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車內漫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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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逸洛好奇望了眼正襟危坐於車內左側靠窗的蒙麵男子,原本以為馬車的主人會提及他為何會半路攔截馬車的理由,而蒙麵男子一言不發凝視窗外如風逝去的景色。

    “謝謝!”西門逸洛還是說了聲客氣話,頭枕手臂靠在車尾處坐下,也學他瞅著一側飛逝流去的秋日風景。

    馬車裏彌漫著一股清雅的熏香味,讓他有些昏昏欲睡。

    車內陷入一片沉寂,除了趕車漢子不時傳來驅趕馬和前行的聲響,就隻剩下風呼啦啦從空中掠過。

    “今年是個豐收年!”聲音裏還含有絲蒼桑感,恐怕男子比他想象裏的年紀還要大些,身體也似有些微弱。

    “啊,是呀,川涉縣是個富足之地。”西門逸洛無意接了句,那男子把目光移至他身上,透過半艃的黑紗,看不清他麵部表情。

    “小哥是川涉縣人氏?”很難得的,蒙麵男子挪了挪身子,撩起麵紗。

    西門逸洛這才看清他的真麵目,竟比他預料的更顯蒼老,兩有鬃銀發已現,臉上浮現出絲絲病態,看這個年齡,應該是在五六十左右,稱他為老者更加合適些。

    “我是川涉縣人,隻不過從北方長大。”他可不是故意要騙這個老者,而是他未到這裏來時真的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而現在是川涉縣地道的江南人。

    似無意瞥了眼顯露出的薄唇以及英挺的鼻梁,白皙如潤玉的肌膚讓老者心升疑慮。

    “不過呢……”西門逸洛話鋒一轉,淡然說道:“因為幼時體弱多病,所以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北方長大的,反而比江南土生土長的人膚質還要白晳。”

    老者會心一笑,對他的解釋很滿意。

    “看老人家臉泛疲意,想必是跋山涉水而來,不如哪日到在下家裏坐坐,到時候一定好生款待。”然後又大聲朝車外喊道:“到時候大哥的酒菜都要吃得如意才行!”高大漢子憨笑幾聲,其意不言既明。

    他可不是敷衍老者,萍水相逢也是緣,更何況他總感覺這老者並非是平常之人,巴結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小哥倒是開朗性格之人,卻不知為何不肯以真麵目示人?”西門逸洛撇了眼窗外飛快倒退的稻田,岔開話題道:“川涉縣半數糧食算算也不少呢。”

    老者微然一怔,爾後接道:“是呀,足夠讓二十萬大軍吃到下一季豐收時節。”

    一句話讓西門逸洛差點被唾液嗆到,他怎麽沒想過,要是那二十萬大軍一直吃下去的話,是不是木嫣然下一季收稻時還要來借糧。

    “咳咳!”西門逸洛臉頰泛起潮紅,顯然也被他自己的想法駭得不輕。

    “這車內的香氣是嗆人,小哥若是覺得不舒服的話,可以打開窗子。”老者關懷神情一覽無餘,看來是他太過多心,才會把老者聽到他把家鄉說錯時眼裏閃過的寒光當作是惡意。

    “沒事,我隻是一不小心被空氣嗆到了。”西門逸洛心虛回答,臉上去漸漸平靜。

    車內又有一時空寂,老者眼眸越以深邃幽遠,西門逸洛用眼角餘光掃了他一眼,蒼白的臉色讓他不免為老者的身體擔憂起來。明明身體不好,還不在家裏歇息,長途跋涉對於老者來講,可是不利於身體健康。

    “南有倭寇北危權,堂中正坐綱常亂。莫為將才欺世安,無心馬踏入晉安。”老者低吟一首他未聽過的詩詞,獨自歎息道:“小哥對話裏所講之事可明了?”

    一席話讓西門逸洛不解其然,這老者怕是屬於那種閑來無事聊朝綱之人,而他不過是一介糧商,跟他談論朝綱,尤其是談論異時空的朝綱,不知他以前學過的曆史評論是否能拿來套用下。

    “現在大明朝南部沿海地區倭寇橫行,朝中又有亂黨禍亂朝綱;前麵這句是把當今皇上的苦惱都講出來了,可後麵的意韻卻有些不妥。”西門逸洛按自己的理解如實講道。

    “小哥何出此言?”一縷疑色悄上心頭。

    “莫為將才欺世安,無心馬踏入晉安。這句話卻不知老人家指的是當今聖上將才不識,還是說將才皆明哲保身,皆隱於山市間呢?”西門逸洛挑了挑額前垂落的一縷長發,似無意問道。

    老者眼神閃爍不定,胸膛劇烈起伏,身體仿佛支撐不住。西門逸洛急忙伸手欲扶老者,誰料手未觸到老者,就被老者用力打落。

    “主子,出什麽事了?”高大漢子掀起簾子朝車內詢問,老者拍了拍胸口,從懷裏的小瓶裏掏出一料黑色藥丸吞服下去,揮了揮手,示意漢子專心趕馬。

    西門逸洛倍覺驚疑,他隻是說些事實而已,就算他麵前的老者是護君派人士,也不至於因他幾句話就得病發呀,更何況,他還沒說什麽,模棱兩可的話怎麽會惹到他呢?

    晉安是大明朝國都,聽老者話中之意,應該是對所有才負的棟染之才有所期待才對。

    搓搓被打得發麻的手背,一片紅印赫然入眼中,老者吃了藥丸後蒼白的臉上泛了一絲紅光。

    “剛剛隻不過是怕小哥碰到暗器才會出此下策,還望小哥不要誤會才好。”老者眼瞅著那手背紅印一片,知道自己剛才行為確實魯莽了些。頗為讚賞地盯著西門逸洛,老者問他:“小哥對於這件事有什麽具體的看法?”

    “你要我根據自己的理解講,還是按照你的思緒講?”西門逸洛這次學乖了,他要是說實話打擊老人家,萬一出什麽事,就不是誰承擔責任的問題了。

    “按小哥的理解來講。”老者溫和笑道,臉上的表情無疑寫著“沒關係,你隻要按照你所理解的說出來就可以。”

    西門逸洛漫不經心說道:“就曆史發展情況來看,昔日裏唐太宗打天下時將才無數,而安史之亂時亂臣中也是謀臣勇將居多,就足以證明將才並不是隱身於市井不願效忠於國君,而是國君是否有能力來駕馭將才。當今聖上勤奮執政倒是令人敬佩,不過他為人過於寬厚些,早些年若能將禍亂鏟除,現在也不至於淪落到內憂外患的地步,再加上……”

    未等他說守,老者麵帶慍色盯住他帶麵具的臉,雙目如炬,似要看透他麵具下的麵容。隻聽他沉聲道:“你難道還要把這大逆不道的話講完不可?”

    “再加上大明閉關鎖國,絲毫不對外開放發展,這樣下去,不僅國力無法提升,內亂不斷,就連民生也會成為日後一大問題,等到其他國家國力提升來侵略時,國人隻有等著挨打的份。落後就得挨打,無知是第一大罪!”西門逸洛雖說得遠了些,但近代國史還是觸及到心裏某個柔軟的地方。

    兩個人就一直直視著對方,絲毫不退步,就像悍衛自己崇信一樣一點不退讓。終於,老者麵頰再次泛起潮紅,終是移開目光,咳嗽起來。

    “老人家!”西門逸洛可不能袖手旁觀,就算是意見分歧,也得尊重長輩。況且他的思想觀念對於思想古化的老人家來講,怕是一時不能接受。

    手再次未及老者肩頭時,老者抬起頭來,怒視著他,朝車外喊道:“秦放,停車!”

    西門逸洛嘴角抽搐了下,望了眼車外,略感無奈道:“老人家,我確實不該頂撞您,隻是我所言皆有所指,如果惹怒了您,還請您大人不講小人過。道不同不相為謀,多謝載人之便,我下車即可。”

    老者並未留他,怒哼一聲。

    西門逸洛頓時感到無趣,聳了聳肩,躬身出了車,雙腳落地後朝趕車的秦放深鞠一躬,臉掛謝意道:“打擾了。”

    話罷,不理會老者投來奇異眼光,身影漸漸融合在南來北往的大街上。

    “主子,怎麽處置他?”秦放深知主子不會輕易放過這個年輕人,不由好奇問道:“用不用……”

    “派幾個人跟上他,我倒想知道有如此想法的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聖。”老者放下車簾,秦放應聲點頭,駕馬朝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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