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6章 柔情和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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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三分鍾,達爾文的全息像便在訊息平台出現。他是從晚餐餐桌上被拉下來的,手中還握著一條餐巾,嘴唇下麵油膩膩的,不知是什麽東西。
他的長臉露出可怕的陰沉表情:“生死攸關!這是怎麽回事?你是什麽人?”然後他看到了林誌玲,她故意湊近班納,好讓她的影像出現達爾文在屏幕上。於是他說:“又是你,這根本就是騷擾:”
林誌玲說:“這不是騷擾。我已經谘詢過班納,他是本院的首席地震學家。在你和你的小組離開穹頂上之後,地震儀又顯示出清楚的腳步,代表還有一個人留在那裏。那就是un,當初他是在你的監護之下上去的,如今我們相當肯定,他已經倒地昏迷不醒,可能活不了多久。因此,現在你必須帶我上去,並且帶著一切必要裝備。假如你不立刻照辦,我就讓我身邊的武者把你投進監獄。我總有辦法上去的,要是因為你耽誤了哪怕一分鍾,而讓un有個三長兩短短,我保證把任何罪名安在你身上,讓你把監獄坐穿,讓你喪失所有的地位,並被趕出學術圈。而如果他不幸喪生,當然,那就是過失殺人——或者還更糟,因為我現在已警告過你,他快要死了。”
火冒三丈的達爾文轉向班納:“你是否偵測到……”
但是林誌玲突然打斷他的話:“他把偵測到的全告訴了我,我剛剛已經轉述過了:我不準備讓你把他嚇得心神恍惚。你到底來不來?啊?”
“你有沒有想到過,也許是你自己弄錯了?”達爾文以刻薄的口氣說,“你知不知道,如果這是個假警報的惡作劇,我會怎樣對付你?”
“謀殺罪卻不會,”林誌玲說,“我已準備好冒著被控惡作劇的危險,你是否準備冒著被控謀殺罪的危險?”
達爾文漲紅了臉。這也許是因為他不得不去,而非因為受到威脅向對方低頭。“我會來的。小過,小姐,如果最後事實證明,在過去三個小時中,un安然無事地待在穹頂內,我絕不會對你客氣。”
三人和大批武者在直達穹頂上的升降機中,保持著一種充滿敵意的沉默。達爾文的晚餐隻吃了一半,沒有做充分的解釋,就將妻子獨自留在用餐區。班納根本沒進晚餐,可能還令某位女伴大失所望,而他一樣來不及解釋。林誌玲同樣沒吃任何東西,在他們三人之間,她似乎是最緊張、最不好受的一位。她帶了一條熱力毯,以及兩個光子源。
當他們到達穹頂上的人口時,達爾文緊繃麵部肌肉,將他的身份識別號碼一一輸入,門隨即打開。一陣冷風立刻襲來,班納不禁哼了一聲。他們三人全都穿得不夠,不過兩位男上並未打算在上麵久留。
林誌玲以生硬的聲音說:“下雪了。”
達爾文說:“這是‘濕雪’,溫度剛好在冰點上下,它並不是‘殺霜’。”
“那要看你在裏麵待多久而定,對不對?”林誌玲說,“而浸在融雪裏也沒什麽好處。”達爾文咕噥道:“好了,他在哪裏?”他憤憤地瞪著眼前全然的黑暗,由於他身後入口處透出光線,能見度變得更差。
林誌玲說:“來,班納博士,幫我拿這條毯子。而你,達爾文博士,把你身後的門關上,不過別鎖起來。”
“門上沒有自動鎖,你以為我們是傻瓜啊!”
“也許不是,不過你能從裏麵把它鎖上,讓留在外麵的人無法進入穹頂。”
“如果有人在外麵,把他指出來,讓我看一看。”達爾文說。
“他可能在任何角落。”林誌玲舉起雙臂,兩個光子源分別繞在她的左右腕。
“我們不可能查看每一個角落。”班納可憐兮兮地喃喃說道。
此時光子源發出亮光,將光子灑向四麵八方。雪花被照得閃閃發亮,好像一大群螢火蟲,使得視線更加受阻。
“腳步聲最初穩定地增大,”林誌玲說,“他一定逐漸在接近轉換器。它會裝設在哪裏呢?”
“我不知道。”達爾文吼道,“這不是我的本行,也不是我的責任。”
“班納博士?”
班納的回答顯得很遲疑:“其實我也不知道,老實跟跟你說,以前我從未來過這裏。它是在我接管之前裝沒的,計算機知道確切位置,但我們一直沒有想到問它——嗬,我覺得好冷,我看不出我在這裏有什麽用。”
“你必須在這裏再待一會兒。”林誌玲堅決說道,“跟我來,我要以入口為中心,由內向外沿著螺線繞圈圈。”
“我們在雪中看不到什麽。”達爾文說。
“我知道。如果沒下雪,我們早就看到他了。現在這種情況,大概需要花上幾分鍾的時間,我們還能受得了。”雖然她說得信心十足,內心卻毫無把握。
她和武者開始行動,一麵不停揮動雙臂,把光線的照射範圍盡量拉大,一麵極目尋找白雪中的黑暗斑點。
結果是班納最先發現:“那是什麽?”他一麵說。一麵伸手指去。
林誌玲讓兩個光子源重疊,沿著他所指的方向形成一個明亮的光錐。然後她趕緊跑過去,另外兩人和武者緊跟在後。
他們果然找到他了。他縮成一團,全身濕透,距離門口大約十米,距離最近的大氣測試裝置隻有五米左右。林誌玲伸手想探探他的心跳,隨即發現沒有這個必要,因為在她的觸摸下,un立刻抖動一下,同時發出一聲**。
“把毯子給我,班納博士。”林誌玲的聲音總算放鬆一點。她將毯子“啪”地一聲抖開,鋪到了雪地下。“將他小心地抬到上麵,我要把他裹起來,然後讓武者把他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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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升降機中,當熱力毯加熱到血液的溫度時,裹在裏頭的un開始渾身冒出蒸汽。
林誌玲說:“我們把他送到他的房間後,達爾文博士,你馬上去找醫生——找個好的,並且務必讓他立刻趕來。假如un博士安然度過這一關,沒有任何三長兩短,我就什麽也不再提——但唯有在這個前提之下。記住……”
“你不必教訓我,”達爾文冷冷應道,“我為此感到遺憾,我會盡力負責到底。可是我唯一犯的錯誤,就是當初竟然準許這個人到穹頂上去。”
熱力毯動了一下,傳出一聲微小、虛弱的聲音。
林誌玲嚇了一跳,因為un的頭正好離她的手臂離她很近。她說:“他想要說些什麽。”
武者說:“我知道,他在問:‘他說,他愛誌玲。哪怕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林誌玲忍不住小聲地笑出來,這家夥臨時還不忘那些肉麻的表白。
醫生顯得很開心。
“我從來沒見過感冒症。”他解釋道,“在銀暈沒有人會感冒。”
“或許是這樣,”林誌玲以冷淡的口氣說,“我很高興你有機會體驗這個新奇病例。但這是否代表說,你不知道如何醫治un博士?”
這位蓄著兩小撇灰胡子的禿頭老醫生,此時突然怒發衝冠。“我當然知道。感冒症在外圍世界相當普通,簡直是家常便飯。而且我讀過一大堆病例。”
治療的方法包括注射抗病毒血清,以及使用微波包裹。
“這樣就可以了。”醫生說,“在外圍世界的醫院中,他們會使用更精致的設備,不過在銀暈上,我們不會有那些設備。這隻是對輕微症狀的治療,我確定它會生效。”
當un逐漸恢複,並未顯現任何後遺症時,林誌玲曾經想,他能大難不死,或許是因為他是外星人士。黑暗、寒冷,甚至冰雪,對他而言都不是全然陌生的事物。
而處在類似情況下,一個銀暈人可能就會喪命,致命的主因並非生理上的創傷,而是心理下的震撼。
不過,她無法確定這一點,因為她自己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銀暈人。
拂去這些思緒,她拉過一張椅子,坐到un的床邊,開始耐心地等待。
第二天早上,un緩緩醒過來,一眼就看到林誌玲。她正坐在他的床邊,一麵讀著一本膠卷書,一麵做著筆記。
un以近乎正常的聲音說:“還在這兒,林誌玲?”
她將膠卷書放下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這裏,對不對?而我也信不過其他人。”
“好像我每次醒來的時候,我都會看到你。你一直待在這裏嗎?”
“不論你是睡是醒,我都沒有離開。”
“可是你是學生呢?”
林誌玲俯下身來,抓住un的一隻手。但她馬上注意到他的尷尬,於是又將手縮回去。
“un,發生了什麽事?把我嚇壞了。”
un說:“我要招認一件事。”
“什麽事,un?”
“我本以為你或許也參與一個陰謀……”
“一個陰謀?”她很激動地說。
“我的意思是說,把我引到穹頂上去,這樣我就離開了大學的管轄範圍,帝**警就可以將我抓去。”
“可是穹頂上並未脫離大學的管轄範圍,銀暈各區的管轄範圍是從銀盤一直延伸到銀暈以外。”
“啊。我可不知道。但你並未跟我一起去,因為你說你很忙,而當我開始亂想時,便想到你是故意要遺棄我。請你原諒。顯然,是你把我從那裏救下來的,除你之外,還有誰會關心呢?”
“他們都是大忙人。”林誌玲以謹慎的口吻說,“他們以為你早就下來了。我的意思是說,那還算是個合理的設想。”
“蔡琳也這樣想?”
“那個年輕女生?對,她也一樣。”
“嗯,這仍有可能是一個陰謀,我的意思是不包括你在內。”
“不,un,這的確是我的錯。我絕對無權讓你獨自到穹頂上去,保護你是我的工作。我無法不自責,我竟然讓這種事發生,竟然讓你迷路。”
“嘿,等一等。”un突然道,“你知道我隻是在製造一個假相,以為我很柔弱。你們上去穹頂時,我才假裝來到你們身邊的,我沒有迷路,我在尋找一樣東西?”
“我倒很好奇你在幹什麽。當他們離去時,到處都找不到你,而且一直到天黑許久之後,你才回到人口處——或者應該說入口處附近。”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不是因為我到處亂跑,找不到歸途才迷路的。我告訴過你,我懷疑有一個陰謀,而且有理由這樣懷疑,我沒有全然陷入妄想。”
“好吧,那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於是un一五一十把懷疑告訴了她。他毫無困難就能記起全部的經過細節。過去幾乎一整天的時間,他都在不斷重溫那些經曆。
林誌玲一麵聽,一麵皺著眉頭:“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一架噴射直升機,你確定嗎?”
“當然確定。你認為那是我的幻覺嗎?”
“可是帝**警絕不可能搜捕你。假如他們在穹頂上將你逮捕,造成的反應將和派遣警力在校園逮捕你一樣嚴重。”
“那你要怎麽解釋呢?”
“我不確定。”林誌玲說,“不過我未能跟你一起到穹頂上去的後果,說不定比實際情況更糟,強子一定會很生我的氣。”
“那我們就別告訴他。”un說,“結局還算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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