴,人立而起,調頭朝契丹隊伍中跑去。
等我來娶你謝慕華忽然大聲喊道。馬上的佳人身子一震,馬兒也似乎停了一停,卻還是終於跑進了契丹騎兵的大隊之中。
謝慕華黯然的回,朝自己的隊伍走去,那些年輕的官兵看著自己的頭兒,都是沉默,都是無語,可那眼神裏卻充滿了這才是純爺們,真漢子的意味。
且不說謝慕華回到雁門關後的種種,在大宋的開封府裏,正同樣有一位異族的公主,黯然神傷,守著門口,終於看到自己的夫君歸來,急忙迎了過去,將他引到爐火之旁,遞上自己溫好的暖酒。低聲說道:今日上朝,可是又跟大臣爭吵了?
那男人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吵架而已,你不必擔心!
那女子看了看緊閉著的房門,漸漸提高了聲音:每次都是叫我不要擔心,我怎麽能不擔心,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知道有多危險嗎?我不知道你到底看重謝相公什麽,就算他是一個天大的好人,值得你為他做這麽多事嗎?
難道不值得?那男子的臉色凝重了起來:沒有什麽是值得或者不值得,我隻知道,我跟隨他,可以實現我多年以來的抱負。別人,不行!
寇老西兒,我從大理遠嫁過來,不是想這麽天天擔心受怕的!段語靈氣呼呼的捏起拳頭在寇準的肩頭上狠狠的砸了幾下,怒道:要是哪一天,你在朝堂和大臣爭吵,官家惱怒,一句話將你們統統拖出去砍頭,那可怎麽辦?
寇準一把抓住妻子的拳頭,笑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麽,好了,官家是不可能真的砍了我們,朝中現在反對立儲的大臣加起來一共有二百一十六名。難道官家要把這所有人都殺頭了不成?再說了,太祖有遺訓,無論如何,我還有科舉的身份在這兒呢,官家就算再惱我,也不敢違了這句話,大不了就是把我流放,要是真的流放了我們,難道我們不會腳底抹油,一路跑去雁門關嗎?
說得輕巧!段語靈歎息一聲,給寇準的酒杯裏又添了點酒,低聲問道:今日吵些什麽?
其實,今天不是吵,是打!寇準哈哈大笑道:自從謝相公的老丈人在朝堂開了打人的先例之後,這拳腳的風氣就沒有停下來過。今日好生有趣,禦史台上書,說是立幼不立長,於情於理不服。便有三司的官員站出來說話。兩邊吵了半晌,忽然蘇易簡說了一句,吵來吵去,還不如拳腳上見個真章。
這不是引火燒身嗎?段語靈緊張的問道。
是啊!寇準忍不住笑,拍著大腿道:老蘇是故意的,他一句話出來,果然三司的官員忍不住要跟老蘇放對,卻惹惱了張詠,三拳兩腳,把三司的官兒打得門牙都掉了。官家氣得火冒三丈,要杖責張詠,張詠倒也利索,指著三司的官員說,是他們先動的手,滿朝文武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打,也要一起打。自己該打多少板子,三司的官員也得打多少板子!
段語靈掩口笑道:張大人還真是無賴,他習武出身,自己挨板子自然沒事,可是三司的那群老頭子怎麽可能吃得消,官家是決不能答應他的。
那是自然,官家一聽這話,當時臉色就變了,想了半天,還是把張詠和三司的官員都趕了出去,隻是寇準臉色憂鬱了起來:冬天快要過去了,開春之前,謝相公若是還沒有動作,朝廷反倒會有大動作,到時候,隻怕我就幫不上他的忙了!
段語靈一時沒有聽懂,問道:朝廷要做什麽?
寇準搖頭道:現在朝中反對的官員雖然是多,可畢竟不是同一派係,一時半會還能團結在一起,可日子久了,總不能這麽團結。謝大人,若是再不造些事情出來。我隻怕,許多現在牆頭草的官兒,支持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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