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回首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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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除了微風吹拂樹葉,其他一切了如死亡般沉寂。www.
頤和宮的侍從、宮女都被屏退了下去,瓦兒沒留意那幾個站在角落中的女人,她隻顧著一個念頭——快點救冀哥哥,隻有自己才能救冀哥哥。踩著疾步返經長廊,再見白衣修立的翟時,她倉促中倒回腳步,狠眯著眸子:“你果然陰險,卑鄙!天底下再無你這種該讓萬人唾棄之人!”
翟一手擢住她的手臂,麵罩寒霜,“你再說一遍!”
瓦兒眼圈一紅,奮力揮開他,“放開!我告訴你,若是冀哥哥任何事情,這銀暝江山也絕對不該屬於你!”
“是麽?你可知道這一切本就屬於我!”翟語氣冷得毫無溫度,與黑眸中閃爍的炙烈成鮮明對比。
瓦兒兩眼冒火:“無恥!銀暝國泰民安的今天都是冀哥哥辛苦付出換來的。你有臉說都屬於你?我看老天搞錯了,冀哥哥所受的詛咒與苦難才該屬於你!”
翟聞言,眸中的炙烈急速凍結。
“老天對你這種惡人偏心,它如此不公,我紅瓦兒就算死了也要為冀哥哥討回公道!”瓦兒兩頰嫣紅,汗水和著淚水在烈日下眩目刺人。
翟閃電般抓住她的肩頭,陰沉地逼迫著她的視線,語氣不穩,“銀冀真要死了?”
“胡說!他絕對不會,我絕對不會讓冀哥哥有事!該死隻有你!”瓦兒使盡全力朝他胸口揮上一拳,怒極吼出,“銀翟,聽到沒?該死的是你!是你!我活著一日便要看著你死!”
翟俊挺的容顏蒼白不已,她卻看不到。他才一鬆手,她便迅速掙開遠遠逃離幾步,回頭間雙眸紅腫淚水狂奔,怒吼依舊:“該死的是你!”
字字句句,鋼刀剮心。翟閉了閉眼,再無法欺騙自己去逃避這錐心刺骨的疼痛。
是,此時此刻,他的心好痛!
*
沁梅苑,瓦兒將前去蒙舍的決定告訴藍楓雲,藍楓雲對銀冀中咒早有所耳聞,聽得有法能幫其解除詛咒,豈能不明白瓦兒心意?
“雲姨,此去前路未知,瓦兒還讓你陪我一道……”
“小姐再多說一句,我可要生氣了。別說前路凶險,就算無一絲凶險我也不敢像上次北詔那般讓你前去。”想起北詔歸途中的意外,讓人心有猶悸,藍楓雲決定瓦兒去任何地方都會陪她隨行。
瓦兒明了,咬牙道:“放心吧,雲姨,我不會讓自己再入危險。因為我要好好活著,我不能死!”
活著回來救冀哥哥,活著殺了那人報仇。
“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小姐有事。”藍楓雲守著對紅家的承諾與信義,堅定不移道。
於是,二人收拾行裝,悄無聲息地連夜離宮。
*
初夏時節,枝繁葉茂,夜空星光閃爍。
頤和宮燈火通明,數位太醫竭力而為,徹夜於房中研究及配置抗咒新藥物,火燭將他們疲累的身影映上紙窗,時有沉重歎息傳出,飄散在靜夜中。
又兩日過去,銀冀幾次被細長的銀針紮醒,其中最長的一次清醒約個把時辰。那時,他喘息著欲將太醫清出門外,喬雀不忍,上前勸道:“請大王安歇,有何重要事情吩咐微臣去辦即可。”
“本王的壽辰大宴取消了沒?”
“是,大王。一切都取消了,其他大臣隻當大王靜心閉關,在生辰時期為銀族與百姓祈福。”
“那便好。”銀冀搖手,太醫退下之後,他翻身下塌,獨自在房中忙碌了近一個時辰。直到房中傳來輕微傳喚,太醫們才重新魚貫走進,繼續侍侯在君王塌前,他沉靜地閉上眼睛,低聲道:“你們說……本王真能平安度過明日麽?”
金太醫觀其麵色,極有把握道:“大王安心,明日乃大王二十五歲誕辰,會平安度過的。”
“是麽?”銀冀黑眸半閉,閃過光亮。
“老夫不打狂語。”金太醫摸摸白須,為其端上藥湯,“大王切記要心靜,氣和,咒氣雖重浸入肌膚,但並非病入膏肓,老夫與各太醫近日的研究不會白費的。”
銀冀喝下藥後,閉目喃喃自語:“平安度過明日,那後日呢?大後日呢?所幸最近國泰民安,並無大事,否則……咳咳……”
喬雀急忙上前把脈,皺眉勸慰:“大王須放寬心。據說那詛咒以二十五歲為結界,過了明日,便是走向成功。”
“但願如此。”銀冀緩緩揚唇,露出振作的淡笑。眼前浮過瓦兒嬌嫩卻蒼白的麵容,眉宇不禁擰起,心絞瞬時發作起來。
瓦兒,我現在連想你都不行麽?他抽了口氣,手指捉緊了絲被。
喬雀驚覺,立刻拿出銀針往他耳後一紮,連聲道:“大王切勿動氣,念動心法,讓腦中、心中空蕩寧靜,隻要度過明日……一切便成功了一半!”
英挺的眉漸漸鬆開,銀冀薄唇緊抿,不想入睡卻無法支撐,很快他又再次進入沉睡。
喬雀看向金太醫,金太醫慢條斯理地收拾好藥包,不急不徐道:“放心吧,撐一段時間不成問題。”
喬雀抹去額上汗珠,稍微鬆了口氣。
*
亭中之人孑然孤身,把酒飲醉。
平日清雅出塵的白衣沾染上熏人酒氣,翟猛力拋卻手中酒杯,豁然起身,踩著搖晃醉步穿過頤華宮庭院。夜風襲上白袍,烏發飛揚,幽黑的雙瞳裏深埋著不為人知的苦痛,冷漠的身影卻隻顯出孤寂一片。
不知不覺,立於沁梅苑前,他望著眼前宮牆高聳,情不自禁想象宮牆裏的那位女子。
初見她時,如新生花蕾俏在枝頭,活潑開朗嬌美可人,烏黑清澈的眼眸,有著頑劣不屈的性子,笑時純淨甜美,哭時我見猶憐。如今的她……
我恨你,恨你!
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銀翟,聽到沒?該死的是你!我活著一日便要看著你死!
散亂的黑發,紅腫的雙眸,她咬牙切齒麵臉仇恨……是了,這就是現今的她,笑容不再,甜美不複。前日匆匆一瞥,她隻留下一句“該死的應該是你!”
該死的是他銀翟——可若是當初他從不曾存活與世,那該多好,又怎會曆經這樣自己不想要的人生?這條命一出生便不由自己選擇,有能力選擇時卻荊棘遮眼,滄桑迷茫,誰來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麽走?
翟走到牆角,一棵大樹將宮燈的光線完全覆蓋,他背抵著冰冷牆壁,身子緩緩下滑,無力地跌坐下去。幾絲淩亂的烏發遮住漆黑雙瞳,瞳孔裏沒有淩厲晶芒,像被烏雲籠罩的天空,除了死一般的黑寂無半絲生活氣息。
“瓦兒……我真那麽該死?”他閉上眼睛,嘴裏輕喃。
“銀冀……我該羨慕你還是同情你?”他又低念了一聲,身子更加歪斜下去。
“瓦兒……冀……”他緊了緊拳頭,聲音含在口裏越來越低沉模糊。
為什麽他要來到這座圍牆邊?為什麽腦海中翻來覆去都是哀戚憤恨的女子與銀冀的麵孔?為什麽命運會有如此該死的作弄?
一陣風過,濃鬱酒氣從他身上散開,黑眸陡地睜開閃過銳利寒光。
巡邏侍衛列隊經過,整齊的步伐由遠及近,又由近漸遠。
翟重新閉上眼睛,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銀冀與瓦兒的麵孔依舊交替出現,無法驅散,千絲萬屢的苦悶壓抑心中,沉積多年的宿怨堆積得幾欲爆發。他粹然起身,大大搖晃了一下才站穩,抬頭仰望漆黑不見深處的天幕。
銀氏先祖,你若英明又怎會造成“太子之亂”?你若以“太子之亂”為戒,又何不下令將次出之子直接處死?你可知道,就這樣被拋棄的王族之子難以甘心?你可知道孿生兄弟的悲劇既是注定又怎能避免?
師傅,你若一心幫我返歸王族,奪得江山,又為何要我煉曆那麽久的殺手之路?你若真心為了王朝百姓,又豈能坐看我兄弟殘殺?而我……江山不是非要不可,卻仍如此一步步被仇恨驅使,這究竟算我反抗命運的不公?還是我隻不過從未擺脫過你的算計?
翟慢步走著,腳步虛軟,不知不覺來到沁梅園正門,門扉緊閉,不見其中風景。他駐足站住,仰頭注視著門上深色的大銅環,視線一動不動呆了一般。
瓦兒……她的名字似乎一直與銀冀緊密相連,他咀嚼著這兩個名字,疼痛苦澀沉澱在心底。
無可否認,多年的屈辱仇恨、冷血殘酷,他曾經很成功地說服自己將它們加諸在他們身上,即使有遷怒之嫌,他也不在乎,隻因這麽多深沉激烈的傷痛必須有一個發泄的出口,狂躁到冰極的仇怨必須有一些人來承擔。
所以,他不惜傷害任何人。
翟依舊盯著那深色的大銅環,身子僵硬。這兩日,他一直喝酒,半醉半醒間反複問自己:你真的不惜傷害任何人嗎?知道銀冀身中詛咒難逃厄運,你真無動於衷嗎?看到瓦兒變得傷痕累累滿腹仇恨,你真不曾後悔過嗎?
吱嘎一聲,門打開。門內一人驚立,小嘴微張:“翟?”
“筱水……”
筱水隻匆匆看他一眼,飛快將他拉進門,重新閉上門扉,落了栓才轉過身來。她不可置信地盯著他:“翟,第一次見你喝醉。”
翟偶爾會小酌幾杯,但絕不貪戀,今日這酒味卻熏得嗆人。再看他雪白的衣角滿是褶皺,發絲幾縷淩亂,下巴上隱隱浮有青渣,眼神冷漠但難掩傷感憔悴。若非對翟異常熟悉,筱水幾乎要認不出來。
“我沒醉。”翟掃視院落一眼,警覺到某種怪異,皺眉問:“沁梅園有事?”
筱水緊張地抓住他白衣袖口,張大眸子:“翟,你這樣子還是因為紅瓦兒嗎?”
翟對上她水光瀲灩的眸子,突然撇開頭,不願就此剖析令自己心絞難抑的情感。他自嘲扯扯唇角道:“你以為她有這個本事麽?”
“我和師姐都認為她有。”筱水道。
“那我告訴你,紅瓦兒隻是我用來對付冷君的棋子。”
筱水踏過一步,重新對上他的臉,眼中漸漸積聚難言的傷痛:“是麽?你是要拿這句話說服你自己的吧?你恨冷君,你卻愛上了紅瓦兒……”
“筱水!”翟警告地低吼,他苦苦壓抑、不願承認的感情真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筱水淒淒一笑:“何必又急著阻斷我的話?我認識的翟夠冷酷,夠理智,夠果決!這樣的翟讓我和師姐隻想無論發生何事,我們都願意陪著你……”
“筱水。”翟聲音淡下,喉頭似有東西哽咽。
筱水吸吸鼻子,繼續微笑:“翟,你變太多了!多年的恨並未改變你,紅瓦兒卻改變了你。可是……我和師姐對你的愛,你難道看不到麽?”知道翟又要阻斷自己,她急急拉緊他飛快地將內心感情直接說出口。
翟不禁後退了一步,眉頭擰起:“筱水,別說了。我一直把你和旋當妹妹。”
“可是,我們從未把你當哥哥啊!”筱水不放棄地抓住他,“翟,難道她就這麽輕易比過我們這麽多年的感情?難道你不知道就算你與冷君長得一模一樣,紅瓦兒也未曾多留意你麽?”
“筱水,住口!”翟聲音冷駭起來。
筱水搖搖頭,突然上前抱住他結實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淚水縱流:“翟,讓我說,讓我說。今天不說……我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才有機會。”翟想推開她,卻被死死抱住,他直直地挺立著,雙手頓在半空中。
“我和師姐隻願一生陪伴你,像在紅葉山一樣,天地間隻有我們三人。即使你是把我們當妹妹,我們也不在乎……我們有自己的希望,隻要陪伴你,我們就會開心滿足……”
“筱水,我們再不可能回到紅葉山。”翟聲音低沉沙啞,眼前浮過曾經三人一同的歲月,眸中一片滄桑,“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翟。”
“不是紅葉山,我們也會追隨,不是從前的翟,我們依然喜歡。”方旋一襲素衣輕輕走來,目光落在他們身上。
筱水連忙鬆開手,驚呼:“師姐。”
方旋點點頭,沒有笑意:“翟,我和筱水把心意表明了,希望你理解並能接受。”
翟皺眉看她一會,沉聲轉開話題:“你怎會在這?今夜沁梅園怎地如此冷清?”
筱水臉上閃過怪異之色,方旋走到翟跟前,眼神複雜:“翟恐怕不知道——紅瓦兒已經離宮兩日了。”
“離宮?”翟按捺不住一手抓住方旋,湊緊她,語氣加重,“說清楚點!”
方旋看一眼自己被用力抓住的手腕,牙根暗緊:“看來翟真的非常在乎她。”
筱水急道:“翟,你真的喝醉了……你怎能這樣對師姐?”
“你又為何兩日都沒告訴我?”翟朝筱水吼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激動,黑眸立刻黯然,他輕輕放開方旋,“究竟發生了什麽?”
方旋嘲諷地揚唇,那姿態像極了曾經的翟,她深情而疼痛地注視他:“因為要救冷君。她聽說隻有冷君最愛之人的血才可以解咒,所以她去找須烏子,試圖用自己的血……”
翟的雙眼燃燒起火焰,冷冽低問:“誰說的?這該死的法子誰說的!最愛之人……嗬,真是笑話!”
筱水忍不住氣道:“翟,你也是我們的最愛之人啊!你明知道紅瓦兒心中隻有冷君,為了冷君她甘願犧牲自己,而你無視於我跟師姐……你這樣對她,又算什麽?”
翟手指已緊握成拳,麵色鐵青,他看她們一眼後迅速轉身。
方旋平靜道:“她離宮兩日行蹤不定,你找不到她的。但,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告訴她這解咒法子的嗎?”
筱水驚異地盯著方旋,她知道師姐向來比自己冷靜聰明,可是……她越來越猜不透師姐想做什麽?
翟回頭:“誰?”
“冷君。”方旋冷笑上前,“冷君一直有派人打探詛咒之事,終於得知此解咒之法。在江山與美人麵前,他終究選擇了江山。”
“師姐。”
翟眸子沉如深海,靜靜瞅著她。
方旋道:“我知道你定不信。冷君是對紅瓦兒情深意重,但銀暝國他為君王,如今王族血脈後繼無人,大好江山豈能斷送?翟你雖與他流著相同的血脈,卻相疾如仇,他恨你,更一直介意瓦兒的清白。所以,你說在生死存亡麵前,他怎不會選擇犧牲一個紅瓦兒?”
“師姐說得有道理,可是……”
“該死的是他!”翟飛速轉身,再未做停留朝頤和宮真奔而去,留下一路酒風。
見他背影消失,方旋垂下眼眸,無力地閉上眼睛,一顆淚珠隱藏在長睫之中。
筱水不解,氣道:“師姐為何要欺騙翟,引得他們兄弟相殘?紅瓦兒明明是你騙出宮去的。翟這樣去找冷君,你難道不怕翟受傷嗎?”
方旋睜眼,眨去水霧,挺直脊梁答:“我怎舍得讓翟受傷?冷君久臥金塌成了病貓,翟此去隻有了結他的份。”
“你要讓翟殺了冷君?”筱水捂住小嘴,驚出一身冷汗。
“我是幫翟。不用他動手,冷君如今根本承受不起這等刺激。嗬,冷君一死,江山便是翟的了,這不是翟的心願麽?”
“可是……冷君若因此而死,翟根本不會開心!”筱水定定打量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全心信賴,曾經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師姐如此陌生,她眼中的算計精芒刺痛了她信賴的心,“師姐,你究竟懂不懂翟需要的是什麽?”
筱水急步衝了出去,猛然煞住腳跟緩緩回頭,眼神驚痛無奈:“師姐,我也很愛翟,但我現在真心希望……師姐已為紅瓦兒解了蘿陀毒,而她在宮外不要遭遇什麽不明意外才好。”
天色陰沉猶如黑幕,夜深不知處,方旋獨立庭院之中,寒露濕了一身,她的眼中隻有無人理解的淒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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