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難承之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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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陶勳的心髒一陣猛縮,他的身體反射似轉過去,眼睛望向西方天空:“分光寶劍出葫,道緣仙府危險。”

    藜龍山太平寨舊址上空忽然冒出團五彩雲霞,陶勳從裏麵衝出,他冒險動用蟲淵折疊術瞬間跨越十數萬裏趕了回來。

    熟悉的仙力波力撲麵而至,杜希言盤坐在已經被轟掉半邊的山頂的亂石上,拈著劍訣拚命催動劍葫,葫蘆口放出一束上千丈長的巨大劍光,猶如飛旋盤舞的五彩神龍,圍住高天之上一團呈淡黑色的模糊物體猛烈攻擊。劍光轟在上頭激得火星四濺,掀得空中狂風呼嘯,空氣被急劇加溫然後又被急劇冷卻,於是出現了漫天冰花雪晶灑灑而落的奇妙景象。

    陶勳甚至不必用仙識分辨,立即便認出分光寶劍所攻擊的淡黑色模糊物體是什麽東西,一顆心冷到冰點:“梵天界,梵天老祖,玲瓏在裏麵!”

    不必多想,沒有猶豫,陶勳直接從蟲淵折疊術造成的空間之門飛向梵天界,他身後是從空間之門中鑽出來尾追而至的雷光電束。

    他的速度已是瞬移,短短的距離、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裏,他便完成了將**仙衣喚出護身、將自己的天雷界張開、將三丈金身法相放出、將陌刀和雙色神龍玉佩以及錐珠手鏈催發至最強狀態等一係列動作。

    然後空中就見淡黑色的模糊巨物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巨大黑色雲霧以及十數絢爛至極的光芒撞擊的場景,這番撞擊沒有任何瑰麗奪目的奇景產生,隻是兩個人的天仙界簡單的碰撞然後一同消失,顯露出裏麵的情景,而與此同時以他們的碰撞點為中心的一千裏範圍內,所有的空氣都詭異地跳了幾跳,緊接著千裏範圍內凡是沒有沾地的物體,全數被瞬間產生的空氣亂流擊落墜地。

    巨震之後,天空立即出現連綿無盡的烏雲,以藜龍山為中心形成無比巨大的漩流,濃烈的天劫氣息壓迫下來壓得地麵上的一切活物無法動彈分毫。

    全副武裝的陶勳臉色煞白如紙,嘴角沁出血漬,這一下前有天仙界撞擊,後有天雷追殺轟擊,他顯是受傷不輕,不過看到梵天界被擊破後不覺露出喜色,然而待他將目光投向梵天老祖後卻大驚失色。

    千丈高空上,玲瓏正疾速墜落,沒有任何掙紮,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聲音,沒有任何生氣……

    在墜落的過程中,她的身體先是膨脹到三倍大,然後迅速縮小到正常大小,接著無數個細逾微塵的光點自她體表飄出,在空中留下一道長長的、五光十色的軌跡,而她墜落的速度越來越緩,她的身體越來越小。

    陶勳顧不上梵天老祖環伺於側,疾追到玲瓏身邊伸手接她。

    已經晚了,玲瓏修煉蛻玉禪功法,大成時能將身體化成天地間的一塊靈玉,當功散人亡時身體便化作玉屑粉末揮發於天地,他伸手接到的隻是已經完全破碎、正在化作天地元氣回到天地間的遺蛻。

    這遺蛻非常之輕,比鵝毛還要輕幾分,可是它們在高空中寒風吹擊之下頑強地凝聚著,沒有被一下子全部吹散,聚攏的部分依稀還能看到玲瓏那美麗絕世的姿容,看到她帶著驚喜、激動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的神情。

    陶勳手忙腳亂地催動法術想要將玲瓏的遺蛻收攏,可惜這種自生至死、回歸天地的法則不是他輕易就可抗拒,玲瓏已經不可挽回的香消玉殞,在他擊破梵天界的那一刻死在梵天老祖鐵杵之下,魂飛魄散,連輪回超生的可能都沒有了。

    不知為何,陶勳耳中似乎聽見玲瓏的笑聲:“嗬嗬,我替你保住仙府,我很厲害是不是。”

    沒有任何征兆地,兩行濁淚從眼中墜落,模糊了視線。

    三十年前,藜龍山頂在天劫過後也是這般亂石林立,月影之下一個對月長吟的絕世美麗的身影,一句“煢孤吊影傷新月,應悔滄桑付一禪”,還有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要求……

    陶勳手中捧著的玲瓏正在越來越少,越來越輕,然而他赫然發覺,這凡世界有種輕是他所無力承受的……哪怕他神通通天能夠托起天地之重……他捧著這無力承受之輕任憑眼淚飄飛:“永別了小狐狸,這是我欠你的,你會滿意嗎?”

    “叔父小心!”一個尖厲的嘯叫聲將陶勳從失神中驚醒。

    眼角餘光中,一道身影自身旁掠過,逆衝向天空——是杜希言。

    不好!陶勳回過神來立即感知到處境不妙,臨敵之際旁顧別事是大忌,而他便犯了這條大忌,梵天老祖不是宋襄公,不會同他講仁義道德,見有機可乘果斷地發動攻擊。為了搶時間消滅他,梵天老祖甚至不顧此地天劫迫在眉睫,連梵天界都顧不上放出,直接揮動鐵杵挾著焚天黑焰朝他猛擊。

    鐵杵化成的黑影同焚天黑焰混成一體,這種遠超出凡界法則承受範圍的力量牽引得整座藜龍山如同篩糠般顫栗,部分山體崩塌,山頂泥石瞬間熔成火紅的岩漿狀態,而天空累積的天劫立即超過臨界點,覆蓋數千裏天空的烏雲深處傳來一道強烈的光芒,將烏雲以及整個天空映得刺眼奪目,然後全部的光芒瞬間縮到藜龍山上空凝成一束三十餘丈粗的雷電朝著梵天老祖、陶勳以及杜希言轟了下來。

    其實從陶勳撞開梵天界到梵天老祖痛下殺手前後不到一息時間,杜希言才看清陶勳就眼見著親人麵臨危險,情急之下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竟然衝破了天劫的威壓,抱起混天葫蘆揮動尚未收回葫蘆裏的分光寶劍衝向焚天黑焰。

    劫雷、鐵杵、黑焰、分光寶劍、混元葫蘆混成一團,天空中出現亮度宛如千萬個太陽同時出現的火球,將梵天老祖、陶勳和杜希言吞噬掉。

    強光持續不到一息時的間,散去之後,藜龍山矮下去近五分之一,朝光一麵的山體整體消失掉將近十分之一,山體表麵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熔岩。

    空中,天雷並未停止,烏雲裏鑽出來的雷火頻率越來越密,威能越來越大,密集地朝著施展金蓮護體神通的梵天老祖和陶勳轟擊,而杜希言已經不見了。

    兩人都不想這麽死,所以誰也沒有在煌煌天威下繼續攻擊對方,而是各展金蓮護體神通抵抗天劫,消彌劫力。

    天劫轟擊了一個多時辰後漸漸收斂,散去。

    筋疲力盡的陶勳將護身金蓮收起,看著同樣精疲力竭的梵天老祖,目光中充滿仇恨,冷冷地道:“你居然親自殺到這兒來。”

    梵天老祖臉上凶戾之氣一閃而沒,然後恢複到平和慈祥的模樣,問道:“原來鴻鈞老祖也作弊呀,你去過上三天了?見過他了?”

    “是又如何!”

    “不如何,隻不過我確定了你我間終有生死一戰。”梵天老祖顯得很平靜,問他“剛才奮不顧身的小夥子是杜希言吧?”

    “你打聽得倒很清楚。”

    “我當年潛入瑤池仙境欲取昧穀殘片未果,意外找到我被鎮壓在那裏的一份殘魂,於是設法驅使名昆侖派的弟子杜誌金闖進重寶庫房將絞雲羅盜走,誰知一個不小心反被絞雲羅中的殘魂控製他逃走,直到三十年前才將殘魂收回。”

    “竹雲穀,首髡,難怪你知道金廬真人杜誌金的後人。”

    “絞雲羅、玉玲瓏七層寶盒,還有那小夥子修煉的功法,都是我那份殘魂弄出來給杜誌金的,剛才你的寶劍同我的鐵杵在天劫雷火中相擊,威力何等強大,杜希言被轟得連灰都沒剩下。我同他好歹也算有點淵源,默哀一下作憑吊吧。”梵天老祖垂下頭閉目一會,再抬頭問:“他被轟滅之際似乎有五色石的靈光閃動了一下,那五色石是你給他的?你從何處得來?”

    “易戴之山,雚疏所贈。”

    “是雚疏,倒也難怪。”梵天老祖連連搖頭:“可惜了,不然你可多出一個同我交換的籌碼。”

    “你什麽意思?”

    “你看他們是誰。”

    梵天老祖衣袖一揮,他身邊出現四個人,被四條黑焰凝成的鏈條鎖住,正是孫思正、董思焉、闞智釗、悟塵子。

    陶勳的臉色黑沉得可怕:“你一個堂堂上三天的天尊,居然好意思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嗬嗬,我已經死過一回,沒什麽可顧忌。”梵天老祖沒有理會他的嘲諷和激將,平靜地道:“不過你也不要會錯意,我沒興趣對他們這種小角色動手。你遣他們到西海送還別人的遺物,可受惠的島主不領情,將他們捉住,一年前才送到我這兒。倒是替你看守通訊之器的小姑娘有天界真仙的境界,所以我親自來,原隻打算捉住她問些事,可她性子烈就這麽去了,可惜呀。”

    “你想怎麽交換?”

    “我是大約半年前知道你可能回來的消息。”

    “那個時候我從你的舊部手上搶到九蓮宗保存的昧穀殘片。”

    “嗯,我也知道你手上不止一塊殘片,一塊殘片一個人,你願不願意換?”

    陶勳咬牙切齒地道:“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般無恥的。”

    “無恥不無恥我不在乎,我隻問你換不換,否則你就要看著他們一個個在麵前形神俱滅。”

    陶勳恨得目眥欲裂,然而最終卻不得不拿出手上的全部昧穀殘片。

    “呀,隻三塊,卻有四人呢。”梵天老祖笑了:“今天是一錘子買賣,不會有第二次交易,要麽你再拿出一塊,要麽便決定換哪三個人”

    “還有一塊已經回歸到昧穀了。”

    “我知道,七年前你闖過昧穀,昧穀那塊回補的地域始終無法控製,所以我知道你一直沒有死,不過不必擔心,我會讓它受控製的,所以那一塊不算。”

    陶勳呆住了,這意味著四人中必須得犧牲一個。

    “看來你無法做決定呀,要不我讓他們四個幫你下決心吧。”梵天老祖揮手將禁製鬆開一部分。

    “我留下!”孫、董、闞、悟四人異口同聲地叫出聲,然後互相間你爭我讓爭搶留下赴死的機會。

    陶勳越發難以決斷,手心攥著拳頭越來越緊,他真想立即殺掉梵天老祖,可惜力有不逮,他還有一物絕對可以打動梵天,可是鴻鈞老祖已經明確告訴他不會給他任何額外的幫助,所以那件東西是他唯一有可能擊倒梵天的憑仗,也是決定凡界由梵天來改造還是他陶勳改造的關鍵之物。

    “還沒有做出決定麽?我沒時間等,十息之內不做決定便不必換了。”

    陶勳的手心攥出血,嘶啞著嗓子幾不成音地道:“換三個男的。”

    聽見他的決定,孫思正、闞智釗、悟塵子皆痛哭流涕呼號不已,董思焉倒是笑了,仿佛死亡是件好事。

    “嗬嗬,陶勳呀陶勳,你是不是同女子有仇呀?剛才死了一個,現在又要死一個。”梵天老祖譏諷地道:“先將昧穀殘片給我,放心,我不會食言的。”

    陶勳無奈,隻得揮手將三塊昧穀殘片拋了過去。

    梵天老祖接住殘片驗看無誤,揮手將孫、闞、悟三人拋向他,同時他的鐵杵出現,挾著黑焰在董思焉頭頂點了一下。

    又是一道美麗的身影當空墜落,紛紛灑灑,一路留下美麗的光跡。

    “哈哈哈!”梵天老祖在得意的大笑聲中消失:“凡界太不穩固,不是你我決一生死的戰場,南海仙島已被收進太皇黃曾天,你去那兒候我,我正好在那兒將全部殘片一次收全。”

    陶勳默默無語地接住三人放開禁製,然後飛向正在墜落和消散的徒弟。

    一日之內痛失三位親人,心中之劇痛便是當年的仙殄之傷發作也及不上萬一。恍惚間他的心頭響起鴻鈞老祖的警告:“切記不要因自己的私心和感情幹預凡間的事務,切記,切記。”

    陶勳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他甚至忘掉了飛行,隻知道軀體和心在墜落,一同墜進那無底的深淵……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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