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好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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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焱點頭讚許:“你能夠潔身自好不參與進黨爭之中,老夫很感欣慰。不過如今朝堂之上黨爭甚烈,老夫夾於其間猶難以自處,何況你是應兆的那批秀才之一,就算你不摻和進來,難保背上懷璧其罪的負擔,此其一。其二,你和*的人過從密切,另一黨之人早已看在眼裏恨在心上;其三,你謝絕太子的招攬,恐難容於*人。你欲以青蓮自處,可是別人並不相信你,他們隻相信他們的眼睛和耳朵,沒有親眼看到、親耳聽到的事他們絕不會相信的。”

    “學生固知潔身自好亦不可得,可又想不出好辦法,老大人有以教我?”

    “現如今朝廷爭鬥太厲害,你無根無基又不肯依附於某一方,勢必不可久居於此,何不效重耳在外而安呢?”

    “老大人之語頓開學生茅塞,隻是現在《道典要輯》的編篡工作尚未完成,學生複受牽連於承宣案沒有明確結論,恐無法脫身。”

    “這些都好辦。”薛焱顯然已經有了準備:“於承宣的案子內閣前天在靖寧侯一夥的推動下決定派員重審,昨天將折子遞進內宮,趕巧當晚聖上出定後看了奏折,禦筆朱批該案著刑部侍郎馮柘主持重審,孫彰辦案不力予以罷免。聖上還批示此案隻及於承宣、王心陽二人,不得牽連其他人。馮柘是太子那邊的人,由此看來應該不會太為難你。《道典要輯》編纂館深得聖上關注,此番被牽連進於承宣案中,而且老夫聽說朝廷有禦史已將你在去年在匯文學社參加辯經會抨擊程朱理學的言論上奏聖聽,為此兩事聖上恐怕要罰你,你不如索性主動向楊廷均請辭,要求外放任官,再加上有老夫從中周旋,應當可以成功。”

    陶勳起身行禮拜謝道:“謝老大人成全。”

    “嗬嗬,老夫見你是個人才,前些天端明也來信托老夫將你調出京城外放,故今日請你過府商量,你果然沒有令老夫失望。眼下正好有個知縣正堂出缺,乃秋垣縣。此縣近些年政績不錯,知縣即將升遷,委你接任,你意下如何?”

    陶勳起身再施大禮拜謝:“全憑老大人作主,學生必鞠躬盡瘁報效國家。”

    薛焱連連揮手示意陶勳坐下:“老夫上了年紀,下半年就該上折子乞骸骨,尚在其位時助你一把,算作送給你和端明愛女成親的賀禮之一吧,待你婚禮之日老夫還有賀禮送上呢。對了,向你打聽個人。”

    “請老大人示下。”

    “聽說你有一好友丁原,本事甚是了得,不知可否邀來一見?”

    “請老大人恕罪,丁原此人乃閑雲野鶴之輩,行跡漂泊不定,學生亦是前幾年遊學江南時才結識的,前幾天學生家裏遇到些麻煩,正好他來看我,問明情由出手助我解決,之後便雲遊去了,學生也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方。”

    薛焱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連道幾聲可惜,陶勳還聽到早已偷偷站在房外的薛秫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陶勳從薛府回來已到戍時,管家告訴他傍晚時分商行轉來一封信,是陶驥寫來的家書,信裏說他已經跟丁崇約定五月十五日在景雲府陶家為兩家兒女完婚,讓他盡快請假回家。

    陶勳算一算日子,時間還有一個月多,若路上日夜兼程,還趕得及回家過端午節,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滋味於每逢節日到來之時就愈加苦澀。放下信時他的心已經飛回了景雲府的家園。

    陶勳外放的事很快批下來,吏部下文授秋垣縣知縣,限八月二十日履任,與此同時陶勳請的婚假也獲得批準。秋垣縣跟景雲府在一個方向上,陶勳可以完婚後直接赴任,在薛焱的幫助下,吏部竟準了他四個月的假。

    陶勳歸心似箭,得到正式批文的當天就登門向薛尚書辭行,回家簡單地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寅時起床、卯時上路,急匆匆地離開京城。

    陶勳這趟還鄉後就要直接放外任,以後能否回京難以預料,所以留下管家處理宅院出售,自己則恨不能施展騰雲術飛回家,考慮到那樣太過驚世駭俗,再加上古述的堅持,隻好帶上一名商行夥計輕車簡從打馬向南。

    有道是“青春作伴好還鄉”,衣錦還鄉之旅和進京趕考之旅自然大不相同,四下裏陽光明媚、到處是蓊蓊鬱鬱的景色,天氣好心情更好,他修煉天冊有成實現多年心願如何不神清氣爽、得意洋洋,於馬上填一闋《玉蝴蝶》:

    帝闕向晨辭別,

    繁華目盡,

    快馬輕囊。

    此去天高,

    方是草長鷹揚。

    少悲涼、想曾登第,

    須得意、仙道終償。

    自高吭,

    卻蹄聲亂,

    不辨宮商。

    .

    梅黃,

    群山列翠,

    稻花芳馥,

    壟上農忙。

    泛盡溪流,

    綠叢間兔走狐蹌。

    緊行程、雲中鳥去,

    洗碧空、塵落明光。

    折新菖,

    有青春伴,

    正好還鄉。

    陶勳有官職在身,憑著官身文誥可以使用官驛快馬,他們利用驛站換馬,一天馳行兩、三百裏,眼看著家鄉越來越近。

    走到曲離驛時,陶勳突然決定在驛站住宿一晚,隨行的夥計有些納悶:此時天色尚早,以少東家的脾氣應當再走兩站,為何要停下來呢?

    原來,曲離驛在曲離山之南,在穿過山腳官道時陶勳沒由來心頭跳動。按照他以前看過的神仙類書籍的記載這叫做心血來潮,當神仙們心血來潮的時候,肯定是有什麽特別的事將要生,譬如得到頂級法寶、收到徒弟或遇見師傅、救有緣人於困厄或是自己遇到危難等等。陶勳的好奇心起,想要驗證書上說的是不是靈驗,所以留下來。

    入夜後,因為時近月底天上沒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商行的夥計連日鞍馬勞頓早已疲憊不堪,吃過晚飯後早早地回房睡覺,不一會兒房中傳來鼾聲。

    陶勳等到驛站裏的人都基本睡著後,輕輕起身推開窗子閃到房外,回手隔空將窗閂從裏閂上,施展開騰雲術往白天經過的曲離山飛去。

    白天讓陶勳心血來潮的地方在主峰方位。官道沿山腳開鑿,左側是高達十數丈的陡壁,他飛在半空警惕地將神識的範圍放到最大,細細查找蛛絲馬跡。

    陶勳修煉天冊後一直有個很大的不足——不能用仙法進行占卜,也就是說他不能象別的劍仙那樣演卦推算,所以此刻的他無從知道白天的心血來潮兆警究竟應在何時何處。

    搜索完一段山麓,除去夜間活動的飛蟲走獸外一無所獲,野外的蟲鳴之聲在夜間顯得特別響亮,他遊學的那三年跟王遠江時常在野外露宿,對這種聲音很熟悉,自進京後便再也沒有聽到過。

    想到野外露宿,如果不算在洞穴閉關修煉,他最後一次在野外露宿是趕考路上經過高由縣時同沐婷一起渡過的,那一次沐婷不知使用何種仙術縮成一團掛在樹枝上,那天晚上也是沒有月亮。

    陶勳忍不住抬頭望天,月亮沒有絲毫蹤跡,空中飄浮著雲霧,星空象頑皮的孩子似的在雲層後麵捉迷藏,偶爾有星光透過雲霧的空隙一閃一閃、時隱時現。

    他驀然覺一閃一閃的星光好象有點不大對勁,於是催動腳下白雲筆直上升,穿過低空雲霧後滿天繁星出現在眼前,在黑色的天幕背景下星星的光芒顯得分外燦爛,然而他感覺到空中星光的陰元之氣往曲離山北麓某處聚集,運天眼仔細觀察可以看到一處山坳上空有個球形的空間象個漩渦似吸引星光陰元。

    陶勳初步判斷那裏有人正在采集星光陰元,不過一般來說修道之人采集的是太陰星,也就是月亮的陰元之氣,因為太陰星陰元之氣至淳至正至深,其他的星光就差遠了。

    他心中一動:這個采集星光陰元的人為什麽要做事倍功半的事呢?

    陶勳催動雲頭往漩渦方向落下去,相距百丈之時漩渦空間突然消失,密林中似乎閃過一道白光,很快四處都安靜下來。

    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魯莽,別人正在練功的時候最忌外界的打擾,象他這樣突如其來地闖入肯定不受歡迎,或許對方此刻已經將他當做敵人了。

    按下雲頭落到地上,他環顧四周現此處是個小山坳,樹林長得特別茂盛濃密,在沒有月光的夜晚裏更顯深邃和黑暗,對他來講眼前的黑暗根本不是障礙,隻需略運仙力於眼睛則目光及之處一切都清晰明亮不下於白晝。

    走出幾步來到剛才吸取星光陰元的漩渦的正下方,這裏的一草一木跟別處沒什麽區別,絲毫看不出異常。眼睛看不到異常,他的神識能感覺到前後左右總共有六個點曾經有陰元聚集的痕跡,此時殘餘的清冷氣息還沒有完全消散,要是個普通人站在這個位置上肯定被凍僵了。

    六個點之間相距不過丈餘形成一個聚星陣,既不太複雜又絕不算簡單,布陣者的目的毫無疑問是為了從天上的星光中吸取、提粹陰元之氣。

    陶勳仔細觀察後現此陣六個陣眼處有一些古怪的符號的殘跡,讓他稍感意外的是這些古怪的符號殘跡竟然和一種比較老的符篆極像,地藏老人指導他修煉天冊仙符篇的時候講解過這種老式符篆,它們必須蝕刻在地麵才生效,唯一的作用是吸取和聚集地陰元氣然後根據畫符者的需要穩定、平緩地釋放出來。

    由此看來,布陣者借符篆之力催動聚星陣毫不費力氣,難怪在沒有月亮的晚上也孜孜不倦地修煉不休。

    陶勳覺得很不好意思,如此貿然地闖入打擾他人修煉實在太失禮,正想要駕雲離開,無意間瞥見左前方半裏之處有一股青氣如同風中的殘燭光焰一般一閃而逝。據地藏老人介紹,凡修煉妖道者其氣青而濁、中人欲嘔,他憑直覺覺察那道青氣跟妖氣有七八分相象。

    在某處修道法陣附近出現妖氣,鐵定沒有好事。陶勳心念稍動,身體轉瞬間飛移到青氣閃現之處,手拈破妖訣一掌劈過去。

    他的去勢實在太快,蟄伏在一堆灌木下的黑影才剛剛移動了半尺距離,眼見已經完全沒有可能避開他的攻擊,那團黑影鼓了起來迎擊上去,另一道白影從中躥出十丈開外。

    破妖訣擊在黑影上立即生爆炸,將黑影炸得四分五裂,在爆炸產生的明亮的白光下,一隻體型龐大的白老虎出現在眼前。

    陶勳先是被破妖訣的爆炸嚇了一跳,沒想到威力這麽大。接著被白虎嚇了一跳,畢竟剛剛練成天冊,思想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看見老虎自然而然地生出懼意;等他看清了對麵的白虎,神色立即變成驚訝,這隻白虎高六尺半、長一丈二尺、輕輕一躍十餘丈,和六年前在孤雲山遇見的那隻一模一樣,天下間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呢?

    此時的他與六年前相比已判若天地,那時遇見白虎後毫無反抗之力,現在則躍躍欲試地想要降伏它。

    對麵的白虎蓄勢待,全身毛直豎起來,兩隻鍾罄般大小的眼睛閃著金光,口鼻之中青光吞吐不定,三十丈見方的空氣也隨著它的呼吸一點點地變冷。

    陶勳連幽冥界的孤陰之氣也不怕,又怎麽會害怕白虎用妖氣形成的玄寒魄氣,他冷不丁地對白虎喝了一聲:“小偷。”

    白虎被他喚得全身一激靈,口中出“嗷嗚”的低吼之聲。

    見此情景,陶勳笑道:“果然是你,我們又見麵了。”

    白虎警惕地盯著他,伸出舌頭在嘴角處舔了舔,陶勳的腦子裏響起一個聲音:“你是誰?你怎麽認識我?”看來白虎已經練成了心語術。

    “六年前在孤雲山,你和你的主子程醜都想要我的命。”

    白虎側著腦袋用兩隻金光四射的眼睛上下將他打量一遍後居然露出笑意來:“原來是你,你怎麽沒有死?咱們又見麵了,真是有緣,可惜我已經不殺生了,要不然把你當夜宵到是不錯。”

    “你不殺生了?”陶勳有些愕然:“真是天大的笑話,哪有老虎不吃葷的?你豈不要餓死?”

    白虎翻了個白眼,哂道:“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我要修煉道術,找玉機子老道報仇。”

    陶勳不敢置信地看著它:“你?修煉道術?難道剛才用符篆布置聚星陣吸取星光陰元的就是你?”

    白虎警惕地看著他:“剛才從天上飛下來的就是你?”

    “你說對了,正是我。”陶勳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修煉起道術?你不是隻老虎嗎?”

    “你別用你們人類那愚蠢的眼光來看我,天生萬物隻要有仙緣和根骨都可以修煉道術,人類可以,其他的物種同樣可以。主人說我本來就是天生異種、九竅在身,我跟了他一百多年,也修煉了一百多年。”

    “你是九竅?我怎麽看不出來?”

    “我是雙瞳,每隻眼珠子裏有兩個瞳孔。你看。”白虎的眼珠子一翻,果然從上翻下來兩個瞳孔,從瞳孔裏放出一道藍光,如同一張大網向他襲卷過來。

    陶勳感應到藍光蘊含著的巨大力量足以將頑石撕扯成碎屑,當下也不敢大意,連忙揮手將掐著的仙訣放出來。隨著他左手揮動,在他麵前出現一層透明的白光膜,藍光撞到白光膜上立即被吸在上麵。

    而對白虎而言,這一下偷雞不著蝕把米,它的本能告訴它對麵的年青人極度危險,因此想要乘對方不備一擊成功,借助天生雙瞳施放百多年來好不容易修煉而成的極寒玄光可將威力放大一倍以上,它原以為憑此可以一舉成功,殊料對方輕易便擋住,而且極寒玄光被白光緊緊吸住收不回來。

    這個結果不但令白虎驚訝,更令它害怕,極寒玄光收不回來它好不容易修煉來的元精丹氣可要損失不小。白虎怒吼一聲支起身體,兩隻前爪淩空連劃,每揮一下爪子便飛射出五道箭似的金光直撲陶勳,四下裏尖嘯之聲銳起,空中寒氣森森,氣勢極為嚇人。

    陶勳修煉成天冊後這是頭一遭跟人鬥仙法,一下子還不習慣,見到對方金光射過來下意識地側身躲閃,全忘了尚有仙法護身,身前的白光膜沒有他仙力的支持被金光一撞立即散成無數碎片,空中如同下了一場光雨。

    白虎見對手的護身罩被破掉,氣勢頓時大盛,身體化成一道白光疾衝過來,白光中又有無數金光箭暴風驟雨般射而至。

    陶勳先機一失,立時陷入被動,白虎本就以度快、敏捷見長,在這方麵具有先天的優勢,它的攻勢一旦施展開來一時間還真的讓他緩不過氣來,隻好手忙腳亂地左遮右擋,沒兩下便被一道金光將衣襟射了個對穿。

    陶勳吃驚之餘倒也冷靜下來,意識到鬥仙法跟凡比武過招大不相同,剛才習慣性地用上凡間武術的套路豈有不吃虧的道理。他一旦冷靜下來,腦子裏立即湧上無數的仙術符咒,破解眼前窘境的辦法鑽出來百十個,信心隨之大漲,身隨意動度陡然間快了數倍,白虎的攻擊失去度上的優勢便不再有威脅。

    陶勳反守為攻雙手連續揮動,手掌之間飛出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劈向白虎,白虎漸漸抵擋不住,不多會便失去進攻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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