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理會黃付一臉憧憬的表情，西門逸洛驚叫道：“西門大將軍！？”

    又一撥店客們投來疑惑目光，西門逸洛故作被茶嗆到，輕咳兩聲，轉移了客人們的注意力，爾後低聲問：“你剛才說西門大將軍？”

    “正是。”黃付見西門逸洛對於自己父親的事似乎毫不知情，不由想起西門豹的為人，果然是隱藏夠深，竟連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也不告知。“西門大將軍，是我朝以來，最令軍官敬佩的大將軍，隻可惜……”

    西門逸洛眉頭一挑，問道：“可惜什麽？”

    “將軍說，機不逢時。”當年，西門豹在黃付被貶時講的話他還一字不落記得，黃付被貶辭官後，西門豹也隨之隱身朝野，隻留給擁有無限憧憬的人們一句“機不逢時”。

    同在川涉縣，西門豹深知租用田地的農夫裏有他黃付，卻從未來探訪過，病重時最後托人送來的那句“時機快到”，當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正是西門將軍最疼愛的兒子時，刹時便想到西門豹的話，時機快到！

    黃付不說話，西門逸洛也不好催促，怪不得西門家族在川涉縣立足久盛不衰，家業且這麽大，原來裏麵還隱藏些不為人知的事，這首富西門大老爺，以前也在兵隊呆過，聽黃付所言，居位將軍位，應該是領頭兵。

    西門逸洛雖知二十四史裏著名人物以及史跡，也未曾深究過明朝軍製，自然不知被冠以將軍位便是領頭兵裏最大的領頭者。

    “公子為何不以真麵目示人呢？”黃付語氣平靜問他。

    西門逸洛愣愣，這黃付說話方法真讓人一時難以適應，罷了，罷了，回答完他的問題，再解決自己的疑問。

    “原因很簡單。”西門逸洛手勾下巴，邪魅一笑，當真是迷惑眾生，直直看著他的黃付也微微呆一呆，爾後便暢然笑道：“公子好魄力！”西門逸洛嘴角抽搐下，頗為鬱悶地端起茶杯，正想再灌一口，黃付提醒他：“茶杯裏該添茶了。”

    “嗯……”

    “當年西門將軍統軍時，也未有人見過他真麵目。”黃付話鋒一轉，西門逸洛豎起耳朵，低頭喝茶。

    黃付見西門逸洛並不為他所言而上心，緩緩道：“拒說西門將軍熟悉易容術，所以將軍的麵貌無人得知，就連上一代天子，也未有幸一睹容彩。”

    沒想到，他父親這麽拽，連天皇老子都不給麵子，不過，正合他意。

    等等，剛剛黃付說過西門豹會易容術？！

    西門逸洛抬起頭，不太肯定問道：“你說，家父會易容術？”

    “嗯，這在我朝，熟識西門將軍皆知他生年易容術曾得過易容比賽首冠，有傳言，西門將軍是長得傾城傾國的美男子，易容術比試時，便是易容成了絕代風姿的佳人，還一度被京城的名門小姐糾擾紛繁。”黃付輕啜口茶，頗覺好笑地看西門逸洛用手輕撫被麵具掩蓋的臉頰。

    看樣子，就連親生兒子他也未曾透露自己真實身份，西門將軍，還真是一如當年的……多疑！

    西門逸洛心裏不免嘀咕，原來長相傾國傾城是遺傳他那個老爸，並不是遺傳那個依舊神秘的老媽，不過，他長成這個樣子，那美男子定然很美，可為何讓畫師所畫遺像上的西門豹卻仍舊不是真麵目呢？

    從來未有人見過到西門豹的真麵目，就連親生兒子也不曾提及，如果說，那日下葬的人並不是西門豹的話，倒也算說得過去。

    雖說“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古名將如紅顏。”他這父親沾了全部，可西門逸洛還是不免起了疑心。他也曾打探過，西門豹死前毫無征召，相當於突然暴斃，如果說他所猜想的正確，怕是西門家要出什麽事。

    若是黃付知道西門逸洛異想天開以為西門豹未死的話，也會為西門豹的死察覺到不妥之處，但他與西門將軍已是十數年未曾相見過，便也不知西門豹近年體況，見西門逸洛臉帶沉思，猜想是讓他記掛起疼愛他的父親，便安慰道：“西門將軍有生之年曾與他的最愛度過，倒也不枉此生，即使是時機不成熟，他還是留給人們一個無限遐想。”

    又是莫名其妙的話將西門逸洛勾回神來。

    “遐想？”不解。

    正當黃付思忖要不要將當年西門將軍的話如實道出之時，幾個身著官衙服飾的人手揣帳簿本，大搖大擺的朝那幾間茅屋走去。

    黃付認得這收稅之人，想到身處民間十數年的感慨，下定決心。

    “西門將軍曾一度與倭寇作戰，當年倭寇被打回海裏，十年未曾靠岸，北方匈奴亦是如此。本朝重文輕武，且西門將軍是從無名小卒做起成為大提督，然後是大將軍。因此，拉擾他的皇親國戚和有心人在西門將軍的‘道不同不相為謀’辭決後，就因一件事而自請罷印，不再過問任何朝政，後來，就來到川涉縣作了名富商，由當年皇上暗自賜了千畝良田。”

    “隻千畝良田？”若隻賜千畝，何來此時？

    黃付繼續道出西門逸洛心中疑問：“當時，皇上還以為將軍除了打仗之外便一無所長，就暗自猜想等將軍食不果腹那天得他重用。誰道，不通官道的將軍竟是經商天才，不出三年便成為川涉縣首富，還將千畝良田變成川涉縣多半數良田，可謂是絕處逢生。”

    “有個性，不懂官道知商行。”西門逸洛心道：“怕是這西門豹故意而為之，身處朝堂，哪裏如做個富貴閑人來得輕鬆。”

    “按照您的說法，家父的身份應是人盡皆知嘍，那為何？”

    黃付一聲輕笑打斷西門逸洛的問話。

    “得知西門豹便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大將軍的人，隻有皇帝後人，而且當年西門將軍辭行時，先皇便有約在先，除非是國之將難，必須請西門將軍出山，否則，先皇是不會告知西門將軍真實身份，更不會打擾將軍的清修。”

    原來如此，聽起來皇帝的關係和西門豹的關係十分要好。

    不過，更令他舒了一口氣的是，先皇已死，這西門家的事，就與朝堂無關了。

    但，黃付和他講這麽多，為什麽？

    等等，開始時黃付說講西門豹說機不逢時，他自動請纓退出朝堂，這裏麵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原因，機不逢時，應該是適用於做某件事，這西門豹是不是還有沒完成的事想讓他來替之完成？

    果然，黃付開口問道：“公子可知當年將軍因何事辭去將軍一職？”

    見西門逸洛不言，黃付自問自答：“當年，將軍極力主張稅改，因觸犯到縣州掌管糧稅官員的利益，就引起全國大半縣州官員參奏，將軍力辯群官，就在快要贏了這場文場上的比試時，他卻自動認輸。”

    他老爸做事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為何？”

    “原因很簡單，當時朝政穩定，隻有不時出戰以及邊防用糧，相較而言縣州的開支倒是一項大問題，糧稅當時律法是按田地的二成收稅，但因農民最後分配得到糧食，所以糧稅主簿雖說按比例來收稅，實際上卻在這比例上鑽了空子，將地主餘下之糧按4：4：2再與農民進行分配，然後將給予農民的八分征兵補貼給予農民，實際得二成又八。需上交的地方稅務是二成稅，這二成稅除那一成又二的糧稅，還包括八分屯兵的糧稅，剩餘那八分，就成了地方的開支。”

    這席話後，西門逸洛不免為定製這種製定者感到糾心，如此不明確的製度下，怎麽會有繁華昌盛的國家。

    “難道當年家父是為了改變這種情況失敗才會……”難怪西門豹會碰釘子，就算是侵犯了農民的利益，但國家的利益還是存在的，在目光短淺的統治者眼中，如果真按照平均數值的分法，朝庭就得餘外支出縣州支配費用。

    皇帝就算是個笨蛋，也不會同意這種做法。

    “是！”黃付直言不諱道：“當年西門將軍就是太信任當時的皇上，才會對此上奏，未曾想皇上竟在朝堂之上暗嘲冷諷，那些趨勢小人便借機參奏將軍幹涉朝政，所以西門將軍才會賭氣辭去將軍一職。”

    “噢？”是想到西門豹直言不諱的下場，但沒想到西門豹居然是賭氣辭職，還真是……可愛。

    “將軍，不，家父當時限定不能幹涉朝政嗎？”西門逸洛不免疑惑道：“既然是統領大軍的將軍，當時在朝野裏說話應該有一定分量吧。”

    “當然會有分量！”黃付麵帶怒氣，手握成拳狀，狠狠道：“如果當時皇上並未起疑心的話，西門將軍也不會輕易離去。”

    西門逸洛神情一滯，隻聽黃付怒言道：“自古兔死狗烹，驅走外敵，穩定朝政後，還有什麽地方能用得到將軍，將軍……不過是一個棋子，一個不能舍棄忠信勇義的棋子。”黃付話到最後，竟是哽咽，兩行濁淚順著幹澀的臉龐流進嘴裏，合著茶吞入腹中。

    原本抱著好奇心理的西門逸洛心情也沉重開來，想起告知管家的話，起身朝黃付深鞠一躬，爾後沉聲說：“逸洛代家父獻上誠致的謝意，至今為止，還有人能夠記得住當年的將軍。”黃付擺擺手，嘴唇合了合，沒有說話。

    西門逸洛轉過身去，千萬畝稻田金黃色的光芒略微有些刺眼。

    今年是個好收成呢。

    “家父未完成的事，逸洛自當代他完成！”

    既然已經借了西門逸洛的身體，那麽，他商俊逸就為西門逸洛代勞一次，替大明的農民，替西門豹做些什麽。

    或者稱西門將軍才對，剛才一時情結也未提及西門豹的真名，待到改日……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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