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峰古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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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弟與孫兄不算外人嘛。”毛昌富搖頭擺腦地說:“以陶大人的身份,說起來您雖隻是他家的家奴,可這身份卻未必辱沒了您,此番際遇也是不凡。”

    鍾右倓十分感興趣地播話問道:“天師、神將?毛大人可能說上一說?”

    毛昌富興趣頗高,隨口說了幾樁聽說的天師、神將顯聖的事跡,鍾右倓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叫聲好出來。

    孫思正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待毛昌富說完後便道:“這是鄉民愚昧,總喜歡誇大其詞,常常一件平凡的小事被傳來傳去就變了味,我已經跟隨老爺多年,他的本事如何我自是清楚不過,哪有傳言中那樣厲害,他其實也隻是一個很普通的讀書人罷了,除了滿腹經綸之外未必有其他與眾不同之處。”

    鍾右倓半是責備的語氣道:“大管家您這是什麽話嘛,別的不說,光是在天師、神將麵前能夠做到不卑不亢,這份氣度就不是凡人能有的。”

    “老爺常教導我‘子不語怪力亂神’,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將這句聖人言常放在心裏便真有天師、神將在麵前又怎會失態?”

    “嗯,陶大人果真胸襟氣勢不凡呐。”

    “說到這裏我卻記起我家老爺的一件趣事。當年老爺在秋垣縣為令,有個人來告狀,訟的是鄰家院裏鬧鬼,那鬼常常越過院鬧騰打壞了他家不少東西,故而問鄰家索要賠償。老爺在那狀紙上批下判詞道‘既是鬼鬧事,便不關人事,更沒老爺事,不準’。”

    毛昌富眼睛一亮,道:“妙啊,我那妹夫遇到了類似的案子,正頭痛著,這下可有法子對付了。”

    “令妹夫是?”

    “嘿嘿,忝為本縣正堂。”毛昌富不知怎的又紅著臉補充了一句:“舍妹是他的如夫人。”

    孫思正故意大有深意地拈須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毛昌富受不得人嘲笑,連忙解釋道:“我妹妹是在他為官之前就嫁給他的,說起我那妹夫本隻是個不得意的監生,全靠將自己妹妹嫁作本省布政使大人為第七房小妾才補了這個縣令之職。”

    鍾右倓道:“有道是英雄莫問出處,別人不論,毛大人為官是憑真本事的。”

    孫思正亦道:“鍾老爺的話確是至理。昌富兄,我也不瞞你,這隻船隊的貨是鄙上令我采辦的,盡是農具、種子、布帛、藥材、蠶桑、煤炭之類,眼下已經開春了,池屏戰後重建正需要這些東西救急,去得晚了須荒廢一年光景,便不知要餓死多少人呐。”

    毛昌富眼球子轉動,不知心裏在想什麽。

    “你也知道這樣的貨物利潤本就不高,一路上過關過卡繳費繳稅的費用已經過了原價,貴縣這樣征稅下來每船貨物的價隻怕又得添上幾成。”

    “孫道長可能不知道,貴上在戰事緊急的時候從華天師的聚寶盆裏麵拿了五十萬兩銀子出來,比較起來這點點稅銀隻算毛毛雨。”

    “五十萬兩銀子!”鍾右倓在一旁輕呼起來,心裏將算盤飛快地打起來。

    “況且我這是按照蓋了布政司衙門大印的公文征稅,沒有多收你半文,反正不用你自己出銀子,反正有神仙賜下的銀子墊著,你池屏州衙何必小家子氣嘛。”

    “昌富兄不能這樣說呀,一來神仙的銀子可不是那麽好拿的,二來若是這批貨物在衙門報銷的時候價格太高了未免惹人閑話,以我家主人的清廉計隻會按它們的時價報銷,多出來的銀子必是我家主人自己掏。”

    毛昌富很吃驚:“自己掏銀子?”

    “鄙主人為官清廉自守不貪一毫一厘,每有府庫虧空時總自掏腰包墊付。”

    “陶大人一定很有錢。”

    孫思正臉色變得很難看,半晌歎息道:“唉,此話休提。昌富兄,看在你我舊日情誼的份上,減些稅費吧。”

    毛昌富想了想,道:“陶大人的官聲學生是早有耳聞,對他的為官和為人亦是極為佩服的,池屏新遭大難,於情於理本縣都不該對這批貨征重稅。但若是學生就這麽私自作主的話也難以在上頭麵前過關。”

    “以昌富兄大才一定有辦法的。”

    “我是有一個辦法,隻不知道孫道長以前的本事還在不在?”

    “你指的畫符打醮?嗬嗬,這些年卻未曾全數荒廢。”

    “那就好了。”毛昌富眼睛一亮,湊到孫思正耳邊輕聲道:“常聽我妹夫說,本省布政使大人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房事常常不舉,甚是著惱,暗地裏使了許多人求醫問藥都未能如願,我知道你的藥和符有時也十分靈驗,況且還聽說陶大人與下凡的神仙華天師熟絡,若是能……”

    孫思正立即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道:“哈哈哈,可湊巧了,我正好知道一個方子,再配上我畫的符,燒化了和水衝服立有奇效,總之此事包在我身上。”

    “那太好了,我作主,你這些貨的稅銀全數免了。”毛昌富十分高興,他知道布政使大人暗中許過願,若能重振雄風便給有功者加官晉爵,自己妹夫的升官晉爵便著落在此事上。

    雙方談妥之後盡興喝酒吃菜。

    酒酣之間,孫思正問道:“剛才聽毛兄說起貴縣似乎有鬧鬼的怪事生?”

    “是有。說起來這些事也跟你家的主人有點關係。”

    “哦,卻是怎麽說的?”

    “本縣地處偏遠,與池屏相隔不遠,原也是白蓮教活動猖獗的地方,餘顯儒的話在這裏比我那妹夫的話更頂用,我妹夫見妖教勢大一直不敢招惹其教眾。數月前餘顯儒起事的消息傳過來,本且妖教教眾也蠢蠢欲動,我妹夫曾嚇得一度想要棄官逃跑,幸虧被我及時勸住了。”

    孫思正和鍾右倓聽到他這番話個個臉色不變,恍若未聞。

    “後來陶大人在池屏大展身手將教匪打得落水流水,教匪大軍勢微的消息傳過來後,我那妹夫膽也壯了,立即派差役、民兵大肆搜捕妖教教眾,不分清紅皂白隻要瞧不順眼的拿下就砍,不數日間殺了三、四百人,我勸都勸不住他。”

    “殺得稍多了點,有傷天和。”

    “唉,孫兄所言正是。興許是冤死的人也有不少,法場附近開始鬧鬼,剛開始在縣城鬧,最近兩天連這邊鎮裏頭也鬧起來了。”

    一道精光飛快地在孫思正的眼中一閃即逝,他舉杯笑道:“你幹了這一杯,我便給你畫幾道驅鬼、辟邪、平安符,保你百鬼不侵。”

    鍾右倓在旁打趣道:“孫管家有這等本事,何不多畫些符篆在此地賣,有毛大人為佐證必能賣個好價錢。”

    孫思正掃了他一眼,道:“真正靈的符沾了銅臭氣便不靈了。”

    鍾右倓被他話中刺了一下也隻一笑置之,並不著惱。

    三人正吃酒說話,碼頭方向傳來一陣噪動,有人疾奔過來叫道:“孫管家,不好了,有人找我們的麻煩。”

    毛昌富騰地一下站起來:“誰這麽大膽子,敢到我的地盤上鬧事。走,去看看,我替你們出頭。”

    三人和報信人一起回到碼頭。

    此時天色已暗,景祥商行的船隊外側靠過來許多船舶,兩邊船上的人都舉起火把,照得這段水麵如同白晝,兩邊的人在船上互相叫罵,管原指揮著手下的人和雇請的鏢師一起抄起家夥正與另一邊的人對峙。

    毛昌富借著火光遠遠地看清楚了對方的為之人,表情頓時沉下來,悄悄扯住孫思正輕聲道:“孫管家,對方是金蛟幫的人,為那人乃其幫主楚贗,非是不我想幫你……隻是……你也知道,有些事我不便出麵。”

    “我省得,你寬心,我自會處理好。”孫思正心裏小小地鄙視了毛昌富一下,獨自快步走向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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